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鍾後。
嘩啦!——一桶透心涼的水,劈頭蓋臉地潑在米卡卡的身上。
“别裝死,快起來。”那個惡毒般的後母聲又響起了。怎麽,齊木在和他說話?他不是死了嗎?這是傳說中的詐屍,美劇中的《行屍走肉》?
齊木使勁用皮鞋踩在死狗般一動不動的米卡卡臉上,揉啊揉……
“呸呸呸!”米卡卡推開他的臭腳,跳起來,臉上全是鞋印。不用說,這又是齊木發明的喚醒人方法之一。上次用的是熱水燙……也罷,人活着,世界就是美好的。米卡卡也不斤斤計較了。“咦?聖甲蟲怎麽沒有吃掉我?”米卡卡驚訝地檢查自己,竟然毫發不傷,就是有種便便味,不知道哪隻不講衛生的聖甲蟲把他當公廁了。
“爲什麽要吃你,你以爲你是二徒弟嗎?”
這人說話真損。米卡卡心裏罵道,你才是二徒弟。我最差也是唐三藏。當然,這種話最好别說出來。
“聖甲蟲難道不吃人?”
“它們不吃肉。”
“What?!”米卡卡感覺被古埃及人擺了一道。明明把聖甲蟲渲染得那麽吓人……再說好萊塢的大片裏,那些聖甲蟲都吃人吐骨頭的!
“那它們吃什麽?”米卡卡不解。“吃素嗎?”
一群信佛的蟲子?善哉善哉。
齊木盯着他,嘴裏蹦出一個不講衛生的字:“屎。”
米卡卡“噗”地噴口水,“齊兄,請注意文明用詞好嗎?”
雖然你是男神,但說屎尿屁是自黑行爲啊!
齊木不屑地冷哼一聲:“你書讀得少,不知道聖甲蟲是屎殼郎我不怪你。”
“什麽?”米卡卡再倒。
傳說中的聖甲蟲是屎殼郎?米卡卡撿起地上一隻掙紮的聖甲蟲仔細端詳,小東西全身黝黑的,長着三對小腳。除了背上的甲殼吓人些,看樣子完全無害。沒想到,這就是傳說中勤勞本分,充滿糞土氣息的人類好朋友——“集翔物”屎殼郎。
這時候,米卡卡很想穿越回古代,把埃及人給掐死。明明是屎殼郎,偏偏要取那麽高大上的名字。要早知道它這麽屌絲,米卡卡會至于被它們追着跑?!對了,米卡卡這時忽然明白自己身上爲啥有一股便便味了……
它們剛才是飯後運動吧。嘔嘔嘔!
“對了。”幹嘔中的米卡卡忽然想到:“好吧。那爲什麽這些聖甲……不,屎殼郎的行爲這麽奇怪,總是适時地成群結隊出沒,還好像很配合法老?”
“我想它們應該被訓練過。”齊木說道。“法老故意讓它們造成恐怖視覺,好達到自己的作案目的。”事實上,本來就沒有什麽詛咒和複活的法老,隻有精心設計的陰謀詭計和叵測的人心。聰明的法老想必也查到盧秋宏要離開,所以先讓真正的木乃伊被發現,然後趁機換到棺材裏,追到機場。一方面,這樣做可以不被發現。另一方面,可以讓别人更确信它就是複活的法老。
除了齊木,它幾乎騙過了所有人。特别是有着被聖甲蟲猛追三條街黑暗經曆的米卡卡,幼小心靈更是備受創傷。
另一邊廂,人群中,法老正追趕瘋狂逃竄的盧秋宏。
他沒命地逃跑,行李也不要了,隻抱着懷中的黃金之書。整個機場的秩序此時早亂了套,比惡魔還可怕的法老在狂奔,人們隻敢瑟瑟躲在一邊,不時發出尖叫。盧秋宏快跑到大廳出口時,空中飛來一根青銅長矛,猛然紮入他的大腿。他整個人發出慘叫跌倒在地,捂着大腿哀嚎不斷。
法老追逐的腳步慢了下來,步步朝他逼近。
“别……别來找我。”盧秋宏吓得退後,拖着一條受傷的大腿,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但他仍出于本能,拼命地爬啊爬,地上拖出一道豔麗的血迹。
随即,強烈的劇痛像炸彈在他大腿上炸開。“啊啊啊!”他發出無比凄厲的慘叫,在地上打滾。法老剛剛拔出了長矛。盧秋宏感覺自己的大腿骨都被刺穿了。黃金之書從口袋裏掉落出來,他再也不管了。
“黃金之書給你!不要殺我!不要!”
無論多利欲熏心的人,他們最愛的,仍是自己的小命。
法老隻瞄了一眼那本書,根本沒有撿起來的意思。
它的目标不是書,而是殺人。
它冷冷說道:“去死吧。”
它舉起長矛,将要刺下之際,一根銀光嗖地飛過鼻梁。要不是它躲得及時,差點中招。它充滿怨恨地盯着側方,輕輕咬牙:“又是你!”
站在它對面的那個少年,折射着光線中的清冷,純粹的黑眼睛裏燃燒着一簇冷火。
紅色犯罪師VS法老。
“膽敢與埃及之王作對。你死定了。”法老慢慢轉過身,對着他。
要解決盧秋宏,不幹掉紅色犯罪師是不行了。
即便它和幽靈有過約定,這個人要留給幽靈對付。但如今這種情況,它管不着。
齊木冷笑,似乎在說:盡管放馬過來。
兩人遙望對峙之時。
“哇,是黃金之書!”趕來的米卡卡無端搶戲。他發現了好寶貝,趕緊撿起來。
“那是我的!”躲過一劫的盧秋宏這時又惦念起他的寶貝了。米卡卡才不管他,抱着書就跑回孟勁和李安娜身邊。
随手翻開,全是密密麻麻的古埃及文。
“最後一句,是能令法老消失的咒語,快!”孟勁大喊道。
米卡卡撓撓頭,“大叔,雖然我英語經常得滿分,不過,埃及語我可不會。”
“讓我看看。”在大學教古埃及曆史的李安娜自信地拿過黃金之書,一字一句地念出口,念到最後,突然她發出驚訝的“咦”一聲。
眼前的法老沒有消失。咒語失靈了。
米卡卡百思不解:“怎麽回事?不是說念了咒語法老就會消失嗎!”
“這句不是咒語,而是……”李安娜有話想說,卻又忍住了。
齊木冷冷說道:“别浪費力氣了,他根本不是複活的法老王。而是人類!”話聲剛落,他便趁對方不備,縱身一躍到法老面前,輕而易舉地摘下了它的面具。那張夏教授的臉赫然露在衆人面前。
“别裝神弄鬼了,你到底是誰?”他冷冷地将黃金面具丢到一邊。
這個舉動激怒了法老,它眼神犀利得想殺人。
“我就是法老,擋我者死!”
“他是鬼!夏教授的鬼魂!”坐在地上的盧秋宏,像做了什麽虧心事,捂着眼睛不敢直視法老的臉。
眼前的法老确實和三十年前的夏教授長得一模一樣。
孟勁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夏教授,你究竟是人是鬼……”
“嘿嘿嘿!”法老仰天狂笑,繼而低下陰森森的雙眼,冷視着他們:“你們這些卑微的人類,不配向我提問問題。”
“我知道你是誰。”齊木突然淡定說道,毫無畏懼的眼神與法老對峙。
“……”法老似乎被齊木這話吃了一驚。
米卡卡問道:“那他是誰?”
齊木冷冷轉過頭,嘴裏吐出一句:“就不告訴你。”
米卡卡氣得想打人。
“你明明也不知道!亂吹的!”米卡卡不服氣。
齊木卻聳聳肩,高冷得不願搭理。他并沒有亂吹,他已經大概猜到了法老的真實身份。能和夏教授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隻有……
可惡的紅色犯罪師!
站在這個人面前,法老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不禁惱羞成怒。“我早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了!”它怒吼着伸出骷髅手骨,卻聽啪嗒一聲脆響。那隻骷髅手被齊木擡腳一踢,遠遠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米卡卡的臉,兩根手指正正插中他的鼻孔。那一幕,多不雅觀。
齊木是故意踢飛到這邊的吧!米卡卡使勁才把骷髅手從鼻孔裏拔出來,一看這才發現是樹脂做的假手。
“靠!哪裏網購的,這麽逼真!”米卡卡忍不住贊歎。
“你可以留着摳鼻屎。”
正在和法老厮打的齊木居然還不忘腹黑,米卡卡這次真心希望法老把他痛扁一頓,讓他長長記性,從此做人别那麽拽!不過,這個願望估計實現不了了。法老那赢得了齊木?雖然打得霹靂啪啦,哐當哐當,但也漸漸落于下風。
眼看要把對方制服了,米卡卡抱着幫最後一把的念頭沖過去……結果,“哎呀”,“哦嗚!”,“哇啊!”,不知誰幹的,左泰拳,右詠春,中間一記奪命剪刀腳,随即米卡卡橫飛出戰場,落回原地時已然成爲國寶熊貓。
“嗚嗚,叔叔,他們打人。”米卡卡抱着孟勁大叔求順毛。
“乖,不哭不哭哦。”
這時,戰況轉趨結束。一番拳來腳往之後,法老不敵齊木,被一腳踢翻在地,口吐鮮血。齊木冷冷站在他面前。“你輸了。”現在,隻須将他交給警方,招供所有的案件。
“嘿嘿。我可沒輸。”突然,法老笑了。
“你以爲你還能逃得掉?”齊木不以爲然。法老盯着他,雙眸閃着魅惑的光芒。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優勢——齊木想要的東西,就在他手中。
“我想,你已經聽說了。另一本暗黑筆記在我手裏。你如果想要得到它,最好别再管我的事。”
齊木臉部微微抽搐。法老顯然在以暗黑筆記作爲要挾。
“我不喜歡被人威脅。”他冷冷說道。
法老裝作稀松平常的語氣,“那你盡管把我交給警察好了。隻不過你永遠也别想得到那本筆記!再說,我的複仇與你又何幹。你以爲盧秋宏不該死?那你知不知道,他就是當年古墓裏的法老,真正的殺人兇手!”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孟勁着急走上前說:“你說什麽?當年在古墓裏追殺我們的,就是盧秋宏?!”
“沒錯,就是他!不然,你以爲他是怎麽得到的黃金之書!”
“阿宏,你!”孟勁充滿了憤怒,惡狠狠地瞪着面如死灰的盧秋宏。
這個人,就是殺害了五個同伴的兇手。
他該死。根本不該救這種人渣。
況且,最後一份筆記在法老手裏,再出手的話……齊木猶豫了。他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法老帶着滿臉的惡意走向盧秋宏。
“不要過來……不要!”盧秋宏驚恐地看着充滿邪笑的法老,刺骨的寒意籠罩着他。
“救命啊!”他試圖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瘋狂地發出求救。他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死了啊!他的樣子十分可憐,受了一身傷,卻沒人保護他。
眼看法老步步地逼近,軟心腸的米卡卡毅然決然地跑過去,伸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不能殺他!他應該交由法律嚴懲!”
他倒是十分正義,奈何完全打不過法老,被人一飛腳踹到一邊去。
法老的面前又出現另一個人。“住手!我不能再讓你一錯再錯。”孟勁接力過來幫忙,但也是被一腳踢飛的料。齊木冷眼旁觀,随法老胡來。米卡卡頓時心急難耐:“喂!快阻止他。盧秋宏要被殺了啊!”
齊木不動如山。
他的表面看起來平靜,内心卻磅礴成海。
找回另一本失落的暗黑筆記,那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他知道暗黑筆記的可怕,如果讓它落到别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反正盧秋宏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他難道做得不對嗎?那麽米卡卡和孟勁這些人又爲何去幫一個殺人兇手呢?
真想不通這些人啊。
孟勁和米卡卡不死心,同時上撲。但“撲通,撲通”,兩人通通摔了個狗吃屎。盧秋宏見大勢已去,坐在地闆上一臉絕望。“受死吧!”法老咬牙切齒地上前,不想又遭阻攔。
那是一雙柔軟又纖細的胳膊,緊緊地攔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前進。他低下頭,看到一頭鋪散開來的浪漫卷發,還不到他的胸口高。
弱小,卻又充滿了勇氣。
“我……我隻想知道,你爲什麽要殺死我爸爸?!”李安娜擡起頭,雙目滿是閃閃的淚光。
“滾開,别煩我。”法老不想理她,害怕最後一步計劃再次落空。結果李安娜卻死死地纏着他,滿臉不得真相不罷休的倔強。
“讓你滾開!”法老抓住她,要将她扔到一邊。
李安娜拼命掙紮,混亂中撕下了什麽。米卡卡和孟勁同時發出“哦!”的聲音。法老的假胡須被扯掉了。這個人,有些眼熟。李安娜看了幾眼,終于認出來了。
她捂着嘴巴不敢相信——法老居然就是林主任!
“你……爲什麽要這樣做?”她呆愣。
和藹的林主任是她的殺父仇人?回想起和林主任一起共事的日子,她是把他當做哥哥一起看待的啊。她從未懷疑過他就是兇手。那一次她被法老襲擊,還是他出手相救的。現在看來,那個法老是他雇來的冒牌貨,好掩飾他的真實身份。
當信任感三個字瞬間崩塌,李安娜似乎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忘記了掙紮,像隻脆弱的小動物,被林主任輕而易舉地掐住脖子:
“你也要死!”他竟不曾心軟。
這時,“咻!”一支麻醉針射來,插在林主任的脖子。他一驚,放開了李安娜,轉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齊木。“你不想要暗黑筆記了?”
“我想要。可我不能讓你胡作非爲。”齊木淡淡地說。
“這就是你的正義?”
“不。我隻是看你不爽,而已。”
紅色犯罪師做事,理由就這麽簡單。
不過很快,齊木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按理說,中了他的針會渾身麻軟,不能動彈。可是,林主任卻陰笑着拔出麻醉針:“我早料到你有這一招。”
他在繃帶裏穿了一件防刺内衣,麻醉針根本對他無效。
糟糕!齊木心甘不妙,拔腿就沖,卻晚了一步。他聽到“咔嚓”機械響。
林主任掏出一支小巧的勃朗甯手槍對準李安娜:“别過來,不然我殺死她。”他的眼神猶如餓狼,随時都會露出獠牙,帶來一片血腥。所有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他一個不冷靜,子彈就穿透李安娜的太陽穴。
大廳裏寂靜無聲,一滴晶瑩的淚滴從李安娜的眼角滲出。
這真的是林主任嗎?她依舊不肯相信。這真的是那個會安慰她不要難過,撫摸着她的頭手心那麽溫暖的林主任了嗎?爲什麽變得那麽陌生了?
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連林主任也看不清真正的自己。從決定複仇的那一刻起,他早已将心中所有抛棄了!包括最後的良知,隻允許留下深深的仇恨。他之所以變成惡魔,都歸咎于當年那場腥風血雨。
“住手吧。小雨……”突然,孟勁痛苦地呢喃。雙眼被淚水擠傷。
他喚出的名字,在林主任的臉上擊起一陣漣漪。
小孟叔叔……林主任心中回應着,悲傷地看着對方。
孟勁一步一步走上前。
“你……你就是夏教授的兒子夏雨。我記得的。”
當年沒有拍進合照裏的第十一個人,隻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孟勁在見到法老真面目的那一刻,就确定了心中的推斷。能長得跟夏教授一模一樣的人,隻有他的親生兒子。
現在,那年的小男孩長大了,帶着滿腔的仇恨,成了複仇的法老。
“不要再錯下去了。”孟勁深情地勸說。
“不,我要爲父報仇!”林主任通紅的雙目壓抑着無數憤怒。
回想起那年,他仍年幼。父親在大學裏研究曆史,他經常在大學課堂裏聽父親講課。人們尊稱父親爲教授。他每天都爲自己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在他眼中,父親是這個世上最偉大,最博學的男人。時常在傍晚,他騎在父親的脖子上迎着西斜的夕陽回家。
他印象中父親的背,像大山一樣可靠。他以爲,會這樣一直牽着父親的大手慢慢長大,然後等父親老了,他會繼續牽着老人的手,走在夕陽映照的歸途。
可這一切美好宛如夢境,終止在三十年前的埃及法老墓之中。
那年,他跟着父親到埃及,吃了好幾個月的苦頭,終于找到了真正的法老墓。記憶中父親充滿愉悅之餘,眼中藏着不易察覺的陰影。他偷聽到父親與助手李雨濃的談話。父親表示,探險隊裏說不定隐藏着一個可怕的惡魔。明日的入墓之旅,危機重重。
于是,父親做了一個決定,将年幼的兒子托付給李雨濃。
“别讓他進去。”父親說。
李雨濃答應了。在衆人進墓的時候,他由李雨濃看管,留在了外面。李雨濃留下的那句遺言——“從法老墓裏活着出來的不是五個人,而是四個人。”這是因爲,李雨濃根本沒有進墓裏。隻是别人不知道。
他和李雨濃在墓坑外面等了許久,沒有任何人出來。好奇心甚重的他,故意趁李雨濃打瞌睡之際,偷偷溜進了法老墓裏。他沒想到,裏面正在發生可怕的慘劇。
墓中出現了一位法老,正大開殺戒。陰森森的墓道裏,充斥着慘叫聲。他害怕極了,彷徨無助,一邊在迷宮般的墓道裏亂跑,一邊喊着爸爸的名字。就在這時,父親從墓中拐了過來,他們重遇了。
“你怎麽進來了?!”父親吃驚不已。
來不及解釋,法老的腳步聲已經逼近。
父親深知,帶着一個小孩是無法逃脫法老的魔掌。于是,他做了一個最偉大的決定。他将兒子藏在墓道盡頭的暗洞裏,自己放棄了逃跑,留下來法老拼命。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兒子。
“小雨,爸爸愛你。”
生離死别之際,父親深情撫摸着他的頭,熱淚盈眶。
“爸爸。”
他忍住了淚。爸爸說過,等一下,無論看到什麽,都别出聲。
而他親眼目睹的一幕,終生難忘。
他眼睜睜地看着法老的長矛插入了父親的胸膛。法老撿起黃金之書,帶着奸笑離開了。隻剩下父親的屍體在流血,在變冷。而複仇的種子,已然在他心中發芽。
多年之後,長大成人的林主任發誓要找到殺父兇手。他相信,兇手就在那五個幸存者之中,擁有黃金之書的,就是真兇。而真兇盧秋宏,此時才終于明白,夏教授爲何當年要自尋死路了。
因爲,在夏教授心中,兒子才是他最重要的寶貝。
“三十年了,你知道我一個孩子是怎麽孤苦伶仃活下來的嗎?你懂嗎?!”林主任,不,應該叫他夏雨,對着盧秋宏吼道。
盧秋宏羞愧得不敢擡頭。
“咦,等一下,好像有點不對呀。”米卡卡這時撓了撓頭,提出疑問。
“如果說你是兇手,那那些疑團是怎麽回事?兇手不是李雨濃他們之中的一個嗎?而且,成宇豪留下的死亡信息不就暗示兇手是孟勁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要糊塗了!”
以米卡卡的智商,不足以解開這麽複雜的謎團。
另一個人,則完全不同凡響。
“那隻是他的故弄玄虛。”
齊木徐徐分析道:“兇手這麽做,爲的就是擾亂我們的視線,讓我們将懷疑重點轉移到死者或者孟勁身上。一方面,他假裝孟勁打電話給那些死者,還穿上與孟勁同款的灰色外套,最絕的一招就是故意弄黑孟勁在合照裏的頭像,目的就是讓孟勁成爲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想到,他這種路人甲的角色才是真兇。”
這招也太坑爹了吧。不帶這麽玩的!米卡卡十分無語。這種案件如果寫進小說裏,作者估計會像蟑螂一樣被讀者拍死在牆上。
“可是,有一件事我仍想不明白。”米卡卡說。“爲什麽李雨濃的DNA和李安娜的不符合?噢!除非……你換了屍體。”
“你推理錯了,我沒有換屍體。”林主任冷笑道。
那麽……是怎麽回事呢?
齊木同樣抹出冷笑。他忽然想起了盧秋宏曾提到過李安娜的真實身份。
現在,他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嘭!”随着機場大廳一聲槍響,企圖拖着傷腿逃跑的盧秋宏倒在地上。
這一槍正中後背,他口吐鮮血,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死亡,似乎并不那麽可怕。随着意識漸漸渙散,其實,不會很疼。
而從前執着的東西,似乎也已經放開了。
說實話,這三十年,他活得太辛苦了。逃逃竄竄,擔驚受怕。雖然搶到了黃金之書,但卻失去了至親的妻女。他所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麽?
盧秋宏緩緩地閉上雙眼,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尋找解脫。
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混蛋,别想逃啊!”林主任面無表情地盯着奄奄一息的盧秋宏,冒着殘煙的槍口繼續頂住李安娜。她毫無掙紮,閉上美麗的雙眼:
“你殺了我爸爸,那連我也一塊殺了吧!”
“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所有的事情均已敗露,林主任深知逃不過法律的嚴懲。他的目的是殺死盧秋宏,本不想傷害李安娜。可是,多拉一個墊背的,對他來說,沒有區别。
“去死吧!”他咬着牙,惡狠狠說道。
手指即将扣動扳機。與此同時,齊木已将袖中的毒針準備就緒。唯一的一根毒針,一針緻命。對待兇殘之徒,紅色犯罪師從不手軟。
這時,站在二樓觀看的千先生,靜靜皺着眉。
它已經知道,這場較量沒有赢家。緊接着,正如它所料,孟勁沖到了兩人的中間。
“住手!小雨!你不能傷害她!”孟勁呐喊般的叫聲震撼整個機場大廳:“她是你的妹妹夏雪啊!”
所有一觸即發的惡意被硬生生地制止了。
巨大的寂靜吞噬了一切聲音。
除了寥寥數人,其他人紛紛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别……别騙人。”林主任面色鐵青:“我才不信這種蹩腳的謊話!”
“他會是我哥?”李安娜更是震驚呢喃。
她的殺父仇人竟是親生哥哥?
事實勝于雄辯。
從小在李雨濃愛護下長大的李安娜,真正的父親卻是考古系教授夏明亮。當年李雨濃辜負了夏教授的囑托,沒有照顧好夏雨。所以,深懷愧疚的他回國後,便收養了夏教授剛剛出世不久的小女兒,視爲己出。
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将這個秘密道破,直到法老重臨人間……
齊木已經猜出來了。先是盧秋宏懷疑李安娜有動機,那就說明,她的真實身份與夏教授有關。而且她的五官與夏教授頗爲相似。最重要的是,既然她的DNA與李雨濃不符合,而法老又聲稱沒有換過屍體。那即是說,她不是李雨濃的親生女兒。因此,那個體檢報告的謎團就解開了。
本來法老打算利用假的體檢報告來誤導别人以爲那三個人詐死。可若是李安娜做了DNA,這個謊言就會被拆穿,因此才遭到了法老的襲擊。哪料李安娜本來就不是李雨濃的親生女,歪打正着,反而令法老設計的圈套更加可信。
林主任這時終于明白了個中奧秘。他扣着扳機的手指,漸漸松開了。
一直以來,他對李安娜都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好感。他關心她,親近她,把她當做妹妹。原來,她和他體内流着同樣的血!
“你錯殺了好人,李雨濃根本不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啊。”
孟勁感歎,氤氲着淚霧的眼前似乎浮現着李雨濃滄桑的笑臉。這樣善良的好人,就算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也會被永記在心中。
此時此刻,李安娜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爲什麽?”她用雙手捂住臉蛋:“爲什麽我的哥哥會是殺死我爸爸的兇手?”
“對不起。妹妹……”
林主任痛苦不堪,放開了李安娜。如果不是爲了報仇,他就不會讓李安娜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可若不這樣做,就找不出殺害他們父親的兇手……“是他!都是盧秋宏那個惡魔!”他拿起槍,對準沒死仍在喘息的盧秋宏。哪料到,米卡卡英勇地擋在了槍口面前。
“别開槍。讓法律來懲罰他,還你父親一個公道吧。”
這種高光時刻,語氣還能如此淡定。人們正要被米卡卡的英雄氣概所折服,卻發現他兩腳微顫,滿頭大汗。說話的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後的齊木。要不是衣領被死死拽住,你以爲米卡卡會笨到擋槍口?
米卡卡腿都軟了。他怒斥躲在身後的齊木:“王八蛋,你要當英雄就罷了!怎麽推我出來擋槍?”
齊木淡淡應道:“作爲我的跟班,要随時做好光榮犧牲的準備。”
“啊呸!”我光榮你個頭!
不管怎樣,此事過後,米卡卡将會被頒發【本年度炮灰先進分子】的光榮稱号。如果林主任開槍了,米卡卡的炮灰精神将長存每個人的心中。
“大……大哥……冷靜點,千萬别開槍啊。”
米卡卡想逃,不過齊木死死拉住他擋住槍口。
“身爲一個偵探,你怎能退縮?”
齊木的話雖然有理,可米卡卡還是不想英年早逝啊。
林主任猶豫着,槍口依然端平。
“哥哥。”這時,李安娜含淚走過來,“放手吧。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同意你這麽做的。”
“妹妹……我……”林主任噙滿淚水,手中的槍被李安娜慢慢按了下去。
他們最終淚流滿面地相擁在一起。三十年過去了,他從未盡到哥哥的職責——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保護她;陪着她成長,吹滅每年的生日蠟燭。所幸,他終于能在有生之年與她團聚……
爸爸,你看見了嗎?我和妹妹相認了。
天堂中的夏教授,一定也在流淚看着他們吧。
“我會去自首贖罪的。”林主任愛憐地撫着李安娜的頭發。當丢棄仇恨,他找回了那些溫暖而善良的情感。
“哥哥……”李安娜已泣不成聲。
在這世上,她終于又有了親人,不再孤單。
而這一切,都要感謝齊木和米卡卡。正是他們一路追查,才使真相水落石出,讓他們兄妹得以重逢。懷着感激之情,林主任轉過身。“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暗黑筆記的下落嗎?”他決定說出暗黑筆記的下落。那本筆記,可以放心地交回給紅色犯罪師了。因爲,那本來就是屬于它的東西。
“那本筆記就在……”
說到一半的話卻被機場突兀響起的廣播截斷。
“法老,你敢背叛我?”
那把經過電腦合成的聲音,音質古怪而危險,回蕩在大廳裏。
林主任和齊木都很熟悉,這正是幽靈。
果然,這事也扯上了它。齊木暗暗吃驚。
“我們約定好的。我幫你報仇,你把暗黑筆記交給我。”
幽靈冰冷的聲音滲入每寸空氣。大廳裏的人們都惶恐地擡着頭,不知這把陰森的聲音從何而來。
“對不起,我們的交易中止了。”林主任冷冷說道。
“呵呵,”幽靈不怒反笑。“你會付出代價的。”
“幽靈!有本事你出來!别當縮頭烏龜!”齊木忽然大喊。
他的激将法沒有用。幽靈依然躲在不爲人知的地方,通過機場廣播,邪邪笑道:“别着急,紅色犯罪師。你遲早會知道我是誰的,嘿嘿嘿。”
它的聲音在機場慢慢消失,一片空洞的寂靜中,乘客們茫然不知所措。
齊木靜靜地站在原地,拳頭捏得緊緊,指節發白。
這個幽靈,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過,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
“現在,告訴我另一本暗黑筆記的下落吧。”
他對林主任說。現在已經沒有幽靈阻撓,大可放心透露。
林主任沖齊木點點頭,側耳輕語:“那一本暗黑筆記就在……”突然——
“小心!”他大喊道,奮力躍出,生生擋住了一抹疾馳沖向李安娜的身影。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他的胸口。
劇烈的疼痛感直竄大腦。血從體内流出。
握着刀的人是盧秋宏。他已近瘋狂,想殺掉李安娜。但林主任救了她,鮮血湧出,染紅了李安娜的纖手。
“哥,哥!”李安娜驚叫起來。“救護車!”
她真的沒辦法接受,剛剛相認的親人又要離她而去。
“去地獄見你們的父親吧!”盧秋宏發出喪心病狂的大笑,“休想搶走我的黃金之書!它是我的!”直到現在,他仍不知悔改。黃金之書才是真正的詛咒,蒙蔽了他的内心。隻要盧秋宏尚存一口氣,都可以爲了它去拼命。抛卻一切的良知和尊嚴。盧秋宏揮着刀,再次撲向李安娜。
“你這個混蛋!”米卡卡剛要憤怒地沖過去制止對方,卻見盧秋宏嘭地飛出幾米遠。齊木先行出腳,沒有留情,用盡全力将盧秋宏踢飛出去。隻見他“趴”地摔在地上,估計五髒六腑都要摔出血,咳嗽了兩聲,沒能站起來。
齊木走過去,黑影籠罩下來。盧秋宏隻覺得眼前的少年,不是人而是死神。
“别……别殺我。”他吓得肝膽俱裂。此時的盧秋宏蜷縮着身體,就像頻死的蜻蜓。他殺害了教授和隊友,卻懼怕于死亡;他有勇氣苟且偷生30年,卻沒有一刻爲那些死去的人和破碎的家庭忏悔過;他爲黃金之書如癡如醉,卻視人命如草芥。
這樣的他,憑什麽祈求别人?
“像你這種人渣,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齊木冷冷地俯視他,拿着勃朗甯,槍口緩緩對準。
盧秋宏頓時心如死灰,認命地攤開在地闆上。
齊木卻沒有扣動。
他想起來了,他不再是以暴制暴的黑葵A。
這個壞人,自有法辦。
“哥哥……”李安娜抱着奄奄一息的林主任,晶瑩的淚水一顆顆砸在他的臉上。那把刀刺穿了他的心房,現在林主任漸漸渾身冰涼。
他虛弱地笑了笑。
“别哭,妹妹。”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替李安娜抹去淚水:“哥哥不能再照顧你了。從今以後,要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他盯着李安娜的臉,仿佛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将妹妹的樣子牢記在腦海中,來世也不會忘記。
不太适應煽情場面的齊木默默站在一邊,不發一語。
林主任沖他招招手。齊木湊近。
“另一本,筆記,就在……”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齊木蹲下來,将耳朵靠在他嘴邊。林主任的喉嚨猛吞咽着,有很多血液從他嘴裏湧出來,幾乎要淹沒那幾個字:“在,在……那裏……”
“哪兒?”中間幾個字,聽不清楚。
然而,卻在那時,林主任消失了所有的聲音。
連呼吸都完全停止了。
“哥?”李安娜不相信地拍拍他的臉,前一秒哥哥明明還在笑。
可是林主任沒有回答她,他的眼睛輕閉,頭側向一邊,溫熱的鮮血流了一地,蔓延在地闆上,浸透了李安娜坐在地上的雙腿。
“哥哥!”
李安娜仰天發出悲痛的哭聲。
随後,盧秋宏被趕來的警察逮捕了。
爲了死在他手中的數條生命,閃爍着紅藍的車燈的警車帶着他,走向審判。
天理昭昭,犯下罪行的人會得到法律的懲罰。
齊木三人望着呼嘯而去的警車,心中飄過萬千感慨。
這世上根本沒有法老的詛咒。真正的詛咒是人性的貪欲。
“就爲了一本黃金制成的書,犧牲了那麽多條人命啊!”米卡卡有感而發,這是個誰也無法擺脫的詛咒。
“不。”齊木不合時宜地打斷了米卡卡的感歎。
“那本黃金之書的珍貴之處不是黃金,而是……”
“是什麽?”米卡卡又好奇了,雙目晶亮作求知狀。齊木靜靜地看着他,許久,終于吐出一句: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靠!米卡卡心說,這又不是聽評書。
雖然事情解決了,但另一本暗黑筆記的下落卻功虧一篑。齊木苦惱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深蹙眉頭。就在此時,恢複秩序的機場人流又繁忙起來了。
耳邊響起廣播:“由于突發情況,去往紐約的航班CR212次将晚點一個小時起飛,請乘客們抓緊時間重新檢票登機。”
登機的人流陸續經過他們的身邊。
“走。我們回去吧。”米卡卡如釋重負地說道。
齊木剛想邁出腳,突然……
人流中,一個登機男子無聲無息地與他擦肩而過,留下耳語:“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紅色犯罪師。”
這個聲音!
齊木猛然回頭,隻見那個混在人流中走遠的男人頭也不回,進入了航班CR212次的登機口。
它是,千先生?!
黃金之書其實是一份藏寶圖。
當李安娜将這個消息告訴米卡卡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她将黃金之書的那句埃及古文翻譯出來,内容卻不是詛咒。
它的真實内容是:
“我的财富,将于尼羅河同存。”
當年,憑着多年的隻是和經驗,夏教授在去埃及之前,就已經知道黃金之書是一份藏寶圖。爲了掩飾真正的目的,才故意說出那句詛咒吓人。卻沒想到被盧秋宏無意中得知了黃金之書的真正秘密,于是假裝法老複活,奪書殺人。
盧秋宏原本打算回國後就動手揭蓋黃金之書的秘密,怎料一場大火改變了他的人生。那是法老的詛咒,懲罰他因爲膨脹的欲望而犯下的罪行。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
這些人辛辛苦苦追尋與搶來的藏寶圖之中,并沒有藏有财富。胡夫法老将他的财富埋在了尼羅河中,誰也找不到。彈指一揮便是千年,那批躺在河底淤沙中的寶藏,估計早已鏽成了鏽,灰成了灰。
正是這些鏽與灰,在塵世間引起了一場欲望和複仇的腥風血雨。
“接下來,我們要幹嘛?”離開大學,米卡卡問齊木。
“找另一本暗黑筆記。”夕陽下,他們的影子漸漸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