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池以柔面色不改, 語氣也淡, 可小趙知道, 她生氣了。
小趙來這裏的時間并不長, 在她的認知裏, 先生和太太男才女貌很般配。
先生說起話來溫和又有耐心, 看起來性格似乎很好。
太太模樣标緻,就是脾氣差了一些。
可這也不算什麽,女人嘛,難免會有些小脾氣,以先生的性格肯定會溫溫柔柔地哄。
可她後來才漸漸知道, 先生和太太的關系是有别于常的。
那日太太回來, 正巧趕上先生外出未歸, 太太什麽都沒說, 隻是坐在那裏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屋子裏的氣壓越來越低,讓她坐立不安。
就在她呆不下去想要找借口離開的時候, 門口傳來了啓鎖聲關門聲。
她松了一口氣, 先生回來了。
太太眼皮都沒撩一下, 話說的随意散漫, 聲音不高, 與平常無異,卻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你還知道回來?”
那不是備受冷落亦或是受了委屈的小女人姿态, 不是質問與不滿, 不是調情, 那感覺就好似眼前人理應順從臣服。
房間内異常安靜。
她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而太太似乎絲毫不顧及還有她這個外人在。
“過來。”
是命令的口吻。
在先生走近時,太太又伸手輕拍了兩下身側的沙發面,就好似逗貓狗一般,漫不經心。
那意思太過明顯。
先生看着太太的眼睛,沒有坐,也沒有說話。
大約是過了兩三分鍾,先生順從着坐了下來。
太太似乎并不滿意先生順從中的不屈,她手指輕勾着他的下巴,言語輕佻,目光玩味,聲音中夾雜着一絲冷意:“我準你出門了麽,嗯?”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卧室内,除了她自己,并沒有其他人。
她下意識地想起身出去看看。
她剛坐起來,房間門就被推開了。
池以柔詫異地看着來人,“你怎麽來了?”
小趙把手中那杯水端着遞到池以柔嘴邊。
“太太,這是我剛煮的糖水,您先喝點兒吧。”
池以柔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真知道自己撐不住的時候,絕不逞一點兒強。
小趙把溫糖水遞過來了,她就伸手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小半杯。
這半杯水喝完,池以柔也不再問什麽了。
她明明知道答案的,剛才隻不過是迫切地想從小趙口中得到确認。
可确不确認又有什麽必要?
小趙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地過來?
就算是保安給她打電話,那也得先知道自己手機的密碼不是?
何況……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那個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小趙從池以柔手中接過水杯。
“太太,你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
“那個……您家裏什麽都沒有,這糖還是之前保安幫忙去買的。先生去買做飯用的器具、食材了,一會兒回來我就能給您做吃的了,您這樣總在外面吃是不行的,身體要垮的。”
小趙小聲勸着。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來池以柔的這個公寓。
上回來的時候,她隻是在外面的客廳坐着。
剛剛她來了,撸起袖子本打算先給池以柔熬點兒熱粥喝。
可一進廚房,她就呆住了。
别說了米了,連個碗都沒有啊……
廚房幹幹淨淨的,要不是接了燃氣,她還以爲這是剛交工的精裝房……
真是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小趙的好心勸慰,池以柔安靜聽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着:“你怎麽還叫我太太……”
小趙一臉茫然,不知道池以柔爲什麽突然會說這句話。
那不叫太太,還能叫什麽?
她看着池以柔,腦中突然閃過個念頭。
難不成先生和太太已經……
小趙搖搖頭。
看這樣子怎麽可能……
池以柔看着茫然的小趙,微微笑道:“我們已經分開了,先生沒跟你說嗎?”
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小趙怔在那兒,半晌才說道:“沒有……太太……不是……這……”
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直覺告訴她池以柔沒有騙她,可……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小趙得到解救般與池以柔說了一句:“太太,哦不是,那個……”
小趙猛然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池以柔,隻得越過去,直接說:“我去給先生開個門……”
說完,她就小跑着出了卧室。
池以柔笑笑,這姑娘還真是傻的可愛。
都告訴她沒有關系了,她還這麽毫無顧忌地去給沈欽從開門。
池以柔知道,盡管明确告訴小趙兩人沒關系了,但小趙已經習慣她和沈欽從在一起,潛意識裏還是不會避諱這些的。
聽聲音,房門外明顯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看樣子是幫忙送鍋碗餐碟和食材的。
等外面沒有的喧嚷聲,卧室門被輕敲了一下。
進來的是小趙。
她臉上帶着笑:“您想吃什麽,先生買了好多吃的,我給您炖個雞湯?”
小趙就是這點好,什麽煩心事轉瞬就忘,每天笑盈盈的,連帶着看到她的人心情都莫名好轉。
池以柔笑了一下:“謝謝了,你随便做吧,不過我不太想喝雞湯。”
小趙點點頭,說了句“好呀”,笑盈盈地轉身又出去了。
池以柔突然發現自己知道沈欽從與她就隔一扇門的時候,心裏不似往常一樣暗流湧動,而是真的很平靜。
或許當下午她和母親半開玩笑地說了喜歡沈欽從之後,他便不再是心裏那根不願讓人觸碰的針了。
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放下了”?
池以柔抱膝坐着,手機一亮,是太後大人。
“柔柔啊,你多大個人了,怎麽手機還能丢了?”
手機丢了?
池以柔不解,不過也沒直接問。
“你要是不喜歡那個文藝小導演就算了,你喜歡的那個禁欲小醫生,還有那個眼古裝片的演員,我給你問了。那會兒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準備跟你細說說,結果是你們院裏保安接的,說你手機丢了……”
池以柔下午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老媽還真的上了心。
池以柔無心聽這些,想了想,說道:“小趙回來了,剛給我做好吃的,我現在有點累,不然回頭再說?”
太後大人:“那也行,等明後天的吧。”
挂斷太後大人的電話,沒兩分鍾,小趙就進來了。
“我把吃的給您拿進來,還是您出來吃?”
池以柔慢慢挪到床邊,趿拉着拖鞋站起身。
“出去吃吧。”
池以柔走到餐廳,往廚房一瞥,就看見沈欽從在做着清淡小菜。
這個男人,連做菜的樣子都很好看。
以往她采過血後,沈欽從也會爲她下廚,做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
如今再看到這一幕,恍如隔世。
“做一點就夠了,進來吃吧。”
聽到池以柔的聲音,沈欽從一回頭,輕輕“嗯”了一聲。
小趙在池以柔剛坐下沈欽從還沒過來的時候,就飛快地吃完飯,說了句“你們慢慢吃,我出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回來”,就迅速地蹬上鞋子出了門。
沈欽從那邊做好那道菜,連帶之前做好的那一盤一起端了進來放在桌子上。
他拉開椅子,也坐下。
池以柔微微擡頭一看,才發現另一盤是她喜歡吃的海螺絲,微辣的。
她低頭慢慢吃着東西,沈欽從拿着竹簽挑着海螺絲肉。
他挑了一小碟出來,放在池以柔跟前。
池以柔看了一小會兒,伸筷子慢慢夾着吃。
她開口,是真正的平和。
“我一不舒服,你就緊張,其實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沈欽從沒說話。
半晌才說:“你多吃點兒。”
池以柔低頭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她努力吃着,隻是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沈欽從。”
“嗯。”
池以柔沒再說什麽。
餐廳陷入了沉寂。
“沈欽從。”
“嗯。”
“沈欽從,你怎麽會在這兒。”
“那幾位女士要的香水,我配制了樣品。”
接下去的話,沈欽從不說,池以柔也懂。
配制了樣品,拿來讓她給同事拿過去,恰巧碰見了剛才那一幕。
池以柔一笑。
“沈欽從,我覺得自己有時候挺無聊的。”
“至少三年前那事兒,做的就挺無聊的。”
“現在回頭想想,我其實也沒得到什麽,何必白白耽誤你三年。”
池以柔慢慢說着話。
她的鼻子有些酸,胸口發脹。
她略一頓,把這種難言的感覺努力壓了下去,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時并沒有什麽不同。
“香水成品做好了就拿到‘未濟’吧,别送我這兒了。雖然我是個喜歡向前看的人,可沒準兒哪天想到以前,”她故作輕松地調侃,“你也不希望再跟我起什麽瓜葛吧?”
沈欽從沉默着,幫她剝出最後一顆海螺絲肉,放到碟子裏。
他拿紙巾慢慢擦着手,“嗯,你照顧好自己,小趙很快會回來,我就先走了。”
池以柔就坐在那裏,看着那碟海螺絲肉發呆。
直至聽到關門聲,她才微顫着肩膀伏在桌子上。
從那日起,日子似乎真的平靜了下來。
池以柔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晚上也不熬夜不拼了,公司的人都暗暗松口氣兒。
小趙那幾天就留在池以柔那裏照顧着她,池以柔也沒拒絕。
一周後,池以柔身體已經調養的差不多了。
回家時,她叫過小趙,和她說:“我已經沒事兒了,你回沈先生那兒吧。”
小趙站在那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了口:“先生他……回歐洲了,讓我以後就在您這兒……”
本來以爲再提起他時,心中不會再有波動。
可痛感卻那麽的清晰。
去歐洲了……
真好。
這三年的荒唐,終于……
落幕了。
沈欽從怎麽可能又幫自己換衣服又幫自己洗澡的,折騰一宿?
别說這會兒了,就是之前他們有關系的時候,他都懶得多做什麽。
池以柔這麽想着,突然就放下了心。
她回到辦公室,拿起秘書放在桌上的文件。
看了半天,一點兒也看不下去。
她知道,她好不容易用半個月去遺忘的人。
又在她心裏慢慢地……鮮活了起來。
也是,曾經紮根心上的人,哪有那麽容易就能忘。
這段日子,她也想過,如果實在忘不掉,那就不要忘好了。
可她的驕傲偏執又不允許自己心中藏着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或者,應該說是讨厭自己的人。
池以柔低頭一笑,努力不去想他。
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
池以柔接起來一聽,是未濟投資的副總。
池以柔一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就不想說話了。
要不是他,自己昨天也不會那麽狼狽。
池以柔在心中默默地把鍋分給他。
可她心裏也明白,這怪不得人家。
明明就是自己耳根子軟,人家說上兩句,自己就答應了。
自己答應的事兒又怎麽好去責怪别人?
可……明明也不是耳根子軟的鍋。
或許,是她内心深處蠢蠢欲動的念頭,促使着她答應了這件事。
池以柔剛這麽一想,就拼命遏制住了這個念頭。
不是的,她沒有想過要見他。
電話那邊。
副總:“老大,你手機怎麽沒人接?”
池以柔:“昨天喝多了,手機丢了。”
池以柔說完這句話,又促狹補充道:“原來你不是讓我去談事兒的,是讓我去陪酒的?”
一聽這話,副總趕忙說道:“怎麽可能?”
他解釋着:“我都已經提前跟和合的林總說了,你喝不了多少酒,怎麽可能讓你陪酒?”
當然不可能是讓她陪酒。
點飲品的時候,林總就已經幫池以柔選了果汁。
是她自己要點酒的。
池以柔那麽說,不過是事情源起自副總,她又突然起了玩心,故意拿話吓唬他一下罷了。
兩人電話一斷,副總就忍不住把電話打給了林總。
電話裏林總聽了,一臉懵逼。
他可怎麽敢灌池以柔酒?
就池以柔那小暴脾氣,誰敢灌?
關鍵是,她想喝,也沒人敢管啊?
林總剛說到池以柔想喝酒沒人敢管,就突然想到他送那幾位女士出門随手帶上門的時候,看見自家老闆從池以柔手裏搶過酒杯的那一幕。
他頓時閉了嘴。
不是沒人敢管,是敢管的人開始沒管……
可這話他又不能對未濟投資的副總說……
*************
池以柔這一上午都不在狀态。
鄒帥和裴元兩人都看出來了,但誰也沒好說什麽。
隻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有意坐在了她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池以柔說話。
“祖宗,早上怎麽沒見你拎包來呢?”
“對了,今天都是怎麽回事兒,一個個都往你辦公室打電話?”
“你不知道,早上你沒來的時候,辦公室的電話就響個不停。”
“我覺得你臉上怎麽看着有點浮腫?”
“一定是昨天睡前水喝多了。”
“我要是頭一天撸串喝啤酒,第二天一準兒臉腫。”
池以柔就自己在那兒低頭吃着東西,一句話沒接。
“祖宗,你你咋不說話?”
池以柔側着頭歪着腦袋看裴元:“你煩不煩?”
“你是不是太閑了?”
“你閑的話,我這邊的活給你分分?”
裴元:“…………”
裴元:“不閑不閑。”
池以柔轉過頭繼續吃飯:“不閑你就消停吃東西。”
廢話那麽多!
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不知道我爲什麽沒拎包!
也不知道爲什麽那些人都往我辦公室打電話!
不過臉浮腫嗎?
池以柔想拿出手機照一下看看。
一摸兜才想起來,自己手機也丢了。
算了,還是下午去買個手機補個卡吧。
别的丢了也就丢了,手機丢了是真耽誤事兒。
裴元看了一眼有些發呆的池以柔一,邊消停吃着東西,一邊給鄒帥使眼色。
鄒帥埋頭吃飯,差點把頭埋到碗裏。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了裴元:“我慫,你别給我使眼色,使了也沒用……”
*************
下午的時候,裴元被池以柔抓去當了苦力。
池以柔現在是要車沒車,要錢沒錢。
車鑰匙也在包裏,這包一丢,連車也沒法兒開了。
幸好昨天她包裏沒有帶證件,不然麻煩事兒就多了。
裴元跟着池以柔去營業廳,給她刷了卡買了手機順帶辦了張以前舊号的卡。
剛拿到卡,池以柔就後悔了。
手上用力一折,磁卡芯片就從中間折斷了。
“辦張新卡,謝謝。”
裴元看着那張剛剛被池以柔摧殘緻死的芯片,問道:“爲什麽要辦新卡啊?你以前的卡号多好?”
池以柔低頭填着資料,邊寫邊說:“告别過去,迎接未來,新号新生活!”
裴元:“…………”
裴元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是有些心疼池以柔。
過去哪兒是換張卡号就能告别的啊。
隻怕什麽時候不想着告别過去,才算真正的告别了吧。
裴元默默站在池以柔身後,看她辦了張新卡,又帶她順路去了銀行挂失補辦的銀行卡,兩人這才回了公司。
***************
不知道爲什麽,今天的電話特别多。
池以柔剛回到辦公室,就聽到電話在響。
接起來一聽,是金鴿兒。
電話内容沒什麽營養,就是問問池以柔最近在幹嘛啦,這兩天有沒有空出去玩。
剛挂斷金鴿兒的電話,池以柔就又接到一通。
真稀奇,居然是她的太後大人打過來的。
平時手機通着,太後大人也很少打電話過來。
這怎麽手機一出問題,電話都來了?
池以柔這麽想着,随手拿起手機,邊跟太後大人打電話,邊給記得手機号的幾個人發了條換号碼的短信,還讓他們順帶幫忙擴散。
發完短信,她把手機放下,專注地聽太後唠叨。
太後大人簡單問問她最近穿衣吃飯一類的問題,叮囑了兩句最近要注意身體換季容易感冒雲雲,又譴責了一下她很久沒回家的罪行,最後才聊到了正題上。
正題就是金鴿兒最爲排斥的事情——相親。
其實池以柔早該想到的。
太後大人打電話無非也就這兩件事。
一是關系她的身體,二就是關心她的終身大事了。
本來太後大人以爲池以柔又會像往常一樣,一口拒絕不留餘地。
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說辭,準備打持久戰了施展三十六計了。
按她的想法,是準備先誇一下人家孩子樣貌好,用美男計勾起池以柔的興趣。
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爲池以柔分析利弊。
告訴她二十多也不小了,再晚了,好的真都被挑走了。
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最後實在不行……
她也就隻能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卻沒曾想,池以柔聽了她的安排後,隻輕輕地說了聲“好”。
她剛坐起來,房間門就被推開了。
池以柔詫異地看着來人,“你怎麽來了?”
小趙把手中那杯水端着遞到池以柔嘴邊。
“太太,這是我剛煮的糖水,您先喝點兒吧。”
池以柔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真知道自己撐不住的時候,絕不逞一點兒強。
小趙把溫糖水遞過來了,她就伸手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小半杯。
這半杯水喝完,池以柔也不再問什麽了。
她明明知道答案的,剛才隻不過是迫切地想從小趙口中得到确認。
可确不确認又有什麽必要?
小趙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地過來?
就算是保安給她打電話,那也得先知道自己手機的密碼不是?
何況……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那個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小趙從池以柔手中接過水杯。
“太太,你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
“那個……您家裏什麽都沒有,這糖還是之前保安幫忙去買的。先生去買做飯用的器具、食材了,一會兒回來我就能給您做吃的了,您這樣總在外面吃是不行的,身體要垮的。”
小趙小聲勸着。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來池以柔的這個公寓。
上回來的時候,她隻是在外面的客廳坐着。
剛剛她來了,撸起袖子本打算先給池以柔熬點兒熱粥喝。
可一進廚房,她就呆住了。
别說了米了,連個碗都沒有啊……
廚房幹幹淨淨的,要不是接了燃氣,她還以爲這是剛交工的精裝房……
真是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小趙的好心勸慰,池以柔安靜聽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着:“你怎麽還叫我太太……”
小趙一臉茫然,不知道池以柔爲什麽突然會說這句話。
那不叫太太,還能叫什麽?
她看着池以柔,腦中突然閃過個念頭。
難不成先生和太太已經……
小趙搖搖頭。
看這樣子怎麽可能……
池以柔看着茫然的小趙,微微笑道:“我們已經分開了,先生沒跟你說嗎?”
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小趙怔在那兒,半晌才說道:“沒有……太太……不是……這……”
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直覺告訴她池以柔沒有騙她,可……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小趙得到解救般與池以柔說了一句:“太太,哦不是,那個……”
小趙猛然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池以柔,隻得越過去,直接說:“我去給先生開個門……”
說完,她就小跑着出了卧室。
池以柔笑笑,這姑娘還真是傻的可愛。
都告訴她沒有關系了,她還這麽毫無顧忌地去給沈欽從開門。
池以柔知道,盡管明确告訴小趙兩人沒關系了,但小趙已經習慣她和沈欽從在一起,潛意識裏還是不會避諱這些的。
聽聲音,房門外明顯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看樣子是幫忙送鍋碗餐碟和食材的。
等外面沒有的喧嚷聲,卧室門被輕敲了一下。
進來的是小趙。
她臉上帶着笑:“您想吃什麽,先生買了好多吃的,我給您炖個雞湯?”
小趙就是這點好,什麽煩心事轉瞬就忘,每天笑盈盈的,連帶着看到她的人心情都莫名好轉。
池以柔笑了一下:“謝謝了,你随便做吧,不過我不太想喝雞湯。”
小趙點點頭,說了句“好呀”,笑盈盈地轉身又出去了。
池以柔突然發現自己知道沈欽從與她就隔一扇門的時候,心裏不似往常一樣暗流湧動,而是真的很平靜。
或許當下午她和母親半開玩笑地說了喜歡沈欽從之後,他便不再是心裏那根不願讓人觸碰的針了。
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放下了”?
池以柔抱膝坐着,手機一亮,是太後大人。
“柔柔啊,你多大個人了,怎麽手機還能丢了?”
手機丢了?
池以柔不解,不過也沒直接問。
“你要是不喜歡那個文藝小導演就算了,你喜歡的那個禁欲小醫生,還有那個眼古裝片的演員,我給你問了。那會兒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準備跟你細說說,結果是你們院裏保安接的,說你手機丢了……”
池以柔下午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老媽還真的上了心。
池以柔無心聽這些,想了想,說道:“小趙回來了,剛給我做好吃的,我現在有點累,不然回頭再說?”
太後大人:“那也行,等明後天的吧。”
挂斷太後大人的電話,沒兩分鍾,小趙就進來了。
“我把吃的給您拿進來,還是您出來吃?”
池以柔慢慢挪到床邊,趿拉着拖鞋站起身。
“出去吃吧。”
池以柔走到餐廳,往廚房一瞥,就看見沈欽從在做着清淡小菜。
這個男人,連做菜的樣子都很好看。
以往她采過血後,沈欽從也會爲她下廚,做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
如今再看到這一幕,恍如隔世。
“做一點就夠了,進來吃吧。”
聽到池以柔的聲音,沈欽從一回頭,輕輕“嗯”了一聲。
小趙在池以柔剛坐下沈欽從還沒過來的時候,就飛快地吃完飯,說了句“你們慢慢吃,我出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回來”,就迅速地蹬上鞋子出了門。
沈欽從那邊做好那道菜,連帶之前做好的那一盤一起端了進來放在桌子上。
他拉開椅子,也坐下。
池以柔微微擡頭一看,才發現另一盤是她喜歡吃的海螺絲,微辣的。
她低頭慢慢吃着東西,沈欽從拿着竹簽挑着海螺絲肉。
他挑了一小碟出來,放在池以柔跟前。
池以柔看了一小會兒,伸筷子慢慢夾着吃。
她開口,是真正的平和。
“我一不舒服,你就緊張,其實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沈欽從沒說話。
半晌才說:“你多吃點兒。”
池以柔低頭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她努力吃着,隻是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沈欽從。”
“嗯。”
池以柔沒再說什麽。
餐廳陷入了沉寂。
“沈欽從。”
“嗯。”
“沈欽從,你怎麽會在這兒。”
“那幾位女士要的香水,我配制了樣品。”
接下去的話,沈欽從不說,池以柔也懂。
配制了樣品,拿來讓她給同事拿過去,恰巧碰見了剛才那一幕。
池以柔一笑。
“沈欽從,我覺得自己有時候挺無聊的。”
“至少三年前那事兒,做的就挺無聊的。”
“現在回頭想想,我其實也沒得到什麽,何必白白耽誤你三年。”
池以柔慢慢說着話。
她的鼻子有些酸,胸口發脹。
她略一頓,把這種難言的感覺努力壓了下去,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時并沒有什麽不同。
“香水成品做好了就拿到‘未濟’吧,别送我這兒了。雖然我是個喜歡向前看的人,可沒準兒哪天想到以前,”她故作輕松地調侃,“你也不希望再跟我起什麽瓜葛吧?”
沈欽從沉默着,幫她剝出最後一顆海螺絲肉,放到碟子裏。
他拿紙巾慢慢擦着手,“嗯,你照顧好自己,小趙很快會回來,我就先走了。”
池以柔就坐在那裏,看着那碟海螺絲肉發呆。
直至聽到關門聲,她才微顫着肩膀伏在桌子上。
從那日起,日子似乎真的平靜了下來。
池以柔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晚上也不熬夜不拼了,公司的人都暗暗松口氣兒。
小趙那幾天就留在池以柔那裏照顧着她,池以柔也沒拒絕。
一周後,池以柔身體已經調養的差不多了。
回家時,她叫過小趙,和她說:“我已經沒事兒了,你回沈先生那兒吧。”
小趙站在那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了口:“先生他……回歐洲了,讓我以後就在您這兒……”
本來以爲再提起他時,心中不會再有波動。
可痛感卻那麽的清晰。
去歐洲了……
真好。
這三年的荒唐,終于……
落幕了。
即便是昭昭白日下,也平添了脈脈柔情。
他就站在那裏,眼中帶着譏諷,一動不動,任由池以柔施爲。
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溫柔。
不管環境多浪漫,氣氛多适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永遠有着說不出的突兀,讓原本和諧的一切,失調。
池以柔指尖停在沈欽從襯衣最後的那一顆扣子上,小指一勾,擡起頭,目光嘲弄地看着他。
沈欽從看着她的眼睛。
池以柔目光中隐隐帶着挑釁嘲弄。
沈欽從奚落一笑,擡手從池以柔身後扣住她的腰,毫無預兆地俯身吻住她的唇。
不算溫柔,卻讓池以柔片刻失了神。
她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反射性地推開了沈欽從,側着頭咳着。
說來可笑,她與他相處的這三年連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可他卻從不會主動吻她。
這乍來的親近,讓池以柔有些生理性排斥。
或許更多的是心理上的。
她曾期待過這個吻,可此時無疑帶着種諷刺。
她言語譏诮:“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份禮物,下了血本來感激我。”
這裏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她拎起包,沒多看他一眼,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身子稍稍頓了一下,也就僅僅那麽一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池以柔回到車上,一個人呆坐了好一會兒。
而後她開着車,找了家路邊售賣甜點冷飲的店,要了杯果汁,慢慢喝着。
有電話打了進來,她接通,是公司的合夥人金鴿兒。
金鴿兒劈頭就問:“和你家那位在家呢?”
“我在外面。”
“自己?”
“嗯。”
“那正好,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什麽事兒?”
“别廢話,快說位置。”
池以柔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并沒有留意這家店的名字。
她剛想起身出門去看,就留意到立起來的新品甜點牌上有這家店的店名,倒是省了她出去看了。
之前金鴿兒總說她麻煩,明明問店家就好的事兒,怎麽就非要自己去看?
她沒說話,金鴿兒卻懂,“你但凡把你這細緻溫柔勁兒給你家那位點兒,你們的關系都不至于那麽僵。”
哪怕在她的朋友眼裏,他們這段并不幸福的感情,她都是原罪。
隻有她知道問題的真正症結所在,可也……彌補不了什麽。
池以柔掃了一眼甜點牌,“我在‘甜蜜時光’。”
“……什麽‘甜蜜時光’?”
池以柔打開gps,給金鴿兒發了個定位。
沒一會兒金鴿兒就來了。
她沒有坐在池以柔對面,而是坐在池以柔旁邊,往池以柔胳膊上一靠。
“煩死我了,想罵人。”
金鴿兒算是個樂天派,很少有讓她煩心的事,能讓她如此厭煩的,池以柔不用想也知道。
“又給你介紹人了?”
“我可怎麽辦啊!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啊,我家祖宗怎麽還搞這套家長包辦啊!!”
金鴿兒直起身:“說吧,你之前都是怎麽搞定這些的,我知道你家祖宗們也沒少給你介紹。”
“讓他們知難而退就行了。”
“怎麽個知難而退法兒?亮出家底,讓他們一看:媽呀,這妹子家也太踏馬有錢了,我可不能娶她。是這樣麽?”
池以柔知道金鴿兒是有意調侃,家裏祖宗們介紹的那肯定是門當戶對的,根本不會出現金鴿兒說的這種情況。
“山人自有妙計。”
“什麽妙計?”
“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實在說不通的,隻能卸妝吓死他們了。不過……”
池以柔微微側頭,伸手擡起金鴿兒的臉,拇指從她唇上一撫,沾上了點口紅。
她指尖輕輕撚了撚,動作不經意間帶着些許蠱惑,她眼中浸笑:“不過我看了一下,你不太行,你得先去毀個容。”
金鴿兒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哎呦”了一聲,“我可算知道我爲什麽看不上他們了,我還一直想着,介紹的也都是各方面可以的,你敷衍他們是家裏有一位,我怎麽也提不起興趣,今天可從你這兒找到根源了。”
她有些口渴,招手叫了下店裏小妹,讓幫忙拿了瓶礦泉水,擰開喝着。
池以柔笑了下:“這些都不是重點,你得把公司搞好。他們之所以沒逼你,隻是介紹着随你看,那是想看看你在外面能不能闖出來。好好工作吧少女,不好好工作公司經營不下去了,你可就隻能灰溜溜的回家繼承億萬家産了。”
金鴿兒一口水嗆住,險些要了半條老命。
“柔哥兒,下次我喝水的時候,您能歇一會兒别說話嗎?”
金鴿兒拍着胸口猛咳,等緩過一口氣兒來才繼續說道:“說起來下午有個提案,他們說你有事兒,我就答應了過去聽,可我實在不懂那方面,反正你現在也閑着,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池以柔:“我坐一會兒就回家了。”
金鴿兒:“你要這麽想,雖然犧牲了你們一下午的時間,但是公司更好了,你更自由了,你們才有以後,不然咱們也是彼此彼此,你得灰溜溜回家聽從安排。”
池以柔拿着吸管攪着果汁,心思明顯沒在這處:“我覺得挺好的。”
“是啊,”金鴿兒蓦地停住,“不是,你說什麽?挺好的??”
“嗯。”
金鴿兒不可思議道:“那你家那位怎麽辦?”
池以柔看向窗外,目光似沒有焦點。
“已經分了。”
說完話池以柔起身,“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别、别,等等,你這是什麽情況?”
“玩膩了。”
之前的那一幕,清晰如昨,如今又趕上這樣的事兒……
小趙戰戰兢兢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她原本以爲上次遇見了這個事以後就會被解除雇傭關系,沒想到事後先生太太提都沒提一句。
但她到底還是有些尴尬的,若不是先生和氣,太太脾氣雖不好但從不刁難人,她很有可能就自己辭職了。
“小趙,沒什麽可收拾的了,你先回去吧。”
“哎,好好。”
小趙如蒙大赦一般,連連點頭,趕忙把手頭的東西整理好。
臨走的時候,她路過客廳,心下有些異樣的感覺,下意識地往太太那邊看了一眼。
太太隻是坐在那裏,看着窗外出神,面色很平和,怪不得沒有了往日無形之中的那種壓迫感。
“太太,那我走了。”
“嗯。”
伴随着那聲幾不可聞的關門聲,屋子裏便空蕩蕩的隻剩池以柔一人了。
她腦中浮現出小趙剛才逃難似的的樣子,輕搖了一下頭。
其實她并沒有生氣。
在回來之前,她就已經知道沈欽從不會在家。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來看看,或許隻是想确認他确實不在,亦或是帶着那麽萬分之一的期望,怕他真的在了,自己又沒回來。
所以當得知沈欽從不在家的時候,她甚至連失望都不曾有。
本就該是這個結果的。
從三年前的今天,池以柔就應該知道的。
這個在她眼中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讓沈欽從倍感屈辱。
他怎麽可能會喜歡過這個紀念日?
池以柔低垂眼眸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她那時還一心想着如何過好這個紀念日,現在想想,隻怕那時沈欽從是把這當作一種羞辱吧。
每一個她覺得應該幸福的時刻,在他眼裏都是一種痛苦。
三年了,一段永遠無法同步的感情,是不可能維系三年又三年的。
池以柔坐在那裏,看着地闆出神。
她腦中突然竄出個念頭,心髒猛的一縮,緊着疼。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緩解着胸口的悶痛。
過了好一會兒,她取出手機,打給郭叔。
“他去哪兒了?”
“先生在公司。”
你看,他這人還是有個好處的,出門從來都用家裏的司機,讓人找不到他,又找得到他。
池以柔慢吞吞地起身,走到樓上卧室,蹲在床邊,從床邊的櫃子裏取出來一個棕色檔案袋。
檔案袋是那種傳統老式的,她捏着那根細長的線,動作很慢,一圈一圈繞過圓環,開了封。
她從裏面抽出一張紙,目光從紙上手寫的字迹掠過,最後停在了末尾的簽名處。
沈、欽、從——
她的指尖從這三個字上輕輕撫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起身,把那張紙慢慢塞回了檔案袋,又慢慢捏住那根線,一圈一圈的繞過圓環。
林向遠本來沒有往他們那邊看,聽見這一聲,一側頭,也笑了。
“童導演,什麽時候過來的?”
“就這兩天呗,過來談事,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你肯定認識我們的大明星許星樂,這一位是我們新劇組千辛萬苦聘請到的專業指導沈欽從沈先生,BLAUEN的特聘調香師。沈先生、星樂,這位是易安集團的少東家林向遠。”
沈欽從的目光從池以柔身上慢慢移到林向遠身上。
童導演看向池以柔。
“這位是?”
池以柔含笑自我介紹:“池以柔,林向遠的朋友。”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童導演那一句“這位是”,不單單隻想知道池以柔的名字,而是想對她的身份有一個大緻的了解。
這種在社會上混久了的人,多少身上都會帶着點兒油膩感,想的也多。
能站在林向遠身邊,和他出雙入對,來這種私密的場所,那身份和背景也應該相當。
除非隻是林向遠玩玩的對象。
可池以柔這姿态和身上隐隐不容人亵玩的氣質,很難把她往另一方面想。
沒想到池以柔輕飄飄的兩句話,既把自己介紹了,又沒給童導演繼續往下問的機會,童導演也不好再問。
這種碰面,都各有各的事情。
多半就是相互寒暄一下,就各忙各的。
林向遠正要與童導演辭别,就聽池以柔含笑說道:“新劇組?”
童導演也健談,願意往下聊。
“是啊,新籌備了一個劇本,調香行業的職業劇,我們對這個行業也不是太了解,想嚴謹一些,就邀請了沈先生。”
池以柔回應的大方得體,目光中不起絲毫波瀾。
“那真是良心劇組,能請專業的調香師來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