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于霑特地來到學校。他把米卡卡齊木林杉都叫了出來。
大家來到校外的一家咖啡店。
“關于那個鬥笠怪女的身份。我們已經查到了。”于霑掏出一份資料放在桌面上。
三人傳閱那份資料。
資料上顯示,鬥笠怪女的真實身份是一位道行頗高的法師。隻不過,這個人已經在幾個月前因車禍而死了。即是說,有人假冒她的身份,來到蜥蜴宅。
她的目标,就是那本暗黑筆記。所以,她才會殺掉冉潇。
這點,齊木早已心裏有數。黑色騎士李昊儒反饋的信息沒錯,果然有幾方勢力在搶奪暗黑筆記。那麽,這個鬥笠怪女又是何方神聖呢?
“對了。”接着,于霑說出另一件事:“我們在鎮子附近的樹林裏找到了那個工人的屍體。根據法醫檢驗,他的遇害時間應該在蜥蜴神節前一天。”
這也符合齊木之前的推斷。
于霑繼續補充道:“謝修哲和冉雨萱的DNA報告也出來了。他們果然是父女關系。”
也就是說,冉潇真的是爲了複仇,才策劃了這一個可怕而血腥的陰謀。
所有的謎題都有了說法。林杉卻依舊神色凝重:“可是,丁立晗的死仍是個謎。”
于霑擺擺手:“這種細節就不要在意了。反正兇手都死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在他眼裏,丁立晗頂多是無意中撞破了什麽秘密,所以才被冉潇殺死。
不管怎麽樣,結束了。呼——于霑将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長舒一口氣。
米卡卡三人喝着果汁,沉默半晌。
“總之,多虧了你們的幫忙。這次算我請客。我還有公務,得先走了。”于霑叫來服務員埋單,轉身大步離開。
剩下他們三人繼續喝完果汁,一齊回到學校裏。
教學樓下,湛藍的天空上悠閑地飄蕩着白色的雲朵,淡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空氣幹淨透明得像一幅畫。這般美的景象,落在謝修哲和丁立晗的眼中,也許,便會成爲他們筆下的作品。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看着畫室的方向,米卡卡不由得神色哀傷。
林杉心中亦溢滿傷感。他提議道,“不如我們上去看看吧。”
畫室裏應該還留着謝老師和丁立晗之前的作品。
随即,三人來到畫室裏。
畫室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生氣。敞開的大門吹進孤獨的風。這一處好似被遺忘的角落,學生們的畫架與顔料零散地擺放,猶顯淩亂。由于學校暫時沒找到代課的美術老師,所以幾乎沒人來畫室上課。
風來,窗簾輕撩起。
窗戶邊,仿佛出現了一幅場景:謝修哲站在那兒,指導丁立晗畫畫。他們的笑容映着潔白的窗簾,以及窗外飛過的白鴿,像一場褪色的風景,又飛快地消逝掉。
窗邊擺放着一個孤零零的畫架。那是丁立晗的,上面畫闆寫有他的名字。
畫架用白布遮着,像蒙住面紗的少女。
這畫的會是什麽呢?
米卡卡小心翼翼揭開那層白布,輕輕的,仿若怕驚動畫中的精靈。
随着白布緩緩落下,一張美麗的少女裸背圖頓時浮現在陽光之下。那細膩的線條漾出奇妙而夢幻的光芒。而少女的側顔充滿了熟悉感,不似想象出來的人物。
她莫非是……
應該沒錯。三個人都猜出來了。這女孩的背部右側有一塊蜥蜴胎記。很顯然,他畫的是冉雨萱。不管這幅圖是想象還是真實,唯有真情流露,才能令筆下如此栩栩如生。
“真可惜哪……”想到死去的丁立晗,米卡卡感觸良多,又傷心得想哭。
這幅畫是這個少年留在世上的遺作。或許,他想将畫送給喜歡的女孩,隻是,他的願望沒有實現……
林杉很體貼地遞來紙巾。米卡卡接過,沒出息地猛抽一口鼻涕說道:“謝謝。”然後,又忍不住歎氣道:“不知道冉雨萱現在的心情平複了沒有。經曆這麽多事,也難爲她了。”
林杉告訴米卡卡:“聽于警官說,冉雨萱打算離開這個傷心地,去美國留學。”
如此的話,冉雨萱便不用獨守那座陰森的蜥蜴宅了。
“這樣也好……”米卡卡呢喃。
大家默默地凝視着畫像,仿佛在感慨人生無常。
突然,齊木的眼睛眯緊了。
等……等一下!
如果這幅畫畫的是冉雨萱,那麽……
而此時,林杉似乎也意識到了同一個問題,他與齊木立即對視。
原來如此!兩人同時想到了。
齊木頓時明白了一切。
爲什麽丁立晗會以另一種方式死去?
爲什麽案發現場隻有他的腳印?
爲什麽當年兇手抱着嬰兒出現在蜥蜴神廟門口?
爲什麽琴姐會失蹤?
所有的爲什麽,都源自于一個男人竭嘶底裏的複仇之心。
原來是這樣子啊!
原來是這樣子啊!
當一個人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他所培養出來的,将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蜥蜴宅裏。冉雨萱正在提着行李走出大宅。
關上門,她擡頭回望眼前的大宅。熾熱的陽光照射在茂密繁盛的草木之上,波光粼粼。飛舞的彩蝶落在肆意生長的花骨朵吸取養分,優雅地占領這座古老的歐式别墅,庭中的噴泉孤芳自賞地循環着水流。所有的一切,如詩般美好。
冉雨萱的心中五味陳雜。她在這兒生活了多年,今天要離開了。
她要去美國留學,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再也不回來。
想着,她頭也不回地拉着行李走向門口。一輛汽車早已在外面等候,将載她去機場。
剛要上車時,突然一輛勞斯萊斯從林間小路開了過來。
齊木三人從車上下來。
“你們怎麽又回來了?”對他們的來訪,冉雨萱十分詫異。
齊木看看蜥蜴宅,又看看冉雨萱,淡定道:“我們來解開蜥蜴神最後的謎團!”
最後的謎團?冉雨萱顯得很不解。
這個案子不是塵埃落定了嗎?這些人還打算搞什麽?雖然充滿困惑,但她也隻能暫時擱置行程,領着大家又回到了屋裏。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說吧,最後的謎團指的是什麽?”
這時,齊木拿出了丁立晗留在畫室裏的那幅畫。“你還記得這幅畫嗎?”
冉雨萱端詳片刻,畫上的女孩披散着美麗的長發,右側臉的線條精緻而美好。不過,最重要的應該是女孩身上的胎記,這胎記和她肩膀上的很像。
“這幅畫怎麽了?”冉雨萱不置可否。
“這是丁立晗生前爲你作的畫。你不會不記得吧?”
冉雨萱有些不悅,“我當然記得,可是這又怎麽了?”她真的想不明白,齊木拿着丁立晗的畫來找她,究竟想表達些什麽。
接着,齊木又拿出一個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這個人,你認得出來嗎?”
冉雨萱發現那是個陌生女人的照片,她根本不認識。
這幾個人究竟要做什麽?她隐隐不安。
“我不認識這個女人。”她遲疑地搖搖頭。
“你真的不記得?”一旁的米卡卡緊張地追問。
“不記得就是不記得啊。這個女人跟蜥蜴神有什麽關系嗎?”冉雨萱越發悶氣,她根本不曉得這三個少年葫蘆裏賣什麽藥。而他們,此時卻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這個女人跟蜥蜴神毫無關系。”齊木一邊略略勾起嘴角,一邊收起照片,像成功耍了個小把戲,露出笑意。“但是,你不記得她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爲……爲什麽……”冉雨萱看着齊木,内心湧起一股寒意。眼前的少年好似狡猾的狐狸,而她似乎已經中了圈套。
齊木微微冷笑:“因爲她可是你們班的班主任!你怎麽會連班主任都不記得呢!”
天啊!
冉雨萱突然臉如死灰,手腳冰冷。
中計啦!
“我……我最近精神不太好……所以……”她努力地搜尋着腦海裏的詞彙,極力想組成一句通順的話。
“别狡辯啦。”齊木緊盯着她,手指又點了點那幅畫,“畫中的人真是你嗎?你仔細再看一下。”
冉雨萱感覺到大限即至般,又誠惶誠恐地看向那幅畫。
這畫表面上看沒啥特别啊。
突然,冉雨萱眼睛猛地瞪大。噢!她發現了!這幅畫裏的秘密。
下意識地,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左側肩膀。這個小動作怎麽能逃過齊木的眼睛呢。他冷笑一聲,“現在發現了吧。這幅畫的胎記是在右側。而記得當時米卡卡撞見你洗澡,你的胎記卻是在左側!這說明,你根本不是冉雨萱!”
“可是!”米卡卡這時喊道:“她怎麽長得這麽像冉雨萱啊!連聲音也幾乎一模一樣!”
林杉說道:“米卡卡同學,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錯了什麽?”
林杉無奈地笑了笑:“我們都以爲當年冉太太隻生下了一個孩子。實際上,她生的是雙胞胎啊!”
“什……什麽?!”米卡卡更加震驚了,他的眼光又看向冉雨萱,“你……你是冉雨萱的雙胞胎姐妹?!”
真沒想到,自己和假同學相處了那麽久,他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破綻。
冉雨萱緊咬嘴唇,一言不發,身體卻在微微顫抖。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刻,血液似乎都慌亂了,集體沖向頭頂而導緻脊背陣陣冰涼。
齊木緩緩說出了她的真實身份:“雙胞胎,一個胎記在左側,一個胎記在右側。我說的沒錯吧。蜥蜴神!”
是的。眼前這個冉雨萱才是真正的蜥蜴神!
那一瞬間,她擡起頭,眼中露出可怕的殺意。但很快又熄滅了。她還在頑抗,堅決不肯承認。
“你……你有什麽憑據嗎!憑什麽說我是蜥蜴神!這幅畫也可能是錯的呀!”
齊木卻忽視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分析起來,“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丁立晗怎麽會以那種方式死去。但現在我弄明白了,丁立晗不是被謀殺,而是自殺。”
“等等,”米卡卡打斷了齊木:“不對吧。丁立晗死的時候,手裏的手機還寫着信息要告訴我們蜥蜴神的身份呢。”
齊木說道:“這是個誤導。丁立晗就是想讓我們誤以爲殺他的人是蜥蜴神。”
米卡卡撓撓頭:“啊?!可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齊木反問米卡卡:“你應該知道他喜歡冉雨萱吧。”
“沒錯。”米卡卡答道。這個問題有效地提點了他,他立刻想通了:“啊,你是說他爲了保護冉雨萱……”
齊木點點頭:“是的。就在管家老張被殺的時候,我猜想丁立晗無意中撞破了冉雨萱的計劃,從而識破她是蜥蜴神的身份。爲了保護心愛的人,他決定以自殺替她洗脫罪名。所以他幫冉雨萱制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
可憐的丁立晗……爲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選擇了這條無法回頭的絕路。
想明白丁立晗是自殺之後,米卡卡更加傷心了。
林杉這時接過話頭:“但是,丁立晗無法用蜥蜴神的方式來自殺。因爲他無法咬死自己,所以隻能用匕首自殺。這也就能解釋案發現場爲何隻留下他的腳印。”
米卡卡想了想,又說:“不對。不對。就算丁立晗的案子能說得過去。但謝老師被蜥蜴神殺死的時候,冉雨萱和我們一起在門外啊。她怎麽可能分身殺人?!”
齊木冷冷一笑,回答道:“相同的道理。謝老師死的時候,蜥蜴神真的在屋裏嗎?”
如果蜥蜴神不在屋裏,那謝修哲又怎麽會慘叫而死?而且謝修哲老師是被咬死無疑,怎麽說蜥蜴神不在屋裏呢?米卡卡又想不通了:“啥意思?”
齊木搖搖頭,歎歎氣,表示朽木不可雕也。
“謝修哲拿到了寶箱裏的日記,所以他理所當然地知道冉雨萱就是他的女兒。其後,他自然會去質問冉潇。這時候,冉潇估計告訴了他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他的女兒正是可怕的兇手蜥蜴神!作爲一個父親,你覺得他會如何選擇?”
“哦!”米卡卡有點明白了。
當時的案發經過恐怕是這樣:謝修哲在被女兒襲擊後,他爲了讓女兒脫罪,特地等她離開後,再在屋裏大喊,弄掉東西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在臨死前,爲女兒制造了不在場證明。
同理,琴姐估計也是爲了護主,才願意自殺頂罪。
“這麽多人爲了保護你而死啊。”齊木盯着低頭的冉雨萱。不,她是蜥蜴神。
她蓦然擡起頭,卻早已不是那個溫順可人的冉雨萱。她怒瞪着爆滿紅色血絲的雙眼,嬌嫩皮膚下,青筋宛如蜿蜒的蛇一般從太陽穴浮現。她按捺不住體内的暴躁情緒而用力地錘擊着沙發的扶手砰砰響,像憤怒的野獸般大聲嘶吼道:“胡說!你們都在胡說!這隻是你們的推測,根本沒有真憑實據!”
她看向齊木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剝。
隻要登上飛機離開這個鬼地方,她的計劃就堪稱完美。卻在這最後關頭,他們偏偏跑過來搞破壞!這些王八蛋!冉雨萱氣得好似妖魔般猙獰。
米卡卡看得心寒。
眼前的女生,和他認識的冉雨萱判若兩人。
面對盛怒的蜥蜴神,齊木卻顯得雲淡風輕:“是不是胡說,隻要找到真正的冉雨萱就一清二楚了。”
而蜥蜴神聽到這兒,原本想大發雷霆的她卻不怒反笑,漲紅的臉蛋也稍微平息了。她原以爲,齊木是個多麽聰明厲害的角色,卻沒想到不過如此。蜥蜴神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她原想優雅地嘲諷齊木幾句,卻掩飾不住嘴角的奸佞。
好似巫婆看到白雪公主吃下毒蘋果的那一霎那,無法壓抑的狂喜。
“嘿嘿嘿……是嗎……”
蜥蜴神笑得幾近扭曲,林杉和米卡卡忍不住心中一顫,脊椎好似被冰刀刮過。而蜥蜴神依舊擴張着她的笑容,好似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麽醜陋。她才不在乎這些。因爲,她勝利在望。她料定這些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妹妹。
沒錯,她就是蜥蜴神,那又如何?!
隻要找不到妹妹,她照樣能名正言順地以冉雨萱的名義活下去,揮霍着冉家巨額财富,去國外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沒有人會知道,曾經在蜥蜴宅裏發生的一切。她将清洗所有的罪孽與黑暗,賜予自己新生。
米卡卡這下慌了,輕聲問道:“那我們去哪兒找真正的冉雨萱啊?”
林杉四下張望道:“我覺得,她就在這個屋裏。”
蜥蜴神依舊志得意滿地笑着。
但她最後的好運氣并沒有持續多久。齊木環視四周,這時忽然想起,“你們還記得蜥蜴神節的那一夜嗎?”
米卡卡不太懂,頭發都快撓破了:“那天晚上也沒發生什麽事啊。”
蜥蜴神的臉色卻陡然一暗。
齊木提醒般地說道:“在我們來沙灣古鎮的時候,接待我們的仍是真正的冉雨萱。那麽,兩個冉雨萱交換是在什麽時候呢?”
最适合交換的時候和地點是……
“蜥蜴神廟!”米卡卡與林杉異口同聲。
而此時,蜥蜴神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氣,她頹然坐在沙發上。
一切都完了!
吱呀——古老的蜥蜴神廟被打開了。
腐朽的木質氣息撲面而來,塵埃彌漫在呼吸之間,久未人至的神廟顯得毫無生氣。陽光虛弱地照射在門口一隅,陰涼的空氣是穿不透的幽暗。
齊木幾人背着光站在門口,肅穆地望着廟裏張牙舞爪的蜥蜴神。
“咳,咳。”米卡卡被厚重的灰塵嗆得直咳嗽,雙手揮舞着驅散萦繞在鼻尖的蒼老味道。
眼前,神廟深處十分幽暗。那栩栩如生的蜥蜴神用冷酷的雙眸居高臨下地瞪着這些卑微的人類。
冉雨萱真的會被藏在這裏嗎?
從表面上看,神廟裏的布置很簡單,立着蜥蜴神像的祭祀台前散落幾個蒲團,竹制掃帚、簸箕等一些老式的打掃工具立在角落。除此之外,再無别的東西,像個沉靜的老人一般寂寂無聲。
當然,真正的玄機絕非那般容易被發現。
齊木給林杉和米卡卡使了個眼色,三人開始在昏暗的神廟搜尋。
“笃笃笃!”——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謹慎地融入這片死寂。
齊木三人一邊走,一邊用木棍敲擊地面。如果地窖就在這兒,那麽入口處的敲擊聲一定會顯得與衆不同。
然而,他們在神廟裏敲了一遍,連角落都沒有放過,卻依然沒有找到地窖的入口。
“真奇怪。難道我們都猜錯了?”米卡卡懊惱地說道。
四周一切都靜悄悄,沒有人告訴他正确答案。
站在門口的冉雨萱嘴角閃過一絲不爲人知的笑意。
但下一秒,這笑意立即化作委屈的表情。她故意癟着嘴,睜大美麗的雙眼,不死心地爲自己辯護:“我都說了,我是無辜的。爲什麽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冉雨萱說着說着,聲音也開始哽咽。米卡卡回頭一看,她哭了。兩行眼淚梨花帶雨落在她的臉頰上,這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禁讓人回想起她悲慘的身世。她此時隻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孤女。
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孩,真的是殘忍的蜥蜴神嗎?
米卡卡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冤枉錯好人了。
但,冉雨萱的戲碼沒能打動另外兩個人。
齊木和林杉依舊心無旁鹭地觀察着廟内的情形。剛才都檢查過了,地闆沒有異常。那麽,地窖的入口會在哪兒呢?
難道他們的推理真的出錯了?
不,齊木深信,真正的冉雨萱就藏在這個地方。他的目光漸漸掃視到蜥蜴神像之上。這座神像伫立在四方石台上,跟前擺着一張祭祀的長桌。
現在,隻有一個地方沒有搜。
“莫非入口就在蜥蜴神像裏?”米卡卡自作聰明,一下子爬上石台,仔細查看蜥蜴神像是否藏着機關。
齊木哭笑不得,“你這傻貨。”他罵道,入口怎麽會在蜥蜴神像裏呢。想想看都知道不可能,因爲前幾天人們還把石像擡出來在鎮上巡遊了,如果真有入口,早被發現了。
“那會在哪兒?”米卡卡喪氣了。
齊木不慌不忙,拿着棍子敲擊起石台的側面,同時眼角餘光悄悄觀察冉雨萱的表情。
果然,她眼神飛快地掠過一縷不安。
這就說明了,入口處就在這兒!
果然,當齊木敲擊石台右方側面時,牆壁裏回響出咚咚咚的聲音。
這裏面是空的!
“在這兒。”齊木說道。
林杉與米卡卡走了過來,再看那冉雨萱,早已面如死灰。
齊木将木棍扔在地上,伸手去推那面牆壁,那堵牆壁正是扇隐形的活動門,輕易地便随着齊木的力氣緩緩向裏打開來。一個幽暗的入口出現三人眼前。用手電筒一照,竟有一條石梯通向下方深處。
這地窖漆黑一片,看不出深處有何景象。空氣裏有一股潮味,這是屬于常年不見天日的沉悶味道。
“這地窖是用來幹什麽的?”他轉頭看向冉雨萱。
冉雨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回應他。
齊木冷道:“我們下去看看。把她一起帶進來。”說罷,他便第一個探頭走入陰暗的地窖裏。而入口處的牆壁有個按鈕。将按鈕打開,頭頂的老式燈泡忽然亮了。燈光幽微,将地窖裏染成一片暖黃色。
逼仄的環境壓着眼簾,地下的濕氣很重,彌漫着無處揮發的水汽,通道兩邊的牆壁垂下一條條的水漬,像是電台播放時的密集音頻線。這裏如監牢一般封閉殘酷。
林杉和米卡卡押着冉雨萱沿着石梯走下去。
越往裏走,便感到空氣越沉悶,氣氛越壓抑,令人很不舒服。
當四人都走到下方的時候。
他們終于一窺全貌。
“诶?”米卡卡的臉上出現了片刻迷惑。
在石梯的盡頭,地窖大約有二十幾平方米,并不如想象中簡陋而肮髒,反而像一個小小的居室。除了床鋪,衣櫃,還有衛生間。水電也齊全。由于常年地底下,這裏的家具與衣物都顯得陰濕而沉重,仿佛随時都會長出片片黴菌。
這是什麽人在住嗎?
三人走進房間裏,心中的不适更加強烈了。打開衣櫃查看,裏面的衣服少得可憐,隻有幾件女性内衣以及破衣服。應該,被關在這裏的人,是一個女孩。
“很奇怪。”齊木忽然說道。
“什麽奇怪。”米卡卡問。
齊木說:“沒有看到廚具。”
這地方沒有廚房不出奇,但問題是,連吃飯的碗筷也沒有。很難想象囚在這裏的那個人是怎麽解決吃飯問題的。當然,很有可能它的食物都是由外界提供,然後将廚餘垃圾帶走。
這時,林杉朝他們說了一聲:“兩位,請過來這邊看看。”
他發現牆上有一條很粗的鎖鏈。
“這鎖鏈,好像曾經用來鎖住什麽人似的。”
但是,現在鎖鏈的鎖被打開了,那個被鎖的人不知去了哪兒。
它是誰呢?
這個問題,或許隻有冉雨萱才知道。
齊木回過頭,盯着她,“人呢?”
“什麽人?”冉雨萱仍一臉的無辜,但死灰的臉色早已悄然恢複神采飛揚。她如同勝券在握,哭哭啼啼地指責他們三人:“我什麽都不知道呀,爲什麽你們要這樣冤枉我?這是我爸爸建的地窖,所有事都是他做的,關我什麽事?!”
真聰明,将所有事都推到死人身上。畢竟,死人不會說話。
齊木三人也啞口無言。
就算他們找到了這個地窖,但找不到真正的冉雨萱,之前的推理根本無法成立。一個空蕩蕩的地窖,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即便警方調查,她也會完美脫身。
這可咋辦呢?
難道這個假冒貨把正品冉雨萱給殺人滅口了?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利用冉雨萱的身份活下去了。沒有任何證據可以逆轉,因爲,她們是雙胞胎。她們不僅樣貌相同,在醫學上,雙胞胎理論上也擁有相同的血型,DNA。甚至,最極端的案例是,兩個雙胞胎竟然擁有一模一樣的指紋。
正因爲考慮到這一點,她越發得意,語氣更加咄咄逼人,“你們滾出這裏,我不歡迎你們!”
有口莫辯,三個人頗有點灰溜溜地被趕出了蜥蜴神廟。
“齊木兄,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米卡卡剛說完,就被齊木踹了一腳,直接摔地上一個狗啃屎。
爲什麽老是欺負我。米卡卡欲哭無淚。
而齊木,冷酷的臉龐下内心卻憤憤不平。他的推理明明沒毛病,卻倒在了臨門一腳。這多麽可惜啊。身爲地球上最強的犯罪師,他不能允許這麽恥辱的失敗。
可是,他仍有一事糾結:剛才進入地窖之前,冒牌冉雨萱的表情分明寫着惶恐與絕望。這說明,她心裏清楚地窖的暴露會使她的計劃前功盡棄。換言之,這地窖裏本關着真正的冉雨萱。不然,她不可能出現那麽絕望的表情。
然而,地窖裏卻空無一人。
這不但出乎齊木等人的意料,也出乎她的意料。
那麽,真正的冉雨萱去哪兒了?
正想着,忽然,齊木聽到米卡卡驚叫出聲:“哇呀!”
怎麽了?
隻見米卡卡如同見鬼的表情,手指着前方,似乎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而他身邊的林杉,也頓時愕然。
齊木向前看去,原本就好似冰山的臉此時仿佛已經凍僵了。
陽光下,他們的前方款款走來一個女生。她清麗潔白的面容好似綻開在風中的雛菊,身着一條眼熟的白色紗裙,裙擺随風而動,更顯得她弱柳扶風,惹人憐愛。這美麗的女生,竟然是冉雨萱!
這……沒想到,真的有兩個冉雨萱!
三人目瞪口呆。此刻,白裙的冉雨萱徑直從他們面前經過,走到那個冒牌貨面前,溫柔地望着她。
而與她有着相同樣貌的另一張面孔卻冷着臉,目光仇深似海。
兩個冉雨萱面對面站着,好似在照鏡子。
宛如月球的兩面。一面,是天使般的溫柔潔白。另一面,卻如惡魔般無盡的黑暗。
屬于同一張面孔的善與惡尖銳地碰撞在一起。
一分爲二的靈魂,此時此刻終于重逢了。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而這時,于霑和李小崇也款步走近。正是他們帶冉雨萱前來的。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米卡卡愣了半天才擠出這麽一句。
于霑叼着煙,吸了一口,“有人把冉雨萱救了出來。”
米卡卡的表情更傻了:“啊?是誰搶在我們前面一步了?”
于霑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聽冉小姐說,那個人身邊帶着一隻貓。”
聽到這兒,齊木和林杉都明白了,是千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這兩位冉雨萱身上。
蒼白的陽光下,蜥蜴神廟矗立成看遍滄桑的姿态,二人站在草地上對視,站在這片書寫着恩怨情仇的土地上。冉雨萱看着對面的冒牌貨,眼眸中蒙上了白霧般的水汽。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擁抱對方,嘴唇喃喃喊了聲:“姐姐……”
對方卻猛地拍開她的手,“别叫我!”
姐姐惡狠狠地龇着牙,像是吃人般的眼神盯着冉雨萱,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親生胞妹,而是一個仇人。
她心裏很清楚,一切都結束了。有關蜥蜴神的傳說,隻是一樁罪案的外殼。是一個從十八年前就謀劃的複仇計劃。
那一年,她和妹妹先後出世。但她們并不姓冉,她們姓謝。因爲她們遺傳了父親身上的蜥蜴胎記。正因如此,冉潇才會被憤怒所吞噬,徹底失去理智。他幾乎殺死了所有人。殺戮與血腥味并未能沖淡他心中的恨意,當他舉起嬰兒,打算狠狠往地下砸死的時候,他忽然迸出了一抹怪笑。
嘿嘿。他想到了更完美的複仇計劃。
他要将其中一個嬰兒培養成傳說中的蜥蜴神!
于是,他抱着女嬰來到蜥蜴神廟前。這一幕,恰好被女傭與老頭子看見,她們都把他當成了蜥蜴神現身。而後,他僞造了兇案現場。爲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他自斷一手。這得忍受多麽劇烈的痛苦啊。但他咬着牙,硬生生挺了下來。
再大的疼痛也無法稀釋他心中的仇恨。
後來的事衆所皆知,警方找不出殺人兇手,人們都在傳說,是蜥蜴神幹的。這成爲了一樁懸案。可是,沒有人知道,一個更可怕的複仇計劃,正在實施當中。
冉潇将出生不久的姐姐關在了地窖裏,交給他最忠心的女傭琴姐照看,而妹妹則由他親自撫養。
多麽諷刺啊。
出生相差不過一分鍾的兩姐妹。一個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被當成爬行動物般飼養;一個卻錦衣玉食,過着無憂無慮的公主生活。
無數次,姐姐隻能透過蜥蜴神廟的門縫,眼巴巴地看着妹妹穿着新裙子,打扮得比花兒還漂亮,自己的身旁卻隻有潮濕與孤獨。爲什麽?爲什麽隻有我過得這麽可憐!姐姐心中呐喊着,咬緊了牙關。她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等到十八歲那一天,你就能擁有同樣的生活了。”冉潇告訴她,要過上像妹妹一樣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得把阻礙她的人全部殺掉。
這是他一直灌輸給她的想法:殺吧!隻有殺戮,才能拯救你!
從小到大,她都被當做一條蜥蜴。想要活下去,想要不挨餓,她就得像蜥蜴一樣将動物活活撕碎。
聽說過狼孩的故事嗎?人們曾經在狼群中發現一個人類的孩子。他與狼無異,四肢行走,茹毛飲血。而冉潇,用同樣的道理,創造出一個可怕的蜥蜴神。
所有的一切,隻爲了複仇。
當謝修哲前來找他,他毫不猶豫地将真相說出。
“顫抖吧!憤怒吧!絕望吧!謝修哲,你将面臨人世間最可怕的複仇!”他咆哮着,得意地,冷冷地注視着面如死灰的謝修哲。這個時刻,他等了整整十八年啊。當謝修哲知道自己的女兒是蜥蜴神,所表現出來的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這才是冉潇期待的複仇。
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比殺死他,更能洩憤。冉潇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但他的計劃還沒完成。
這個複仇大計的最後一步,是讓女兒殺死親生父親。
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悲劇嗎?
當親眼看到謝修哲慘死,冉潇内心歡喜得直顫。成功了,終于成功了。那是酣暢淋漓的快感,徹底地沖刷掉十八年前他所承受的恥辱。他讓這對狗男女以及他們的女兒,堕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卻不知,他隻不過是一個被仇恨扭曲了人心的可憐蟲。
“你所擁有的生活,本來應該是我的!”
姐姐頹然坐在地上。這些年來,她一緻夢想着像個人類一樣生活,眼看到了最後一步,卻失敗了。
“我沒有錯。我隻是想好好活着。嗚嗚。”她崩潰了。看着姐姐痛苦的模樣,冉雨萱心如刀割,仿佛親身經曆了那些不見天日的黑暗人生。晶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簌簌滑落,陽光下閃耀着動情的光芒。
她跑過去緊緊抱住姐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淚如雨下,打濕了少女的裙擺。
當冉雨萱知道姐姐這些人所過的非人生活,她恨不得遭此噩運的人是她。所幸的是,冉潇已經死了,一切都可以重來,所有痛苦的過往都會被洗牌,化作新生的希望。冉雨萱想告訴姐姐,她以後會照顧她,帶她穿最美麗的裙子,再也不要孤獨地生活在地下。
隻可惜,無論蜥蜴神的過去有多麽地悲慘,身負數條人命的她始終逃不過自己應受的懲罰。
有些事,終歸要做個了結。
姐妹二人正相擁,于霑抽完了一根煙,長歎了一口氣,仿佛終于做出了重大決定似的。他走了過來,拿出手铐,“跟我們走吧,蜥蜴神。”
姐姐從冉雨萱的懷裏擡起頭,看着他,突然嘴角笑了笑。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不會再過囚籠般的生活了。”蜥蜴神說道。
她的笑容那麽決絕與哀傷。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慢慢流了出來。
齊木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不好,她服毒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姐姐軟綿綿地倒在了冉雨萱的懷中。她看着湛藍的天空,流露出久違的惬意與舒坦。
原來,外面的天空這般美,空氣如此清新。花兒好香啊,能在這樣世界裏活着的人,真好!現在,她的靈魂終于也能永遠地在這片人間樂園上獲得自由了。她靜靜地享受着世界的甯靜,閉上了眼睛。
“姐姐!”冉雨萱抱着姐姐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但任由她怎麽呼喚,悲痛欲絕的哭喊聲沖破天際,蜥蜴神再也聽不到了。
齊木等人默默地看着這一幕。
噢,蜥蜴神,最終以死亡爲句點,奔向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