千面很好奇，餘蒙蒙這副簡單到近乎于白癡的性子，是如何順風順水地走到現在的。于是便問，沒有惡意。
實則——他的眸光深深地垂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将他真正的心思掩埋在下面。再次擡頭，眸光中的水光潋滟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沉如古井一般的無波目光——實則，他心中倒是有七分的明白。
“如何活到現在？”餘蒙蒙笑起來，忽然神情稍微黯然，語氣中略帶辛酸地道：“我若是能好好的活着，也不至于三天兩頭往冥界跑了。”
天知道，她是有多麽的想再次回到二十一實際，當自己的普通的小白領。這輩子，餘蒙蒙能養成這種簡單天真到令人失笑的性子，全賴她生來就讨厭麻煩的事情，習性自然散漫。
若不是如此，她爲何心中總是會這麽難過呢？
擁有相對于凡人來說，幾乎無所不能的靈力，在冥界中，也有着不小的權利。可是，心中還是會覺得空蕩蕩的，時不時總是有穿堂風呼嘯而過。
她有時候，真的不快樂，需要強顔歡笑。
隻是，她盡量回避着，盡量讓自己不要明白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可是，現在的你看起來，并不是一個落魄的人應該有的模樣。
這話，千面擺在心中沒有明說。
白慕早就醒過來了，站在一個稍微隐蔽的地方，默默地觀察着餘蒙蒙和千面，心情複雜之餘，隻覺得莫名苦澀。
他的身體，從今以後可能會完完全全的隻屬于他一個人了，可是他卻并沒有開心的感覺。承認，在千面替他複仇的時候，白慕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有朝一日，能徹底從千面帶給自己的陰影中走出來，從而擁有完完全全的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完整的人生。
可是，如今，心中空蕩蕩的，仿佛是失去了一部分什麽的感覺。
彼時，白慕更是懷疑，餘蒙蒙真的是自己可以信任的嗎？
餘蒙蒙同千面那樣好，自己幾乎都一點一滴地看在眼裏；千面也是如此。在他們之間，暧昧這個詞絕對是有一席之地的。而目觀此時，他們卻還是兵戎相見。并不是忘記了昔日的情誼，隻是，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不得已而爲之。然後，雙方都有着自己高傲的自尊。
忽然，白慕就明白了：事情原來是如此的簡單！
他一直都在猶豫和徘徊中反反複複，始終沒能真正的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情，以至于需要千面在背後幫自己果斷解決。比如姨母，他恨着她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而不能真正的下定決心。
不過是懦夫心性使然罷了。
像餘蒙蒙和千面這種人，即使是彼此雙方都有着極深的羁絆，卻還是會毫不動搖地堅持着自己心中的選擇。餘蒙蒙，即使是一時妥協，也終究會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時機來将一切翻轉；千面，就算明知敗局已定，卻還是一條道走到黑。
恐怕，自己缺少的就是這種東西吧。堅定而持之以恒的決心。
暗暗地吸了口氣，再次擡頭，白慕的眼中不複優柔了。他的心中仿佛登時就亮起了一盞明燈，将其一直迷失的靈魂照亮，讓其突然明白了今後該何去何從。
這種清楚明晰而又通透的感覺會令這個少年仿佛是換了一個人般，溫文儒雅的氣質和外表下，藏着銳利和鋒芒。以往，隻會在千面控制這具身體的時候，白慕的臉上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背後窸窸窣窣的響動，讓餘蒙蒙不經意地回頭一望，猛然就被這樣的白慕驚豔了一下。比之人皇慕容興，竟然絲毫不差。她甚至能從此時的白慕身上看到了未來帝君的影子。
而事實上，白慕确實是沒讓餘蒙蒙失望。在六年後，果然成爲其國的帝君。雖然，上位初期，不乏餘蒙蒙的鼎力相助。
千面自然也瞧見了白慕，兩人的眼神對上，白慕再也沒有了從前的那種退讓。而千面也不因此而生氣，隻對白慕溫和地說：“白慕，看見你如今這副模樣，我很開心。”
餘蒙蒙詫異地朝千面望過去，意外地聽到千面說話，頭一次自稱沒有用“小爺”兩個字。眼珠子轉了一圈兒，似懂非懂。
白慕也點點頭，對千面鄭重地道：“白慕從前受您的照顧，也因您而報了一半的仇。您的大恩大德，白慕沒齒難忘，來生定然爲君做牛做馬。”
“别呀，白慕。”餘蒙蒙靠近了千面一點，手中撥弄着千面的蛛絲，漫不經心地玩起來。斜斜地歪着頭看向白慕笑道：“千面那手段，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餘蒙蒙，你少诋毀主子！”七星在餘蒙蒙的面前，總是忍無可忍的暴躁脾氣。而餘蒙蒙則微微地翻了一個小幅度的白眼，心中歎服千面教奴有方。七星這脾氣要是天天都沖着自己，自己少不得要整日裏安撫這位的情緒。想想都覺得簡直要煩死了。
因而，餘蒙蒙懶得理他，隻轉頭對着千面笑笑。千面倒是沒有生氣。他心中甚而還有一絲的欣慰。雖然餘蒙蒙說出來的話語并不好聽，可是，殘酷的卻是，那是事實。
所以，千面很欣慰餘蒙蒙能這樣了解他。
都說知己一個也難求，可是自己如今得到了一個。雖然要同自己反目，心中或許還打算處罰自己。
不過，這些一點都不印象千面對餘蒙蒙的感覺。
在旁人看啦，他們這樣實屬有些奇怪。但正是因爲彼此了解得通透，所以餘蒙蒙才敢這般膽大的要自己直接繳械投降，敢說自己不過是順便幫了白慕而已。
輕輕地笑聲響起，使人聽來心中癢癢的，總覺得的間壁上似乎被一把輕柔的羽毛刷子輕輕地蹭着。
餘蒙蒙還是頭一次覺得，千面這厮的聲音，好聽得令人發指。
“餘蒙蒙說得對，我不過是順便。”
千面對白慕笑道。而白慕聽了，臉上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隻深深鞠了一躬，不緊不慢地道：“然則結果對白慕來說，還是受益匪淺，白慕自然是要謝謝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