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張偉擺擺手,心有餘悸,幸虧沒給一萬零一塊,不然,陳瑤一定會嘀咕死,事情一下子就敗露了。
張偉摸摸脖子裏的生肖玉佩,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個春節别出叉叉。
吃完睡覺,外面的天才剛蒙蒙亮。
張偉要出去拜年了,陳瑤帶上相機要和張偉一起去,張偉答應着和陳瑤出了門。
紛紛揚揚的雪無聲地飄灑在瑤蒙山古老的土地上,山川、河流、樹木、房屋,全部銀裝素裹,外面整個一銀白的世界。
出了遠門,張偉指着門口的一棵椿樹對陳瑤說:“這棵樹年齡比我還大,以前老屋沒拆的時候,正好在俺家院子中央,後來翻新房子,位置後挪,到了門口了。小時候過年,大年初一,我都是起床後一聲不響,先去緊緊抱住椿樹,同時唱‘椿樹椿樹王,你長粗來我長長,你長粗了做材料,俺長長了穿衣裳’。”
陳瑤入神地聽着,看着古老的椿樹:“這叫椿樹啊,俺那地方沒有這種樹,怪不得你長這麽高,原來你是抱椿樹抱的。”
“還有呢,”張偉指着門栓:“那時候,抱完椿樹王,接着就遵照俺爹俺娘年前的囑咐,攀着門栓打三個秋千,據說這樣能長得快。”
陳瑤聽着,連連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麽:“對了,早上我快醒、正迷糊的時候,隐隐約約聽見有人進來,一看,是你媽,手持紅蠟燭,掀起炕席照了照,然後又把屋子各個角落都照了一遍,這是幹麽呢?”
張偉邊走邊對陳瑤說:“這叫照虛耗,意思是用光明驅逐黑暗,把邪氣惡息統統趕出去。”
“還有,在鍋屋下餃子的時候,我看你媽還拿個根擀面杖搗鼠洞,邊搗邊說‘戳打戳,戳打戳,十個老鼠九個瞎,還有一個不瞎的,也要叫我戳瞎它’,這又是爲嘛?”
“意在保證糧食安全,”張偉在前面帶路,扭頭對陳瑤說了一句:“我去拜年,你跟在我後面,不用磕頭。”
“哪能啊,你磕頭我也得磕頭,不然,你磕頭,我跟在後面照相,人家還以爲你是哪裏來的大人物,回家省親,專職記者伺候采訪的呢!”陳瑤笑嘻嘻地看着張偉說。
張偉點點頭:“也好,咱先進行近拜,就是給沒出五服嘻五代人嘻的長輩拜年,然後是遠拜,給出了五服的長輩拜年,拜年時間很慢的,不能着急哈!”
“遵命,張老大!”陳瑤擺弄着相機,跟在張偉後面在雪地裏跋涉。
張偉先來到三爺爺家,這是沒出五服的家族裏面輩分最高的長輩。張偉的爺爺是老四,早年去世了,那是張偉才10多歲。大爺爺和二爺爺也早已去世。
來到三爺爺家,家裏正熱鬧,燈火明亮,院子裏小孩來回跑跳,堂屋裏爐火正旺,家族的10幾個堂哥和堂弟都聚在三爺爺家裏,圍着爐火取暖,聊天,吃瓜子,等候各堂兄弟來聚齊。
見到張偉,大家都很高興,紛紛打招呼,有叫“大兄弟”的,有叫“大哥”的,幾個來回跑的小娃娃則叫“大叔。”
三爺爺和三奶奶坐在堂屋正中,看見張偉進來:“寶寶!你回來了!”
“三爺爺、三奶奶、俺給您拜年來了。”說着,張偉“噗通”跪下,給三爺爺和三奶奶磕頭。
陳瑤緊跟張偉後面,見狀也連忙跪下磕頭。
磕完頭起來,大家都注意到了張偉後面的這位穿着白色羽絨服,頭戴羽絨服帽子的女人。
三爺爺和三奶奶也顫顫巍巍站起來,問張偉:“寶寶,這——這是?”
張偉忙回道:“這是俺在南方的朋友,這次在俺家過年,來體驗生活的。”
陳瑤把羽絨服帽子脫掉,沖三爺爺三奶奶大方地用吳語山東話說:“三爺爺三奶奶好,俺是張偉的朋友,第一回來這裏過年。”接着,陳瑤又沖張偉的諸位堂兄弟點頭示意:“各位大哥兄弟過年好!”
陳瑤把羽絨服帽子一脫,舉坐震驚,張偉的堂兄弟們哪裏見過這等角色的美女,除了在電影電視上,一時,滿屋寂靜下來,隻有小孩子嘻哈的聲音。
三爺爺三奶奶看着陳瑤:“真是好孫女,真好,來,孩子,坐下烤烤火。”
堂兄弟們則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拘束地看着陳瑤,一時竟沒有人說話。
大家心裏一緻認爲,這是張偉從南方帶來的媳婦。
最後還是堂兄弟中的老大清醒過來,急忙讓座:“來,大妹妹,趕緊坐這烤烤火,外頭太冷了!”
陳瑤感激地點點頭,過去坐下,落落大方。
反客爲主,這會,一屋子的主人竟變得腼腆起來,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堂兄弟們都鴉雀無聲,大家都被張偉帶來的這個南方朋友給震倒了。
陳瑤感覺到了大家的感受,主動發話:“各位大哥兄弟,大家都坐啊,俺第一回來北方過年,不到的地方,您多擔待。”
陳瑤一發話,氣氛才又逐漸活躍起來,大家又開始談笑風生,幾個穿新衣服的小侄女和小侄子開始圍着陳瑤轉悠,嘻嘻哈哈地。
張偉和堂兄弟門都好久不見了,一見面都分外親熱,東拉西扯,分外高興。
陳瑤一會從口袋裏摸出幾個紅包,分别遞給幾個小家夥:“叫阿姨,這是給你們的壓歲錢。”
幾個小家夥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陳瑤不敢伸手。
張偉說:“都跪下,先磕頭,叫阿姨,然後再領壓歲錢。”
幾個小家夥一聽,都“噗通”在陳瑤面前跪下:“謝謝阿姨。”邊接過紅包。
這時一個年齡小的調皮堂弟插了一句:“不能叫阿姨,叫嬸嬸!”
小家夥們接過紅包正要跑,一聽又連忙改口:“謝謝嬸嬸!”,喊完高興地跑到大人身邊。
堂兄弟們發出一陣善意的輕笑。
張偉一聽急了:“可别這麽叫,叫阿姨!”說完對陳瑤歉意地笑笑:“小孩子,不懂事!”
陳瑤臉色紅撲撲地:“小孩子,木有什麽關系的。”
陳瑤一口濃厚南方口音的當地話,加上給小孩子發紅包的舉動,一下子拉近了和大家的距離,堂兄弟們看着陳瑤的眼神開始變得友好而親近起來。
很快,堂兄弟們聚齊了,堂屋裏滿滿的,老大發話:“來,都上院子來集合,給咱三爺爺三奶奶集體拜年。”
于是,10多個堂兄弟們在院子裏的雪地裏站好,按照年齡順序,張偉站在中間,陳瑤挨着張偉站着。
老大帶頭發話:“三爺爺三奶奶,孫子們一塊嘻一起嘻給您老人家拜年了!”
說完,大家一起下跪,在雪地裏磕頭。
陳瑤也跟着磕頭,同時不忘記抓拍照片。
給三爺爺磕完頭,浩浩蕩蕩的隊伍在老大帶領下,給家族内的伯伯叔叔按照年齡大小,依次去磕頭拜年。
張偉告訴陳瑤,等他們給叔叔伯伯們拜完年後,叔叔伯伯們一起到三爺爺家裏聚齊,給三爺爺三奶奶拜年,然後中午一起在三爺爺家吃飯、喝酒。
“叔叔伯伯現在都在家裏等着我們這些小輩去拜年呢,等我們拜完年他們才會到三爺爺家。”張偉告訴陳瑤。
陳瑤滿臉興奮,在雪地裏來回跑動,既要磕頭還要照相,膝蓋上都是雪化了後的水印。
拜年的時候,但凡見到張偉的侄子和侄女們,陳瑤都會給他們一個紅包,讓他們叫一聲“阿姨。”
“你什麽時候準備了這麽多紅包?”張偉悄悄問陳瑤。
“要不要也給你發一個?這裏還有,”陳瑤笑嘻嘻地一拍羽絨服口袋:“我來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個100,都是從銀行換的嶄新的鈔票,怎麽着跟老大你回家,咱也得給你抓個面子啊!”
張偉笑笑:“你可真是個有心人。”
讓陳瑤這麽破費,張偉感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可也不好多說什麽。
張偉這人其實不喜歡說客套話,但是心裏有數。
給本家的叔叔伯伯拜完年,天色大亮了,然後大家去給出了五服的長輩拜年,等年全部拜完,已經是上午11點了。
雪終于停了,天氣開始放晴,太陽終于出來了,照在銀白的雪地裏,炫目。
然後老大招呼家族裏已經成家的5個堂兄到他家裏去喝酒,沒有結婚的堂弟們就自行散去回家。
因爲張偉是堂兄弟中唯一出去上了大學,在外面工作的,是最有出息的,這次又帶了女朋友回來,老大特意把張偉叫着,連同陳瑤。
堂哥家的大嫂已經備好了菜,就等他們來呢。
大嫂見到張偉分外熱情:“大兄弟,你回來了,趕緊屋裏坐。”
大嫂對陳瑤更加熱情:“大妹妹,來,坐,喝茶。”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爲,陳瑤是張偉在外面找的媳婦,在他們的意識裏,一個女的千裏迢迢來到一個男的家裏過年,隻能是一種關系——對象。
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用對待未過門的兄弟媳婦的禮節來盛待陳瑤的。
兄弟7個,加上陳瑤總共8個,圍坐一桌,把酒臨風,觥籌交錯,氣氛祥和、溫暖洋溢。
男人們在一起,談論的最多的自然是事業和發展,城裏人如此,農村人也是如此,隻是談論的内容和檔次不同罷了。
席間,大家談到了山區旅遊資源的開發,談到瑤山國家森林公園給附近村莊帶來的好處,談到廢棄的軍工廠閑置的可惜。陳瑤沒大說話,精力很集中地聽大家說話。
在天上王城所在的那個鄉鎮工作的三大爺家的堂哥張立志又提起一件事,他們鄉駐地附近的深山裏,有一個部隊的軍用倉庫,團級單位,部隊番号撤銷了,已經都撤離,剩下一大堆山洞和部隊營房,已經都移交給地方政府。政府正在考慮如何開發利用這塊閑置資源。這個地方的優勢是房屋完整,配套齊全,院落整齊,環境優美,山水如畫,劣勢是位置偏遠,地處深山,人煙稀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瑤來了精神,又連續問了立志哥幾個關于那部隊倉庫的相關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