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不可貌相,一個上午下來,張偉見識了小邵的真功夫,無論口才還是講解的水平,無論服務态度還是解答顧客疑問的熟練程度,都可算得上第一流。
剛開始見到小邵時産生的那點偏見随着小邵的優點展現很快消失,張偉很喜歡這個樸實、醇厚的姑娘,對她的講解水平很是佩服。
可是,上午剛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事情起源于小邵所帶的團裏的幾名男性遊客。
這年頭旅遊業内形成一種默契,但凡男遊客多的團隊,一定要找女導遊,而且還要漂亮的女導遊。
王炎單位此次出來的遊客男性占到80%,所以何英提前就告訴對方地接社要全部排女導遊,不但業務熟練,而且要年輕漂亮的。
業務熟練的标準好衡量,有國導證,有普通話證書,服務熱情,知識豐厚。
而漂亮就不好說了,按說漂亮就是好看,看起來順眼。什麽叫好看,不同的人恐怕有不同德标準,特别是接觸時間久的人,會因其内在的優秀而被周圍的人視爲可愛而美麗。
小邵應該就是這種類型。
但是團裏的遊客可就不買賬了,見到自己團裏的導遊長相平庸,再看看其他團裏的導遊那麽漂亮,幾個愛挑剔的男遊客就忍不住發牢騷:“怎麽搞的,其他團的導遊那麽漂亮,分給我們的導遊怎麽不漂亮。”
做旅遊就是做服務,遊客有意見是全陪導遊最緊張的事情。
一聽遊客對地接導遊有看法,跟随的全陪導遊二話沒講,午飯時直接把意見反映給對方帶隊的副總。
對方地接社正因昨日餐飲的事情而誠惶誠恐、戰戰兢兢,一聽意見又來了,馬上做出決定,換導遊,把公司裏沒出去的導遊挑一個漂亮的派過來。
公司回話,沒有女導遊了,全派出去了。
借,馬上找兄弟旅行社借,必須馬上找到一個合适的女導。副總在電話裏發狠了。
很快,對方地接社新來的導遊過來了,在帶隊副總的安排下和小邵完成了交接。
而這一切,何英和張偉都蒙在鼓裏,一無所知。
張偉吃過飯,和何英在飯店門口溜達,突然發現小邵在牆角的一隅抹眼淚。
張偉和何英都喜歡上這個敬業、認真的女孩子,見狀忙走過去:“小邵,怎麽哭了?”
小邵停止哭泣,擦擦眼淚:“沒什麽?我要走了,下午你們由新的導遊帶。”
張偉很意外:“爲什麽?你帶得很好啊,幹嘛中途換導遊?”
小邵眼淚又嘩嘩流出來,抽噎着說:“因爲客人對我不滿意,所以公司緊急換人了。”
張偉拍拍小邵的肩膀:“沒有啊,我們對你很滿意,我沒聽到客人有不滿意的啊。”
小邵搖搖嘴唇:“是有客人反映我長得醜,不如其他團的導遊漂亮,所以公司換了漂亮導遊來。”
張偉一聽,頭大了,對一個女孩子來講,太傷自尊了,他看着何英,意思是說怎麽辦?
何英一聽也有些生氣:“不像話,怎麽事先也不和我通個氣就擅自換導遊,太過分了!”
張偉安慰小邵:“别哭,我去找你們老總,不能換,下午還是你帶我們。”
小邵忙拉住張偉:“謝謝你,還是别去了,新導遊已經來了,交接都搞完了,再一找,麻煩又大了,對我以後在公司裏的工作更不好。”
張偉一聽小邵講的又道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改不了了。
張偉心裏充滿了對小邵的同情,可一時又不知道講什麽好,呆呆地站在那裏,看看小邵,又看看何英。
何英摟着小邵安慰她:“小妹,别在意那些男人,都是些爛嘴巴,少數人代表不了大多數,我們都還是認爲你是優秀、可愛的。”
小邵擡起頭笑了下,很勉強:“謝謝你們,沒關系的,我做導遊5年,遇到好幾次這樣的事情了,每次我都忍不住哭,不過哭完也就好了。”
張偉心裏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容貌乃父母所賜,天生由來,何罪隻有?一個女孩子,就因爲長得不漂亮,就要承受如此大的歧視和壓力,誰之過?
看着小邵漸漸消失的身影,張偉低頭默然無語,爲自己團隊的遊客傷害了一個女孩子無辜的尊嚴和心靈而滿懷愧疚。
何英也有些怅然,站在張偉旁邊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現代社會的生存法則,沒辦法,面對現實吧,客人永遠沒有錯。”
換導遊的事情很快在張偉所在的團裏傳開,傷害了一個無辜女孩子的自尊,讓大家人人都從内心裏感到了一種不安,愧疚、後悔、抱歉的心理慢慢滋生。大家都在私下議論這事,紛紛指責發牢騷的幾個遊客太沒道德了。
那幾個發牢騷的遊客忍不住了,禍端是他們引起的,他們不但被同行的遊客指責,自身心理還承受了壓力。
有壓力就需要釋放,要釋放就要找個對象。
他們把目标對準了全陪導遊,這是最好的一個目标轉移對象,把贓栽倒他身上,他也不敢怎麽樣。
于是他們轉而埋怨全陪導遊,說他們隻不過是随便開開玩笑,發幾個牢騷,怎麽當真把導遊換掉了呢?
随着他們的職責,團裏的其他遊客不明就裏,也紛紛加進來,橫加指責,有的女遊客甚至憤怒地斥罵全陪不講職業道德,歧視女性,要投訴。
這種指責在下午的遊覽過程中一直沒有停止,人人都想從對全陪導遊的數落中找回自己心裏的安慰和平衡。
張偉一直随團,見到這些現象,知道是遊客在欺負全陪導遊。遊客是上帝,上帝發發牢騷,你能拿我怎麽着?
讓他們說去吧,說完了心裏平衡了也就沒事了,張偉這樣想。
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
晚飯的時候,疲勞的遊客喝了點酒,情緒又高漲起來,談論起下午換導遊的事情,紛紛充滿了對小邵的同情,一起指責全陪導遊的素質差、沒職業水準、不會協調。
有些男人的特點就是小題大做,屁大一點事就能嚷嚷一整天,斤斤計較,這會喝了點貓尿就更來勁了,群情激昂,仿佛要把同桌吃飯的全陪導遊吞噬掉。
張偉見狀不禁來來了氣,他媽的要不是考慮自己是給他們做服務的,早就兩腳飛上去把桌子給踢了。可是不行,他們都是自己的客人,客人永遠是對的,任何時候都不能和客人發生争吵。
張偉看他們喝的是啤酒,于是拿了一個大啤酒杯走了過去:“各位遊客,大家好,今天發生的換導遊的事情是我們的錯誤,考慮不周,給大家的旅遊帶來了不快,爲了表示歉意,我敬大家1杯酒。”
說着,張偉一仰脖,把一大杯啤酒幹了。
這幾個客人一看張偉過來圓場子,有心讓張偉出醜:“幹一杯那成啊,要道歉就得給我們每人喝一杯。”
張偉知道這幾個人存心是想把自己灌醉出醜,心裏冷笑,别說一杯,就是每人給你們幹一瓶老子也沒問題。
張偉喝啤酒的最高記錄是12瓶,和同事在夜市上創造的。
“行,沒問題,我敬各位每人一杯。”張偉痛快地說。
這幾個人有點發愣,每人一杯,就是10杯,這麽大的杯子,10杯酒得接近2瓶啤酒,這家夥酒量這麽大?
張偉讓服務員開開幾瓶啤酒,倒滿杯子,逐一敬酒,一圈下來,整整2瓶啤酒。
一圈喝完,張偉抹抹嘴唇:“好酒,味道不錯,各位還有沒有要喝的?”
張偉的酒量把這幾個人鎮住了,同時也把他們的嘴巴封上了,乖乖吃菜,不再提這事。
何英和王炎在鄰桌一直看着張偉的表演,見張偉把他們鎮住了,王炎樂了:“這叫偉哥鎮邪妖,一物降一物。”
何英嘴巴半張:“乖乖,張偉白酒能喝,啤酒也這麽能喝,量這麽大!”
王炎嘴巴一撇:“這還不算多的,他酒量大着呢,特别是擅長喝啤酒,聽他說他的最高記錄是12瓶。”
何英:“張經理我看改名算了,不叫張偉,叫張酒桶。”
“哈哈……”王炎忍不住大笑起來。
何英:“不過,張經理今天這個事情處理得不錯,比較完美。”
張偉搖搖晃晃走過來,打着啤酒嗝:“行了,大鬼小鬼都擺平了。”
王炎不樂意了:“說什麽啊,有這麽說客人的嗎?我去旅遊局投訴你。”
張偉連連作揖:“知罪,知罪,多多海涵。”
王炎:“不行,罰你晚上陪我去遊泳。”
張偉:“一定,一定。”
飯後,因爲明天就要離開三亞去别的地方,何英忙着和飯店結算。張偉和王炎換好泳衣直接殺奔海灘。明天就要走了,再盡情好好擁抱一下南國的銀沙灘。
泡在溫熱的海水裏,張偉在王炎周圍的海水裏出沒,一會潛到王炎身子下面摸王炎的身體,把王炎吓一跳,以爲是魚在咬她。
看王炎大呼小叫興奮的樣子,張偉心裏也很快樂,白天換導遊事件帶來的不快消失了。
王炎躺在救生圈裏用手撩撥海水轉圈,悠閑惬意,張偉遊累了,拉住遊泳圈的邊緣和王炎說話。
“今天我看你和那幾個小男人喝酒,真痛快,把他們都鎮住了。”王炎樂呵呵地說。
張偉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我最讨厭推卸責任的男人,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敢當,明明是他們發牢騷引起的禍端,卻硬要往别人身上推,真他媽不是男人。”
王炎:“呵呵,這樣的小男人很多的,比女人還女人,以後你做業務還會經常接觸到。”
張偉:“沒辦法,他們是客人,所以我隻能好好對待他們,不然,我早把他媽的桌子給掀了。”
王炎贊賞地看着張偉:“有男人氣魄,其實我也很讨厭這些小男人,娘娘們們的,最喜歡在背後搗鼓,膽小如鼠,惡心。”
張偉努努嘴巴:“所以你要找個外國人,大公牛。”
王炎一腳向張偉踢過來:“你壞,不許笑話人家,不理你了。”
張偉抓住王炎的腳:“傻丫頭,逗你的,來,我給你按摩腳。”
張偉真的給王炎做起腳部按摩來。
王炎不生氣了,舒服地叫起來:“哥,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這個?好舒服哦。”
張偉:“這個還用學啊,就這麽大一個腳,随便捏就是了。”
王炎:“哈,敢情你是自學成才啊,真是人才。”
張偉:“什麽人才,是剩菜吧,都被你扔過的。”
王炎笑嘻嘻地:“我那是不情願扔的,沒辦法,其實你是個寶,就看哪個女人能識貨。”
張偉:“我靠,我成貨物了。”
王炎摸摸張偉的腦袋:“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哦,我看何姐姐對你可是一往情深。”
張偉:“一往情深深幾許?哈,你懂個屁?”
王炎撅起嘴巴:“你又罵我,我是客人,是上帝,有這樣對待上帝的嗎?”
張偉伸手捏住王炎的嘴巴:“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犟嘴,否則給你縫上。”
王炎哈哈大笑:“壞蛋哥哥,你威脅我,我是關心你才說的。”
張偉:“我和何英永遠都不可能,明白嗎?”
王炎很奇怪:“爲什麽?何英人很好啊,又有能力,又有錢,而且還那麽漂亮,比我強多了。”
張偉一個猛子紮到水裏,半天才從另一側露出頭:“我說不可能肯定有不可能的道理,你不明白就不要多問,以後或許我會告訴你。”
王炎搖搖頭:“不告訴我?我還懶得問呢。過來,給我按摩另一隻腳。”
張偉遊過來,抓住王炎的另一隻腳,邊按邊說:“你還小,有些事是小孩子不能知道的,哈。”
按完腳,兩人走到海灘上,坐在那裏堆沙玩。
張偉突然問:“你真的要出國了?”
王炎:“嗯,騙你幹嗎?”
張偉:“你出國幹嘛?”
王炎:“先去讀書,然後結婚,取得德國國籍,然後在國外發展。”
張偉:“哦,那不錯,祝你成功。”
王炎擡起頭:“哥,我出去後,你還會和我聯系嗎?”
看着王炎期待的眼神,張偉緩緩搖搖頭:“不。”
“爲什麽?”
“不爲什麽?你覺得有必要嘛?”
“有必要。”
“可是,我感覺沒必要。”張偉兩眼看着王炎:“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安心好好過日子,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我會想你的,我要是想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