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枝咬牙道：“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我回去照顧紅秀紅芳，要麽把紅秀紅芳接過來，那三十塊錢你要給就給了。紅秀和紅芳在家待不了幾年就要鄉下，我就指望趁着這幾年能讓她們過點好日子。”
羅大山沉默許久卻沒能給出一個回答，自家老母是個疼兒子的，要是把孩子接過來，她便是拿了錢也不好花在孫子身上，就怕旁人說兩個弟弟的閑話。
“我去食堂吃飯。”他抹了把臉，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走了。
在他身後，李玉枝滿臉的失望和絕望，又是這樣……
她知道丈夫一直很介意沒有兒子的事，她又何嘗不介意？但女兒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又如何不疼？
兩個小叔子都沒有什麽出息，卻偏偏一家得了一個兒子，把老太太的心都攏過去了。
以前，她因爲沒生兒子心虛，便是不滿婆婆拿自家的錢去養兩個侄子，也不敢說出來。
畢竟便是娘家人，也都勸她忍一忍，忍到自己生下兒子就好了。
可是她忍啊忍，忍了快二十年，兒子沒能生出來，三個閨女卻受盡了苦頭。
尤其是大女兒紅英，那孩子那樣優秀，明明有機會被推薦去工農兵大學的，結果因爲婆婆開口，不得不把名額讓給了紅軍，自己去了鄉下插隊。
即便如此，老太太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打那之後也沒對孫女好一些，聽紅芳說她現在每個月給紅軍塞十五塊錢。
那十五塊錢想也知道是哪來的。
她心裏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隻是再怨再恨她也不敢表現出來，誰讓她沒生兒子？
可是，今天在歡喜那邊看到的那碗肉粥卻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女孩子并不是像她原以爲的那樣不值錢的。
人家那還隻是外甥女呢，都舍得給她煮肉粥吃，她這邊可是親閨女，憑啥就要過那種憋屈日子？
她們好歹也是營長千金。
基于以上種種，才有了今天這一番爆發，可惜……羅大山或許并不是無動于衷，但結果是一樣的。
中午的時候，王大妞和馬菊芳過來給歡喜送蔬菜種子了，見着這會太陽不大，兩人便提議幫着歡喜把菜都給種下去。
王大妞這次過來把兩個兒子都帶了過來，高國才和高棟梁知道他們之前吃過的花生酥是歡喜做的，又見她長得漂亮可親，别提多喜歡了，一口一個阿姨教得親熱極了。
“國才和棟梁可真懂事。”見兩個孩子一人拿着一把小鋤頭将一個個小坑挖好，歡喜由衷地道。
王大妞樂呵道：“鄉下孩子皮實，活也是幹慣的。”
歡喜聞言驚訝了，“他們難道不是在你們兩口子身邊長大的？”
“哪能啊？”王大妞搖頭道：“我家那口子兄弟六個，還有三個姐妹，他是老大，早些年的工資都要寄回去給弟妹上學結婚。工資再多，也不敢把孩子接過來，那可就養不起了。也就前兩年，最小的弟弟也結了婚，我們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如今老大結了婚帶着媳婦進城裏當工人，因爲是雙職工的緣故，年末就能分到房子了。我想着婆婆年紀大了，又有其他侄子侄女要帶，就把兩個小的給拎過來了。”
歡喜眼睛都瞪大了，“那王嫂子你有幾個孩子？”
“五個兒子。”王大妞笑道。
歡喜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好厲害！”她是真覺得厲害，後世的時候她幾個生了寶寶的朋友跟她提起過，生孩子真不是一時痛快的事。
按她們的話，孩子在肚子裏的時候，盼着早點卸貨，等真正卸貨了，又恨不得塞回肚子裏去。小的時候吃奶每天要起夜好幾次，白天的時候餓了哭尿了哭拉了哭，喂奶換尿片抱孩子就沒個歇的時候。等到大一點吧，好不容易孩子斷奶了，自己開始複工，可惜往昔一去不複返。以前下了班去泡吧去聚會，現在就一個念頭，回去抱娃，便是工作時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心無旁骛，原來的女強人狀态那是一去不複返。以爲孩子入了學自己就能全力以赴發展事業了，結果這卻隻是一個開始，家長會親子會還是小事，最擔心的是孩子不适應集體生活生病，又心疼孩子又不能讓孩子不上學。
總結下來，當媽的都被折磨成了神經病。
她的那些朋友，都不願意生二胎。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她的朋友中沒有全職媽媽的關系。
總之，在歡喜看來，當五個孩子的媽媽是真的非常了不起，要她就不。
“這有什麽厲害的？”見歡喜真心這樣認爲，王大妞哭笑不得道：“五個算什麽，我婆婆生了九個呢，村裏生的最多的有二十幾個。”
這下，别說歡喜，便是馬菊芳都瞪大了眼睛。
王大妞頓時笑了，“不過也不是每個都養大的。我運氣好，遇上個好婆婆，把我的孩子都養大了。”
一旁的馬菊芳也道：“你婆婆确實好，我不記得是哪一年了，那會你生了一場大病，你婆婆帶着一串的孫子孫女趕過來，一直把你照顧到痊愈才回去。”
聞言，王大妞也笑了，“是呢，不是我說，我婆婆比我媽還強。我們村裏，像我們家這樣一家子靠着一個的工資過日子的也不是沒有。但是那些公公婆婆都偏心在身邊的孩子，我家婆婆卻最偏心我家那口子，說我們爲家裏做的最多，她就該偏心我們。而且我婆婆也明理，沒想着讓我們一直養着一大家子。幾個小叔子一結婚就分出去單過，婆婆雖然給他們帶孩子，但旁的多餘的卻絕對不做。如今我婆婆帶着二小子和三小子在鄉下過活。我跟我家那口子都商量好了，等那兩小子初中畢業了，就給他們在城裏找個工作，然後再把我婆婆接過來一起住。”
馬菊芳聞言有些羨慕道：“那你可真好，我家婆婆雖然不跟我們住，但三番五次要求我們幫襯其他叔伯。去年小叔家的閨女談對象，對方家裏沒房子，她居然想要讓小兩口住到我們家裏去，你說有沒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