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雨軒看了看時間,下午5點15分。放學後的校園,随着學生們的離開,變得格外的安靜,同時也更加沒有人注意到他又來到了這所學校。他站在樹後,默默等待着。
夏早安和米卡卡還沒下來呢。
他忽然擡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這隻手待會兒可要在那個家夥的身上留下死亡的印記了。
思緒突然被樓梯上的腳步聲和談話聲打斷,他趕緊做好準備。而在他的另一邊角落,同樣也有個人在做準備。不過,那個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是一隻可笑的螳螂,身後有黃雀。
夏早安率先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卡卡,死神寄來的信裏說,今晚要我去楓葉港灣那裏看煙火大會。難道死神也喜歡看煙花?”
“死神分明是說,煙花大會上會有大事發生。”緊接着,米卡卡也走出了樓梯。
“哦哦,會有什麽大事?”
“我想,到時可能會死人。”
“不會吧!”夏早安美麗的花容微微變蒼白了,“那我不去了,我最怕死人啦!”
“不去怎麽行,你都已經加入這個遊戲了。”
“那我把錢退回去給他不就行了?”
米卡卡顯然對夏早安的想法不屑一顧:“你把錢退給誰啊?你知道死神在哪裏嗎?再說,你會舍得這次遊戲的獎品?弄不好真是黃金、鑽石呢!”
“這個……”夏早安委屈地戳戳手指,“可是我見到死人會暈啊!唉,果然貪那一千塊錢是不對的,我以後一定要改!”
“哈!你終于覺悟了!你确定自己以後不貪錢了?”米卡卡多少有點感動。
“No!”結果夏早安沖他搖搖手指,“以後要貪就貪多點,才一千塊,實在太不值得啊!”
米卡卡頓感無力……就在這時,冷不防,有個身影闖進了他的視線。
“操,就是你這個家夥吧,竟敢撬我的牆角!”一個男生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他染着一頭黃發,耳朵上戴着一隻金色耳環,一看就是個标準的不良少年。他很快沖到了米卡卡跟前,惡狠狠地揚起了拳頭。
米卡卡和夏早安一時都反應不過來,愣在了原地。眼看拳頭就要砸下來了,突然又沖出來一個男生,一把将不良少年推開,後者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出幾米遠,倒在了地上。
“快跑!”蔣雨軒沖發呆的米卡卡和夏早安說,“還不快跑?想等死啊!”
他們趕緊拔腿就跑。
地上的不良少年看清襲擊他的人,扯開喉嚨瘋狂地咆哮:“操!蔣雨軒,你竟敢反抗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三人沒跑出多遠,趕緊就追,不料有人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是你!”不良少年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憤怒,“唐雪嬌,你幹什麽?!”
隻見唐雪嬌淚水漣漣地懇求道:“吳涵,你放過蔣雨軒他們吧,我求求你了!你……”
“啪”的一聲,五個手指印辣辣地在那張柔弱的臉上燃燒着,淚水浸濕了她的眼角。唐雪嬌咬緊嘴唇,捂着臉,眼睛裏滿是痛苦。
“呸!你越是替他求情,我越要整死他!什麽蔣雨軒,什麽米卡卡,誰要靠近你,我就要他們不得好死!”叫吳涵的不良少年兇神惡煞般咆哮道。
他絲毫不知道,死神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了死亡的印記——看不見的,緩慢地,緩慢地,侵入那顆被黑色籠罩的心髒。
跑出好遠,估計不良少年不會追上來了,米卡卡他們才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橋洞下放緩了腳步。
夏早安氣喘籲籲地蹲在地上,米卡卡也停下來,直喘氣:“呼……剛才到底怎麽回事呀?”
在他頭上,是川流不息的汽車碾過的聲響。陰暗的橋洞過道,牆壁潮濕,兩邊擺着許多單車,使過道變得更狹窄了。而來路不明的霓虹燈閃爍出漣漪般的色彩,周圍泛出幽幽的藍光。
“剛才那是吳涵,”蔣雨軒說,“我們學校裏最出名的壞學生,你應該知道。”
米卡卡點點頭:“我想起來了,他就是吳涵啊。可是,我跟他沒有瓜葛呀。”
“我想,他大概是以爲你在追唐雪嬌。”
“啊!這麽回事啊……”米卡卡不禁一臉苦笑,“我也夠倒黴了,居然被那麽恐怖的家夥誤會。”
“可不是。”夏早安站了起來,她體力一向差勁,氣還沒緩回來,臉色有些蒼白,讓人不免有些擔心她會随時暈過去。她幹脆坐在旁邊的單車上,指着米卡卡說:“那壞蛋就是沖你來的……我今天早上看見了,那家夥在偷偷地看你和唐雪嬌又摟又抱呢。”
“喂喂!誰又摟又抱了?”米卡卡不滿地瞪了夏早安一眼,可夏早安卻毫無反省之意。
“反正啊,你是死定了!我提前幫你默哀一分鍾……阿門!”
“去去去,你才死定了呢!你再敢亂說,今晚我就不陪你去參加煙花大會了。”
弱點被抓到了,夏早安趕緊乖乖閉上嘴巴。
“你們要去煙花大會嗎?”蔣雨軒問,米卡卡回過頭看了看他,給予了肯定的回答,然後又說,“差點忘了,剛才真是謝謝你!”
“不用客氣。吳涵這個家夥可不好惹,你最好小心點,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蔣雨軒走出幾步,忽然又回過頭沖身後的男生女生說:“哦,希望你們今天晚上玩得開心。”
和米卡卡分别後,夏早安搭上了回家的公車。車上的乘客不算多,她找了個空位剛坐下來,馬上便有人坐在了旁邊的座位上。
“哎呀,是你啊!好巧!”來者就是剛剛分别不久的蔣雨軒。
他咧嘴對她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那雙瞳仁亦是溫柔的亮色。少年看起來是那麽的美好,日光穿過車窗,沿着斜斜的角度傾倒在他黑頭發的表面,螢火般流動。
“嗯,好巧,L!”他笑了。
“L?”夏早安愣了半秒。她忘了,她已經進入了死神所設置的遊戲,她的身份是L。
“沒錯,我是Kira!”突然,那張帥氣的臉陷入了陰影。
公車在下一個站牌停了下來。
一個少年背着昏迷的少女,一邊走下車一邊害羞地對少女抱怨:“懶蟲,還睡呢!”
乘客們會意一笑,爲這對甜蜜又溫馨的小情侶。
誰又會料到,少女是被迷暈的呢。
沉重的眼皮,壓迫着黑暗的世界。
這是在哪裏?
愛迪生醒過來了,明晃晃的白光在他的眼皮上亂跳。那些紛亂跳躍的小白點令他感到昏眩,他試圖擡起手遮擋,但卻馬上發現,身體一動也不能動。
這是怎麽了?愛迪生勉強睜開眼睛,視線裏有個東搖西晃的人影。他依稀能辨認出那是個少年,正伏在桌子上仔細翻着什麽。幾個模模糊糊的英文字母闖進瞳孔裏,又消失,出現,消失……這樣好幾次。
破碎的細節慢慢拼湊完整,那兩個英文字是——DEATH NOTE!
愛迪生猛地清醒過來,睜大了眼睛。他記起來了,準确地說,那是夏早安的記憶。在公車上,蔣雨軒突然掏出香水瓶什麽的在她面前噴了噴,不用兩三秒,她便失去了意識。
是迷藥。一個高中生居然連這種東西也能搞得到,确實令人意外……但如果這個人是Kira就另當别論了。
暈過去之前,愛迪生還記得蔣雨軒那詭異的微笑以及他說過的話。
“L,我是Kira,你這次的對手!”
沒錯,這家夥就是此次遊戲中的第一個Kira!
但是,爲什麽呢?蔣雨軒沒必要這麽早就洩露自己的身份啊!他是Kira,那麽今天晚上他就要進行最後的殺人計劃。人們也自然而然就會将自稱爲Kira的他作爲重要嫌疑犯。作爲一個兇手,他這樣做究竟是失策,還是太自信?
無論如何,不能小觑這個人。畢竟,他就是Kira!
愛迪生想張嘴說話,結果隻能發出“嗯嗯嗯”的悶聲。原來,除了身體被緊緊綁死在椅子上,嘴巴也被塞住了。
“你醒了。”坐在書桌前翻着筆記的少年回過頭,臉上帶着若隐若現的笑。他搬開椅子,走了過來,手中竟拿着一把刀。愛迪生的心跳急促起來。
要是這家夥的目的是殺死我呢?這就不難解釋他爲何那麽放心地洩露他是Kira的身份了。
蔣雨軒走到了跟前,愛迪生覺得神經都繃緊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他要做點什麽……他可不想死在這種小屁孩的手上!
“你到底想幹什麽?”這句想說的話被堵在喉嚨裏,最終發出的還是含糊不清的“嗯嗯”聲。但蔣雨軒似乎聽懂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放心,我不會殺了你。至少,我不會用這麽拙劣的手段殺人,或者說,我根本不用親自動手……”他擡起手指,指着太陽穴,“我隻要在腦海裏想着那個人的模樣,再把名字寫到我的筆記上,那人就會死。”
這正是《死亡筆記》裏的殺人方法!
“我可以讓那個人以任何方式死去!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蔣雨軒仰起頭,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像在享受着什麽,簡直是一副君臨天下的姿态。而在他身後,似乎真有一個張開黑色翅膀的死神飄浮在空中。
可笑的家夥,愛迪生在心裏恥笑。
這個世界上不會真的有死亡筆記存在的。存在的,隻是那些自欺欺人的罪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蔣雨軒拿起書桌上的筆記,再次走過來,“所以,我今晚就要讓你見識一下它的威力。”他揚了揚那本制作精美的筆記。
不過愛迪生認爲那隻不過是從文具店買來的玩意罷了,是商家爲了迎合學生的追捧心理而推出的産品。
但蔣雨軒的嘴唇緩慢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我要殺死一個人。”
是誰?
“你也認識他。”
愛迪生思考起來。他所認識的人不多,最親密的算是米卡卡。但是夏早安認識的人可不少,要将學校的可疑人物一一排除,那将是一個很費腦筋的工作。
反正,他很快就會知道的。
愛迪生靜靜地看着蔣雨軒蹲下來,用筆在筆記上飛快地寫着什麽,每個字都緊緊牽動着愛迪生的心。很快,他寫完了。蔣雨軒說:“你應該知道,這本筆記是正義的力量。所以,我殺死的是壞人。”
正義?犯罪根本就不會有正義和罪惡之分的。
愛迪生更想知道的是,這次筆記針對的目标是誰。很快,他便看到了。
筆記上寫着——吳涵,8點15分死于劫匪的刀下。
吳涵……是那個不良少年嗎?
“他這種人該死!”蔣雨軒大聲說道,語氣裏隐含着無從發洩的怨恨,“吳涵根本就是人渣,不應該活在這世上!”他緊緊握住拳頭,下一秒,他的眼神卻爆出興奮與得意,“幸好,還有這本筆記。能随意殺掉自己不喜歡的人,真好啊!”
所謂的死亡筆記,是一件能将人心最醜惡的一面完全展露出來的魔物嗎?
時間走向7點35分。
煙花大會即将開始了。楓葉港灣的廣場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黑壓壓的一片,罕見的喧嚣與往日港灣的甯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秋風漸起,不少人都多穿了一件外套。他們交頭接耳,滿臉欣喜地期待着煙火盛會的開幕,但等待他們的,将是煙火下的罪惡。
在廣場上米卡卡雙手插在褲兜裏邊走邊尋找着什麽。人太多了,路燈的光線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隻能依稀辨認在三四米之内經過的陌生人。
微涼的晚風打在他身上,他打了個哆嗦。氣溫有點低,他今晚隻穿了校衫,出門前老媽還囑咐他應該多穿件衣服的,他卻認爲沒必要,現在有點後悔了……
快8點了吧?
米卡卡再次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他又在附近轉了一圈,結果依舊沒有看見夏早安的身影。他隻得悻悻地回到原先的地方,他的身後是一尊李小龍的銅像。
跟她明明說好的,在廣場的銅像下等的啊!這丫頭,難道遲到了?過分!
米卡卡越想越生氣,他懷疑夏早安是臨陣脫逃了。就她那種見錢眼開、見屍就暈的個性,不敢來也是可能的,這不能怪她。但如果她不來,那麽,愛迪生也就無法前來了……掏出手機,米卡卡迅速地撥出了夏早安的手機号碼。
無形的電波沿着夜晚冰涼的空氣,傳送到距離不遠的一座大樓的房間裏。
兩個人同時警惕地盯向那兒——振動的褲袋。
“是米卡卡打來的。”蔣雨軒将手機從夏早安的褲袋裏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咧嘴一笑,那是毫不掩飾的嘲笑,“其實我有點奇怪,爲什麽死神會把L的徽章寄給你?像你這樣的笨蛋,怎麽可能配做L呢?”
手機響了幾下,便中斷了。蔣雨軒把關掉的手機放在抽屜裏。
“我可不想你用這個手機報警,”他說,跟着回身冷笑,“至少,在欣賞死神的傑作之前,我還是希望警方不要出現。”
在不遠的地方,擁擠的廣場上,米卡卡氣惱地将手機放回了褲袋。
居然被夏早安挂斷了!沒禮貌的家夥!
一陣涼風從空曠的方向吹來,米卡卡縮縮脖子,打了一個噴嚏。人已經夠多了,堤岸那邊擠滿了人,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排成人牆拿着熒光棒在維持秩序,水面上幾艘機動船正随時候命,待時間一到,就點燃船上的煙花炮。
選擇在這種萬衆矚目的場合殺人,而且,還是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米卡卡摸起了臉頰,認真地思考起死神琉克的意圖。不管對方是神是鬼,他似乎并不害怕被人知曉他的存在。
或者說,這恰恰是他所希望的。
也許,今晚過後,全世界就會知道原來真的有死神存在。到了那時,社會将會陷入混亂,還是,将迎來一個罪惡被徹底抑制的美好世界呢?
“咳!”不遠處有人在咳嗽,像是感冒了。天氣的突然轉涼,确實令人猝不及防。接着,一個粗暴的罵聲在附近響起來:“唐雪嬌!你再不趕快來,别怪我不客氣!我管你塞不塞車!你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整死你!限你在8點10分之前趕過來,不然有你好看!”
聽着耳熟,米卡卡循聲看去。在人群裏,一個穿着黑色外套、長相兇惡的不良少年正在沖手機大嚷大罵,口裏不斷爆出肮髒下流的言詞,而他耳朵上那隻金色的耳環也嚣張地抖動着。
是吳涵!下午放學差點被他扁了!
米卡卡趕緊轉過身,就連其他人也誠惶誠恐地離吳涵遠遠的。
挂機後,吳涵罵罵咧咧地從李小龍的銅像前經過,并沒有看到躲在銅像後面的米卡卡。
一團跳躍的光芒瞬即消失在人群中。米卡卡還在猜測那是什麽的時候,突然,夜空中爆發出巨響,燦爛的光線刹那間刺破了瞳孔的黑暗,人群随即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煙花大會終于開始了。
一列火車迅速地開往光明之地,車輪呼嘯着碾碎了夜晚的死寂。火車上的乘客能看到,很遠處,那片炫目的夜空正在被逐漸拉近。10分鍾後,它将經過楓葉港灣。
窗外的天空不時被煙花照得乍明乍暗,窗簾變換着顔色,外面似乎是個熱鬧明亮的世界。蔣雨軒走過去,拉起了其中一個窗戶的窗簾,而其他窗戶的窗簾依然遮得嚴嚴實實。
“好好看吧,”蔣雨軒站在窗前,欣賞着盛放在夜空中的煙花,“這可是爲死神所設下的遊戲而拉開的華麗序幕啊!”
透過窗戶玻璃望出去,一朵朵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出豔麗的色彩。愛迪生可沒心思欣賞這一幕美景,他要做的是,盡可能推斷出自己所處的地方。
根據煙花升空的高度判斷,這個房間應該位于一棟大樓的高層,而離煙花燃放地點的距離,大概有一兩千米。也就是說,他現在在楓葉港灣山腰的一棟高層公寓裏。然而,即使知道這些,對解決問題似乎也毫無幫助。
愛迪生在心裏嘀咕起來,他猜想着蔣雨軒的下一步計劃将是什麽。
煙花在夜空中一個接一個地綻放。港灣對面一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築物——海心沙電視塔,仿佛是煙火下扭着蠻腰起舞的嶺南美女。抖落下的光明中,那張定格在窗邊的陰暗側臉就像是一道光芒灼燒不到的峭壁。
蔣雨軒站在另一扇窗戶邊,窗簾隻稍稍拉開了一條縫隙,他手中拿着望遠鏡,目光注視某一點,眉頭輕皺,像是在尋找什麽。
牆上,時鍾的指針跳過了5分鍾的間距。
8點05分,耳朵裏似乎漸漸響起了送葬的鍾聲。
8點15分,就會有一個生命殒滅在煙花的燦爛之下。
突然,一片移動的光團出現在了視野裏。
死神的印記!蔣雨軒笑了。
“待會兒,從這裏就能看見事情是怎麽發生的。真好,馬上那個人就會死了,”他回過頭說,“不過,你是看不到這一切的。我可不是請你來當看客的。”
把L抓來,還有另一個目的。
桌子上有一個棕色的瓶子,裏面裝着不明的液體。愛迪生剛才就注意到了。當看到蔣雨軒掏出手帕,擰開瓶蓋倒了些液體在上面,他馬上意識到,這是迷藥。
蔣雨軒走了過來,一股令人暈眩的氣味随之逼近:“你先好好睡一覺吧。”
混蛋,你想幹什麽?!
愛迪生心裏邊罵着邊暈了過去。閉上眼睛之前,他清楚地記得窗外的煙花綻放出“2011”的字樣。然後,那些绮麗的光芒随着意識一起沉沒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關上門的前一秒,蔣雨軒看了一下時鍾——8點07分。
火車就快來了。他豎起耳朵,望着遠方,果然有一道強烈的燈光正在迅速地駛近。他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鎖,從後樓梯走了下去。
他的後背上暈睡着一個不省人事的少女,而少女的身體裏卻沉睡着兩個人——愛迪生,抑或,夏早安。下一次醒來的将會是誰呢?但不管是哪個,他或她都在隐隐約約的夢境中聽到了一種美妙的鈴聲,天籁一般,像一種翠綠的色彩,打翻在夢中。
8點10分,鐵道口的欄杆放下來了,警示聲刺耳地回蕩在黑夜中。等在鐵道兩邊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擡起頭,望向夜空中的煙花。人群中交織着興奮與驚歎的低語聲。
下山的道路一向安靜,兩邊的商店通常很早便關門了,一個人影從冰冷的鐵閘前面走了過去。這轉涼的天氣幫了他大忙,他全副武裝,穿得嚴嚴實實,連圍巾也派上了用場,但在這樣的天氣裏别人也隻會認爲這是個怕冷的家夥罷了。
他用圍巾遮住臉,壓低帽子,一路疾行,一雙耐克的休閑鞋“啪嗒啪嗒”地撞擊着地面。被甩在身後的路燈閃爍着暗黃的光線,将那個影子投映在水泥道上,時隐時現。
而他的手,始終插在口袋裏。他握着一把長10公分的匕首,鋒利無比。
他用了一會兒時間,就跑到了山腳的路口。放眼望去,廣場上全是人,想在這裏面找出一個人,可不容易。可他非常自信地朝某個方向走過去。“請讓讓!請讓一下!”他一邊經過擁擠的人群,一邊在不大的範圍内尋找着。
剛才就确認過了,目标人物應該就在這塊區域。
他在尋找死神的印記,這不是一件難事。那團躍動的藍光又出現在了他眼中——就像彌漫着迷霧的森林裏的那一盞可靠的指明燈,他迅速靠了上去。很好,圍巾下他的嘴角終于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找到你了!
在人群中,那個不良少年正在大聲地通電話。煙花的爆破聲淹沒了他那下流肮髒的辱罵。他是令人讨厭的一個人,所以他身邊的觀衆都有所顧忌地躲開了一段距離。而且所有人都仰起頭,欣賞着頭頂光彩奪目的煙花。
死神的印記于是格外顯眼。
不良少年仍在旁若無人地大吼道:“唐雪嬌,現在幾點了?還不趕快給我滾過來!你就是我的一條狗,我要你怎麽樣你就得怎麽樣……”
像震耳欲聾的音響突然被拔掉了插頭,像世界突然被抽光了聲音。更準确的描述是,不良少年被身後的一隻黑手套死死捂住了嘴巴,再也罵不出來了。所有肮髒的語言都被按回了那張滿口黃牙滿是煙味的嘴巴裏。
“你去死吧,吳涵。我代表正義宣布你的死刑。”
煙花,繼續在夜空綻放。人們,依舊發出陣陣驚歎聲。誰也沒有留意到死神的遊戲正在進行中。
血湧了出來。
吳涵的臉部因爲極度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着,手機掉在了地上,他試圖用雙手掰開那隻捂住他嘴巴的黑手套。可他就要死了,他的眼皮劇烈地跳動。那是一雙凄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裏滿是不解與疑惑。一分鍾後,這雙死灰的眼睛裏就看不到任何感情了,空洞地盯着夜空。
一張紙條,寫着他的名字,緩緩地飄落下來。
确定對方返魂無術了,他才不慌不忙地看了看時間。時間剛剛好——8點1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