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拿起來, 他又覺得有些不妥。
到底雇他的是太太,他總在中間傳話不合适,讓太太知道了, 難免會覺得他多事。
以往太太偶爾也會打電話過來問他先生在哪呢, 不過多半時候她也就隻是問一句, 連多一句“他做什麽呢”都不會加。
他覺得太太其實是不關心先生人在哪兒,在做什麽的。
她那種漫不經心地詢問方式, 根本算不得查崗。
哪有女人查崗随口一問便結束的?
可若說太太完全不關心先生吧,那又何必一問?
郭叔瑤搖頭,這相處方式還真是令人費解。
不過一想到太太往常也隻是随口一問, 他頓時覺得不告訴先生也沒有什麽了。
這麽想着, 他便安心坐在車裏等。
來的時候先生說過, 時間不會太久,所以他索性連車門都沒有出。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 他估摸着先生也該出來了。
擡頭向公司大門口望去的時候, 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那不是别人, 是太太。
明明天色還不算晚,但就是憑空失去了該有的顔色。
池以柔隻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
她把包往沙發上一扔, 坐在那裏, 頭靠在沙發靠背上, 發呆。
其實她什麽都沒有想, 腦中空白一片。
沒有了在公司時的人間煙火氣息, 一個人獨處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空間裏,既孤獨又安全。
不知道坐了多久,池以柔慢慢起身,回房間,換了衣服,又去浴室,放了水。
以往她泡個澡也浪漫。
家裏有備好的玫瑰花瓣,泡澡前一把把撒進浴缸。
她是個會享受的女人。
可這次,她卻連去取玫瑰花瓣都沒有興緻。
她坐在裏面,水輕柔的與她肌膚的每一處親密接觸。
身上舒服了一些,可心裏那種空落落的感覺越愈發強烈,仿佛要把人吞噬一般。
她突然有些後悔。
早知道會這麽難受,這麽難以适從,她就該跟他耗一輩子的。
跟他耗着,隻是不愉快,心裏不會難受。
可如今……
池以柔往下坐了坐,水慢慢沒過胸口、脖頸、嘴唇、鼻尖。
她屏住呼吸。
十秒二十秒……
就在她覺得腦中的一切變得空靈的時候,猛然坐起身,水聲四濺。
她大口喘着氣。
在最極限的那幾秒中,她終于短暫的忘了沈欽從。
她哂笑,慢慢站起身,拿着毛巾一點一點擦拭身上的水,披着浴袍回到床上,疲憊入睡。
或許是她睡得太早,半夜一點她就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她坐了起來。
卧室的窗簾并沒有拉上。
天上皓月當空,人間萬家燈火,把漆黑的夜照個通明。
如果有人陪,如此賞個夜景,也算得浪漫。
她靜默垂眸,在窗前不知站了多久。
***********
裴元和鄒帥最近過的很悲慘。
不知道爲什麽,他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小池祖宗最近化身了工作狂。
在公司瘋狂輸出各種任務不提,她自己也經常熬通宵。
一天接觸五個項目算什麽,他們的小池祖宗一天能接觸五十個!
如此一個星期,裴元終于看不過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特意拿着餐盤坐到了池以柔身邊。
他一臉沉痛:“祖宗,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什麽要跳槽去‘未濟’了,我知道你渴望留住我這種高端人才的心情,我也深切地感受到了你的熱情挽留,我不走了,咱能歇歇不?”
裴元說完話,就一瞬不瞬地看着池以柔。
池以柔眼皮都沒撩一下,從自己餐盤裏夾了片肉放到裴元的餐盤裏。
裴元大喜過望:“這是同意了?”
池以柔:“吃東西,閉嘴。”
裴元:“…………”
飯後,裴元哭喪着臉跟對他抱以厚望的同事們帶着最誠摯的歉意:“我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同志們繼續努力吧?”
鄒帥:“祖宗怎麽說的?”
裴元:“祖宗給我夾了片肉。”
鄒帥:“這不挺熱情的?”
裴元:“她告訴我‘吃東西,閉嘴’,那肉是用來堵我嘴的!!”
衆人:“…………”
裴元未捷,衆人又把目光投向鄒帥。
吓得鄒帥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都别看我,我更不行……”
裴元:“不然問問小可愛?”
***********
池以柔在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少了一份。
她翻遍了所有地方,就是沒有找到。
她靠在椅背上,這一歇,才覺出疲憊來。
她伸手按了按太陽穴,蓦地想起,那份材料,應該是放在之前和沈欽從一起住的那處住所裏。
她心裏莫名的一痛。
池以柔又翻了翻手頭上的材料,确定那一份的缺失,會對整份材料的完整度造成不小的影響。
池以柔想了想,給小趙打了個電話。
電話裏,小趙誠惶誠恐。
“太太,您找我什麽事兒?”
池以柔也沒去糾正小趙,她現在已經不是太太了。
就像最開始,小趙誤以爲他們是夫妻,叫他們“先生”、“太太”的時候,她也沒去糾結一樣。
“我有一份材料放在書房抽屜裏了,你幫我拿一下,回頭我去你那裏取。”
“太太……書房我進去不大好吧?你們都是您和先生工作上的東西,我……”
“沒事兒,你去拿就好。”
“那好吧……”
小趙應了一聲,她内心掙紮了一下,聲音怯怯地:“太太,您别跟先生生氣了……”
知道小趙是好心,池以柔聲音也軟了下來。
“我知道了,别忘了幫我找那份材料。”
小趙聽池以柔這麽說了,也适時地住了口,不再往下說什麽。
“好的,我知道了,太太。”
放下電話,池以柔身子往後一仰,讓皮椅都不由得往後震了一下。
屏幕還沒滅掉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手上。
這一周,她除了必要的工作聯系之外,已經很少碰電話了。
以往她還會關注一下時事新聞,如今她一點這方面的欲望都沒有。
幸好,她和沈欽從從來不是恩恩愛愛的小情侶,以往鬧脾氣的時候,沈欽從也從來不會打電話發短信哄她。
好處是,讓池以柔斷了沈欽從會哄她這種不切實際的念想。
當然,如今斷了,沈欽從更不可能聯系她。
池以柔突然就覺得他們以前的相處模式也挺好的。
若是以前沈欽從肯哄她,那這時,她必然是失魂落魄地守着手機,朝朝暮暮盼着他的消息。
那滋味,隻怕更折磨。
她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機去看新聞,想放松一下繃緊的神經。
池以柔看着各種消息,慢慢往下翻着。
她的手突然就不動了。
手機上的娛樂頭條赫然是:“沈欽從應邀重回BLAUEN,小花旦許星樂成爲BLAUEN新一任形象大使。”
下面是一張沈欽從、許星樂和BLAUEN大中華區總裁的合影。
照片上的沈欽從,清貴依舊,眼中還微微帶着笑意。
池以柔垂眸。
他現在一定過得很好吧?
他終于回到了,他的舞台。
所謂戲劇性,就是事情往往會往出乎人意料的方向發現。
未濟投資副總拜托的那件事,很好的诠釋了這三個字。
總之,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接觸的,最後和合那邊的負責人本着每一款出自沈先生之手的香氛,不管是面向公衆的,還是面向個人的,都隻能是完美的。
藝術必須嚴謹無瑕疵。
所以本着這個初心,和合安排了一次和未濟投資的見面。
準确來說,是沈欽從和那幾位女士的見面,想細緻了解一下她們的需求。
然而那天,公司的高層,有事的有事,出差的出差,請假的請假。
反正沒有一位身份合适的能帶着她們去見和合的人。
人家沈先生是什麽人,跟他一起去的還是和合的負責人。
未濟投資這邊出個投資總監,都嫌不夠格。
如果就讓那幾位女同事自己去,那就太失禮了。
無奈之下,未濟投資的副總隻能硬着頭皮去找池以柔。
“老闆,我們這兒,真的是事情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不好推,又沒有個合适的人帶她們去見和合的人,您看?”
池以柔一擡眼:“時間不合适怎麽不跟和合協調?”
副總啞然。
“這件事也不是我親自接觸的,下面去接觸,不知道怎麽就定成這樣了。”
池以柔:“那好辦,誰定的誰就去。”
副總:“…………”
副總:“身份不合适……”
池以柔:“你還知道身份不合适?讓身份不合适的人去做決定?平時公司決策就這麽做嗎?是随便來個人說怎麽樣就怎麽樣?”
副總:“老闆,這件事是我的失誤……”
池以柔:“你的失誤那你就去好好彌補,不要随便一點兒事就來找我。”
池以柔拿起手中的材料,在副總面前晃了晃。
“我也是很忙的!”
副總抹了一把額頭。
是是是,您忙。
就您手頭那項目,倒貼給未濟投資,未濟投資都沒有人搭理的。
就您,有金山不坐,對個小土包興味盎然。
這次談話,一直談了一個小時。
未濟投資的副總剛一出池以柔的“親兒子”公司,就拿出電話,找了個号碼撥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
副總:“金小姐啊,你這安排漏洞百出啊,我直接被老闆罵成了孫子。”
電話那邊。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回頭我給您賠罪,所以,成功了嗎?”
副總:“在我死皮賴臉被罵成重孫子後,算是成功了吧。”
電話那邊。
“那就好那就好,感謝你爲池祖宗方圓十公裏的人類做出的巨大貢獻。”
副總:“…………”
副總:“沒準兒是場災難。”
電話那邊。
“您可别亂說。”
電話那邊。
“您快說句吉言。”
副總:“…………”
副總:“萬事順利。”
電話那邊。
“謝謝。”
副總:“…………”
副總:“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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