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古城有一千年的曆史。據說這裏是古代一位公主的封地。作爲一個旅遊景點,來這裏旅遊的人并不多。加上是淡季,街上隻見稀稀落落背着行囊的驢友走過。下了旅遊車,夏早安一行數人便沉浸在這座古城沉澱千年的曆史氣息中。
鼓樓,城牆,客棧……真有種穿越時空回到古代的錯覺。從腳下延綿開去的青石闆路凹凹坑坑,不知留下多少匆匆過客的腳印。街道兩邊的店鋪也十分有古時的味道,隻有招牌上偶爾出現“手機維修店”這樣不協調的字眼。
現代的氣息也見縫插針地嵌入這片古城。幾道電線橫在頭上,整齊地分割整片湛藍的天空。遠處一道巍峨的山巒橫亘在蒼穹之下,最格格不入的便是矗立在山腳下的一條高聳的大煙囪,那裏似乎還有一座工廠的樣子,看起來大煞風景。
“咦!那座山好有趣啊!”夏早安很快發現了,“那山上有個穿過去的洞孔呢!”
米卡卡也望過去。果然,不但左右形狀對稱,而且在中間的山峰上還有一個大洞,看起來就像一顆穿孔的明珠擱放在山上。
已經走在前面的導遊小姐随後作出了解釋:“那座山叫木棉山,據說是因爲山上種滿了木棉花所以得此名,但它真正奇特之處不是因爲木棉花,而是因爲它頂峰那顆穿孔的山洞。一旦到了深夜,天上月亮的運行軌迹就會恰巧經過那個洞孔,形成一個奇觀,當地人把它叫做木棉曉月。”
“哇哇!這麽厲害哦!”夏早安聽得啧啧稱奇。
米卡卡也對這個很感興趣。但他随即發現其他團友表現得很怪異,他們好像完全對這座山不感興趣,隻站在一邊或者玩手機,或者躲在樹蔭下乘涼,又或者抱着盒子躲得遠遠的……
這些人,完全不像是要來旅遊的樣子。
米卡卡不解地歪起頭。他轉頭去看他的初中同學,但是黃雨菡仿佛早就料到他要問什麽而跑開一邊去。
怎麽了?難道這些人是有着相同的目的而來此的嗎?
“大家請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聯系一下入住的民宿。”等導遊小姐離開後,夏早安也像隻放飛的鳥兒,蹦蹦跳跳地朝那邊的古城牆跑了過去。表現得跟個郊遊的小學生似的。
這家夥,怎麽看也不像名偵探啊!
從暗處悄悄射出的一道視線,緊貼着夏早安跑遠的身影。他在擔心他的計劃會不會被這個名偵探給破壞。站在陰影裏的他慢慢握緊了拳頭,拼命将心中那一陣不安的騷動壓制下去。
殺意在布滿陰影的眼窩裏蔓延。不管是誰擋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報仇!如有必要,我就連夏早安也一起殺掉!
視線的末端,夏早安已經跑到了城牆邊。
古老斑駁的城牆上爬滿了青苔之外,還有許多遊客寫下“某某某到此一遊”的留言。盡管旁邊立了一塊警示标語,但夏早安也從地上拿起一塊小石子,利索地在城牆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夏早安到此一遊”!寫完後,她得意地環抱雙臂欣賞着自己歪歪斜斜的傑作,并頻頻點頭。寫得真不賴!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啊!正在自戀的少女,不期然被身後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
“喂!亂寫亂畫!罰錢五百!”
聽這般兇的語氣,該不是景區管理員什麽的吧!
“哇!”夏早安吓得兩腳直發抖,連忙求饒:“大爺!大叔!或者大媽!你就放過我吧!不要罰我,我沒有錢,是絕對的窮二代!”哭得有點假。夏早安于是拼命地要擠出兩滴眼淚來增添表演效果。
“嗚嗚嗚……我錯了……我一定做知錯就改的好孩子……不!是少先隊員!不要罰我錢啊!”全國唯一一個還在當少先隊員的高中生恐怕隻有她了。
夏早安擡着下巴求饒,而在她身後疑似景區管理員的不明生物卻忍不住偷偷笑了兩聲。
這一笑,便穿幫了。
什麽情況啊?夏早安滿腹狐疑地回頭一看。咦,沒有人?!好靈異啊!不對,視線再往下傾斜幾度,隻見一張俊臉正惡作劇地小聲竊笑着。
“奶奶滴!竟敢欺騙我這個美麗動人高貴大方,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本世紀第一大美少女!”直接掄起一腳,夏早安毫不客氣就踹過去。
坐在輪椅上的米卡卡往後一倒,躲開夏早安的飛腳。她人沒踢着,鞋子卻打出個全壘打,飛得遠遠的。
“嗚嗚,好倒黴!”朝着那一隻無辜地躺在路邊的鞋子,夏早安一臉的倒黴蛋狀,隻能單腳一蹦一蹦地跳過去。她剛把鞋子穿好,轉頭便想朝米卡卡報仇雪恨。然而,她的腳步邁不開……
邁不開……
在街道的那邊,隻見一抹身影飛快地從眼前拉過去。千分之一秒,這麽短短一瞥,卻如同光感飽滿的記憶的膠片深深地烙在視網膜上。
那個人……那張熟悉的側臉……
身體像不受控制一般,随着那抹消失在巷口拐角的身影追了過去。身後是一臉困惑的米卡卡,大聲地問:“夏早安,你要去哪裏呀?!别亂走,小心迷路!”
顧不上這麽多了。夏早安仿佛沒聽見這些話,她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跑進那條小巷,沒有人。
再追出去,是另一條街道,來往的人在面前穿梭而過。左右兩邊,落入眼簾的是疊疊重重的背影。
偏偏不見那個人。
夏早安茫然地站在原地,在穿梭的人流中一直呆怔。是那個人嗎?
是看錯了吧!一定是這樣子,因爲……齊木已經死了!不會再出現了!
不斷湧起的怆然的悲,像春天的溫暖海潮一般擊打着心髒。
夏早安擡起手指,去抹那濕潤的眼角。
“怎麽了?”這時候,米卡卡已經坐着輪椅追過來。孟勁大叔推着他。
“我……”夏早安回去看他們,眼睛紅得有點像兔子,這讓他們兩人有點擔心。
“出什麽事了?”孟勁用慈父的大手摟住夏早安的肩膀,溫柔地問道。
“我剛才好像看見……”猶豫着,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他們會相信嗎?就連自己也難以置信的。
“你看見誰了?”剛才她追着跑過去,難道遇見熟人了?米卡卡揣測着哪個人能讓夏早安掉眼淚呢。
“我看見……”吞吞吐吐,體内慢慢累積的力氣終于将流連在嘴邊的那個名字推出來:“齊木。”
“齊木?那個黑葵A?怎麽可能!哈哈哈!他不是死了嗎?”
孟勁聞言,權當一個笑話,用力拍了拍夏早安的肩膀。
“是啊……他已經死了……”夏早安垂下了頭,用近乎呼吸般的細小聲音說道。
空蕩蕩的身體碰撞出悲傷的小節拍。
“嗯!當然啦!米卡卡不是說齊木已經被殺死了嗎?對吧,米卡卡?”孟勁樂呵呵地笑着說,向坐在輪椅上的米卡卡這邊看了一眼,見他沉默不語地點點,視線轉而又回到夏早安的身上,“所以說啦,你一定是看錯了呀!那個人怎麽可能是齊木嘛!”
“也是哦。嗯!一定是我看錯了!”
試圖使自己恢複心情,夏早安擡起頭,認真地告訴自己剛才看到的确實隻是錯覺。“我真是個迷糊蛋呢。”她自嘲地敲敲自己的腦殼,吐出舌頭笑了。
“那我們快回去吧。不然會掉隊的。咦,米卡卡,你在想什麽呢?”
注意到米卡卡沉默的表情,夏早安關心問道。但他隻是淡淡回應道:“沒什麽。隻是發發呆而已。”說完,他繼續陷入的沉思。
夏早安說看到齊木,這有可能嗎?
不錯,之前我曾經告訴他們,齊木是黑葵A,在L總部大樓受了重傷,是我背着滿身鮮血的他回到了居住的大廈樓頂。他臨死前還握着我的手,告訴我打敗推理之神的方法……
盛滿時光記憶的木匣子仿佛在這一瞬間又被打開,紛亂的碎片全部飄落出來。那個人的微笑,蒼白的臉龐,以及在樓頂上方的藍藍天空——如此悲傷的畫面漸漸被一片血紅色淹沒。
齊木死了嗎?或許,死了,或許,還活着?
米卡卡之所以有這個想法,皆因他當時沒有處理齊木的屍體。當時他背着滿身是血的齊木,始終太引人注目,剛回酒店便被工作人員發現了。齊木最後叫他趕緊走,不然會被馬上趕來的警方抓到。那樣子,齊木的黑葵A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在這種情況下,米卡卡不得不在扔下身體逐漸變冰冷的齊木,先行離開了。等他換好衣服,戴上假面回到酒店時,他發現警方果然已經接到報案,現場拉起了警戒線,他隻能裝作圍觀的群衆,看着法醫從酒店裏擡出一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
看不到屍體的臉。但他認爲那就是齊木。
不然,還能是誰?
是的。齊木應該是死了。米卡卡這樣說服自己。黑葵A,又或者死神琉克,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回到集合地點,導遊小姐先帶大家去住宿的地方安頓下來。這是三天兩夜的行程。所以每個人都帶了一些行李。
他們住的地方很有古代氣息,那家客棧的名字讓人有一種穿越感,叫做悅來客棧。把房間和行李安頓好,大家又繼續觀光的行程。
這座古城規模不大,更像一個小鎮,但曆史古迹卻是不少。更多的是關于此城的首位統治者,那位叫做沈夢的公主的傳說。爲了紀念她,人們還把她的神像放進了山上的廟宇裏,供後人長期供奉。
那座公主的塑像栩栩如生,清秀的面容和雍雅的氣質将無一不表現出這位美麗公主生前的芳華絕代。假如放在當前,她絕對是能賺夠媒體眼球的大美人。
“哇!好美啊!”夏早安站在公主像前,由衷贊歎。
“啧啧!确實很美哇!”孟勁也兩眼發光,卻被夏早安捶了一下。她揶揄道:“大叔你個老色鬼!”
“哪有哪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吧,米卡卡?”被問的米卡卡卻死死盯着那個塑像,一言不發。
“哇塞!”夏早安誇張地叫着,漂亮的臉蛋帶着幽默的表情微微朝這邊傾斜着,“想不到米卡卡你竟然這麽色,都流口水啦!”
“胡說!”被嘲得有些臉紅,米卡卡下意識地擦了一下嘴角。分明就沒有流口水!奸計得逞的夏早安樂得前俯後仰。
米卡卡擡起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隻是覺得這個女的很眼熟而已嘛!”
“小色狼!哈哈哈!”夏早安依然在哈哈大笑,根本沒在聽米卡卡的說話。他一生氣,推動輪椅,直接從夏早安的腳上碾了過去。這下子,她笑不出來了……
“嗚嗚嗚!好痛!米卡卡你這個家夥!想弄殘廢我嗎?”捂着一隻腳,夏早安痛得臉部五官全部擠在了一塊。她揚起拳頭想報仇雪恨,可是米卡卡十分淡定地面對着她的拳頭,表情很酷地指了指自己的雙腳,那樣子分明在說“你想對一個坐輪椅的人動手嗎?這是十分沒有道德的!”。
不過他錯了,道德這個詞兒對夏早安來說太遙遠了……
“哼哼!”哼了兩聲後,無數個粉拳如暴風雨一般迎面而下。
廟宇裏的其他團友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早安在瘋狂地攻擊一個殘疾的少年,而孟勁吓得趕緊抱住她,以緻于米卡卡被揍成豬頭。實際上,夏早安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米卡卡一點事也沒有。
“啊!我想出來了!”米卡卡再一次看向公主神像時,恍然地擡起手指,“是她呀!”
“她?誰啊?!”夏早安撓着頭殼,頭頂上像浮着一個大大的問号。
“就是她,程美妮!這個公主長得好像她哦!”
經她一提醒,夏早安和孟勁也認出來了。“嗯嗯!真像真像!莫非程美妮前世是公主?”
上一輩子享受無窮無盡的榮華富貴,這一輩子依然是富可敵國的家族繼承人……蒼天啊!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一想到這裏,夏早安就抓狂。跟程大小姐不同,她上次跟媽媽抗議一個月的零用錢要提高五塊錢,竟然被噴了一臉口水。嗚嗚,爲什麽她要生長在這麽貧窮的家庭……好可憐哇!!!
“好了,别感懷身世了。别人都走了。”
眼看導遊小姐帶着其他人離開廟宇,米卡卡不得不催促像個小孩子嗚嗚擦着眼睛的夏早安。他們向門口追過去的時候,米卡卡又回頭看了一下公主的塑像。他想起了程美妮。那個有錢的美少女,自從推理之神被打敗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像煙一樣消失了。但是,她還會回來的。
冥冥中,米卡卡心中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将要發生。而他們幾人,将陷入一連串的漩渦中。
出了廟宇。再走不遠就是一個古刑場。
刑場上出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塑像——隻見荒蕪的刑場曆盡千年的悲涼,古代的刑具已經鏽迹斑斑,風從寬廣的灰色大地上掠過,回到它久居的天空。在刑場上跪着一個罪犯的塑像,而一名劊子手正對準它的頭顱揮起沉重的斧頭。
倘若不細看,真以爲又回到了古代,在自己面前的是活生生的斬首示衆場面。
“呀!好吓人哦!”驚叫一聲,膽小的夏早安吓得捂住了眼睛,隻敢從手指裂開的半寸縫隙偷偷往外看。
那跪着的罪犯仿佛正盯向這邊。那雙邪氣的眼睛裏有說不出的詭異,如刀刃般冷漠。
一陣惡寒頓時襲上衆人的背部。
周圍一片靜籁,空氣中抖動着神秘與哀怨。
“大家别怕。”導遊小姐見怪不怪,企圖用微笑淡化人們心中的恐懼。“這隻是塑像而已嘛。又不是真的。”
“說的也是哈!呼——”夏早安想了想,放下了雙手。不過再看向那個罪犯的塑像,仍覺得有種莫名的心悸。那塑像的眼神真的很怪。
“這人是誰?莫非有什麽典故?”作風冷靜的黃雨菡發揮了她推理的本色,毫不畏懼地觀察了罪犯的塑像半晌,便轉頭向導遊小姐抛出這個問題。
導遊小姐笑了笑,投以贊賞的目光:“這位團友說的沒有錯。這個罪犯其實是大有來頭的。據說在一千年前,他曾經在這個木棉城裏犯下了連續殺人案,鬧得全城人心惶惶,終于,公主親自出馬,抓住了惡賊,爲民除了一大害。正因爲如此,人們才如此崇敬公主。”
哦……原來如此。衆團友一臉的釋然。
“不過……”觀察仔細的黃雨菡又像發現了什麽,竟直接走到了刑場中央。這個大膽的舉動頗令人意外,但她淡然若定,指了指罪犯懷中問道:“這是什麽呀?”
“咦?我以前也沒發現呢……”這個問題把導遊小姐也難倒了,她一臉困惑,也走進了刑場中。其他人想了想,也跟了過去。隻見黃雨菡指着的罪犯懷中像是揣着一張羊皮卷。但上面的内容看不清楚。
“哎!你們過來看看!”聽到夏早安的呼聲,大家往那邊望了過去。隻見夏早安站在一塊石牆邊,興高采烈地指着上面的文字。“這裏有傳說看咧!”
走過去一看,果不其然,石牆上刻下了關于這個罪犯和公主的傳說。
“公元968年間,木棉城出現了恐怖的殺人惡魔——它自稱死神萊姆,來自地獄……”
開頭的幾個文字在視界裏戛然而止。
盛夏的光隔斷了呼吸。
米卡卡,夏早安,孟勁,這三個人表情僵硬地看着對方,他們張大嘴巴,卻都沒有聲響。長長的省略号,代表巨大的驚訝。
不是看錯了吧?死神萊姆!
視線又回到石牆上,黃雨菡正用平穩的聲音讀出那個恐怖的傳說:“萊姆擁有一張羊皮卷,據說使用它便可以殺人于無形。沒有人知道上面寫了什麽,因爲看過的人全都無一幸免。但萊姆自稱,那是一本隻屬于死神的筆記……”
死神筆記!心中的猜測,被加上了肯定的感歎号。
死神萊姆,死神筆記,這兩者曾經多麽的熟悉。很顯然,死神萊姆是在死神琉克以及死神祭司之後又出現的另一位死神,問題是……它居然在一千年前就出現了?
這怎麽可能?!
無聲的風吹動刑場的狗尾巴草。薄冷的陽光直直地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
一絲涼意,穿過人的肋骨。
耳畔,黃雨菡的聲音仍在回蕩:“萊姆被斬首的那一天,天色異常,狂風大起,有人曾經占蔔,說今見異象五星連珠,乃大兇之日,不宜見血。建議斬首之日延期。但公主爲免夜長夢多,堅持立刻将萊姆斬首。臨刑前,萊姆對蒼天發出冷笑,他對在場的老百姓說,他,死神萊姆,會在一千多年後再度重臨人間。而他宣稱回歸的日子,是公元2012年7月25日。這一天,将再現五星連珠。”
“7月25号?”聽到這裏,劉金松趕緊看了一下那隻金燦燦的勞力士手表。“不就是今天嘛!”說着,他臉上的肥肉跳了一下。
“不會吧!就是今天?”其他人聞言,臉上蒙上不安的陰影。鬼神之說,雖不可盡信,但總讓人感覺怪怪的。
“天啊!不會有鬼出現吧!”一向膽小的夏早安趕緊抱住了孟勁的胳膊,伸出頭戰戰兢兢地向四處張望着。周圍除了她們便空無一人,而風稍稍大起來,從四面八方占領這片荒蕪之地,一時間飛沙走石。
方才還明媚的天空此時卻烏雲密布,陰暗得像這張棺材上的黑色大網,沉默而平整地盤扣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我們……回去吧……”一路上都舉着攝像機拍下所見所聞的胡瑩瑩心生膽怯,她剛提出建議,馬上便聽到“撲哧”的聲音從石牆上方傳來。大家一看,隻見一隻黑色的烏鴉停留在上面,一雙墨綠色的瞳孔在濕潤的眼眶裏打轉,哀怨的眼神凝望着衆人,令人不寒而栗。
“說得對……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個不祥之地吧!”即使見慣大風大浪的前公安局長王浩煜也感到有些不自然,他警惕地觀察四周。這個刑場的氣氛确實夠詭異的,好像暗處無時無刻潛伏着危險,随時跳出來把人吞噬掉。
“快走快走!不然鬼會出現的。”夏早安拽着孟勁的胳膊就往回走。鬼什麽的最可怕了,夏早安每次聽别人講鬼故事都能吓個半死。
“那我們回去吧。”導遊小姐也不敢久留,趕緊領着大家往回走。
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導遊小姐忽然停了下來。她點了點頭後面的人數。
“咦,怎麽少了一個人?”
本來應該有九個人的,現在卻少了一個。
誰不見了呢?
還沒等大家搞清楚,隻聽後方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啊呀!”
整座山林都被這凄厲的叫聲震動了,沉睡的鳥兒紛紛撲翅驚起,無數細小的陰影閃過人們的臉頰。
“出事了!”憑着警察的本能反應,孟勁第一時間就朝尖叫聲的方向跑過去。
“啊!是譚明虹小姐不見了!”同時間,黃雨菡大聲說道。利用短短幾秒鍾便找出少的那個人是誰,她的觀察能力連米卡卡也不得不佩服。在以前的推理社團中,她是曾經寫過小說得過推理獎的風雲人物呢。
“我們也快點追過去吧!”行動不便,米卡卡隻能由夏早安推着,他催促着她,她卻皺起細細的眉毛,一臉的不情願。“人家才不要去!有……有鬼啊!”
“喂……”
她居然還在想着剛才刑場上的古怪傳說。米卡卡沒有辦法,隻得自己推動輪椅。他還沒溜出去,便發現前方的人突然全部停住了。走在最前面的孟勁“哇”地叫了一聲:“那是什麽?”
隻見一條黑影從樹叢中撲出來,跳在孟勁的面前。兩雙眼睛就那麽對峙幾秒,帶些涼意的空氣,銳利地擦過衣服的邊緣。
這東西……是狼嗎?
不,看起來更像一隻狗。黑色的流浪狗。
它嘴裏叼着一個木制小盒子。那似乎有些眼熟……
不就是譚明虹一直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裏的那個小盒子嗎?誰也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麽。
人和狗,依舊在僵持着,但時間其實隻過了幾秒鍾而已。這時候,從樹叢裏又跑出來一個人。譚明虹衣衫不整地大叫:“死狗!把盒子還給我!”狗聽不懂人話,被她一吓,反而又跑了起來。它敏捷地跑進另一條小路。
“瘋狗!别跑!”譚明虹锲而不舍,抱着必要追回小盒子的決心,正準備跟着跑進小路的時候,卻被劉金松突然大聲喝止了:“喂!别追了!”
他的反應太過大,怒斥的吼聲吓得譚明虹都站着不敢動了。
她回過頭,臉皺成一團,露出十分不爽的表情。
“幹嘛叫住我!死胖子,要是我的盒子找不回來,就唯你是問!”
“媽的!誰是死胖子啊!罵誰呢!”劉金松一臉的不屑,左邊的嘴角輕輕翹起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在救你的命!你知道那邊是什麽地方嗎?你要是趕過去,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别吓唬人!我才不信呢!”譚明虹氣呼呼地鼓着臉,又想要邁出腳步。
那隻黑狗仍然在小路上奔跑,但放緩了腳步,并且偶爾回過頭來看這邊的人類。仿佛在故意嘲笑這些人一般。
“哎哎哎!譚明虹小姐,不要過去。”這次輪到導遊小姐拉住她了,“劉金松先生說的對,那裏很危險的。當地人都不敢去那裏!你要是出了事,我可負不起責任啊。”
“真的?”聽罷,譚明虹有些遲疑了。她翹首望去,隻見那邊密密麻麻的樹林依稀露出建築物的一角。那兒似乎就是那間工廠的所在地。
這時,黃雨菡像發現了什麽,從落葉覆蓋的樹叢裏撿起一個倒下去的木牌子。
“我想是真的。”黃雨菡把木牌子豎回到原來的地方。
上面寫着——危險重地,閑人莫進。
空氣緩慢地,變沉重了。
哪兒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周圍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觑。王浩煜率先轉過身,一臉與己無關漠不關心的态度。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先回旅遊車上了。”他頭也不會地走向後方。
“那我也回旅遊車上了。”胡瑩瑩收起了攝像機,跟在王浩煜的後面。随後是劉金松。
“譚小姐,别管那隻盒子了。”導遊小姐勸說道:“裏面是不是裝了什麽貴重的東西啊?”
“沒有……沒有!”譚明虹出奇的反應大,說話磕磕絆絆的,但卻讓人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盒子罷了!丢了就丢了!哼,我也回去了!”雖然這麽說,但她走的時候還是不甘心地往小路那邊望了一眼。
小路上早已不見了黑狗的蹤影。隻有那建築物的一角,被樹林隔絕在視線之外。
這一行人沿着山路慢慢地離開了。他們沒有想到,他們離開的背影正映在一雙覆蓋着怨恨的眼睛裏。廢棄而破舊的廠房裏,某個窗口,一個人正藏在隐晦的陰影裏,目不轉睛地目送着那些人離開。
“嘿嘿嘿!死亡遊戲即将上演了!”那人咧開嘴笑了,露出幾顆殘牙。這時,從那人身後的幽暗中又浮現另一雙同樣充滿仇恨的眼睛。
然後,是又一雙,兩雙,三雙……
無數雙眼睛漂在黑暗中,近似黑色的瞳孔象個棱鏡般折射着火光,如同仇恨陰郁的煤塊在燃燒着。
“終于,很快就能替我們的親人報仇了!”站在窗口的這些人說道,而旅行團的那群人影,漸漸在山路上消失了。
“他會替我們報仇的!”
“他會殺了那些可惡的家夥!”
“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讓那些人穿越回古代!”
這些人口中的他,是這次死亡遊戲的實際執行者,而此時此刻,他正和旅行團的人在一起……
回到旅遊車的那行人,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逐步逼近。而混在他們當中的那個,正用僞裝的面容平靜地看着他們。
嘿嘿嘿,很快你們就能體驗到徹徹底底的恐怖了!
旅遊車開動,沿着來時的山路開了下去。這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天空中流動着暗色的雲流,大片大片的光明正從樹林深處撤退,黑色天鵝絨般的黑暗慢慢地從遠處襲來。
寂靜的山林裏,車輛如一個幽靈在昏暗中悄悄行駛。一抹抹遊絲般蜿蜒的餘晖在陰影中喘息,黃昏即将全部逝去。
山路隻有一條,并不用擔心會迷路走失。旅遊車裏的人百無聊賴地倚着車窗看風景,肚子早已餓得打鼓。導遊小姐提醒大家說回到悅來客棧便有可口的晚飯等着。這反而使人更加急躁。
“嗚嗚……肚子好餓……”夏早安捂着肚子,蜷成一團,可憐得像隻小貓咪。
“很快就回到鎮裏了,先忍一忍吧!”雖然這麽安慰别人,但米卡卡也感到不爽的饑餓感。
真的好餓……
“我有餅幹,你們吃吧。”這時,黃雨菡從随身包包裏掏出一包餅幹。
夏早安第一時間就拿了過來,說謝謝的時候,嘴裏已經塞進了好幾塊餅幹,碎屑都飛了出來。
“吃貨……”米卡卡以鄙視和羨慕的目光看着夏早安在一分鍾之内就把餅幹全部消滅掉。她那張嘴巴因爲塞滿的餅幹而鼓了起來,米卡卡不免擔憂地覺得這家夥終有一天會因爲吃太多而胖死……
突然,車速不知爲何慢了下來。
“怎麽了?”導遊小姐問司機。
司機表情奇怪地指了指前方。
隻見一個怪人此時正站在路中央。因爲他全身披着一件厚重的灰色亞麻布,,從頭遮到腳,所以看不出他是男是女。他站在那裏,山林的灰暗細細密密将他的輪廓包裹起來,如同黑影一般的存在,全身籠罩在一團難以言喻的陰森的黑氣中。
“那家夥是……是誰啊……”
旅遊車裏,好幾個人都湊到車前面,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個不速之客。他就像被人遺棄的怪物一般,孤獨地站在悄然漫開的夜色之中。
“别管他,快……快快開車吧!”大概意識到不對勁,劉金松用力拍了拍司機的座位,催促開過去。
沒有辦法,司機隻得搖下車窗,伸出頭。
“喂!麻煩讓開一下!”
怪人沒有理會。他依然站着不動,陰暗安靜地擁抱着他。
突然,空氣起了一絲漾動。隻見亞麻布微微敞開,在本應是頭的部位,裂開了一個黑色的大口子。從亞麻布裏,突兀地伸出一隻蒼白的手,那隻手腕上有一道赫然醜陋的疤痕,就像一條紅色的大蜈蚣,看得人心裏發毛。
胡瑩瑩打開的攝像機将它的身影收錄進去,他擡起手指,指向山林的某一處,攝像機的鏡頭也随之轉動,那一刻……一排蒼白的墓碑淩厲地壓過來。
“哇!”被鏡頭裏的景象吓到,胡瑩瑩不由自主地叫出一聲,那張臉有瞬時被雷擊中般的蒼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好像被恐懼鉗住了動作,動彈不得。
視線陷入那堆墳墓裏,拔不出來。一塊塊蒼白的墓碑,就像是死人的臉,在黑暗中凝視着這邊的人類。
“好吓人……有鬼的……有鬼飄出來的……”
還沒把餅幹吞下去的夏早安,經不起這麽一吓,“噗”的把餅幹屑都噴了出來。
“喂……你要噴到哪裏去啊!”一手抹去臉上那粘粘的口水和餅幹屑,米卡卡無辜得差點要從輪椅上跳起來。就算是殘疾人,也不是好惹的!
“啊!”不知誰又叫了一聲。
有人指着車頭前方。
大家齊齊看去,頓時感到一陣直透骨髓的寒意。
剛才的山路中央,那個裹着亞麻布的怪人不見了。
詭異,短暫,像黑影一樣出現,又如如微塵般毫無形迹。那一條空洞的山路,通向黑暗的盡頭。
“真是見鬼了……”司機咕哝着說,早已吓得一身冷汗。
加大油門,旅遊車飛快地離開了這塊不祥之地。
等他離開之後,剛才消失的怪人又出現在馬路中央,一雙藏在陰影裏的眼睛,目視着旅遊車的背影,而放射出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