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過去了,總算平安無事。
到了傍晚,擁有一級廚師證的管家老張爲大家準備了美味的西餐——鮮烤牛扒佐意面,搭配意式紅酒焗蝸牛、法式鵝肝、果木烤乳豬、鮮蔬沙拉外加奶油蘑菇湯。精美的食物擺上桌子,飄散着悠人的香氣。隻是,面對着滿桌的美味佳肴,每個人的内心忐忑,實在沒什麽胃口。他們一方面迫切地等待明天的到來。另一方面則擔心那位幕後人物會趁這段時間,使出可怕的陰謀詭計。
今日中午在懸崖邊發生的險情,僅僅算是暴風雨來臨前的警告。
“今晚會有事發生。”
晚飯過後,于霑站在窗邊,一邊抽煙,一邊眉頭緊鎖,語氣非常沉重。
李小崇站在他旁邊,不禁問:“于叔,你何出此言?”
于霑看他:“還不明白嗎?那家夥将我們困在這兒,肯定有所圖謀。總之,今晚我們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說着,他的視線又移到坐在餐桌那邊的鬥笠怪女身上。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無法形容的詭異氣息。
夜幕降臨。圓月高挂,路燈亮起,蜥蜴宅沉浸在一片幽暗中。
大部分人聚在客廳裏,盡管沒有網絡和手機信号,但電視卻能正常播放。新聞裏關于蜥蜴神的報道仍停留在幾天前的王琛與花姐被殺案。警方依舊沒有找到突破口,更不知道米卡卡等人被困在了蜥蜴宅裏。
而,蜥蜴神,就在這兒!
齊木一邊盯着電視機,一邊心想:這些被困的人裏面,肯定有一個是蜥蜴神。它下一步,會是什麽呢?
而它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沒錯。一直困惑着齊木的,就是蜥蜴神的動機。
從十八年前的血案,到如今的再現人間,其中必定有某種理由,讓它蟄伏了十八年,直到今時今日才出手。
這個人,又會是誰呢?想着,齊木的目光慢慢從在座的每個人身上掃過。
這裏面,有兩個人是完全可以排除嫌疑的:米卡卡,與他本人,都不會是兇手。
李小崇,嫌疑度大概是10%。
于霑,不能被他的警察身份蒙蔽。他跟十八年前的案子有關聯,說不定有不爲人知的動機。嫌疑度爲50%。
丁立晗和顧穎靓,十八年前他們剛出生,基本上沒有嫌疑,但如果牽扯到父輩,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度爲30%。
冉雨萱,既然被認定爲蜥蜴神的轉世,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嫌疑度爲50%。
冉潇,當年血案的幸存者,也是本案最詳細的知情者。一般來說,受害者不會被認爲是兇手。但也不排除兇手把自己捏造成受害者的可能性。而且,最重要的是,冉潇極有可能擁有第二本暗黑筆記。
管家老張,此人雖說在冉家服務多年,但背景不明,嫌疑不能排除。
最可疑的人,仍是那個鬥笠怪女。無它,中午遭到蜥蜴神襲擊時,隻有她沒有不在場證明。加上此女一直戴着面紗,明顯不想被人看見真實面貌。總言之,這人來曆不明,作風詭異,将她定爲頭号嫌疑犯也就理所當然了。
想着,齊木的目光停留在鬥笠怪女身上。此時,她正端坐桌邊,左手拿着龜殼,右手拿起桌面上的古錢币放進龜殼裏。然後,她邊念咒語邊輕搖那隻紋路模糊的暗綠色龜殼。
言畢,她猛地将錢币倒到桌上。
“嘩啦啦!”
幾枚古錢币或正或反地撒在桌上。
鬥笠怪女看了一眼,掐指一算,語氣甚爲沉重:“兇兆。此乃師卦。坤地在上,坎水在下。祥和之氣在表面,底下暗藏兇險。若爲求學則爲好卦。若求事,隻能說,大地本厚澤載物而顯仁厚,然表象聲色皆爲虛幻,實則此仁德的外表暗藏陰翳之水,曲折狡詐。先生,您要小心了。”
說得這麽玄乎,旁人一句聽不懂。
冉潇忙問:“大師,請問有何化解之法。”
鬥笠怪女又拿出羅盤,在客廳四處走動,目光上下打量。少頃,她說道:“此地本在山上,已然秉承水木之氣,又是朝陰方向。正所謂高處不勝寒。陽氣本就稀缺。你們卻偏偏要坐落在這片山林之前,這林中有竹有槐,恐怕更加寸草不生。走入房間的時候,又讓人感覺到脊背發冷,小可猜測,這裏曾經發生過命案。應了此地風水,那陰魂在此陰地流連,久久不散。想要破此劫,難。”
話音剛落,宅子裏突然傳來一聲“啊”的女生尖叫聲。
是從浴室傳過來的。
有事?!
所有人神經蓦然繃緊。
齊木率先跑過去一看,卻見米卡卡尴尬站在浴室門口,臉頰羞赧。而浴室裏,冉雨萱正緊張地穿起衣服。驚恐一瞥間,她背部靠近左側肩膀的位置,赫然露出一條蜥蜴形狀的紅色胎記。
這就是蜥蜴神在她身上留下的禁忌般的詛咒吧。齊木心想。
這時,其他人也跑了過來。
“怎麽了?!”冉潇問。
穿好衣服的冉雨萱尴尬地看了眼米卡卡,支支吾吾半晌才臉紅道:“我……我剛才在洗澡,沒想到米卡卡同學突然闖了進來……哎呀,羞死人啦……”說完,她就害羞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裏。
隻剩下米卡卡一個人,不知所措地接受人民的審判。
“啧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名偵探。”
落井下石的機會,齊木怎麽會放過。他斜着眼,似笑非笑。
“米卡卡,你怎麽能偷看别人洗澡呢?!”顧穎靓的表情就像在審視一頭色狼。
“米卡卡,你在學校的品德風尚一向挺好的,真想不到啊……”作爲老師,謝修哲語氣裏滿是歎息。
“不不不!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這回,米卡卡真是跳進珠江也洗不清了。
連李小崇這位正直的人民警察也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小米,年輕人有欲望和沖動我能理解,不過,這麽下流和龌蹉的事不能做啊!唉,我真是看錯你了。”
于霑也跟着搖頭道:“啧啧,沒想到米傑竟然有這樣的弟弟。”
“喂喂喂,等一下好嗎?你們能聽我解釋一句嗎?”眼看越抹越黑,米卡卡不免火大。
“米卡卡,你快說清楚吧。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幸好還有林杉肯相信他,米卡卡簡直感激不已。他解釋說,方才他無意中來到浴室門外,忽然發現裏面閃過一條蜥蜴的身影,于是便沖了進去。事前他根本不知道冉雨萱在裏面洗澡,而且,他沖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洗完開始穿衣服了。他充其量隻看到她的裸背而已。
解釋完畢後,他猶如窦娥上身,含冤地舉起五指發誓:“相信我,我什麽都沒看到!”
不過,大家的表情分明透露着兩個字——不信!
米卡卡着急了:“是真的!我用我的人格發誓。”
“你的人格。”齊木慢條斯理地說道,“隻值一斤一毛錢。”
這比收購廢紙的價格還低呢……
如此,米卡卡真是百口莫辯了。
“爲什麽大家就是不肯相信我呢?”他仰天長歎。
而齊木決定給他一個證明清白的機會。
“是什麽?”米卡卡忙問。
如變戲法般,齊木掏出兩把湯匙,遞給他。
“呃?”他滿臉不解:“這是要幹嘛?”
齊木認真說道:“在古代,偷看女人洗澡,是要自挖雙目的。”
這種證明清白的方法真像犯罪師的畫風呀……米卡卡拿着湯匙,哭笑不得,十分窘迫。
就在這時——
院子裏突然響起了長長的警報,刺耳的聲音像炸裂的煙花般直沖雲霄,将黑夜的甯靜攪得支離破碎。
這警報聲從何而來?!
衆人狐疑四望,冉潇卻面色巨變:“不好!這是蜥蜴籠的警報器在響!”
就是那隻養着巨蜥的鐵籠。
這顯然不是好兆頭。
慌忙之下,冉潇第一個跑出宅子,其他人則緊随其後,紛紛跑向鐵籠的方向。
夜幕之下,冉潇的背影怔楞在鐵籠前,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面如死灰。
不消片刻,衆人追至。他們順着冉潇的目光一看,竟紛紛倒抽一口冷氣。膽小的顧穎靓“哇!”地驚叫了一聲,幾乎跌坐地上。
原來,關着巨蜥的籠子此時敞開着。
兩道鐵門都打開了!
冉潇捏着拳頭,拐杖氣得猛敲地面:“混蛋,究竟是誰打開了鐵籠!”
林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冉先生,這個鐵籠打開是要鑰匙和密碼吧。”
隻要知道是誰拿走鑰匙,便可抓到打開籠子的人。
冉先生這才想起來,“隻有我和管家有鑰匙。”然後,他從口袋掏出自己的鑰匙,“我的鑰匙還在……”
那麽,就剩下管家老張有鑰匙了。
咦?他人呢?!
齊木趕緊掃視衆人,并沒有發現老張的身影。
而且,從剛才起就沒見過他。
“是管家打開了籠子?”米卡卡問。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别人偷走了老張的鑰匙。”林杉分析道。
那個人,會是蜥蜴神?想到這一點,衆人面面相觑。
依眼前的情勢,管家老張極有可能是打開籠子的人。抑或是有人趁他不注意襲擊了他,從而奪走鑰匙。總之,隻有找到他,才能夠找到答案。
然而,無奈鐵籠的大門敞開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鐵籠裏關着的,可是吃人的巨蜥啊!
想起那天看到的工人險些被吃的驚魂一幕,米卡卡忍不住驚惶張望四周,“你們……你們說,那巨蜥還在裏面嗎?”
這句話一出口,衆人脊背一涼。
如果那巨蜥不在裏面的話,那情況再糟糕不過了。
“我們得小心點。”林杉剛說完,功夫了得的李小崇已經從地上撿來一根木棍防身,并且擺出李小龍的戰鬥姿勢。在他身後,躲着米卡卡。
“阿蟲哥,交給你了!”米卡卡表現出無比的信任。
“就交給我吧!”李小崇正氣凜然。他回頭一看,米卡卡的身後還躲着齊木,便說:“這位兄弟,多謝你的信任。”
齊木不冷不熱地說一句:“非也,我隻是認爲,那條蜥蜴吃掉你們兩個就飽了,吃不下第三個。”
這句話說的……
李小崇怎麽有種赴死的感覺呢。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兩下,想起那巨蜥可能正藏在哪兒對自己虎視眈眈,心頭浮上一片涼意。
但不管怎麽樣,總得有人進去查看情況。這兒就數他功夫最好,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于是,李小崇眼一閉牙一咬,心裏念叨着爲人民服務,拿着那根木棍就小心翼翼地踩着碎步走向籠子,走向那一片吃人的危險地帶。
冰涼的夜風吹過,葉子沙沙作響。被黑暗籠罩的鐵籠,讓人不寒而栗。
那巨蜥,它會躲在哪兒窺視着這群人呢?
樹上?籠子的一角,還是草叢?
眼前那一片沉甸甸的黑暗,恰到好處地隐匿了所有危險。
壓着内心的恐懼,李小崇走得很輕,很慢。手電筒謹慎地移動,生怕一個不小心,便驚動了那吃人的祖宗。籠外的同伴都密切關注着他的舉動,屏氣斂息,不敢出聲。眼瞅着他的背影徐徐走進黑暗中,大家都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近了,更近了。
籠子的鐵網就在眼前,李小崇不禁緊緊地握着那把木棍,全身肌肉緊繃得好似堅硬的鐵皮,突然——
“阿嚏!”
身後響起一個噴嚏,吓得李小崇“哇”地跳起來,木棍都掉在地上。籠外的人也吓得汗毛倒豎。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李小崇驚惶地四下張望,不見巨蜥的身影。回頭一看,乖乖……竟然是齊木的惡作劇。
這搗蛋鬼還揉着鼻子裝無辜:“不好意思,有點感冒了。”
真的假的?反正米卡卡不太信,他斜着眼,“你是故意的吧?”
“我是那樣的人嗎?”齊木反問,眼神淩厲如刀。
米卡卡哪敢說他的壞話,隻得違心說:“不,你是世界上品德最高尚的人。”
僅次于雷鋒。
總之,李小崇被吓得夠嗆。他警惕四周,生怕剛才的噴嚏聲打草驚蛇,若是那條巨蜥被驚動了撲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他戰戰兢兢地撿起木棍,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感到放松,然後……一步,一步地走進籠子裏。
當他的身體越埋進黑暗,心靈便越發被恐懼啃噬。不知爲何,周圍的空氣好像變冷了,冷得雞皮疙瘩都倒豎。
握着木棍的手在黑夜中微微發抖。
好歹他猶剩一腔孤勇,餘下的勇氣促使他用手電筒小心地探尋着地面。無盡的黑暗中,他整顆心噗噗直跳,仿佛自己正漫步在地獄。手電筒的光芒像一隻倉皇的小動物,緩緩遊移。
暫時性地,沒有發現。
四周的樹木仿佛都靜止了,在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手電筒光移到樹上,那是巨蜥曾經栖息的地方。那兒空蕩蕩的。
籠子外,人們隻見那微弱的白光在四處遊移,李小崇的身影已經辨識不清了。
蓦然——
“呀!”籠裏傳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人們神經又是一緊。莫非出事了?
但見那手電筒光卻僵在原地,李小崇不像被襲擊的樣子。隻見他遲遲不吭聲,像木頭人般駐足。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米卡卡忍不住喊了一聲:“阿蟲哥,你還好嗎?!”
李小崇沒有出聲,身影依舊凝固。
氣氛愈加緊繃。每一秒鍾的流逝,更加緩慢。等不到回應,籠外的人們再也按捺不住了,這時,于霑拔出了槍,攥在手裏,進入一級作戰狀态,蹑手蹑腳地踩着碎步進去。
其他人也随之其後,小心翼翼地緩慢前行。
黑暗裏等待着他們的,究竟是什麽呢?
引導人們的,隻有那束紋絲不動的白色手電筒光。每走一步,人們便覺得腳下越發沉重,像灌滿了鉛……特别是于霑,總覺得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的褲子,阻止他向前走。以至于他不得不回頭,“米卡卡。”他不爽地提了提褲帶:“你可以躲在我身後,但請别拽着我的褲子好嗎?”
“哦,對不起。”米卡卡這才不好意思地放開手,
沒辦法,他害怕啊!
米卡卡始終擺脫不了在操場上被蜥蜴狂追的心理陰影。
就這樣,一行人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到呆若木雞的李小崇身邊。于霑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你愣什麽呢?”
李小崇這才回過神來。他眼睛呆滞,好像丢了魂。
“于叔,是……是老張……”
他的手指輕顫着指向地面。
衆人一看,竟是管家老張的屍體!
他死了。
屍體趴在一片血泊之中,脖子上出現一道觸目驚心的咬痕,撕爛的皮肉向外翻開,鮮血像炸開的煙花向四周迸濺,如同生命的消逝,那般震撼人心。
誰也不知道,他生前遇見了何種不幸,又爲何會出現在鐵籠裏。
從屍體形态分析,老張在死前經曆了一番殊死搏鬥。他衣衫淩亂,身上的燕尾服破爛不堪,且右手手指彎曲,手中似乎抓着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管家老張怎麽會死在鐵籠裏?
更重要的是,這個鐵籠隻有冉潇與死者有鑰匙呀。
“老張的鑰匙在這兒。”林杉蹲下去,掰開死者緊握的手。那把鑰匙赫然出現在眼前。
既然鑰匙在老張手裏,那麽是他擅自走入此籠?
不一定。米卡卡心想,也有可能是兇手脅迫老張打開籠子,然後殺了他。
這個可能性不能排除。
忽然,齊木問冉潇:“冉先生,警報器爲什麽會響?”
之前工人闖入時沒有響警報,而這次卻警報大作,這不禁令人好生奇怪。而冉潇解釋說,這鐵籠有兩道門,皆配備了鑰匙和密碼鎖。而在第二道鐵門的後面有個按鈕。隻要按下按鈕,才不會響起警報。上次工人進去之前,管家老張曾經告訴過他按鈕的作用。所以,應該是工人按下了按鈕,才沒有響警報。
而這次,明顯是不知情的人進入了鐵籠。
“這麽說,兇手是剛才才進入鐵籠的了?”米卡卡給出自己的推測:兇手脅迫管家老張至此,卻無意中觸動警報,在他們等人趕來之前,兇手便落荒而逃了。
“不對。”齊木卻推翻了他的推理。
“爲什麽?”米卡卡有些不服氣。
“時間太短。從我們聽到警報聲到趕到鐵籠,不超過兩分鍾。兇手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殺死管家老張再逃跑。”
“還有另一個可能。”林杉也加入讨論。“這兒不是案發第一現場。兇手是事先殺死了老張,然後把他的屍體運到此地。”
這樣一來,就算隻有倉促的兩三分鍾,任何人都能完成這個詭計。
“不,這兒就是第一案發現場。”齊木說。
其實,隻要仔細查看現場的情況,死者的出血量就知道這兒是第一案發現場無疑。而林杉也同意這個說法。
“那你覺得兇手是如何犯案的呢?”林杉似乎早有結論,而是故意在試探齊木的本領。
齊木臉色微冷,說道:“兇手使了個小小的障眼法。”
“什麽障眼法?”米卡卡問道。
“就是警報聲。”
“嗯?”米卡卡有些不懂。
齊木說,警報聲大作,會讓人以爲兇手是外人。然而,萬一兇手是知道按鈕内情的呢?
警報聲響起的時候,并非管家老張的死亡時間。
兇手來過這鐵籠,兩次。
第一次,是殺了老張。
第二次,它故意弄響鐵籠的警報聲。
這樣做的目的,是爲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明。
而在剛才趕過來的人裏面,少了三個人的身影——鬥笠怪女,冉雨萱,丁立晗。
他們在哪兒?
“哎哎,你們幾個。”于霑不爽地叉起腰,點起一根香煙,猛抽幾口。“别在這兒玩偵探遊戲。我才是老大,知道嗎?!”說着,他拍拍腰間的手槍,意有所指。
米卡卡三人對視一眼,乖乖閉嘴了。
畢竟,在罪案現場,警察才是正宗的執法者。偵探之類的,說難聽點,可是無牌經營者。
于霑這才悠悠然蹲下來檢查屍體。他發現死者身上有幾處撕咬的傷口,屍體旁邊還出現透明的蜥蜴唾液,和之前的案子十分類似,緻命傷依然是在脖頸。
這死狀,果然又是蜥蜴神所爲嗎?
“于叔,兇手是蜥蜴神?”他的助手李小崇低聲問道。
“八九不離十。”于霑咬了咬煙嘴,臉上浮現嚴肅的神情。
這已經是連續第四起案件了。城中的少年,王琛與小偷,花姐,再到管家老張。所有的疑點都指向同一個犯人——蜥蜴神。
莫非,十八年前的蜥蜴神真的再現人間了?
最可怕的是,它現在就在這蜥蜴宅裏!
于霑正陷入沉思。忽然米卡卡想起一件要緊事,他神色緊張地打量着四周濃黑的夜色,憂心忡忡說道:“話說回來,那條巨蜥呢?它好像不在籠子裏……”
“我剛才看過了,這籠子裏沒有蜥蜴。”頭一個入籠的李小崇說道。
其他人也用手電筒四處查看,果然沒看到那條巨蜥的身影。
這下慘了。
假如那巨蜥不在籠子裏,它就是逃出去了。
想想這蜥蜴宅裏有條食人的爬行動物到處晃悠,那是切切實實的危險啊。一不小心,這些被困在蜥蜴宅裏的人們就會成爲巨蜥的食物。更何況除了它,這裏面還隐藏着一位可怕的兇手蜥蜴神。
“看來。”齊木沉吟道:“兇手将管家殺死在蜥蜴籠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把食人巨蜥放出來,造成恐慌。”
這個蜥蜴神,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歹毒呢。
“冉先生,你能告訴我們關于這條蜥蜴的習性嗎?”林杉問道。
所謂知己知彼,才能預防對手的襲擊。
不過,冉潇的解釋更滲人。他說這條巨蜥是幾年前從孟加拉國走私進來的,生性兇猛,食量大,每天要喂幾隻雞。它還有一個緻命的武器,就是它的唾液有毒,能讓獵物在短短的時間内失去知覺。
“哇!好吓人!”米卡卡驚呼道,臉露惶色。
“我認爲。”林杉說道,“我們以後千萬不能單獨行動。”
“林杉同學,你說得太對了。”米卡卡點頭稱是。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大宅那頭跑了過來。那是剛換好衣服的冉雨萱。
“剛才的警報是怎麽回事?”她走過來問,還沒了解現況。
“管家死了。”米卡卡告訴她。
冉雨萱眉頭一皺,“啥?”
米卡卡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她見狀,連連後退幾步,瞪大了雙眼,捂嘴尖叫起來。
“怎……怎麽,管家怎麽會死了?”
她原本紅潤的臉色此時吓得灰暗一片,大概不能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這時,齊木問道,“冉小姐,你剛才在哪兒?”
冉雨萱皺起眉,似乎在困惑爲何被質問。她說:“我剛才洗完澡就回去穿衣服了呀。”
“你沒有聽到警報聲嗎?”
“聽到了,所以我才趕過來呀。”
“不對吧。”齊木拿出手機看了看,“響起警報聲是十分鍾之前。你換衣服用不了這麽多時間吧。”
而且,冉雨萱穿的是一套睡衣。
“我還吹幹頭發了呢。”冉雨萱有些不滿,顯然察覺到齊木正在懷疑自己。
即便算上吹頭發的時間,消耗十分鍾也說不過去。
冉雨萱說,她要趕過來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
“是什麽?”齊木問。
“我看到……”冉雨萱吞吞吐吐說出,她剛要出門的時候,忽然看見窗口閃過一條蜥蜴的身影,這把她吓得不輕。正因爲這樣,她才沒有及時趕過來。
聽了她的話,齊木等人一驚。
“蜥蜴的身影?它長什麽樣?”林杉問。
冉雨萱說,她隻是匆匆一瞥,隐約看到那蜥蜴類人形,走得很快,身後拖着一條布滿鱗甲的尾巴。它嗖地一下鑽進樹林裏就消失了蹤影。聽她的描述,它反而不像鐵籠裏逃出去的孟加拉巨蜥。
“莫非……它是蜥蜴神?”米卡卡覺得喉嚨發幹,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液。
而林杉與齊木對視,沉默不語。
這條蜥蜴人,是人類假扮抑或是真正的蜥蜴神呢?
倘若是假扮的,那麽它會是誰?
目前來說,除了鬥笠怪女和丁立晗,其他人都到齊了。鬥笠怪女剛才還在客廳裏算卦,後來卻不知所蹤。而丁立晗,倒是一直沒看到人影。
正此時,忽然,齊木猛地盯向籠子後面的樹林:“林子裏有人!”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個身影在幽暗的樹林裏稍縱即逝。
枝葉亂顫。
别跑!齊木立即跑出籠子,追進去。過了一會兒,他揪着一個人出來了。
莫非捉到兇手了?!
大家趕過去一看,頓時愕然。那人竟是丁立晗。
“丁立晗,怎麽是你?!”老師謝修哲表現得很吃驚。
米卡卡也不可置信,“丁立晗,你竟然是蜥蜴神?!”
這名男生從外表上看,書生氣太重,根本無法将之與陰狠毒辣的兇手聯系起來。
“不不不!”丁立晗連連擺手,“人不是我殺的!我不是蜥蜴神呀!”
齊木冷冷皺起眉頭:“那你爲什麽要逃?”
“你誤會了,齊木同學。”丁立晗說道:“我沒有逃跑,我是去追兇手了。”
“兇手?”
“是這樣子。”丁立晗點點頭,繼續辯解:“我剛才在院子裏散步,突然聽到籠子裏傳來警報聲,我跑過去一看,正好發現一個黑影鑽進林子裏。于是,我就進去追。”
他的話,可信否?
齊木斜斜睨視,眼神依舊帶着一絲質疑:“那黑影長什麽樣?”
丁立晗眼神微微有些閃躲。他說:“它看起來就像一條蜥蜴。很大的蜥蜴!”
“會不會是……”米卡卡忍住自己内心的不安,輕輕說道:“是那條巨蜥?它跑出來了!”
它會吃掉這兒所有的人嗎?
“不不。”這時,丁立晗又否認道:“不是籠子裏的巨蜥。我看到的蜥蜴,長得……”他頓挫幾秒,才說:“它長得像人。”
是蜥蜴神!
同時想到這一點,齊木和米卡卡無聲地相視一眼。
與此同時,那邊的宿舍樓裏。一扇窗戶後面,窗簾輕輕拂動,月光的碎影撒落腳邊。
鬥笠怪女緩緩摘下面紗,目光詭異地盯着那邊鐵籠處的人們。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蜥蜴神的報複,終于要開始了。”她說道。
管家老張死了,這個夜晚,注定難熬。
雲朵漂浮在夜間虛空。大片的黑色,如同爲罪惡的臉龐戴上了一層沉重的面具。
宅子裏不再安全。蜥蜴神與巨蜥,蟄伏在黑暗中,随時給他們予緻命一擊。
自從從空蕩蕩的鐵籠回到大廳之後,大家一個個心情沉重,不願多說話。以防巨蜥趁虛而入,齊木帶人檢查了一遍門窗,确保萬無一失。
随着古宅的大門緩緩關上,那就像是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一片沉默中,冉潇走到客廳中央。
他微微鞠躬,表達歉意:“不好意思,讓諸位受驚了。由于冉某的大意,才會導緻現在的局面。慘劇已經發生,無可挽回。防止再發生意外,希望今天晚上大家務必關好門窗。”
沒有人說話,大家沉悶地垂着頭。
死寂如水紋般慢慢擴散。
原本,客人是安排住在宿舍樓的。不過由于臨時出了變故,冉潇特地讓大家都搬到了這座大宅裏。住在一起,起碼有個照應。而那位鬥笠怪女,進了房間後便一直沒有現身。她依然是最大嫌疑的。
此時,于霑點了根香煙,皺起眉頭。他深吸一口,長長吐出。煙霧消散在空氣中,模糊了每一張垂頭喪氣的臉龐。他感到很苦惱。本來,這種危難時刻,正是他履行人民警察職責的時候,然而,面對慘案,面對可怕而神秘的兇手,他卻束手無策。
一股深深的無能爲力感,正逐步摧毀他的鬥志。
他真的能破解此案,揪出真兇,阻止下一個受害者出現嗎?于霑又歎了一口氣,将煙頭用力掐滅在煙灰缸裏。萬幸的是,過了今晚之後,那名工人就會按照約定的日期來上班。
是啊,隻要等那個工人一來,就能向外界求救了。
那個工人是最後一絲希望。
隻是……于霑的心中依然很擔憂。往往,在希望出現之前,兇手都會抓緊時間實施它的陰謀。所以,今夜唯恐夜長夢多。
而有着同樣想法的,不止他一個。
“今晚,恐怕要出事。”林杉說道,有些氣喘。他一向身體虛弱,剛吃了藥才稍微有點起色。但是,他的藥隻剩兩天的分量。倘若斷了藥,他的身體可能撐不住。
“隻要關好門窗,那條巨蜥爬不進來的吧。”米卡卡說。
爲了防備巨蜥,他們之前就把門窗關得死死了,問題應該不大。但是,萬一兇手蜥蜴神就在這屋裏,混在這些人當中呢?
它一定隐藏得很深,因爲它很可能擁有第二本暗黑筆記。
齊木沒有将心中的想法道出。這樣隻會引起同伴們的互相猜疑。
他提出一個建議:安排人員輪流守夜。
此建議随即得到多人的認同。畢竟,這漫長的一夜,須多加小心才是。
于是乎,按照于霑的分配——由三個人輪流守。
先是于霑,而後是李小崇,齊木。
“絕對不能再出事了。”于霑如同發誓般,咬了咬牙說道。
此刻窗外的夜色,依然黑暗無邊無際。
困乏了一天,人們紛紛回房間睡覺去了。夜已深,深不見底的寂靜将蜥蜴宅包裹起來。屋内冷冷清清,僅留下孤獨的吊燈,散發着朦胧而幽微的光芒。
明天,帶給人們的,是希望抑或是絕望?
夜在焦慮中流逝。
到了後半夜,忽而下起了大雨。淅瀝瀝的雨點零碎地敲打在玻璃上。寂靜被雨的喧嚣所覆蓋。
“轟隆隆!”——遠處的天際,響着悶雷。
此時,獨自躺在床上的丁立晗被驚醒。他坐起來,焦灼不安地望向窗外。所見的世界,是吞噬了雨聲與樹影的漆黑的四野。他抱着被子,身體瑟瑟,黑暗中仿佛藏着一雙窺視自己的狡詐雙眼。他忐忑不安,聽着劈裏啪啦的雨,心緒被打得淩亂,宛如搖曳在風雨中的樹葉般不得安甯。
他之所以這麽焦慮,因爲他親眼目擊了可疑人物。當時大夥兒都在屋裏,而他獨自在院子散步。月色迷人,他沐浴在月光中,享受這片刻的甯靜時,忽然——“嗖!”一個人影出現了。
它行色匆匆,并沒有注意到他,而是徑直地走到鐵籠邊。
正當他目瞪口呆地審視着它這一番詭異的行爲時,突然,警報器響了。它飛快地從鐵籠裏跑了出來,嘴角帶着古怪的微笑。似乎,弄響警報器是它此行的目的。然而,它剛走到一半,卻蓦然刹住腳步。它的視線錯愕地與那邊的丁立晗相碰。
他看清楚了它的臉。
真該死!居然被人看見了!那時候,它心中一定想不到會出了岔子。
怎奈時間緊迫,它不敢多做逗留,隻得在齊木與米卡卡等人趕來之前趕緊逃掉。
而丁立晗經曆短暫的驚愕之後,心中同時生起疑問:它爲什麽要弄響警報?
于是他走去鐵籠想看個究竟,卻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原來管家老張已經死在裏面了!
噢!他很快意識到,那個人使了一個詭計。它先是殺死了管家老張,然後找準機會,跑過來觸犯警報器。目的是爲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明。
如果是這樣,它豈不就是蜥蜴神?!
天啊!丁立晗爲自己的想法吓壞了。他不敢相信那個人是兇手。可是,除此之外,又得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釋。
該怎麽辦呢?
雨聲漸息。四周又恢複了死寂。丁立晗躺在床上,思緒萬千。正心煩着,突然——
“沙沙沙”——哪裏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微弱又詭異,好像萬千蟲子正徐徐爬近。
是從天花闆上傳來的。
丁立晗聽清楚了,頓覺頭皮一麻,睜眼望去。黑乎乎的天花闆上隻有一盞吊燈。丁立晗爬起來按下燈開關,房間頓時亮了。就在同一時刻,那沙沙聲戛然而止。
感受着黑夜的空寂,他頗感不安。
此時屋外刮過一陣風,樹林沙沙沙地搖曳起來。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想着,安下心來,關掉燈,又回床上躺着。卻在這時,“沙沙沙!”那古怪的聲音再次惡作劇般急促響起。空氣中的尾音,從耳畔劃過。這既不是風聲,也不是樹葉的沙沙聲。他聽得真真切切。這聲音充盈着空蕩的房間。
冰涼的感覺,沿着脊椎鑽入頭頂。
是什麽東西,就在天花闆上?!丁立晗想到了蜥蜴神。恐懼的感覺,如漂浮的陰雲籠罩下來。他畏懼地吞下口水,緩緩地擡頭,僵硬地望向天花闆。那聲音,來到正上方,便停止了。
它來了!
丁立晗盯着天花闆,始終保持着擡頭姿勢,他的脖子仿佛被一根釘子給插入固定了,渾身僵硬得好似糊滿了幹涸的玻璃膠。那沙沙聲像無數的蟲子,爬滿了他的骨頭,引起周身的雞皮疙瘩。
它要幹什麽呢?丁立晗的心中在胡思亂想。
恐懼像妖豔的黑色花朵般悄然盛開。
忽然,那聲音又出現了。
“沙沙沙”,越來越清楚。
動靜越來越大,漸漸仿若千軍萬馬一般,瘋狂地敲擊着耳膜。這不是幻想。許多細微的塵土被震落,輕輕飄落在他的鼻尖。
天花闆在松動。
丁立晗瞪大了眼睛望着這一切,眼神充滿了不敢置信。猛然之間,那裝修華麗的天花闆“嘩啦”一下,像裂開了一個黑洞般。
一個可怕的身體,從裏面探了出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隻見它臉色呈綠油油的,堅硬的鱗片密布,閃爍過寒冽的光芒。
但這樣的臉,竟與人臉的輪廓十分相似。
它從天花闆爬下來,曼妙的身軀像蛇一樣爬向丁立晗。二者相互凝視,距離幾厘米。
那雙詭谲的眼神冰冷仿若鬼魅。
看呆的丁立晗吓得倒抽一口冷氣,後退兩步,跌坐在地闆上:“你……你……”他語無倫次地指着它,手指頭止不住顫抖。
那可怕的身影,漸漸地逼近眼眶。
“别過來,你别過來!”他蹬着腿,飛快地後退到門邊。忍着巨大的恐懼,在對方撲過來的前一刻拔腿沖出門外。
“沙沙沙……”那聲音在背後追逐。
丁立晗吓得拔腿直奔,狂跳的心髒幾乎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渾身滲滿冷汗。極度恐慌之中,他慌慌張張地跑出走廊,卻撞上坐在樓梯口守夜的齊木。
“哇!”他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你怎麽了 ?”
他慘白的臉色令齊木起疑。
“我……我……”他擦了擦額頭,回頭一看,那奪命的“沙沙”聲不知何時消失了。他本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吞了回去。
他說道:“沒事。”
沒事?齊木疑惑地看着臉色蒼白的丁立晗。以紅色犯罪師的直覺,他能精準地嗅查到對方的心裏此時充滿了恐懼。他看向丁立晗的身後,但那邊的走廊上,空無人影。
“真的沒事?”齊木又問了一遍。
“是的。”丁立晗心虛地别開眼神,轉身便要回房間。“沒事我先去休息了。”
齊木站起身,打亮手電筒。“我和你回去。”
而後,兩人進入了房間。齊木打開電燈,立即四處打量。可見床鋪和枕頭淩亂地掉在地上,看得出來丁立晗剛剛跑得很狼狽。除此之外,一切正常。窗戶關閉,屋内四周完好,并沒有奇怪的痕迹。
咦?,不!等一下……齊木的目光落在了地闆上。他用手指沾起腳邊那一滴透明的,粘稠的液體,聞了聞。
這種黏液,很熟悉呢。
“告訴我,你剛才在害怕什麽?”他擡起頭,看向丁立晗,目光銳利。
丁立晗被他這一看,更心虛了,卻搪塞道:“我……我做了個噩夢,以爲蜥蜴神來找我了。”
隻是個夢而已嗎?
不,他一定有事隐瞞。
一切都瞞不過犯罪師齊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