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蒙蒙從白華那裏脫身以後，便忙着上前來同谛玄澈和畢方打招呼。神情雖看似鎮定，但語氣中的倉皇急促，卻是流露出了一些。待谛玄澈道了一聲“免禮”以後，她便站直了身子，嘴唇不自覺地抿了一下，緊繃着的樣子中透着堅毅和認真，語氣中更是帶着久别重逢的鄭重，道：“鬼王，前些日子我受妖的壓制，失去了一身靈力，被關起來，所以才緻今日這般，以魂魄之姿回來。實在是愧對鬼王的悉心栽培。”
說着，餘蒙蒙便跪下去，頭垂得低低的，看不見眼睑。
她這話說完，殿内的空氣瞬間就安靜了。白華隔着他們，于五米開外站着，身姿如同一霜白的雪，神情顯然不同于之前的矯作，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冷冽。這種表情，隻有立在他對面的谛玄澈和畢方才能看到。此刻，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餘蒙蒙，眼神略過她的頭頂，視線十分自然地掃在了對面的谛玄澈身上。
這種高壓視線，令谛玄澈内心極爲不适。他擡眸看了一眼白華，卻發現對方的眼神又回到了餘蒙蒙的身上。這中變化令他有種，自己方才所有的感受，都不過是心内妄生的幻覺作祟。
“咳咳……”對于餘蒙蒙這種誠懇的認錯态度，谛玄澈同樣也是極爲不适。有多久沒看見這丫頭對自己恭謹的态度了？他不由地咳嗽了兩聲，以拖延時間，來找合适的措辭，道：“右侍官無須如此，本就是本王倏忽，讓經驗不足的你去人間，才使你落到了今天這般田地。”
心裏卻是另一套措辭：都是本王，太過相信你這丫頭的滑勁兒了，才會掉以輕心地就讓你那麽出去。
若不是白華在此，他就真的這麽開口說了。
而餘蒙蒙依舊低着頭，看不出情緒來，隻有一顆黑黢黢的腦袋對着谛玄澈，較小的身影此刻看着更爲嬌弱。褪去了在平時在冥界中嚣張跋扈的模樣，這丫頭現在的模樣看着，倒是有幾分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憐。
“你起來吧。”見餘蒙蒙久無反應，谛玄澈隻得開口再言。不爲其他，就光說白華的視線，都令他的頭皮開始發麻了。
“是。”這次餘蒙蒙沒有再繼續緘默下去。見好就收是自己做事坑人的準則，這廂堪堪地擡起頭來，目光直視着谛玄澈，心裏算計着怎麽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谛玄澈開口炮轟自己的程度。斟酌着，最後開口道：“屬下在人間發生的事情，想必鬼王都已經知曉了吧？”
身爲鬼差，卻私下同凡人通婚，可謂重罪之中的重罪。而餘蒙蒙這樣一句話，既切中的要害，又十分的輕描淡寫。讓谛玄澈一時也不好開口治她的罪，何況，有白華在此，若自己真的對他的夫人做出了什麽事，下一個被做什麽的怕就是自己了吧！
隻是——他暗搓搓地觀察着白華的表情，想不通，一個如此愛他妻子的男人，是怎麽能這樣平靜地聽着他的妻子同另一個男子成婚的事情呢？
然而，白華的表情，仍舊是淡然，沒有谛玄澈想象中的嫉妒和憤怒。隻額上的一顆紅痣，看着更是妖娆幾分，仿佛是在暗處生長的蓮花一樣，帶着絲絲的妖氣，令人不敢直視。
他隻得答：“嗯，本王知道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走一個過場，谛玄澈沉聲道：“你可知道，私自同凡人通婚，這在冥界中是重罪。”
餘蒙蒙幾乎是沒有思考，就接着谛玄澈的話說出來了：“屬下知道。”她早就想好了，該面對的，便絕對不會逃避。何況，等甯澤和白慕的事情了結以後，自己的永久歸宿就是冥界了吧。
她猜，谛玄澈定然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
“那就是明知故犯了。”谛玄澈淡然地道。日後的事情雖然說不準，但隻要她餘蒙蒙願意，這裏就會永久地爲她留一席之地。畢竟，這樣好用又有意思的鬼差，在冥界确實稀少。
何況，餘蒙蒙雖然經常叫嚣着自己是個蠢材，自己不行，不去，不可以之類的，但事實證明，她是個可造之材。谛玄澈原以爲，隻要按着當初的約定，給餘蒙蒙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之内，最大自由的權利就好，亦或者，幹脆把她當個閑差養着也可以。但是日漸一日地，他的想法就變了。
初開始到冥界的時候，餘蒙蒙怕鬼魂怕得不行，碰到一下就幾乎要昏厥過去般的元氣大傷。谛玄澈無法，隻得将她丢在孟婆那處，讓她整日地接觸鬼魂，直到情緒淡定爲止。
谛玄澈對她的期望是：日後不再懼怕鬼魂即可。這裏可是冥界，除了鬼魂便是妖，若是怕這些的話，将來如何在這裏自由出入？
三日後再去，谛玄澈發現餘蒙蒙已經十分老成地能同鬼魂們談笑風生了。這簡直就超出他當時的期望了。
不由地，他化作了一個惡鬼，瞪着銅鈴眼，長着血盆大口，食指如同鷹爪，渾身生着戾風朝餘蒙蒙閃過去。餘蒙蒙驚叫着往後退，跌倒在地上，瞪着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睛瞧着谛玄澈。
從她的眼睛裏，谛玄澈忽地發現，她的驚恐也不過是在看到自己時的那初初的一瞬間，後來便趨至于平靜。
谛玄澈興味盎然地看着，心道若是給她更久的時間，她會不會做得比現在還要更好十分呢？眼前的這個女子，分明是極有潛力的。且，她容易接受現實。這倒是個極大的優點。
撤去化象，谛玄澈現了真身，高大的身軀如同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着餘蒙蒙。見她眼裏露出驚訝和委屈的神色，便抱胸笑，故意道：“怎麽，本王隻用這般雕蟲小技就吓着你了？”
一見是自己的BOSS來了，餘蒙蒙馬上就端正了姿态，學着其他的那些鬼差見了鬼王時的動作，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口内稱呼：“見過鬼王。”
心裏委屈得不得了，自己三天内飽受接觸鬼魂的摧殘也就不說了，臨到頭，還要被鬼王化形的惡鬼狠狠地吓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