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官員在聽到于管家的話後,均變了臉色,包括沈璋在内。
什麽?于副使大驚,這柱子要是鋸斷了,這亭子不得倒塌了?
若他在裏面,豈不是會受傷,嚴重的話,不是連命都沒了?
于副使渾身飚出一身冷汗,指着那面對着柱子的男子怒聲質問:“說!到底誰派你來的?爲何要置本官于死地?”
一旁的阿歸忙道:“于大人,小的點了他穴道,請您稍等片刻!”
阿歸說完,上前将那男子小心往後一拖,然後扳正面向衆人。
男子因爲動彈不得,兩手握着的一條極細的不知什麽制成的線,便看得一清二楚。
雖細,但衆人看那寒光,能感受到其鋒利。
而在柱子上,有一處已被橫着切開了四分之一。
口子很細,若不細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于大人氣瘋了,到底是何人想他死?
他恨不得上前踹他兩腳,當着衆人的面,捺着性子,“說!若供出幕後之人,本官給你一條活路!”
阿歸在那男子身上輕輕點了兩下,男子仍是不能動彈,卻咳了兩聲,顯然是能開口說話了。
沈璋的臉這下更青了。
陸辰年嗤笑一聲。
夜九歌上前一步,拱手道:“于大人,依在下之見,這人未必是想害您性命!”
“九爺此話怎講?”
夜九歌道:“于大人您想想,這座亭子看情形還有幾日才能竣工。
而這幾日裏,進入亭子最多的是其他的工人,以及負責布置的丫鬟小厮。
所以在下斷定,這賊子想害的人不是于大人您!”
于副使想了想,“本官認爲九爺說的十分有道理,可這賊子想害誰?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于大人您這一說,在下覺得細想之下,挺有意思的。”
“九爺不妨直言!”
“看這人裝扮,應該是混進來的幫工,若他與其他幫工有仇,想要鋸斷柱子害死他,有很多時間可以選。
可爲何偏偏會選在您帶着客人們來的這一天這一刻?”
“爲什麽?”于大人不由自主問道。
夜九歌淡淡一笑,“在下覺得,是想讓您親眼看到吧!”
“讓本官看到了又能如何?”
陸辰年插嘴道:“于大人您想一想,如果您親眼見到一個亭子在您面前倒塌,又找不出原因,您第一反應是什麽?”
“這亭子的建材有問題,或有人偷工減料!”于大人大聲道。
“對!于大人英明!請問這建材是從何處購得的?”陸辰年立馬接口,直接忽略後面偷工減料那一句。
于大人望了一眼于管事,于管事馬上道:“回老爺,回陸少爺,此建材是從夏氏字畫鋪入購買。”
“前幾天夏氏字畫鋪出了一件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吧?”其實不用陸辰年說,很多人的眼睛已經開始瞟向沈璋了。
沈璋面色鐵青,“陸公子,夏氏字畫鋪的建材,有參與此次商會成員選拔的莫公子一份子,也有您一份子吧?
您可不能爲了幫他進入商會,故意污蔑沈某!”
“小爺與莫安相識,這錢陵知道的人太多了,小爺行得正坐得正,可從來沒隐瞞過!
至于說起污蔑沈大當家這事,小爺倒有一事不明了:小爺隻是說夏氏字畫鋪出了一件事,可沒說那事是沈大當家指使的。
沈大當家您何必自己對上号?難不成真是您做的?”
陸辰年說完後,還故意斜睥沈璋一眼。
沈璋咬牙道:“陸少爺,您身份尊貴,您說什麽沈某不敢辯駁,但請您用證據說話,不要在言語上暗示沈某的不是!”
阿歸插嘴道:“于大人,陸少爺,小的先前抓到一個與這賊子碰頭的人,要不帶上來給位瞧瞧?”
沈璋突然心生不妙,正想出言阻止,陸辰年已大聲道:“帶上來!”
“是!陸少爺!”
阿歸應聲而去,不一會,一個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綁帶了過來,嘴裏還塞着一塊破布。
走得近了,所有官員包括于副使,看向沈璋的神情,瞬間亮了。
原來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經常跟着沈璋在外走動的沈大管事。
沈璋快速反應過來,大聲喝道:“放肆!什麽與賊子碰頭的人,這是沈某的管事!還不快松了?”
他以爲阿歸一小小少年,先發制人,定能震住他,讓他六神無主之下,自己便可以從他言辭中找出漏洞,爲沈大管事開脫。
可阿歸雖是少年,見識卻廣,就算是北夜國君夜冥在他面前震怒,都未必能撼動他心神半分,何況一小小商行大當家?
阿歸對沈璋之言充耳不聞,對着于副使與陸辰年拱手道:“于大人,陸少爺,先前這人與這賊子交流時,并不隻小的一人看見,請兩位明察!”
“還有誰看見了?”于副使問道。
“建這小樓的幫工,當時有好幾人都看見了。”阿歸道:“不信您可以派人問一問。”
于副使朝于大管事看了一眼,于大管事立馬招手,讓那幾個跪在一邊的幫工過來回話。
“你們中誰看見過這個賊子與這位管事在一起過?”
幾人低着頭,面面相觑,其中一個高壯的漢子大着膽子走上前,“回管事的話,小的見過。”
他這一開口,其他幾人也紛紛上前,“小的也見過。”
沈大管事急得直扭動,可嘴裏有布堵着,無法出聲,隻能發出輕微的嗚嗚聲。
“于大人!”沈璋上前一步,“沈某管事有話要說,請允許他爲自己辯解!”
于副使心裏已經認定此事是沈璋派人所爲,雖然惱怒,還是讓于大管事拔掉了沈大管事口中的布。
沈大管事一能說話,馬上開口喊冤:“于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隻是無意間碰到那人,随口問了兩句而已,哪知竟被人誣陷?
求于大人明鑒,還小的一個清白!”
“你一個沈氏商行大管事,同一個低賤幫工,有什麽話好問的?小爺倒是好奇的很,不如沈大管事說來聽聽?”陸辰年恥笑道。
“對啊,本官也很好奇,沈大管事跟他到底有何好說的?”于副使冷着臉問道。
“小的…小的…”沈大管事不過是情急之下随口扯的理由,哪能具體說出跟他說的是什麽?
那人不是于副使府中人,不可能存在問路之類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去跟一個平民百姓主動打招呼,認誰聽了都會覺得奇怪。
沈大當家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該想個别的理由!
沈璋一見勢頭不對,立馬站出來,指着沈大管事大罵道:“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爲何要聯合外人來陷害沈某?”
沈大管事微楞之下,即刻明白沈璋是要他将今日之事自行扛下,可能的話,順便倒打一耙!
可沈大管事剛剛随意一說便出了錯,哪敢随便再撒謊?
他立馬撲通一聲跪下,“老爺,是小的一時豬油蒙了心,因爲夏氏商行的建材材料被人試圖放火一事,夏氏商行故意将此事栽贓到咱們商行頭上,小的心裏不服氣,所以才想了這麽一出來反擊!
老爺,都是小的錯,小的給您丢臉了,請您責罰小的!”
沈大管事幹脆地認了下來,聲俱淚下,完全将沈璋摘了出來不說,還将縱火一事扣在了夏氏商行身上。
沈璋裝作怒不可遏的樣子,看到一旁有根手臂粗的木棍,上前兩步撿起,大力朝沈大管事身上打去。
沈大管事被打得趴在地上求饒,“老爺,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
沈璋手下不收力,棍子聲聲入肉,聽得衆人心裏直顫,暗道:看來這沈璋是真下了死力!
所有人看着他這番作爲,也不出聲阻攔。
無人勸阻之下,沈璋隻得拼勁全力一下又一下,直到力竭。
此時地上的沈在管事已血肉模糊,出氣多,進氣少。
沈璋渾身冒着汗,氣喘籲籲,對着于副使拱手道:“于大人,沈某管教無方,實在慚愧!對于下人,以後沈某定會嚴加管教!”
那意思,竟是想将沈大管事帶回去,自行處置。
哪有這麽好的事情?陸辰年哼哼兩聲,“于大人,您也知道這夏氏字畫鋪的建材生意,有小爺的一份。
如今這沈大管事敢跟小爺作對,您說怎麽辦?”
于副使當然也明白沈璋話裏的意思,他雖然不恥沈璋所爲,但沈璋的身後有安平侯。
他可以不給沈璋面子,但必須給安平侯面子。
可陸辰年的身份同樣不可小觑,這可如何是好?于副使陷入兩難。
“于大人,小爺投到這建材上的銀子,不多不少恰是好五萬兩!
這五萬兩,正是上次小爺進宮,皇上賞的!”陸辰年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麽幾句。
五萬兩是不是皇上賞的,無人知道,可陸辰年深受帝恩,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萬一是真的,豈不代表這建材生意,皇上也有參一份?
于副使後背一涼,當機立斷:“來人,将這二人送到衙門!嚴查!”
“是!”于大管事快速應道,然後伸手招來幾人,将沈大管事和賊人拖了出去。
兩人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隻沈大管事朝沈璋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璋的胸膛仍在劇烈起伏中,也不知是剛剛累的,還是氣的。
兩人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大管事的心略略安了些。
這件事一時半會地肯定不可能輕易揭過,沈大管事隻希望沈璋能看在他一力将此責擔下的份上,能同衙門打聲招呼。
讓他在裏面好過些,然後幫忙照看一下他的家人,等過個幾年,再悄悄将他弄出來,送到外地去。
出了這種事,那些官員們也不好多做停留,紛紛尋了個理由告别。
夜九歌和陸辰年離開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離沈璋遠遠的。
看來他雖然落力做足了那場戲,但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對于這件事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心知肚明。
沈璋自己心裏也很明白,跟衆人随意拱了拱手,黑着臉快速上了馬車。
“你說這沈璋會不會消停?”陸辰年問道。
“暫時會消停個幾天。”夜九歌微眯着眼,看着沈璋離去的方向,道:“沈璋與箫春山聯手,本想借他的勢。
一來讓沈太平進入商會;二來助箫春山奪得副會長之位後,沈氏商行可借機壯大。
現在沈太平必輸無疑,而箫春山因故離開了錢陵,兩個想法都落空不說,還折了一個大管事,又壞了名聲。
所以接下來,就算沈璋不想消停,也必須消停。否則若再出了什麽事,所有人第一個就會想到他!”
陸辰年聽完後,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渾身緊繃,戒備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九爺啊,我是九爺!”夜九歌絲毫不被陸辰年突然銳利的眼神吓到,沖他眨眨眼。
一個不是星雲國的人,不是五國商人的人,初來錢陵,卻對錢陵的人與現在發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陸辰年不得不再次對他産生戒備。
“阿年啊,你放心,九爺我不是壞人。”夜九歌的語氣,就像拐賣小孩的壞叔叔一般,笑眯眯地對着陸辰年道。
陸辰年忍不住抖了抖,不想再理這個奇怪的家夥。
“我走了。”他朝夜九歌揮揮手,向着莫安生的宅子,莫宅走去。
走了一會,發現夜九歌主仆跟在他身後。
陸辰年停下來,不悅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夜九歌輕笑道:“沒跟着你,隻是恰好順路而已。”
“順路?”陸辰年心裏莫名就想到了莫宅,“你要去哪裏?”
“莫宅,找阿安。”
“找他何事?”
“沈璋找人蓄意破壞建材的事情結束了,總得去知會她一聲。”
陸辰年皺眉,“不用了,今日之事我會告訴她的。”
“結果你是知道了,可數百家宅子在建,你知道我怎麽知道是于副使家的?”
陸辰年語塞。
夜九歌上前拍拍他的肩,微笑道:“走吧,阿年,回去後,我慢慢跟你說。”
那語氣,竟然将莫宅當成了自己家似的!
我跟你有這麽熟嗎?陸辰年看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手,這句話卻楞是沒出口。
兩人回到莫宅後沒多久,莫安生等人陸續回來了。
陸辰年眉飛色舞地将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程天和與呂小雲聽得即開心,又覺得有些可惜。
要是能将沈璋抓進衙門去,讓他不能出來作怪,那才是大快人心!
莫安生倒覺得現在這個結果很不錯了。
畢竟想通過這樣一件蓄謀未遂的事情,就将背後有安平侯估靠山的沈璋治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個桃花男是如何斷定,沈璋想要動手的人家,是于副使家呢?
她眼光一轉,隻聽夜九歌清淺動聽的聲音道:“上次的時候,我曾說過,這建宅子的過程中,出現倒塌的情況,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
若是普通人家出了這種事,既使有人懷疑是建材的問題,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可如果是錢陵權貴家出了問題,特别是當着他的面出問題,這所有參與的建造工人都會被徹查。
最後發現人沒問題,那就自然而然會認爲,肯定是建材出了問題。
再加上有人在一旁挑撥一番,定能惹得權貴大怒,勢要将建材行的商人告到衙門去。
按着這樣的想法,我讓人打聽了一下,最近在建宅子的,有名望的人家,有二十幾家。
其中在本月,也就是比賽期間峻工的,大概有十家,而在這十家裏,最愛炫耀名望最高的,非于副使莫屬。
所以我便鎖定了于副使家。”
這話聽來沒有一點漏洞,但莫安生直覺沒有這麽簡單。
她定定望着夜九歌,毫不掩飾眼裏的疑惑。
夜九歌沖她魅然一笑,“當然,這件事情茲事體大,我不敢托大,害了阿安。
爲了以防萬一,另派人了解了錢陵城中專門接這種黑活的人的動向。
知道有哪些人混進了建造工人之中,隻要那些人去過的人家,都會讓人一一細看,并暗中留意他的動向。
今日那人,便是發現他與沈大管事過往從密,跟了他幾次後,知道他恰好要随着其他工人去我鎖定的于副使家。
然後,便有了今日這一幕。”
從十天前夜九歌說他有辦法揪出想作怪的人時,莫安生就曾被他的人脈之巨大所驚到。
如今再聽他親耳細說整個過程,看似簡單,但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在錢陵幾萬人中鎖定目标,哪是常人能辦到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對着夜九歌道:“此事實在是太感謝九爺了!莫安心裏的感激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以後九爺若有什麽想要莫安幫忙的,請盡管開聲,莫安定會義不容辭!”
“哈哈,好說好說。”對面的少年笑容燦爛,雙眼亮晶晶的,閃着狡黠的光,總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夜九歌桃花眼一閃:“阿安現在正值比賽緊要關頭,等過了比賽後,再找個時間好好答謝我可好?”
“好的,九爺。”莫安生此時,已完全将夜九歌是否可能會識識穿她身份一事,完全抛在了腦後。
夜九歌與阿歸告辭後,程天和告訴了另一個讓她驚喜萬分的消息:木先生父子來了錢陵!
程天和隻知道莫安生曾經去過木先生父子的竹屋,卻并不知曉當日在裏面發生的一切。
他告訴莫安生,隻是想跟她請半天假,同朱大牛去拜訪木先生而已。
莫安生馬上道:“等商會成員選拔結果公布後,我和你們一起去。”
——
五月初一,莫安生帶着賬本來到了五國商會錢陵分會的宅子裏,陪她一起來的是陸辰年。
本來他不是五國商會的人,這種時候,按理說是不能入内的。
但陸辰年始終是侯爺家的公子,古副會長左思右想後,放了他進來,并讓人給他安排了下首的座位。
陸辰年對這些虛禮毫不在意,他進來的目的,隻是想幫莫安生撐撐場子。
讓那些人知道,沈太平背後有安平侯,莫安生背後也有長樂侯,莫要再搞什麽偏袒,否則他定不會就此罷休。
同樣坐在下首的,還有沈璋。
出了于副使家裏的那件事情後,沈氏商行的名聲一下子差了許多。
沈璋若不是爲了沈太平,今日是絕不願意出現在現場的。
夜九歌和阿歸則早早地在屋頂上找了個視野開闊、舒服又陰涼的位置。
“爺,這次一定是莫公子勝出吧?”
“當然,十成十。”夜九歌淡淡笑道,“有爺在背後出手幫忙,怎麽可能不勝出?”
阿歸略嫌棄地看了一眼夜九歌,又發現了一個自家主子的缺點:大言不慚。
夜九歌含笑凝視着底下的莫安生,雙眸閃着連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歡喜的光芒。
主判官還是五人,不過箫春山因故離開了錢陵,換成了周氏商行的周老爺子。
本來以年齡資曆來說,周老爺子本就是出任此次判官之職的。
但因爲他來到錢陵的時間晚了點,所以商會才安排了安月眉頂替。
莫安生和沈太平将賬本恭敬地放在桌上後,垂手立在一旁。
陸辰年等得有些無聊,他本就是好動的性子,要他規規矩矩坐在這,一坐一兩個時辰,确實有些爲難他。
很快,他就開始不耐煩地動起來。
他是侯爺公子,即便此舉不雅,也無人敢斥責他。
陸辰年開始左顧右盼,到處打量,不經意間,便被他瞧見了貓在屋頂上的夜九歌與阿歸。
阿歸見被人發現,還有些心虛,夜九歌卻沖着陸辰年眨眨眼,一點也沒有被人抓包的尴尬感。
反而将那屋頂當成自家的一般,從容又自在。
陸辰年一呆之後,又有些羨慕,原來還有這個法子!不用規矩坐着,又可以順便監視,要是有下次的話,他一定要試試!
建材生意夏三音有一份,因而收益多少,他一清二楚。
在看了沈太平的賬本後,面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這讓沈太平的臉,更加黑了。
古副會長的面色也很不好,上月的大火正是古夫人知道了外室和孩子的存在,而鬧出來的笑話。
雖然他親自登門,全部賠了建宅子所需要的雙倍銀兩,讓他們不去衙門起訴,平息了這次的事件。
但這等連内宅都管不好的醜事,可以想像,在這錢陵,他将會被人當成笑柄嘲笑多少年。
最開始古夫人放火的時候,古會長并沒有多想,直到前幾天有人有意無意暗示他。
道古夫人之所有知道外室的存在,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告訴古夫人的。
古副會長幾乎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莫安生。
當日第二輪選拔賽上,最後定論時刻,莫安生對他的威脅,他可記得一清二楚。
這麽多年來,外室所生的大兒都已經七歲了,從來沒有人發現過幾人的存在。
怎麽會恰好在莫安生知道後沒多久,古夫人就發現了呢?
古副會長心裏面一深思,認定了是莫安生因爲第二輪選拔他沒有站在她那邊,心懷憤恨所緻。
而如今看到賬本上的盈餘,古副會長更是氣得兩眼發黑。
所有宅子的銀子都是他賠的,總共賠了好幾十萬兩出去。
銀子他有的是,他不心疼,可這銀子通通都進了莫安生的口袋,他憤怒!
他認真地将賬本逐字逐字一一細看,想從中找出一點錯漏。
可惜的是,賬本做得非常完美,所有進銷存的單據一目了然。
古副會長看了兩遍仍看不出錯處,不甘心地将莫安生的賬本遞給了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早就對夏三音與莫安生多有關注。
夏三音是此次副會長人選之一,是競争對手,而莫安生卻是因爲大胃王之事,讓周老爺子上了心。
火災之後,夏氏字畫鋪一夜之間突然賣起了建材,并屯集了大量建材,成爲這次火災中的最大赢家。
周老爺子不知道這事是夏三音還是莫安生的主意,但老道的他,此時已經敏感察覺到這兩人的聯手,将會産生驚人的力量。
一個有名望有大量銀錢,一個有想法有謀略,再這樣下去,五國商會副會長之會,說不定會與他失之交臂。
看完賬本上的真實收益後,周老爺子心中快速下了決定,看來必須讓慕子玉加快進度才行。
另外看過賬本的兩人,朱子健面上沒多大表情,不過若細看,能看到有絲溫和的笑意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倒是安月眉看到賬本後咦了一聲,心想這小子倒有幾分能耐。
然後想起那個俊美如天神的夜九歌,忍不住咽咽口水。
這小子既然與九爺認識,讨好他也就等于讨好了九爺。
原本受了委托,打算刁難莫安生的安月眉,想通這點後,立馬改變了态度。
幾人看完賬本後,詭異的沒有人出聲。
夏三音與莫安生是合夥人,此事他不便先開口。
安月眉改變了立場,自然不好先出聲。
古副會長身份在那,肯定得最後一個表态。
周老爺子老于世故,即使想刁難,但賬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勝誰負,若睜眼說瞎話,沒地堕了自己的名聲。
最後,感覺置身事外的朱子健先開了口:“古副會長,三位大當家,以朱某之見,沈公子與莫公子在這一個月内都表現出了驚人的經商天賦。
沈公子在火災後,迅速抓住商機,購入大米到受災百姓集居的客棧酒樓販賣,一個月内掙了約二千兩銀子。
這近兩成的利,對低利潤的糧行來說,實屬難得。
莫公子則同樣抓住了火災後的商機,快速進行了一項條理分明的舉措:短期内壟斷錢陵及周邊三城的建材。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難以做到此事,便與夏大當家合作,借着夏大當家的财力與人脈,以箭般的速度般将建材生意鋪開。
這份遠見與果斷,朱某自愧弗如!取得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這一萬兩銀子的本錢,賺到了近三萬兩的盈餘。
兩位公子都年輕有爲,後生可嘉!朱某雖然難以取舍,但既然是比賽,總會有輸赢。
而對商行來說,除了人品外,賺銀子的能力是最重要的。
因此,朱某認爲此次的比賽,莫公子勝出!”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夏三音也跟着表了态:
“此次比賽的題目是用一萬兩銀子爲本錢,在一個月内掙銀子最多者爲勝出。
從表現上來說,沈公子與莫公子不相上下,從結果上來說,莫公子略勝一籌。”
拉下來便是安月眉,她轉動一下狐狸眼,嬌滴滴道:“月眉同意兩位當家的話,此局莫公子勝出。”
此言一出,原本指望着安月眉和周老爺子站在沈太平這邊,将輸赢拖至最後的古副會長和沈璋,聽到此言後,一口氣噎在胸口。
五人中有三人表了态,就算他古奕塵是副會長又如何,也不能沒有理由地改變這結果!
周老爺子心裏明白,這比賽的結果,必是莫安生勝出無疑,便打算順勢而爲。
他還沒開口表态,沈太平已大聲嚷嚷道:“古副會長、各位大當家,沈某有疑問!”
按理說,在幾人結果沒出之前,是輪不到莫安生與沈太平兩人出聲的,否則是對幾人的極大不尊重!
古副會長因爲心中怨恨着莫安生,顧不上責問沈太平此舉的不妥,立馬應道:“有何不妥?”
沈太平高聲道:“古副會長,莫公子利用夏氏商行的鋪位人手還有點子,根本不算是靠自己的能力掙取的銀子,沈某認爲他根本不具備參加比賽的資格!”
莫安生迅速接口:“古副會長,爲商之道,人脈最重要!這天下有哪家商行能不與人合作完全自産自銷的?
莫安不過是遵從經商規律,而且按照市場行情,付足了足夠的鋪位倉庫租金、以及人工費用給夏大當家。
這一點在賬本上寫得清清楚楚,還請古副會長明察!”
莫安生所言,沈太平自然知道。
但沈太平的目的,不是讓古副會長判定莫安生沒有資格。
而是要讓莫安生反駁他:如果她借用夏氏商行的人脈沒有資格參加比賽,那他沈太平同樣借用沈氏商行人脈賣糧,是不是也一樣沒有資格?
這樣一來,他就會趁機表明自己利用沈氏賣糧,同她一樣沒有資格,既然兩人都沒有資格,此次比賽應該作廢,重新進行一輪。
原本沈太平依照沈璋的吩咐,說得好好的,可哪知莫安生早已識穿他言語中的陷阱,隻自我辯解,完全不按沈太平的套路走。
沈太平瞠目結舌,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辯解,眼神不由自主地就瞟向了坐一旁的沈璋。
可這種時候,沈璋隻能旁聽,即使心裏有千般計較,哪能随便開口說話?
古副會長有心刁難,轉向唯一還沒有開口表過态的周老爺子,道:“周老爺子,此事您如何看?”
這一問,倒把周老爺子給問住了。
因爲周老爺子從這一問裏,很清楚地知道了古副會長的态度:他站在沈太平這邊,或者說他對莫安不滿。
周老爺子一心想争奪副會長之會,若能得到古副會長的支持,或者說最少讓他不從中作梗,這樣他就又多了幾分勝算。
但是這樣睜着眼瞎說的事情,讓已年近古稀的他,如何開得了口?傳了出去,他以後還有何臉面?
周老爺子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陸辰年則快氣炸了,這古匹夫,分明是在刁難阿安!居然敢不給他面子?哼哼,走着瞧!
正在這時,古副會長身邊的大管事,突然出現在了院門口,望着他,面上神色焦急。
古副會長見狀,忙對幾人道:“剛剛沈公子之言,還請幾位細細思量一番,古某肚子有些不适,去去就來。”
他說完後,立馬起身朝院門口走去。
隻見他聽那大管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之後,面色黑得可以滴出墨汁,看向院中的眼神裏充滿了怨恨,也不知看的是誰。
古副會長聽完後,快速回到了桌前。
沒有人質問他爲何這麽快就返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此時布滿風暴的臉上。
“沈公子!”古副會長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不客氣,“古某認爲莫公子說得有理!
行商自古以來就靠人脈,靠扶持,所以第一任商會林會長才會創辦了五國商會,提攜所有商人共同進步!
因此此輪比賽,古某尊重四位大當家的意見,以最終的比賽結果爲标準。
古某在此宣布:莫安勝出,即日起正式成爲五國商會的成員,受商會保護!”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沒有人糾正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語中的漏洞:隻有三位大當家表了态,周老爺子一個字還沒說啊。
隻有屋頂上的夜九歌,面色如常地含笑看着這一切。
然而衆人的震驚還沒有結束,古副會長接下來的幾句話,差點讓沈太平上前暴揍他一頓。
“另外,古某剛剛接到一個消息,沈公子在賣糧過程中,強迫各食肆酒樓客棧,隻允許買他沈公子的糧,嚴重違反了此次比賽公平的原則!
因此古某宣布:沈太平仗勢欺人,強買強賣,不具備商會成員必須品行端正的原則,将永不被商會錄用!”
什麽?所有人都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沈璋是氣的,陸辰年是樂的,幾位大當家則是驚的!
情勢急轉至此,莫安生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看了一眼陸辰年,見他驚愕又歡喜地張大嘴,立馬肯定不是他在背後做過手腳。
莫安生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就飄到了桃花男夜九歌身上。
若是他的話,還真有可能在背地裏悄悄做了什麽事,以緻讓古副會長在見過大管家之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看來真得找個機會,好好謝謝他了!莫安生暗自思忖道。
古副會長說完後,立馬甩袖離開了。
雖說商會内推行民主議事,但他話已出口,且看面色分明是出過大事,所有人都不會傻得去反駁。
在他離開後,幾個大當家都一一陸續離開,生怕會被沈璋叫住,令自己難做。
隻有夏三音走到莫安生面前,微笑道:“恭喜你,阿安。”
“謝謝夏叔。”結果來得突然,以爲還要經過一番唇槍舌戰才會有結果的莫安生,還有些飄飄然。
夏三音顯然十分理解她此時的心情,瞬間變了話題,“阿安,如今比賽已結果,你已經是五國商會成員,那些建材便不适合在夏氏的字畫鋪賣了。
夏叔前些日子看了幾個鋪子,位置價格都好,你要不要抽個時間去看看,快點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