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蒙蒙知道，若是不把事實擺在白慕的眼前，他根本就不會相信自己所說的。那麽，他同時也不會被自己說服。遂将白慕帶到了自己初次遇見千面的地方。
一座小破廟内，蛛網交纏，到處都是塵埃和破敗的氣息。入目所及，滿目瘡痍。
白慕是潔淨慣了的人，住得地方總是高閣大廈，吃得更是錦衣玉食，用得皆是細緻的绫羅綢緞。何曾踏進過這樣破敗的地方。然則，雖然他心裏不喜，本能地厭惡這樣肮髒破敗的地方，面上卻還忍着，不說出來。
“你，爲何将我帶到這裏來？”眉蹙三分，極是撩人的面貌。
“爲何？”餘蒙蒙嗤笑，用袖子一揮，将這破敗小廟掩蓋下的真實顯露出來給他看。道：“你不是說白慕是你的恩人嗎？今夜，我就讓你看清楚，你的恩人的真正面目！”
隻見，頓時有滿地滾落的森森白骨出現，橫七豎八的骨頭交叉着疊着、挨着，于着寂靜的山上，看來着實有些陰森可怖。白慕自然明白，餘蒙蒙将自己帶來這裏，斷然不是無理取鬧。這些，當然全部都是千面做出來的。可是——
“你爲什麽要帶我來看這個呢？”白慕反過來問餘蒙蒙，雙眼盯着她，道：“千面曾經害了你……和，這些，我都是有目共睹的。”這話，說出來，他其實還是有些臉熱的。
“好一個有目共睹！”餘蒙蒙聽了他這話，心裏不由犯狠，語氣中帶了幾分不自知的鄙視來：“既然你全部都看到了，也清楚千面的爲人，爲何還要這般維護他呢？你明明知道，留着他在人世，會殘害更多的生靈！這些，都曾經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你看着，不會覺得内疚嗎？”
“你别再說了！”白慕聽着，額上聚集了細密的汗珠。
“不說？我爲什麽不說？”餘蒙蒙面對着白慕，倔強的脾氣上來了，伸手指着那廟中的白骨，語氣惡狠狠地道：“就爲了你所謂的報恩，要拿這許多人的生命來祭奠他千面嗎？”
“……夠了！”白慕後退兩步，眼神晃動如同風搖燭焰似的。他看着餘蒙蒙，眼底裏溢滿了哀傷。
餘蒙蒙看着他失落而内疚的表情，唇角動了動，心裏明白，是自己說得太狠，才讓他至此。
隻是，不管如何，千面她抓定了。
所以，現在，她會給夠白慕時間，讓他去适應這一個事實。
良久，良久，在餘蒙蒙等得以爲白慕就那樣站着入定了的時候，白慕忽然道：“既然你如此恨他，當時爲何要随着他來到皇宮中呢？你與千面初次相見，我亦看到了你的實力，堪稱精彩絕倫。”
“呵呵……”餘蒙蒙收回了落在白慕身上的目光，轉身朝前走了幾步，正巧是當初遇見千面時，将千面用鎖魂鏈綁縛在地上的時候。她蹲下身來，看着那地方，便如同在此見到了當初的情景了般。
一口一個“小爺”的千面，如今還在沉睡當中，不過短短二十幾天不見，餘蒙蒙便覺得恍若隔世。
“那你該知道，千面吸收了我的鬼印的。”她伸手撫摸着那土地，仰頭看着白慕，道：“白慕，當初就在這裏，千面借着你的身體存活，相當于，你躺在這裏。然後，他用你的臉，你的嘴唇騙了我。我靈力盡失，鬼印也不複存在，隻能依靠着他存活。開始是不得已而爲之，後來便是一半的情願，誰讓我上輩子的願望就是當一隻米蟲呢！”
這話帶了幾分自嘲意味，但裏間的落寞和無奈，也是一清二楚。
“你并不恨他。”白慕定定地說，向前走了一步，繼續道：“這一年來，你們究竟如何，我還是看得見的。”
“是啊，我不恨他。”餘蒙蒙在一低頭的恍惚間，笑得溫柔如斯，“可是理由呢，卻也簡單可笑。你想知道爲什麽，我不怎麽恨他的大半理由嗎？”
白慕失笑，道：“你想來喜愛模樣漂亮的人。”曾無數次，他蟄伏在體内的某一個角落來，看着餘蒙蒙對着自己的這張臉出神。當然，大部分時候，這個身體還是千面在主導。
其次，餘蒙蒙隻要看見漂亮的，就會十分沒原則地湊上去。
餘蒙蒙說自己是“顔控”，其實在心裏，白慕一直都十分親昵地稱她這種行爲叫做“花癡”。
正是因爲餘蒙蒙的這種眼神，一天一天地，讓真正的白慕對她日漸的感受不同。
不止千面啊！
“是啊。我們哪裏，有一句褒貶不一的話。稱呼我這種喜歡模樣漂亮的人，叫做顔控。”餘蒙蒙仍舊蹲下，仰頭時，臉上總是盛着淺淺的笑意。“其次，也是因爲，千面對我很縱容。他收了我的靈力和鬼印，似乎隻是單純地想把我囚禁起來，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傷害過我。”
“既然如此，你爲何還非要……”白慕走至她的身旁，伸出了一隻手，道：“你明知道，千面對你是——”
一見鍾情！
最終的話，化作一聲綿長的歎息吐出來。
餘蒙蒙聽了，笑嘻嘻地伸出手來，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白慕的手心上，“那麽，你呢，你又是爲什麽對我那麽好呢？相比千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用力拉起餘蒙蒙來，白慕放開她的手，别過頭道：“……還不是因爲，那時候以爲你是個天真又單純的家夥？”
“唉？”餘蒙蒙笑着轉到白慕的面前，故意去看他臉上尴尬的表情。“意思是現在幻想破滅了嗎？”
此時有流螢從餘蒙蒙的身後飄出來，忽明忽滅的，仿佛是暗夜中的金色珍珠一樣炫目。映襯着餘蒙蒙的臉，讓她看起來，更甚月色三分。
白慕心裏一怔，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摸餘蒙蒙的臉，卻生生地忍住了。握緊拳頭，移開了目光。
他道：“你明明就不恨千面，爲何要收了他？”
餘蒙蒙低頭，苦澀地笑着，然後擡頭，眸子晦暗了幾分，道：“理由有兩個，但有一個我不能告訴你。另一半便是因爲，我想讓你擁有完完整整的人生。而不是躲在千面的身後，日漸将你自己遺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