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灰蒙蒙的天空從一早就不停地下着滂沱大雨,雨滴從高聳的大樓間紛紛落下,形成一陣喧嚣的聲音。往來的行人在雨中撐着傘,快步走着。街道上彙流成大大小小的積水,經過的車輛都放慢了車速,以免濺起的水花弄濕旁邊的行人。
朝北往南的街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打着一把黑色的傘,以不疾不緩的步伐走着。他的裝扮有些古怪,因爲在這樣的壞天氣裏,他仍戴着一副墨鏡。
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傘上,奏出不和諧的嘈雜音符。西裝男子帶着嫌惡的表情停下腳步,輕輕擡起頭,同時,用右手的食指将鏡架拉到了鼻翼。在微開的角度裏,一雙瞳孔仿佛仲夏的星空,散發出神秘的光彩,從稍稍傾開的雨傘下仰望着灰色且潮濕的天空。
“我最讨厭下雨天了。”他自語道。
随後他又低下頭,将茶色的墨鏡推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如星空般的瞳孔無聲無息地阖上了。西裝男子加快了步伐,他要趕着去見一個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讨厭在雨天出門。
每逢雨季,他都習慣性地宅。今天是例外,因爲Joker要見他。
目的地是一家咖啡店,西裝男子去過那裏一次。他憑着不錯的記憶,順着正确的街道快速地前進,很多行走緩慢的路人都被他甩在了後面。到十字路口時,他疾快的步速卻被莫名其妙地打斷了。
一輛名貴的黃色法拉利跑車以超過正常的時速呼嘯着經過他的身邊,街邊的水窪被濺起半米高的水花。很多人躲避不及,褲子和鞋子都濺濕了。在四周一片“靠,有錢人了不起啊”的譴責聲中,西裝男子低頭看了看,下半身——褲子朝街邊那面的已濕透了,貼着大腿,冰涼的污水一直鑽進了鞋子裏。
“所以,我才讨厭下雨天,讨厭這種人渣。”他擰起了眉毛,擡起頭,隻見剛才那輛黃色的法拉利跑車就停在前面不遠的五星級酒店門前。西裝男子又快步走了起來。
從法拉利跑車裏鑽出來一個打扮潮流、樣子很酷的年輕人,一副高傲且不可一世的模樣,全身的名牌,手上戴着一隻全球限量版的勞力士手表。年輕人剛要走進酒店,忽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頭,看見西裝男子摘下了茶色的墨鏡,一雙如星空般神秘的瞳孔閃閃發光。
“我說,”西裝男子把手搭在了年輕人的肩膀上,眼角掃了一下那輛名貴而且帥酷的跑車,“你的跑車真美呀。”說着,他看着年輕人笑了,輕啓的嘴巴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而年輕人的瞳孔卻沒有色彩,仿佛混沌停止後的一片空洞。隻見他動也不動,如失去了意識一般,隻是呆然地站着。那突然被清空的大腦裏,隻剩下西裝男子耳語的聲音在寂靜中慢慢地回蕩着。
“你知道嗎?我的興趣是毀掉一切美的東西。”這句話像句指令,在喧鬧的雨聲中單調而重複地響着。
西裝男子戴上了墨鏡,繼續趕他的路。他走過街道的轉角,便聽見身後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以及路人們的尖叫聲和呼喊聲。像失控似的,沿着馬路一路撞擊的那輛黃色的法拉利跑車,最後撞上了迎面駛來的一輛大型貨車。爆炸的火球映紅了最薄的那片雲彩,夾帶着高溫燃燒的碎片蹿向每個方向,車禍現場的景象慘不忍睹。
多美妙的聲音啊!
西裝男子快意地享受着這象征毀滅的旋律,那正是他譜下的樂曲。
在離預定時間還差五分鍾的時候,西裝男子走進了那家咖啡店。店裏看起來很冷清,也難怪,這種鬼天氣,誰有喝咖啡的閑情。
聽到玻璃門震動的風鈴聲,坐在櫃台後面的帥哥店員擡起了頭:“你來了,梅花A。”
“你好,王子。”西裝男子微笑着走向他。
王子指了指放在櫃台上的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屏幕裏,一輛支離破碎的跑車仍在熊熊燃燒,警車和救護車都已趕到了現場。
“這是你做的吧,”王子稍稍眯了一下眼睛,“梅花A。”
他的眼神平靜,看不出是責備還是贊同。
“嗯。”梅花A淡淡地應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王子,你泡咖啡的水平還是那麽棒。”
“過獎。Joker在等着你呢,”王子合上筆記本電腦,“這邊請。”他帶着梅花A走進了裏屋。
房間不大,擺設簡單。王子走到牆邊,按了一下按鈕,本來挂在牆上的一幅風景畫緩緩地移開了,裏面是隐藏在牆壁裏的通訊屏幕,出現在梅花A和王子面前的依舊是那個隻露出輪廓的人物。那張模糊的面容在幽暗的光線下,散發着一股邪惡的誘惑力。即使真人不在現場,梅花A也能感受到這個黑暗人物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宛如一團冰冷的空氣。他覺得全身的毛孔都關上了。
“您好,Joker!”梅花A畢恭畢敬地鞠躬道。
“你來了。”Joker的聲音依舊毫無感情。
“是,聽說您要找我?”
“不錯,我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能得到您的賞識,是我的榮幸。”梅花A再次把手放在腹部,鞠躬表示尊敬。
到目前爲止,他遇到過的唯一一個他無法應付的人,就是Joker。他們初次見面,他便使出了他的能力。因爲站在他面前的人很奇怪,黑夜裏戴着白面具,還口口聲聲說要他爲其服務。
“我才不會做别人的手下。”梅花A當時是這麽冷硬地回絕他的。黑夜的公園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月光輕卷起绮麗的色彩,不過,這些美妙的風景經過茶色墨鏡的過濾,毫無吸引人之處。
“在夜裏也要戴着墨鏡嗎?果然是怪胎到極點。”Joker挑釁地笑道。
他皺了皺眉頭,一直驕傲自大地生活着的他可不允許那份高貴的自尊有一絲一毫的踐踏。
“你真的要我做你的手下?”他用手慢慢将鼻梁的墨鏡往下拉了拉,“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了。”
那一瞬,他釋放了他的能力。
這家夥很快就會死在那裏。他将墨鏡抓在手裏,如星空般的瞳孔瞥向公園裏的一處戰士雕像——古代的戰士,頭戴盔甲,手持長矛,保持沖鋒的姿勢。這大概是某位藝術大師的雕塑品,有兩層樓的高度。月光下,長矛的箭頭看起來十分鋒利。
第二天來公園散步的人們将看到這樣一幅怪異的景象——一具屍體挂在雕像的長矛上。
就跟這些日子以來那些奇怪的命案一樣:或是公司職員淹死在馬桶裏,或是有錢人的嘴巴被不停地塞進鈔票而窒息緻死,又或是流氓青年一天24小時不間斷地抽煙,生生地渴死自己……諸如此類的傑作,被警方定義爲原因不明的自殺案,全部出自他的手。
他轉頭看了看雕像的四周。
沒有輔助的工具,看來,要讓眼前這個人自己爬上雕像,再慢慢将自己的身體插入長矛才行。
“那麽,開始去死吧。”他下達了命令,并且确信這個聲音能傳進他的耳朵裏。
在意料之中,那個已然發呆的家夥開始邁出了腳步,朝古代戰士的雕像走了過去,腳步僵硬,宛如活死人一般。他感到滿意,重新戴上了墨鏡。或許他應該先叫那家夥脫下面具,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考慮着不着邊際的問題,突然他發現有點不對勁。
那個人不走了,而是站在戰士雕像面前,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
不可能吧?一直以來,他的能力從沒出過差錯。
“好險!”隻見他抹了一把冷汗,白面具裏傳出幽幽的笑聲,“果然跟我想的一樣,你的能力是這個啊!所以,最近那一連串奇怪的自殺案都是你幹的吧?”
“你……你在胡說什麽?!”他打算再次使出他的能力,但站在雕像前面的那個家夥卻嘲弄般地笑了起來。
“别浪費精力了,你的能力對我沒用。”
難道……真的被他看穿了?
“不可能呀,我的能力怎麽會失效?”
“你的能力沒有失效。”他說。
“那你怎麽會一點兒事都沒有?”他咬牙切齒地發問。
那個人回頭看了眼背後的雕像和那杆月光下閃着寒光的長矛,又看着他說:“你差點兒就成功了。你應該是想指示我把自己的身體插進那杆長矛裏吧?差一點兒,我就一命嗚呼了,隻可惜我及時蘇醒過來了。”
“不,”他大力地搖頭道,“被我控制的人,沒人可以蘇醒。”
“不一定。”他笑了笑,将手放到耳朵的位置,撥開耳後的頭發,掏出一個貌似耳麥的小東西。
“這就是破解你能力的秘密。這個東西能接收到我同伴發來的高頻率電波,他讓我在緊要關頭及時蘇醒了過來。”
“你還有同伴?”他馬上提高了警覺,緊張地朝四周環顧了一下。看不到可疑的人,估計他的同伴應該身處遠處,正悄悄觀察着這裏的情況。
“幸好,我猜中了你的能力,不然就無法破解了。”他說。
用猜的?他有點沮喪,平生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挫折感。
這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失敗,因爲自己的人生太完美了吧——出身于富有的人家,上貴族學校,就讀世界最頂尖的大學,順利得連上帝都嫉妒。然而,最完美的人生卻有一個緻命的弱點,那就是沒有挑戰性。
沒有趣味的生活。他無數次這麽想,并開始厭倦這樣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個奇怪的老人在街上攔住了他。
“你有能力成爲我的傳人。”老人說。
就是這麽一句話,令他耗盡了所有的家産,對自己進行改造,使自己像那種曾經出現在科幻片裏的新人類那樣,擁有超凡的能力。而他的能力是——
“盜夢者!”老人說,抑可以說是他的師父,“從此以後,你就是盜夢者。”
“盜夢者?我喜歡這個名字。”
然後,他第一次使用了他的能力。就在那一天,他殺掉了他的師父。老人是帶着滿足的笑容離開的,因爲他看到了比自己能力更強的徒弟。
世界上最強大的,唯一的,盜夢者。
“你怎麽猜……猜出來的?”盜夢者真不想用“猜”這個讓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的字眼。
“這不難。”他走了過來,面具背後的那雙眼睛隻是兩團黑影,“隻要仔細調查一下監控錄像就可以了。順便提一下,我的人監控着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所以,凡是和死者有過接觸的人,我們都會一一進行調查,這樣就能找出嫌疑犯了。真不幸運,你馬上便被我列爲了頭号嫌疑犯。至于你怎麽殺人的,哼,更不幸運的是,我認識你的師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認識,而是從傳聞中得知的。聽說那個怪老頭兒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從歐洲看守最嚴密的監獄逃出來。”
“你到底是誰?”盜夢者忽然感到恐懼正源源不斷地從心底冒出。
他可沒想到自己的能力居然會被人輕易識破。站在黑夜中的這個戴着白面具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Joker。”隻見他邊說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兩指一彈,夜晚的空氣瞬間劃開了一道口子。
盜夢者身形一動,敏捷地接住了那飛來之物——撲克牌,至高無上的牌面,Joker!
“那麽,你爲什麽要找我?”盜夢者打量着那張撲克牌,冷然問道。
“我說過了,你可以加入我們。”
“你們?”
“不錯,我們是一群跟你有着共同理念的人。”
“什麽理念?”
“哈哈,”Joker笑了起來,“當然是,用罪惡玩弄人間的理念。”
可怕的家夥!不過,跟自己的理念确實一模一樣。
盜夢者翻轉了一下手中的撲克牌,考慮了一下,然後說:“隻不過,我可不想做什麽低級的手下,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比較舒服。”
“一個人?”Joker又笑了,帶着某種不屑,“确實,你擁有無人能及的能力,隻可惜,你在殺人這方面太嫩了。你以爲你犯下的那些自殺案沒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再這樣肆意無度地作案,你的下場将會很慘。”
盜夢者頓時沉默了,這家夥說得不無道理。隻是,要他去做别人的手下,也是他那高貴的自尊心無法接受的。
“不用擔心,”Joker似乎又看穿了他的顧慮,将另一張撲克牌甩了過來,“你的地位會很高。憑你的能力,足以号令更多的手下。”
“梅花A?”盜夢者的眼睛盯着剛接到的撲克牌,心動了。
——怎麽看都是排名很前的牌面。
“好,我答應。”思量許久,盜夢者終于吐出了這句話。
場景拉回到咖啡店的裏屋。
“這就是我的目标人物?”盜夢者的目光注視着屏幕裏出現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美麗的女性的生活照。她20多歲,面容秀美且絕俗,淡棕色的長發散開來,微笑的眼眸中散發出女子的溫柔。
“長得很漂亮嘛!”盜夢者感歎,随即唇角卻不懷好意地勾起了一邊,“隻可惜,她不會活多久了。”
這時候,咖啡店的外面,雨停了。
紅蜻蜓,一大群,忙碌地飛着。
它們盤旋在水面之上,不遠處是坐在長椅上靜靜看書的年輕人。陽光劃着筆直的線條向下滑過他的下巴。水龍頭噴出的水汽浮動在光線裏,畫出一層淡淡的五彩水霧。
“嗨,你等很久了吧?”随着聲音,一個漂亮的女孩走到了長椅邊。年輕人擡起頭,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你來了。”
女孩在年輕人的身邊坐了下來。他繼續看書,她依偎着他的肩膀,幸福地看着眼前飛舞的蜻蜓——那些閃動在視網膜上的紅色影像。
“丁零零!”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早晨的寂靜,睡在床上的女孩猛地醒了過來。窗外投進柔和的晨光,她拍了拍腦殼。她又做夢了,總是關于那個人的夢境。每個夜裏,曾經幸福的舊時光宛如一場斷斷續續的電影在夢裏播放。
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啊……她揉了揉眼睛,又是一片濕意。
電話鈴仍在不知疲倦地響着。在電話旁邊放着的相框裏,是女孩和年輕人在大學校園的合照。
“這麽早,誰啊……”女孩擡起左手,用力撓了幾下散亂的頭發,用右手接起了電話。
“嗨,小玲,早上好呀!”聽筒那邊傳來歡快的聲音。
馬小玲愣了愣,遲疑地問:“你……你是誰呀?”
“你忘記我了?真的嗎?”那個人追問着。
馬小玲停下來思考了數秒,仍然懷着歉意說:“對不起,我記不起來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那個人頓了頓才慢慢說道,“小玲,你不該忘記我的。我是天敬,伊天敬!”
“什麽?”馬小玲很吃驚,同時也十分懷疑,“你是伊天敬?這不可能?!”
她喜歡的那個人,早在一年多前就去世了。這不是夢,而是殘酷的現實。
“别拿這種事開玩笑。”馬小玲怒斥道。
一大早就遇到惡作劇,她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我沒開玩笑。我現在就在你的門外,你隻要出來确認一下就行了。”
什麽?居然還這麽厚臉皮地找上門?!
馬小玲扔掉話筒,跳下床,光着腳走到門邊。從門孔看出去,隻見一個戴着墨鏡的人正站在門口,臉上挂着古怪的笑容,身形跟伊天敬有點相像……馬小玲環顧了一下房間,順手抄起了一根棒球棒。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因爲她比誰都清楚,伊天敬已經死了。
她做好準備後,用手猛地抓住門把,大力打開了門。
“你到底是誰?”她高舉球棒,門外的男子卻沒有表現出一絲驚慌。
“我說過了,我是伊天敬。”男子,不,梅花A一邊微笑着說,一邊慢慢摘下了墨鏡,露出了絢爛得如同星空搬的瞳孔。
刹那間馬小玲進入了茫然的狀态,仿佛所有的意識瞬間化成了細小的翅膀,輕飄飄地飛舞在一片虛無之中。她空洞的臉完全被那雙眼睛照亮了,手上的球棒悄然掉到地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剛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把那些穿白色長袍的女子跟這次的事件聯系起來。她們是突然出現在這個城市的,每條街道,每個街區,每個學校。誰也不知道她們的來曆,她們有統一的着裝:除了白色飄逸的長袍,還用白色的面紗遮住了面部,頭發盤成端莊的發髻。她們說話很輕很細,帶着某種虛幻的神秘感,和這個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到處可見夾着公文包的公司職員、玩手機的辣妹、嘻哈打扮的年輕人,而這一群白衣女子卻顯露出了格外怪異而又特殊的存在感。
“你們要出售自己的夢境嗎?”她們對經過身邊的人輕輕地說。
夢境也能出售嗎?人們停住腳步,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她們。
又不是面包、書籍、手機諸如此類有具體形态的物品,亦不是充值卡、遊戲币等虛拟貨品……連夢境也能出售,聽起來多麽荒唐啊。于是,大多數人選擇了漠視地經過。自然,漠視之外也會有人選擇更詳細地詢問細節。或許,那個人隻是出于好奇而已。總之,第一個人這樣問了。
“怎麽出售夢境?”
“很簡單,在這裏簽上你的名字就行。”白袍女子淡然地拿出一份契約。
“那麽把夢境出售了,我能得到什麽?”
“幸福。”
“幸福?”
“即是讓你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總而言之,是能改變貧苦的悲慘命運的意思。
“那我會失去什麽?”
“你失去的,隻是夢境。”
這個聽起來十分劃算。仔細想想,就算不再做夢,也不是嚴重的事情,甚至不值一提。
于是,開始有人簽下契約。
甲方——自己的名字,乙方——盜夢者。
就算是訂立契約的人,恐怕也隻是抱着半惡作劇的想法。哪有人會真的相信出售夢境能換來命運的轉折?世事往往就這麽奇妙,一個傳言很快便在城市裏蔓延了起來。
“知道嗎?訂立契約的人真的有好運呀!”
“真的啊?”
“千真萬确。聽說有個乞丐自從訂立契約後居然好運連連,不但買彩票中了許多錢,還擁有了豪宅,每天都開着名車出出入入呢。”
地鐵裏、馬路上、商店裏,高中生說着,白領們說着,打工仔說着,幾乎是相同内容的傳言。
——訂立契約,就能獲得好運。
如果人們還将信将疑的話,那麽在新聞媒體介入,經過深入的采訪報道之後,這件事情就變得确實可信了。
電視台找到了好幾位當事人——
“我失業一年多了,之前受了工傷,不但被公司解雇,而且連一分錢的賠償也拿不到。我的人生接近絕望……是盜夢者拯救了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簽下契約後,我的命運便開始變得不同了。有個醫院願意免費幫我治傷,而且之前拖欠的工傷賠償款也到賬了,離開我的老婆和孩子也全都回來了。”
“我是一個孤兒,初中畢業便出來打工了,工資不高,生活也勉勉強強過得去。我本來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訂立契約的,沒想到過了一周,突然有個律師找上我,說我原來有一個十分有錢的遠房親戚近日去世了,根據法律,他的遺産全部由我繼承。簡直跟做夢似的,我一夜之間變成了富家女。”
“我失戀了101次。是的,我長得很難看,從小就沒男孩喜歡,現在是35歲的剩女了,還沒有男朋友。訂立契約的第二天,我去相親,沒想到和我相親的帥哥一見鍾情了。我想這都是盜夢者的功勞,盜夢者大人,萬歲!”
這幾位當事人在電視節目中的現身說法,頓時消除了人們的一切疑慮。白袍女子,一時間成爲了人們争相追捧的人物。
一邊看書一邊走路的米卡卡,聽到奇怪的聲響擡起了頭。上坡路上,一個不該出現的空油罐咆哮着滾了下來。
“哇!”米卡卡趕緊躲到一邊。這是一條隻能容兩三個人并排而行的窄街,如果不及時躲避,鐵定會被油罐撞倒。
好險!回頭看着那個油罐因爲撞到身後不遠處的路燈柱而停下來,米卡卡心有餘悸地擦了一把冷汗。
話說回來,上學路上怎麽會出現油罐這種東西?
看來,他最近的黴運還一直在延續。就算從吸血鬼那裏被解救了回來,情況仍沒有改善的迹象。
米卡卡強打起精神,馬上又被吓了一跳。他的腳差兩寸就踩在了被偷了蓋子的下水道邊緣,要不是及時回過神,他就掉進下水道裏了。可他還來不及高興,身後就有一團呼嘯而來的黑影沖破空氣而來,背部馬上受到了一股不強不弱的力量的沖擊。這一推,他情不自禁地邁了一步。
腳下正是沒有任何承載物的洞口。
那團黑影反彈回來,慢慢沿着牆角滾回到腳邊。站在街道上的俊美少年擡起一腳,将可以作爲呈堂證物的一個舊足球踢進了遠處的草叢。聽着那邊下水道裏傳來隐隐約約的求救聲,他撇嘴壞壞地一笑。他倒要看看夏早安這個名偵探要裝到什麽時候,才會發現自己的搭檔被這樣欺負。這種既能逼夏早安出手,又能愚弄人的感覺真是有趣啊!
腹部傳來一絲隐隐的疼痛,俊美少年下意識地用手捂着,剛要轉過身,便聽見背後響起大驚小怪的聲音。
“哇哈!齊木大人早!”這種打招呼的方式,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的身份。齊木停了半秒才回過頭,利用這半秒,他熟練地換上了一張迷人的笑臉:“是夏早安啊,早上好。”
笑得沒心沒肺的夏早安,一路小跑地來到齊木的跟前。齊木松開了放在腹部的手,因爲這樣看起來會比較奇怪,而且肚子的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将一隻手插回褲袋,另一隻手向後提着挂在背部的書包,然後朝另一邊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啊?齊木大人,走這邊的小路上學比較快哦!”夏早安指了指上坡路。
“可是,我還沒吃早餐呢。”齊木摸摸肚子。
走那邊的上坡路就會發現掉進下水道裏的米卡卡呀,他可不想讓米卡卡這麽快脫離險境。他倒要看看,夏早安這副花癡的樣子能裝到什麽時候。
“那我跟你一起去買早餐吧。”後者果然不負衆望地繼續花癡。
香雲中學的校門口十分熱鬧,聚集了很多學生。大家都在圍着什麽,議論紛紛。
吃着早餐的夏早安和齊木剛靠近,便聽見一邊的女生私下商量道:“要不要把夢境賣掉?聽說能走大運啊!”
“賣吧,反正賣掉夢境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是,不會真的有事吧?”
越走近,一個被人群圍着的白袍女子越發清晰地出現在了視線裏——如禮服般華美的白色衣裳,黑色長發盤起的發髻,白面紗上方的一雙眼睛目光迷離。
齊木放慢腳步,眺望着校門口的白袍女子:“那就是最近很紅的盜夢者吧?”
擁有神秘力量的人物,齊木暗忖,這些裝束奇怪的女子莫不是跟死神祭司有關聯?
“盜夢者?”夏早安眼睛賊亮,“沒想到那家夥就在咱們學校門口呀!真是的,早知如此,我星期天就用不着騎單車到處找啦!”能讓夏早安做如此大量的體力勞動,那一定是件不得了的好事。
“齊木大人,咱們趕緊去簽契約,”拉起齊木的手,夏早安燃燒着火山噴發一樣的熱情,拼命往人堆裏擠,“簽了契約就能交上好運了,弄不好我原來有個遠房親戚就是比爾·蓋茨呢。借過!借過!别擋我的财路!”
她此時絕對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
擠到最前面一圈,她就再也擠不進去了,圍着白袍女子的幾個男生喋喋不休地詢問着訂立契約的詳情。
“所以,隻要在這份契約上簽名就會得到好運,是嗎?”
白袍女子點了點頭,罩着面紗的臉看起來神秘莫測。
那個男生的同伴們在一旁慫恿着他趕緊簽名。
“那、那我就簽下試試吧。要是你敢騙我,我可不會放過你。”身材高大的男生揮舞着拳頭,虛張聲勢。
白袍女子不爲所動,抽出手中的一份契約,點了點簽名的地方。男生猶豫了幾秒鍾,總算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樣就行了吧?”
白袍女子點了點頭。
“從這一刻起,我就開始走好運了嗎?”
白袍女子依舊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現在就試驗一下。”男生馬上掏出了手機,看着白袍女子身後牆上的海報撥起了号碼。
那是前幾天就貼在這裏的飛輪海演唱會的海報,有手機參與獲門票這個遊戲,隻要發短信過去,就能參加抽獎了。男生很快将短信發了過去。
“如果今天我還沒收到中獎通知,那就證明你這個所謂的契約根本就是騙人的。”
男生朝白袍女子扔下了這句話,剛邁出幾步,他的手機便響起了接收到新短信的提示音。不會這麽靈吧?男生有點緊張,半信半疑地點開了新短信。
“哇!”他一臉的不敢置信,表情誇張地看着周圍的人,激動地說,“真、真、真的中獎了,我中了飛輪海的演唱會門票。”
此言一出,同學們紛紛圍上來,确定那男生真的收到了中獎短信。這下子可不得了,剛才還在猶豫的人現在都朝白袍女子湧了過來。
“喂喂!别擠别擠,要排隊啦!排隊!你們這些家夥,有木有道德啊!”夏早安鐵了心要守住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好位置,隻是群衆的力量可不能小觑,一波波的後浪從後面湧過來,把她這個前浪拍死在了牆上。待其他人紛紛簽完契約,人群散去後,她的身體才軟綿綿地從牆上滑了下來。
“我……我的契約書啊!”臉上還印着某“治愈不孕不育”小廣告的字體,夏早安躺在地上,手腳像實驗課上被解剖的青蛙那樣神經質地抽搐着,仰望天空好生悲涼地說。
然後她的視線上方出現了齊木那宛如天使般迷人的臉龐:“我幫你拿到契約書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契約書。
“齊木大人……”夏早安淚流滿面,感動得抓住了齊木的手,“請允許我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吧。”
“……”
“這裏怎麽有三份契約?”夏早安從地上爬起來,數了數齊木手中的契約書,“我一份,你一份,還有一份是留給誰的?”
“這個嘛……”齊木笑而不答。
第三份契約書當然是留給世界上最倒黴的那個家夥的。按時間推算,米卡卡應該已經從下水道爬出來了吧。隻要跟他說“簽了契約書就會有好運”,米卡卡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簽下名字。他一定以爲這是能趕跑黴運的好機會,殊不知這份契約書偏偏就是最大的黴運。
齊木心裏暗暗發笑。雖然不确定這份契約書到底會引起什麽樣的災難,但齊木确定,盜夢者肯定和死神祭司有關系。簽下契約書可不會交什麽好運,因爲,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好了,我簽完了。”夏早安把契約書交回給白袍女子,馬上拿出手機發短信,“我能親眼見到吳尊大人啦。”
這家夥似乎是吳尊的死忠粉絲,不,她的目标應該是所有的美男。
“啊!”夏早安好像想到了什麽,回過頭語氣堅定地說,“齊木大人,不要擔心,我是絕對不會不要你的,其他什麽美男都是浮雲啊!”
齊木一頭黑線地把簽過名字的契約書交給了白袍女子。和白袍女子視線交錯的那一瞬,他心中有一絲疑惑。
這白袍女子難道也是集團裏的同夥嗎?不,看樣子不太像,或許,隻是受雇行事的普通人罷了。
這時候,夏早安的手機馬上收到了短信。她立刻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中獎啦!中演唱會門票啦!”
事情很蹊跷啊!齊木低頭沉思,不止夏早安,剛才發短信過去的同學幾乎都收到了中獎的通知短信。再怎麽好運,這種程度也誇張過頭了吧?
“齊木大人,你手裏剩下的這份契約書怎麽辦?”夏早安指着齊木的手。
“用不着就扔掉呗。”齊木似笑非笑,眼角的餘光裏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了。
“我幫你扔。”夏早安勤快地拿起那份契約書,走向了垃圾桶。
伴随着一股惡臭,一團像是由腐敗氣味凝聚而成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夏早安逼近,她的耳邊響徹着米卡卡那發自内心深處的泣血呐喊——
“契……約……書!我……要……轉……大……運!”
白袍女子在這個城市已經出現兩個多星期了。
幾乎一半以上的居民都簽下了契約書,而關于契約書的新聞報道也與日俱增,無一例外,都是正面報道契約書确實帶給了人們好運。有了媒體的推波助瀾,不僅公司白領、家庭主婦,連小學生也在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笨拙的名字。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幸福降臨。
而逐漸籠罩在城市上空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災難。
那一天深夜,各條街道上出現了同一件怪事。時間恰是午夜零時,許多白袍女子像突然湧出來似的,從各個方向步行着走向同一個地點。黑夜裏,她們如同一群白色虛浮的幽靈,無聲無息。
她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了一棟大樓裏。那棟幾十年樓齡的老式大樓,在前些日子被人買下之後,既不用來出售,也不用來居住,所有的房間都空了,裏面一片死寂。白袍女子們來到了指定的房間。
房間裏幾乎沒什麽擺設,天花闆挂着一盞瓦數很低的發出微光的夜燈,而地上點了許多蠟燭。它們排列成一個由圓圈以及五角星組成的形狀。一個同樣穿着白色衣裳的女子盤坐在墊子上,她背後的牆壁同樣畫着圓圈圈住五角星的圖案。
在指定的時間内,所有的白袍女子都來到了這個房間,有些人還排到了走廊上。大家面面相觑,眼神無言地交流着,似乎都在問同樣的問題——這個女人是誰?
她們不認識她。
之前她們隻是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招聘啓事。有家公司招募妙齡女郎,月薪過萬,而且無需任何學曆。但在簽約的時候,負責人明确地告訴了她們一系列奇怪的規定:不能讓人看見真面目,不能将工作内容洩露出去,必須身穿白袍,面遮白紗……雖然感覺很奇怪,但沖着一個月能賺到上萬塊的高薪,她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她們的工作就是站在路邊向路人兜售契約書。除此之外,她們一無所知。
“好了,你們的任務完成了。脫下你們的白袍,領上你們的薪水,将這一個月的事情全部忘掉。如果你們膽敢洩露一點兒,我,盜夢者,絕不會放過你們!”
她就是盜夢者?白袍女子們大氣都不敢出,表情僵硬地互相看了看。
地闆上的燭光灼灼地燒着每個人不安的眼神。
自稱盜夢者的白袍女子擡起手指一揮,挂在牆上的一塊黑布突然掉了下來。那兒原來擺着一張桌子,桌子上竟是一疊疊堆成小山的鈔票。每一疊都是一萬塊的酬勞,按人頭來計算,那上面至少有幾十萬。
“拿錢走人!”她冷冷地注視着每個人,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被她的眼神掃到,猶如一陣冰雪吹到身上。白袍女子們不敢再猶豫,紛紛脫下了身上奇怪的裝扮。脫掉白袍、解下白面紗之後,她們看起來跟普通人差不多。
月光如一艘透明的帆船,遊弋過夜空。
四周瘋狂的歌迷沖着台上熱歌熱舞的飛輪海撕破喉嚨尖叫,叫得最起勁的非夏早安莫屬,因爲她的偶像吳尊就在台上。她的尖叫聲差點沒把齊木的耳朵震聾了。齊木看了看手表,演唱會剛剛開始十分鍾。
“米卡卡還沒來嗎?”他試探地問。
正拼命揮舞熒光棒的夏早安頭也沒回地應道:“你剛才不是發了短信,跟他說好集合地點了嗎?”
“是呀,我明明發了……”
原本的集合地點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公園,大家約好一起來看演唱會的。不過,齊木發給米卡卡的集合地點卻是另一個公園。他無意中聽到其他年級的不良少年的談話,得知兩幫人馬要在那裏打群架。也就是說,他故意發錯了地點。而且,那條短信他還是用夏早安的手機發出去的。
這就是所謂的借刀殺人,而且這個演唱會怎麽看都像會有事發生,到時候他就借去找米卡卡的機會溜走。
“米卡卡那種路人甲,不來就算啦,反正隻要有齊木大人在就好。”夏早安無所謂地擺擺手,哪還有半分心思關心米卡卡。
這就是厲害的名偵探L?要是沒和破案時的她打過交道,齊木打死也不會相信的。與其在這裏被吵破耳膜,還不如早點退場,留這家夥在這裏自生自滅吧。齊木一邊這麽想着,一邊站了起來。
沒走幾步,夏早安還是追了上來,嘴裏怪叫着:“齊木,你去哪裏啊?我的吳尊大人,爲什麽要讓我二選一啊!”
齊木嘴角露出滿意的笑,推開會館的門,走了出去。剛下樓梯,演唱會便戛然中斷了。方才嘈雜的歌舞聲和尖叫聲像突然被拔掉插頭的音響,竟再也聽不見一個音符了。
整個會館一片寂靜,就像連呼吸的聲音、心髒的跳動都能聽到似的。突然,像要撕裂什麽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家好,我是死神祭司,好久不見。”
聲音從會館裏,沿着一片死寂的空氣傳遞過來。即便是隔了一扇厚重的門,她也聽得清清楚楚。
“奇怪,出什麽事了嗎?”追着齊木出來的夏早安,伸手去推門,想回到會館看個究竟。
“喂,等等。”齊木猛地拉住了夏早安的手。
她未站穩的身體旋轉了幾個圈,落入他的懷抱。他心一橫,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然後是難以置信的寂靜,死神祭司的聲音被掐滅在遙遠的空間。
隻是爲了不讓她走進會館而做出的舉動,是爲了救她嗎?危急之下他的下意識竟然是想救她嗎?這個吻,僅僅蘊藏了這麽一層意義嗎?或許是,又或許不是。
或許,有一天,他會愛上她——這個将與他一生爲敵的女孩。
會館裏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大家的視線聚集在舞台的大屏幕上,就連剛才熱歌熱舞的飛輪海四子也驚愕不已地轉過身,怔怔地站着不動。
就在衆人的面前,以3D動漫人物形象出現的死神祭司,輕輕抖動着身上的鐵片,醜陋的嘴角朝太陽穴的位置咧開,黑洞似的混沌的眼睛用吞噬一切的氣勢掃視着現場大約一萬五千名觀衆。
“大家好,我想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認識我的第二個仆人了。”
第二個仆人?是誰?觀衆們面面相觑,一臉迷茫。
“接下來,就讓我的仆人繼續陪你們玩遊戲吧。這可是個很好玩的遊戲,你們要盡興啊!”
随着悠長的陰笑聲,死神祭司從畫面中消失了。而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圖案——圓圈加五角星。
五角星在圓圈裏面,五個端點與圓相連接,和盜夢契約書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接着,人們看到大屏幕裏出現了一個白袍女子。她端坐在一個陰暗的房間裏,白面紗遮住了大半張棱角分明的臉,幽微的燈光灑落在頭發的邊緣,眉骨扯開狹長的陰影。
她像照片一樣一動不動地定格在畫面裏,隻是不斷地傳出低沉的聲音:“你們好,我就是和你們簽訂合同的人,我叫盜夢者。”
盜夢者居然是死神祭司的第二個仆人,太出乎意料了,于是每個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張張茫然的臉,反射着舞台妖豔的燈光。
“根據合同的規定,我已經給了你們幸福。現在,該是你們交出夢的時候了。”
夢?怎麽交出去啊?
電視台裏早已亂作一團。有關演唱會的直播突然中斷了,工作人員來回忙碌着,檢查線路是否出現了故障。導播試圖和演唱會現場的同事聯系,但電話怎麽也撥不通。大家正紛紛猜測出了什麽事時——
“你們好,我是盜夢者。”電視畫面卻突然插進了白袍女子的影像。
“電視機前的各位觀衆,飛輪海的演唱會到此結束,實在抱歉。在演唱會現場的是簽下盜夢契約的一萬五千名觀衆,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意思是,死了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以及其他正在觀看電視的居民們一個個張口結舌。
“不,”像是回答人們心中的疑問似的,白袍女子繼續說,“不能定義爲死亡,他們隻是被帶到了我創造的異次空間Zone。因爲他們将夢境賣給了我,所以,按照約定,我得将他們帶走。你們可以理解爲,Zone是一個夢境工廠,而簽下盜夢契約的各位,是負責生産夢境的機器。”
開什麽玩笑,人類怎麽會是機器?
電視機前的人們感到了被愚弄的氣憤,但更多的是湧上來的恐懼。要知道,盜夢契約書現在幾乎是人手一份。
根本,這從頭到尾就是個圈套。
“你們要是心裏認爲這是個騙局,就太傷我的自尊了。”白袍女子的語氣卻流露出了一絲得意,“我做的一切都隻是按合同辦事而已。所以,别不甘心了,乖乖交出你們的夢境吧。”
能甘心才怪!而且,盜夢者真有那麽強大嗎?能把全城過千萬的人口全部抓去所謂的異度空間——Zone?就連想活活抓走那一萬多名演唱會觀衆,也不可能吧?
除非是恐怖組織,不,隻有外星來客UFO才有能力辦到這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Zone開啓了。”說完最後寥寥數字,白袍女子便消失在了電視畫面上。
3分15秒。從中斷直播畫面,到盜夢者出現宣稱Zone的存在,再到恢複現場演唱會的轉播信号,耗時3分15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所有注視着電視機的人好像被狠狠甩了一記耳光,動也不能動。
夏早安還在回味着剛剛那個吻,一副幸福得快要暈倒的樣子。
演唱會館安靜得可怕。齊木走上台階,推開門,然後整個人都愣住了。一萬五千名觀衆像空氣一樣消失了。空蕩蕩的會館不見一個人影,舞台上隻剩下冷冷清清的大型屏幕以及各種音響器材。負責電視台轉播的攝影機處在無人操作的狀态,城市的人們在電視機裏看到了同樣空空如也的舞台。
像誇張的幻術一般,短短3分15秒,過萬人就這樣消失掉了。
一個巨大的符号——圓圈與五角星,定格在現場的大型屏幕上。
“哇!好美!”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夏早安的臉上浮現出陶醉的神情。
無數張從天花闆飛落的撲克牌,盈滿了視界。它們落在舞台、空座位上的每一個角落,如同一場不曾停息的大雪。
齊木随手抓住飄落眼前的一張——梅花A,所有的牌面都一樣。
“哇!”夏早安再次驚叫起來,她對着空無一人的會館瞪大了眼睛,“見鬼了,人……人怎麽都不見了呀?!”
這時才反應過來……你也太遲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