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轉換成兩聲歡快肆意地大笑:“阿歸,傳爺的口令,立即讓人從北夜傳條消息回來!”
那聲音裏的快活,是阿歸多年未曾聽過的。
隻有當年事發前的夜九歌,才有如此豁達快意地笑!
阿歸忍不住湊過頭看了一眼,然後,他也被驚到了,再然後,他才聽到自己終于發出的聲音:“是!”
——
兩天後,南街突然鑼鼓震天,舞龍舞獅戲班子,震耳欲聾的聲音,吸引了不少好奇百姓,遠遠駐足。
這一看,個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還是他們印象中殘敗的南街嗎?
整個南街煥然一新,原本的白牆黑瓦,換成了七彩的牆和琉璃瓦,各家商戶的門口,挂着長串的大紅燈籠。
街道的兩邊每隔不遠,便有一張長長的紅漆木凳子,凳子周邊擺着一盆盆開得燦爛的花朵。
南街的入口處立上了一塊斷碑,碑上寫着幾個大字:曆經風雨,屹立不倒。
再一細看,居然是當今皇上新手書寫,讓人連夜雕刻的!
南街的另一頭,用黃的紅的花朵組成了南街兩個字!
這是怎麽回事?
舞龍舞獅表演表演的空檔,一些對前幾天的危險沒有絲毫感覺的小孩子,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從街口跑了進去,與表演的隊伍玩耍。
舞獅的人,見到小孩子,便會張開大口,然後從獅嘴裏掉些零嘴出來,喜得那些小孩子咯咯笑。
大人們驚惶失措,忙沖進去想将自家頑皮小子帶出來,卻被那些小孩子機靈躲開,變成了在南街上追逐。
慢慢的,湧入南街的人越來越多。
莫安生見時機成熟,站出來,高聲道:“各位街坊,請轉告南街各商鋪管事們,如果願意三天内開門營業的,我呂氏商行一律免去三個月的租,并且在之後的第四個月開始至一年内,隻收五成的租!”
南街變成呂氏商行的了?
開業三個月内免租?
第四個月至一年内,隻收五成的租?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迅速飛到所有人的耳朵裏。
第二天,南街所有的店鋪全部開業了,各商鋪統一開業活動:全場五折,僅限三天!
接下來的三天,是整個錢陵最瘋狂的三天,據說不少百姓,包括錢陵周邊聞訊而來的百姓,爲了搶購某種貨品,大打出手。
受傷的人,比平時多了數十倍,各在醫館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
小偷扒手之類的,亦多了不少,甚至還出現了趁機拐賣兒童少女的事件。
呂氏商行不得不去衙門請求支援,讓衙門派官兵來巡邏!
後來,南街有了個新名字,叫呂氏南街。
後來,每年的七月初一至初三,成了南街的一個節日,在這三天裏,必定是全場五折。
後來,南街成了錢陵乃至整個星雲,最繁華,是有特色的街!
不過這一切,莫安生都無法親眼見證。
因爲在南街開業的前一天,也就是舞獅表演的那天,回到莫宅的衆人,收到了一個消息。
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前往北夜的程天和與朱大牛,出事了!
不知所蹤!
消息是随程天和與朱大牛一起去的小厮阿三,托人送回來的,道他們到達北夜沒多久,突然遇到一夥強人,将他們抓住關了起來。
過了兩天,他被放出來了,卻隻有他一人,阿三在客棧等了三天,仍不見程天和與朱大牛兩人蹤影,他不知如何是好,便托人将消息送回來,問現在他該怎麽辦?
莫宅衆人皆驚,呂小花當場面色慘白,差點暈了過去。
陸辰年道:“我馬上回金都,讓我爹派人去北夜打探消息,無論如何,也要将天和與大牛找到!”
封岚道:“那我寫信給師傅,讓他托他的江湖朋友幫忙留意一下!”
呂小雲道:“我去找天和的朋友,花銀子讓他們幫忙去打聽天和與大牛的下落!”
莫安生點點頭,正在這時,一個小厮來報:“公子,有位自稱您九哥的人來找您!”
九爺!一聽他的名号,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要說人脈與能力,他們現在認識的人裏面,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九爺!
如果他願意幫忙…
呂小花幾人眼含希望,齊齊看向莫安生。
莫安生對小厮一點頭,“好,我知道了,去請九哥進來。”
然後站起身,對着幾人道:“我去去就來!”
正屋裏,夜九歌仍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衣,放松坐在太師椅上,姿态随意。
見到莫安生的霎那,眼底複雜情緒快速閃過,轉眼便換上一如既往的魅惑人心的笑。
心中有事的莫安生不曾留意,見到他,拱手行禮,語含迫切,“見過九哥!”
“阿安,”沒等她接着往下說,夜九歌直接挑明了來意,“我收到消息,說程天和與朱大牛在北夜出了事!”
莫安生一怔,他已經知道了?再一想,以他可怕的人脈,知道也不足爲奇。
她面帶懇切,“既然九哥知道了,我不多說了,懇請九哥幫幫忙!”
“正好我明早打算啓程回北夜,到時可以讓人暗中打探一二。”夜九歌十分爽快的應了下來,“不過…”
“九哥有話,不妨直言!”
“我想這次,阿安能一起陪我去北夜!”
莫安生怔住了,“這是爲何?”
夜九歌唇角輕輕一勾,“我在北夜有幾家鋪子虧損得厲害,想請阿安幫忙去看看!”
“這…”莫安生有些猶豫。
“阿安,”夜九歌似笑非笑,眼中有抹莫安生看不懂的神情,“說起來這段日子以來,九哥也幫了你不少忙。”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但那意思分明是:我幫了你那麽多次,我請你幫我一次,你都不願意嗎?
莫安生一咬牙,當機立斷,“好,我明早随九哥一起走!”
夜九歌滿意而去,“明早我來接你!”
封岚知道她要去北夜後,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莫安生道:“封女俠,這次我不能帶你一起去。”
“爲什麽?”封岚不解。
莫安生冷靜道:“首先,我跟着九爺一起去,安全上肯定沒問題,其次,晴蓮樓事件才剛發生,我不敢保證那些人會不會卷土重來,莫宅裏的人,需要你的保護!
其三,咱們與沈氏商行的恩怨還沒有了結,沈玮其人,比沈璋沈太平更無恥,等他養好傷後,肯定會在暗中使陰招!呂大哥爲人過于正經,我擔心他到時候不懂避讓,将他自己陷入險境!
阿年身份特殊,朝中形勢不明朗,我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所以我隻能拜托你了。
封女俠,你記住我的話,萬一遇到危險,首先是要确保所有人的性命安全,店沒了錢沒了都沒關系,咱們可以再掙回來!封女俠,你能答應我嗎?”
封岚難得嚴肅地點點頭,“阿安,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北夜,我保證呂小雲、小花、阿年,還有宅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會平安等着你回來!”
“謝謝你,封女俠!”
天才剛亮,夜九歌和阿歸,便牽着馬,站在了莫宅門外。
莫安生與幾人一一告别。
“呂大哥,呂氏商行和莫宅就托付給你了。”莫安生道:“還有我先前每月讓你留出來的銀子,以後直接交給彭大哥!”
呂小雲面露堅定,“公子放心,小的知道了,小的保證您回來的時候,一定能看到更加出色的呂氏商行!”
莫安生轉向封岚,“封岚,”她握住她的手,“記住我之前跟你說的話。”
封岚心照不宣地點點頭,“阿安,我記得,你放心去,平安回來!”
呂小花則忍着眼淚和莫安生擁抱告别,兩人相擁的瞬間,莫安生在她耳邊悄悄道:“小花,我保證将天和完好無整地帶回來,你就安心等着做最美的新娘子。”
“公子!”呂小花的臉,紅得快要滴血,含着淚嗔怪地瞪了一眼莫安生。
莫安生得意大笑兩聲,潇灑揮手,“再見!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表面裝得灑脫,内心卻唏噓不已,近半年的相處,大家早就相處得如親人一般,突然間就與親人分别,心裏怎會不感傷?
夜九歌似乎體會到了她的心情,難得出了城門後,都一直沒有出聲,同阿歸兩人牽着馬,默默跟在她身後。
阿歸急得不得了,本就時間緊迫,還這般慢悠悠的,要到何時才能回到北夜?
他拼命朝夜九歌使眼色,隻可惜,夜九歌的眼裏,根本看不到自家小厮半毫。
眼前嬌小的身影,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那背影,幾分悲涼,幾分決絕,幾分堅毅!明明瘦小得不堪一擊,卻又堅韌到,似乎能承擔這世上所有的重量!
夜九歌此時的心,柔軟得不可思議。
莫安生走了一段路後,收拾好心情,一轉身。
身後男子眼裏的溫柔似要溢出,如水又如水草般,将她緊緊包圍住、纏繞住,她怔住了。
他卻輕輕一笑,似乎渾然不覺,“阿安,時候不早了,咱們得快點趕路!”
莫安生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夜九歌長腿一伸跨上馬,儀态優美,看得莫安生眼紅不已。
他朝她伸出手,聲音裏帶着奇異的魅惑,“來…”
當她略帶冰涼的小手,放入他的掌心時,帶來不可思議的悸動。
緊接着,她被帶上了馬,他的手環在她的腰間,似鐵臂。
莫安生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夜九歌并不是第一次抱她,第一次在大明,他很快就松開了她,沒有任何感覺,第二次,在沈宅的屋頂上,她因爲看好戲,很快就忽視了他。
但現在,這一路去北夜,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馬背上,這樣長時間的親密接觸,才開始已讓她不舒服。
“坐穩了!”頭頂傳來男子動聽的聲音,這般近聽着,比平時聽來更動聽,如有餘韻般缭繞纏綿,“駕!”
莫安生感覺到自己的耳朵,突然間發熱。
然後身子猛地向後倒去,撞上結實的胸膛。
她痛得咝了口氣,連忙挺直腰杆,不讓兩人接觸得太近。
到了中午用過膳再上路的時候,莫安生支持不住了。
她整個人放松倒在夜九歌懷裏,自暴自棄地想:反正她也不可能一直挺着腰杆堅持到北夜,既然遲早會如此,還不如早些放棄,免得自己受罪。
擁着她的夜九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露出愉悅的笑。
趕路實在是件沉悶又無聊的事,莫安生打個哈欠,眼皮越來越沉…
等到她清醒時,天已經黑了。
她睜大眼看着黑漆漆的四周。
這什麽情況?
馬突然停了下來。
頭頂低沉的聲音傳來,“好了,就在這歇息一晚,明早繼續趕路!”
腰一松,莫安生站在了地上,她揉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是要露宿的意思嗎?
前世加今生兩輩子,除了學生時代的露營,就連帶着小胖子跑路的時候,她也沒試過在荒郊野外露宿!
在她這麽發愣的時候,不遠處已燃起了篝火。
夜九歌在朝她招手,示意她過來。
阿歸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裹,打開來,裏面鍋碗筷子精緻小巧,卻一應俱全。
隻見他熟練的将鍋放在架子上,裝上食物,不一會,便有香氣傳來。
莫安生的肚子咕咕叫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捂住。
一雙精緻的銀筷子遞到她面前,“來,吃吧!”
莫安生接過筷子,看着默默離開的阿歸:“那阿歸吃什麽?”
“鍋有點小,等會他再煮一鍋自己吃!”
“哦。”莫安生哦了一聲,見夜九歌開動後,沒有矯情,跟着吃了起來,絲毫沒有和男子共食一鍋食物的意識。
夜九歌略愣之後,笑了。
肚子填飽後,莫安生看着一直忙前忙後卻沒吃上一口熱食的阿歸,不好意思道:“我去幫忙!”
夜九歌伸手拉住她,“不用了。”
“這怎麽好意思?”莫安生執意。
“阿歸不喜歡别人動他的東西。”夜九歌道:“要不這樣,你去準備晚上就寝的東西。”
他從身後拿出一樣包裹,“找個地方鋪好!”
莫安生接過一打開,裏面是張類似披風的東西,她無語地看一眼夜九歌,這還要準備?
夜九歌的臉已扭向一邊,留個動人心魄的側臉給她。
莫安生心道,那就找個地方鋪上吧。
她尋了處靠近大樹的地方,細心的将地上砂石清理幹淨,然後鋪上披風,跪在上面用手摸了摸,确保地下沒有任何異物,拍拍手,滿意站起身。
“好了?”突然靠近耳邊的聲音,吓得還沒站穩的莫安生腿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
她認命地閉上眼。
“哎喲!”鼻尖撞到硬物,痛得她淚水直飚。
丢死人了!莫安生撐着雙手想起身,卻發覺手下觸感有些不對勁。
爲何是熱的?
她睜開眼,一擡頭,夜九歌絕美的臉出現在眼前,桃花眼裏滿滿的戲谑,“怎麽這麽不小心?”
莫安生尴尬想起身,腰上卻突然多了條手臂,然後一陣眩暈後,她被壓在了身下。
隔着披風,仍能感覺地上的堅硬,然而那堅硬比不過身上男子的胸膛。
莫安生雙手撐在他胸膛,想隔開兩人的距離,徒勞無功。
身上男子的呼吸,有股奇特的好聞味道,她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也能感覺那呼吸吹到臉上時,絨毛的顫動。
莫安生咽咽口水,避開他深邃的眼,“九…九哥,披風鋪好了,你歇息。”
“一起吧!”幽幽的語調。
遠處的火光映得她半邊臉如花般粉嫩,張合的紅唇泛着水光,瑩潤飽滿,吐氣如蘭,幽幽生香。
某人的眼神更暗了。
“一…一起!?”莫安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咳嗽兩聲。
她的雙眸像被雨水洗過的寶石,靜靜地躺在一汪清泉裏,幹淨清澈。
而此時,正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夜九歌突生罪惡,他倒向一邊,将她攏在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此時雖是夜晚,比起白天的悶熱好了不少,可兩個人貼得這麽近,身後男子像個火球,烤得她非常不舒服。
莫安生不安地扭動,試圖擺脫他的懷抱,“九哥,我另外再找個地方歇息。”
“沒有墊在地上的披風了。”
“那我睡地上好了。”
“太髒了,明天還要趕路!”
不是嫌地上髒,是嫌在地上睡過的她髒!莫安生磨磨牙,出門的時候,你爲什麽不提醒我準備露宿的東西?
她背着他翻個白眼,“九哥,您可不可以隔遠點,熱!”
“嫌棄九哥?”
确實!可真嫌棄也不好當着面直說,畢竟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有求于人啊!
“哪的話?九哥!”莫安生幹笑兩聲,“隻是大夏天的,兩個大男人摟在一起睡覺,太熱了!”
身後的男人沉默片刻,似乎接受了她的理由,堅硬如鐵的手臂,終于從她腰上移開。
莫安生頓感一陣輕松,深吸兩口氣後,又悄悄往外挪了挪,閉上了眼。
白天在馬背上睡了大半天,莫安生以爲自己會睡不着,哪知閉上眼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早上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醒來的,清脆的鳥鳴?花草的清香?還是炙熱的光線?
莫安生隻知道當她緩緩睜開眼時,映入眼中的,是夜九歌魅惑人心的容顔,還有勾人的桃花眼。
那雙眸子裏的情緒還未散去,有點溫柔,有點寵溺,還帶着一絲莫名的擔憂。
他的臉正對着陽光,初升的太陽,柔和的霞光照在他臉上,緊緻的肌膚如玉,看不到一點毛孔。
一大早的,面對如此美色,莫安生大呼吃不消。
她擠出笑臉,正想打招呼,夜九歌已快速起了身,“起了,小懶豬,太陽都快曬屁股了!”
小…懶…豬?這稱呼親昵得讓人毛骨悚然!
莫安生滿頭黑線,快速起身,發現阿歸早已收拾妥當,留了早膳,隻等她吃完就上路。
莫安生臉紅地洗漱完,大口吃起早膳。
“慢點,别噎着,反正遲都遲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打趣的聲音傳來,鼓着臉頰的莫安生狠狠瞪他一眼,心裏埋怨道:幹嘛不早點叫醒我?
莫安生不知道,她的臉因爲洗過之後沒有了修飾,嫩得可以掐出水,此時塞滿食物後,鼓鼓的,像剛出爐的肉包子,讓人忍不住就想捏上一把。
夜九歌忍着手癢的沖動,别開了眼。
接下來的幾日,每日重複着同樣的行程,白天路過鄉鎮時補充食物和水,租個客棧房間洗漱一番,晚上在外露宿。
莫安生實在搞不懂,爲什麽晚上非得在外露宿。
越往後,路越來越難走,全是彎彎曲曲的小道,而且遇到的鄉鎮越來越少,越來越落後,最長一天試過三天才碰到一個小鎮。
以至于讓她甚至一度産生,她是不是要被拐賣到山村做小媳婦的念頭!
七月十八的早上,莫安生醒來的時候,發現四周空蕩蕩的,隻剩下她一個人。
不是夜九歌和阿歸同她開玩笑,是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
因爲她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也沒等到兩人的身影。
莫安生氣得想破口大罵,nnd,什麽意思?
她狠狠踩了兩腳地上的披風,拿起自己的包袱打算走時,一封信從裏面掉了出來。
莫安生撿起拆開。
“小懶豬,又睡過頭了吧!醒來見不着九哥,有沒有傷心害怕?放心,九哥沒有抛棄你,九哥可不舍得。
說正事,你沿着來的路,一直朝南走約兩個時辰,便能到達東陵城,進了東陵,自己找個客棧歇息一晚。
明天去城西甯氏牙行,找一位甯牙子,就說九爺介紹來的,後面的一切,交給甯牙子,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問!
最後,九哥披風上的腳印,記得擦幹淨帶在身上,見披風如見人!”
莫安生看一眼披風上的腳印,看來那個妖孽早就預料的,她會拿他的披風出氣!
什麽見披風如見人,難道這個披風是個什麽信物不成?
莫安生撇撇嘴,不甘心的将披風從地上撿起,用力拍拍,将上面的腳印和灰塵拍掉。
然後頂着驕陽,朝東陵走去。
這一走,足足走到太陽快下山了。
不是說約兩個時辰嗎?她走了三個時辰都不止了!
又騙她?死妖孽!
莫安生在心裏将夜九歌狠狠罵了一頓。
快天黑前,她終于順利地進了城,找了間客棧。
一進房間,莫安生将手中的東西,往桌上一放,走到床邊,往床上一躺,舒服得不想起來。
不過肚子實在太餓,身上實在太難聞,稍作歇息後,莫安生坐起身,走到樓下叫了碗面,讓小二等會送水去她房間。
吃完面去到房間,水已經放在那了。
莫安生掬了把水洗臉,臉一碰到熱水,才驚覺一陣刺痛。
看來是曬傷了!
莫安生走到梳妝台,發黃的銅鏡裏,能看到臉上大片不正常的紅,有些地方還脫了皮。
她看着鏡中人,苦惱地想:不會破相吧?趕路的時候,她已經盡量埋着頭,用手遮擋了,結果還是這麽慘!
這一想,莫安生忍不住将夜九歌埋怨上了,都帶她騎馬趕路那麽多天了,爲何非要在快到東陵的時候,将她抛在野外?
她對着鏡中人呲呲牙:這個仇,她先記下了!
身上又髒又臭,莫安生卻不敢大肆泡澡,隻能簡單擦洗一番,換件幹淨的衣裳,然後上了床。
一覺好眠到天亮。
醒來時,外面已經發了白,莫安生趕緊起身,洗漱下樓用早膳,然後結賬退房,帶着她的行李和披風,去甯氏牙行找甯牙子。
看到甯牙子的瞬間,莫安生吃了一驚。
她印象中牙行的人,都是像先前買宅子時,碰到的張林二人那種類型,三十左右,五官端正,口齒伶俐,滿臉精明。
但甯牙子,是個女人,還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二十出頭,容貌秀麗,生得很是大氣。
稍加打扮,若說是哪個大戶人家的正房太太也不爲過!
她看向莫安生的眼神很犀利,帶着審視,片刻後移開眼,對帶莫安生來的小厮道:“帶她下去。”
“是!”
莫安生牢記夜九歌的交代,保持沉默,對着甯牙子行禮後,随着小厮去了一間屋子。
屋子裏還有八九個十到十四歲不等的少年少女,聽到響動齊齊站起身,見是個小厮和一個莫生的少年,失望之餘,眼裏充滿了敵意。
莫安生不明所以,又不好開口問,隻能走到角落裏的凳子坐下,開始了無聊的等待。
大約一個時辰後,有人推開了房門,“出來吧!”
除了莫安生,所有人面上一喜,整理一下衣衫後,按順序走出房間。
莫安生跟在了最後面。
帶他們出來的人,将幾人領到了一個小院子裏,院子裏五人一排,站了約二十幾人,看歲數,同他們差不多般大。
“你們幾個,順着站後面,不許說話!”
不一會,外面傳來甯牙子的聲音:“曲大管事,這次打算挑幾個?”
“最少也得七八個吧。”一個蒼老的聲音歎口氣,“昨晚有個小厮不小心,将水倒到了王爺身上,王爺一氣之下,将屋裏幾個伺候的都發賣了!
這半年不到,都換了兩三波人了,老夫尋思着總是這樣也不行,幹脆一次買多幾個,都調教好,要是這幾個王爺不順眼,就換另外幾個服侍,總能有幾個順眼的,好過每次都讓老夫匆匆忙忙地跑來找甯姑您要人!”
甯牙子甯姑爽朗笑道:“哈哈,曲大管事,說句您老不高興的,您家王爺這脾性,我甯姑可喜歡的很!我甚至巴不得這東陵所有人家,都一天換兩三波,那樣我甯姑睡覺都會笑得合不攏嘴!”
“哎呦,年紀輕輕的就掉到錢眼裏就爬不出來了?”曲大管事笑罵一句。
甯姑陪笑兩句,沒接這話,“曲大管事,到了,按您的要求,都是十到十四歲的,您慢慢挑!”
曲大管事嗯了一聲,“這次就要十三四歲左右的,調教時間短,幾天就可以上工了。”
“成!”甯姑爽快應道,然而對着院中一吆喝,“十三歲以上的站左邊,其餘站右邊!”
院子裏的人迅速分成兩堆。
甯姑走到左邊這堆,挨個挨個一一細看。
“你,别仗着自己個高,瞎充數,過去!”
“你,還有兩個月才十三,過去!”
“你,病都沒好,跑出來幹什麽,快走快走!”
……
一下子,就趕走了五六個不合要求的。
那些被奪走了機會的,紛紛哀求,“甯姑,您就行行好,讓我們參加挑選好嗎?”
“不行!我甯姑在這個行業裏做到東陵最出色,靠的就是嚴格按東家要求挑選的規矩,絕不弄虛作假,欺瞞東家,賺不義之财!”
甯姑嚴厲道:“你們若還想通過我找到好東家,就給我乖乖過去,别礙手礙腳!”
曲大管事顯然早就知道她的行事風格,含笑背着手站在一旁。
甯姑将剩下的九人重新看了一遍,滿意點點頭,走到曲大管事身邊,“曲大管事,還剩九個,您親自挑,挑中多少是多少!
不過這些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還有的大老遠帶着行李來找我甯姑,您老菩薩心腸,能多挑點就多挑點!”
“你這張嘴呀,人也是你,鬼也是你,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夫還能說什麽?”
曲大管事不斷搖着頭,一臉的無奈,然後手一揮,“行了,都要了吧,咱們王府也不怕多這一個半個的!”
被留下的九人,除了莫安生外,個個都面露喜色。
甯姑誇張笑道:“哎喲,甯姑代他們謝謝您老了!”
她提高音量對九人喝道:“還不快點過來謝謝曲大管事?”
九人機靈地走到曲大管事面前,行禮,“見過曲大管事,謝曲大管事。”
曲大管事輕輕嗯了一聲,眼光瞟到背着行李的莫安生,“你就是那個外地來的?”
莫安生面色一囧,“是的,曲大管事。”
曲大管事掃了她兩眼,轉向甯姑,“甯姑,老規矩,能現在就跟老夫走的,老夫就帶走,不能的,就勞煩您明日親自送過去,順便把賬結了。”
“好嘞!”甯姑高聲應下,然後手一指,“你,你,你三人,一刻鍾内,将東西收拾好了,跟曲大管事走!”
那三人裏面自然包括了莫安生,不過她的東西都已經帶在身上,便沒有離開,老實地待在一旁。
“這個倒是懂規矩!”曲大管事對着甯姑随意道了一句。
莫安生滿頭黑線。
甯姑笑道:“那甯姑就将他們托付給您了,進了府後,可得好好關照關照!”
“這是自然,進了咱們王府,就是王府裏的人,隻要行事不出錯,老夫自然不會虧待!”
“曲大管事,您待下人是出名的和善,甯姑我最喜歡跟您這樣的管事打交道!”
“得得,别再吹捧了,再吹捧,老夫又得花銀子帶走幾人了。”
甯姑一陣爽朗大笑,沒有再說話。
很快,剩餘的兩人出來了。
“你們幾個記好了,去到東家,少聽少說多幹活,不要做出什麽醜事,砸我甯姑的金字招牌!否則以後,你們别想在東陵混下去!”
“是,甯姑!”
——
北夜皇宮。
夜九歌一大早就進了宮,那時候北夜國君夜冥,正在早朝。
小太監沒有将他領到禦書房外,而是将他帶到了禦花園。
夜九歌心裏有些奇怪,面上沒有展露出來。
這禦花園,算算日子,貌似有兩年沒有仔細逛過了,正好趁着機會,看看母後最愛的四季蘭還在不在。
夜九歌想起先皇後,面上露出追憶。
母後的愛好一向異于常人,不愛嬌貴的要精心培育的蘭花,反而偏愛花期長、生命力強易栽培的四季蘭。
此時已是初秋,正是鮮花盛開的季節,香氣清雅的桂花,曼妙多姿的各色菊花,豔麗芬芳的玫瑰,水畔邊的木芙蓉,波光花色相映,更顯妖娆…
四季蘭,在一個小角落裏,同樣香氣四溢。
夜九歌看着看着,就想起了父皇母後還在世時,在禦花園裏一起賞花飲酒的情景。
“小九,母後的小九,快過來…”恍惚中,眼前的花朵,幻化成一名容貌絕美的宮裝女子,溫柔含笑,招手示意他過去。
“小九,來父皇這,父皇帶你去騎馬!”耳邊似乎又聽到熟悉慈愛的呼喚。
“國君,您怎麽能用計?”母後嬌嗔埋怨的聲音。
那時候,父皇好似放肆地笑了,抱起五歲的他,大力親了一口後,哈哈笑道:“皇後,你可和朕打過賭,輸了要親朕一口的!”
母後像個含羞的少女,跺跺腳,“國君,小九還在呢!”
“冥兒都快要成親了,皇後你怎麽還是那麽害羞?”父皇打趣地問母後。
母後嘴一撅,一甩袖,氣呼呼地走了。
父皇連忙将他放下,追了上去,“皇後,等等朕,是朕不對,别生氣,别生氣。”
追上後,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去…
幻像消失,夜九歌清醒過來。
“嗚,嗚”,一個年老的宮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跪在地上向他行禮。
“啞嬷嬷,不必客氣。”夜九歌伸手扶起她。
這個啞嬷嬷已經快六十了,卻不知爲何一直呆在宮裏,夜九歌每次進宮的時候,總會碰到她。
在這個宮裏,從父皇母後相繼去世,皇兄登上皇位開始,已經沒有宮女太監,願意同他親近。
那些曾經親切喚他九王爺的人,再見到他時,如避瘟疫。
反倒是這個後來才見到的啞嬷嬷,每次見到他,總是恭敬地同他行禮,對着他微笑,成了這宮裏唯一溫暖的地方。
夜九歌不想害她,每次隻是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隻是終究,兩人之間還是多了幾分無形的熟悉和默契。
“嗚,嗚,”啞嬷嬷行完禮後,對着他慈祥一笑,滿臉的皺紋在夜九歌眼中看來,異常溫暖。
夜九歌含笑目送她遠去。
“九王爺,九王爺,原來您在這啊!”來人是夜冥身邊的大太監陳升,他嘿嘿兩聲笑,“可讓奴才一陣好找!”
陳升是從小太監開始,陪夜冥一起長大的,自七年前開始,每次陳升見到他就冷着一張臉,不苟言笑。
夜九歌都快忘記陳升笑的時候,像個彌勒佛的樣子了。
他不動聲色,“陳公公,找本王有何事?”
陳升笑道:“九王爺,國君在禦花園水榭邊設宴,是家宴,請您過去一起用膳。”
一同用膳?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夜九歌微笑道:“謝陳公公專程跑這一趟!不知皇兄今日爲何突然設家宴?”
“還能爲何?”陳升嗔了他一眼,“當然是爲了九王爺您的歸來啊!國君道好久未曾同您一同用膳,所以特意選了今日九王爺您病愈進宮的日子!國君還特意吩咐禦膳房,單獨整了幾樣您最愛的小菜。”
“皇兄有心了!”夜九歌拱手淡淡一笑。
“九王爺,您快些,國君、皇後、琴貴妃、清妃、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大公主二公主,哦,對了,還有三王爺,國君特意從宮中派人将三王爺也接進了宮。
本來國君想将大長公主和二長公主一起請來,不巧她們前天去了靈隐寺,聽說是特意爲了國君的萬壽節去祈福,要後天才回來。”
三皇兄也來了?他也有兩年未曾見過他了,不知他現在身子如何了?
“那各位皇叔呢?”夜九歌順着問道。
“國君道此次家宴,隻想幾位皇兄弟皇姐妹聚一聚,便沒有邀請各位王爺們。”
“謝陳公公告知。”
陳升的圓眼睛笑成一條縫,“九王爺您這麽說,可折煞老奴了,以後九王爺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老奴,老奴定會知無不盡。”
“那本王就多謝陳公公了。”
“呵呵,九王爺不必客氣!哎喲,到了!九王爺,奴才就不過去掃興了,您請…”
夜九歌略一拱手,“辛苦陳公公了。”
“哎喲,不敢不敢!”
夜九歌走後,陳升看着他的背影,微佝的身形慢慢站直,面上彌勒佛般的笑容漸漸隐去,露出如寒光一樣的神情。
“小九,你來了,快來快來,朕和三皇弟等了你好一會了。”
說話的是一名年約三十的男子,五官與夜九歌生得五分相像,比之略顯粗狂,眉間一抹陰冷,不似夜九歌的明朗。
正是北夜國君夜冥,他早朝時的龍袍已經換下,此時穿着随意的明黃色衣裳。
夜冥招呼夜九歌的語氣,随意自然,一如七年前。
“見過皇兄,三皇兄,皇後,琴貴妃,清妃。”
“見過九王爺(九王叔)!”皇後帶着衆妃子和皇子公主齊齊回禮。
“九弟不必多禮。”整個人靠在特制的推椅上的三王爺,比以前削瘦蒼老,面上的笑容拘謹又不知所措。
三王爺與兩人非同母所出,面容隻得兩分像。
“幾月不見,小九容貌似乎越來越出色了,是不是,三皇弟,清妃?”
三王爺尴尬笑兩聲,“國君明察秋毫。”
被點名的清妃,是個二十左右的女子,五皇子的母妃,人如其名,清麗嬌妍,有着北夜女兒特有的溫柔。
她儀态優美地站起身,落落大方道:“回國君,九王爺的樣貌都是随國君您呢!”
“哈哈,哈哈!”夜冥難得開懷大笑,“清兒這張小嘴,還是一如既往地甜!”
清妃的身形似乎搖晃了一下,她順勢一福,“謝國君誇獎!不過國君,您可不能隻誇不獎哦!”
“好,好,小九身子好了,今兒個朕高興,統統有賞!”
一衆妃嫔皇子公主紛紛謝恩,“謝國君(父皇)!”
“小九啊,前兩日,皇後提醒朕,道你歲數也不小了,該爲你操心選個王妃進門。朕自從登基後,一直忙于國事,倒将你的事給疏忽了,是朕的不對。
等這次朕的萬壽節過了,朕讓皇後好好幫你挑一個,以後你就留在東陵王府裏,好好替皇室開枝散葉!”
“謝皇兄,謝皇後!”夜九歌起身謝恩。
一旁的琴貴妃捂嘴笑道:“清妹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麽面色突然蒼白了?”
琴貴妃是二皇子的母妃,樣貌端莊,容貌在皇宮裏算不得出色,但其出身頗高,是北夜鎮國公的嫡長女。
清妃笑道:“姐姐您可真細心,妹妹自小就怕水,現在坐在水邊,剛剛又扭頭看了幾眼,這心裏不自覺幾分心驚!不過,現在姐姐這一說,妹妹突然就不怕了。”
琴貴妃似真似假地替她抱不平,“皇後娘娘,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明知清妹妹怕水,還将她安排離水最近的地方坐下。”
皇後微笑道:“說起來,确實是本宮安排不周,清妹妹,本宮同你換個位置吧。”
清妃連忙站起身,“皇後,妾身沒事了,不用這麽麻煩!”
“依妾身看啊,不如琴姐姐您和清姐姐換個位置最好不過了。”一個宮妃提議。
然後不少宮妃跟着附和稱是。
琴貴妃站起身,走到清妃身邊,“瞧姐姐這腦子,來,清妹妹,去姐姐那坐下。”
“琴姐姐,不用了。”
兩人推辭了兩下,最後還是互換了位置。
很快禦膳房的膳食呈上來了。
侍候的宮女将每人的面前的空杯裝上酒,夜冥舉起酒杯,“來,爲慶祝小九身體痊癒幹一杯!”
“幹杯!”有許多聲音響起,在夜九歌聽來,這樣的聲音和場景,熟悉又陌生,讓人懷念。
用完午膳後,夜冥又拉着他和三王爺兩人,說了好一會話,道他到了這個歲數,才明白兄弟的重要性,言談中,似對以往自己的所作所爲,頗有悔意。
坐在輪椅上的三王爺感動異常,痛哭流涕,表示都怪自己沒用,不能幫國君分憂。
夜九歌亦頗爲動容。
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夜冥道:“這次朕的萬壽節,正好三十整,其餘四國全都派出皇子王爺前來祝壽,明日就會陸續抵達東陵。
你幾個皇侄歲數太小,難當大任!小九,這次的接待,就由你親自負責!”
“是,皇兄,臣弟一定不辱使命!”
——
莫安生和另外一少年一少女三人,跟着甯大管事出了牙行後,一路西行,約半個時辰後,到了一座宅子前。
從外面看來,宅子比莫安生想像中要普通很多,普通的朱紅木門,門口兩個石獅子,連個牌匾都沒有。
不是說什麽王府嗎?怎的這般寒酸?莫安生心底暗暗稱奇。
曲大管事敲了敲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開了門,他揚着笑臉,“曲大管事,您回來了!”
曲大管事微點頭,側開身子,“這幾個是新來的,記住了,别認錯人。”
“喲,又有新人入府?”少年笑嘻嘻道:“曲大管事,我阿簡的眼神,您放一百個心,隻要見過一次,定不會認錯!”
“得,得,别賣弄了,快讓開!”
“是,曲大管事!”
莫安生聽那阿簡自誇,悄悄瞟了一眼,發現他眼睛的确實有些與衆不同,瞳仁大眼白少,若是生在一個小孩子面上,再正常不過,但生在一個少年身上,看得久了,就有些瘆得慌。
莫安生與他眼一對上,立馬移開了。
走進王府裏,裏面的陳設異常簡單樸素,完全沒有傳說中北夜園林的精緻。
不過看得久了,倒也生出一種古樸大氣之感。
讓莫安生比較驚奇的,是這宅子裏遇到的一部分下人。
與她所見過的,不管是甯王府,還是白府,包括莫宅裏的下人,完全不同。
他們頭雖低着,背卻挺着,那是一種不自覺間流露的驕傲與自信。
莫安生隻需一眼,就能看出他們與普通下人之間的區别。
“褚先生!”曲大管事喚住一個四十左右的男子,“王爺書房那邊不是缺個端茶遞水的嗎,老夫今兒個又買了幾個回來,你挑挑看,選個合适的,安排在王爺的書房裏伺候!”
褚先生是個清瘦的書生,他看了三人一眼,“你們誰識字?”
賣身爲奴的,哪有幾個識字的?另外兩人輕輕搖了搖頭。
莫安生不知道此時應不應該出聲,她還沒決定,褚先生對着她道:“那你呢?可識字?”
莫安生點點頭,“識。”
“那就你吧。”褚先生朝曲大管事一拱手,“曲大管事,那人朱某先帶走了!”
“成,麻煩朱先生好好教教書房裏的規矩,别犯了王爺的忌諱,這年頭,想找個現成識字的小厮,可沒那麽容易!”
“是,曲大管事!”褚先生對着莫安生一招手,“随朱某來吧。”
莫安生向曲大管事行禮告别後,随着褚先生向前走去。
不一會,進入了一座名爲渺風院的院子。
這個院子倒是比别處要修建的精緻許多,假山流水,小亭荷池,布局精巧。
莫安生猜想這應該是府中主人的住所了。
褚先生帶着她走到一扇門前,“你…”
“小的莫安,朱先生可以喚小的阿安。”莫安生趕緊道。
褚先生似乎對她的機靈十分滿意,輕輕點頭,“阿安,以後你就住在這,你先将東西放下,朱某帶你去王爺書房。”
“是,褚先生。”莫安生推開門,裏面十分整潔,床被帳子看起來都像是新的。
她沒空多看,将包袱往床上一放,立馬出了門。
書房在渺風院的另一頭,裏面左邊是長長的書架,上面擺着滿滿的書。
右邊兩架八寶閣,古玩玉器點綴其中。
正中間一張長形案桌,桌上擺着整齊的筆墨紙硯。
看上去很正常。
但是,桌上沒有公文。
就不知是這王爺太勤快,沒有堆積如山處理不完的公文,還是這個王爺,根本就是個不事生産的二世祖!
當然,如果結合整個王府的陳列來看,或許是個不受寵,或者說不受待見的倒黴蛋王爺的可能性更大!
“阿安,這裏就是王爺的書房。”褚先生道:“以後你的工作,就是打掃這間書房,王爺要用的時候,伺候筆墨,端茶遞水。”
“那個,褚先生,王爺有沒有什麽忌諱之類的?”莫安生小心問道。
褚先生似笑了一下,“以後就會知道了。”
這答案,也太敷衍了吧!估計等她知道忌諱的那天,就是被趕出王府的那天!
不過,九哥讓她進王府幹什麽?不是說手下有幾間鋪子虧損嚴重,讓她幫忙出出主意嗎?
爲何會讓她進了王府?莫非想讓她當什麽間諜不成?
莫安生百思不得其解間,外面響起一陣喧鬧。
“表小姐,王爺進宮去了,還沒回來。等王爺回來後,老奴一定将您的口信轉達給王爺。”是曲大管事的聲音。
“你們這幫狗奴才,給本小姐讓開!”一個嬌蠻的少女聲音,“表哥不在,本小姐就進去等到他回來爲止!”
“表小姐,王爺不喜外人進他的院子,請您莫爲難老奴!”
“混賬,本小姐是外人嗎?還不滾開?”少女怒喝道:“否則表哥回來後,本小姐讓表哥砍了你們的頭!”
“表小姐,王爺有令,老奴不敢不從!”曲大管事雖然卑躬屈膝地站在那少女面前,卻一直沒有讓開。
少女惱怒之下,對着身後兩個丫鬟道:“春蘭,夏蘭,還不給本小姐将這死奴才推開?”
“是,小姐!”
聽到吵鬧聲的時候,褚先生已經走了出去,此時正好走到。
他忙拱手道:“褚某見過表小姐!”
少女瞟她一眼,“你也是來阻止本小姐的嗎?”
“褚某不敢,不過王爺前些日子病了,昨晚才見好,褚某怕傳染給表小姐王爺會怪罪。”
少女似乎滿意了些,哼了一聲,“表哥已經痊愈了,有什麽怕的?本小姐今兒一定要進去等!”
王府裏沒有女主人,小厮多丫鬟少,沒人敢攔住那少女。
她昂着頭,驕傲地走到書房。
推開門,“你是誰?你爲什麽在這裏?”
少女的聲音嚣張跋扈,高高在上。
她生得一張瓜子臉柳葉眉,十五六歲模樣,身形如楊柳般婀娜,本應是溫柔如水的淡墨山水,眼中的驕縱破壞了原有的美感。
她是沐霏霏,夜九歌小姨母的女兒。
“回表小姐的話,小的是剛入府的,被安排在王爺書房裏伺候筆墨!”莫安生連忙回道。
在沐霏霏的印象中,書房最易滋生香豔故事,她将莫安生上下打量,發覺眼前少年除了皮膚紅腫外,五官精緻,身形纖細,雖然彎着腰,卻沒有一絲卑躬屈膝的奴才味。
沐霏霏心生警惕。
“老曲!”她對着門外一聲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