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密室之謎

<h2 class="section j-chapter" data-paragraphid="ba0c6a5912724797a00aa607656343e5_5">第十二章 密室之謎</h2>

從冰冷的鐵窗望出去,今晚的月亮顯得那麽圓,那麽亮。

熊毅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六歲那年。

這座城市某條潮濕幽暗的街道,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像一張哀傷的臉,懸浮在空氣中的水分随時會化成一場傾盆大雨落下來。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個少女拉着一個小男孩的手,慢慢地走向街道盡頭那棟灰色的建築物。這是一對姐弟,十五歲的姐姐和六歲的弟弟。他們的眼神裏流淌着黑色的憂傷。弟弟的手裏抱着一個破舊的機器人。這是他最喜歡的玩具,是他的父母買給他的生日禮物。而他的父母,已經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兩姐弟正在前往孤兒院的途中。少女和小男孩站在門口,手牽着手,十指緊扣,頭上掠過灰冷的鳥群,一兩根脫落的羽毛突然掉下。

孤兒院的大門被鐵欄杆隔開,圍牆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綠色的藤蔓,蛇一樣地絞纏着,讓人窒息。

孤兒院裏的那些孩子,黑色的眼睛緊盯着他們,那目光突然就像漿糊一樣粘住了他們,怎麽也甩不掉似的。弟弟怯怯地躲在姐姐的後面,他那麽不喜歡這裏,可他知道,他們可能會在這裏生活很久。在坎坷的命運面前,他們将相依爲命。

那個孤兒院的場景曾經陪弟弟度過好多個荒蕪的夜晚。弟弟總是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仰頭望着藍藍的天空。他多麽想成爲一隻鳥,振翅高飛,逃離這個充斥着孤獨和寂寞的地方。

十歲的時候,他的姐姐離開了孤兒院。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開始在魚龍混雜的夜總會謀生活。每到周末,姐姐就會回到孤兒院探望她的弟弟。

“小毅,你等姐姐,等姐姐賺夠了錢就把你接出去。”

她給了他希望,他的小手緊緊抓住姐姐的手,好像要牽着她一輩子。

他多麽愛姐姐啊!

有一天,他的姐姐興奮地告訴他:“小毅!告訴你哦,今天有個來夜總會的客人說我的歌唱得很好,打算把我推薦給唱片公司呢!”

弟弟也十分高興,姐姐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啊。

過了不久,他就開始在熒屏上見到他的姐姐。姐姐和另一個女孩組成的青春偶像組合在舞台上又跳又唱的,那時候弟弟覺得他的姐姐簡直跟天使一樣美麗。他等着她來接他離開孤兒院。

姐姐已經答應了,在他十四歲生日的那天,就過來接他。她在信裏甜蜜地憧憬她美好的未來,也不斷地提及她信賴的好姐妹,就是她的搭檔——鍾馨童。

弟弟收到姐姐的信後,别提有多興奮了,整天掐着手指計算着日子。可是,生日那天,姐姐沒有來。

第二天,姐姐也沒有出現。失望的弟弟依然堅信,姐姐一定會履行諾言,來接他離開的。

直到第三天,他正在孤兒院的食堂吃飯,忽然看到電視新聞裏出現了他姐姐的消息。他美麗的姐姐,最後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居然是一具醜陋的屍體……她在一間令人窒息的屋子裏結束了一生。

他姐姐不會來了,再也不會回來接他離開了。

抛棄了生命,抛棄了弟弟,姐姐當時一定非常絕望吧。

弟弟一直站在孤兒院的空地上,滿臉淚水地仰望天空。

那天,弟弟便從孤兒院逃了出去。

沒有錢,沒有親人,他流落街頭,受盡風吹雨打,體味到人間冷暖。有一次,他餓得發慌,居然和狗搶食吃。他跪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些散發着惡臭的殘羹剩菜,眼淚一滴滴地掉下來。

就在那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擡起頭,逆光中,那個人像神一樣出現了,将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并且告訴他,令他淪落到如此境地的,是一個利欲熏心的女人。

那個殺害他姐姐的女人,此時正風光八面地享受着世人的崇拜和追捧。弟弟看着電視裏光芒四射的女人,緊緊握住了拳頭。

就在那時,弟弟決定了,要替姐姐報仇!要替他的人生讨回公道!

任何人都将無法識破他最後使用的詭計——密室逃脫以及密室殺人。

想到這裏,惡鬼肆意地發出笑聲。黑暗裏他的笑聲無邊地擴大着,回響着,在空蕩蕩的看守所裏透出無比陰森的氣息。

“死了?不可能!”手機停在我的耳邊,我的嘴巴張得好大,像被一大團棉絮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電話是李小崇打來的。他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鍾馨童自殺了!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的直覺就告訴我,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惡鬼熊毅被抓那天晚上的留言猶在耳邊回響。我猛打了一個寒戰,掀開被子爬了起來。一大早就聽到這麽驚人的消息,再想賴在床上度過這個悠閑的星期天是不可能的了。

“找死啊你!一大早就把人叫醒!”夏早安一邊罵着,一邊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出現在樓下。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路像夢遊,差點撞到樹上。

“不是跟你說了嗎,鍾馨童自殺了!”

“你都說是自殺了,我們還去湊什麽熱鬧啊!你根本是沒事找事嘛!”

“我覺得她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

“爲什麽?”夏早安的睡眼睜開了許多,但仍屬于那種睜着眼也能睡着的類型。

“惡鬼那天說過的呀,他會重演鍾馨童密室殺人的詭計。”

“可是,我覺得鍾馨童不太可能想出那種完美的殺人計劃耶。”

“爲什麽?”

“網上不是說嗎,明星不接受采訪看不出弱智。所以說,哪有這麽聰明的明星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歪理呀。我想我這輩子是跟不上這火星生物的思維模式了。

和李小崇會合後,我們馬上趕到鍾馨童住宅,發現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忙裏忙外的警察。住在附近的街坊們從四面八方陸續聚集過來,站在拉起的警戒線外,熱烈地讨論着裏面發生的事情,其中不時傳出“死了”、“自殺”、“燒炭”等字眼。

因爲協助警方抓獲了惡鬼,我們現在也算有點人氣了。剛擠到警戒線外,一個守門的警員就認出了我們,把我們放了進去。這種特殊待遇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進入案發房間,一種令人窒息的炭燒味道撲鼻而來,光線穿過玻璃而跳躍在塵埃中。一走進這個房間,便能感到一陣懾人的壓迫感,每一次呼吸之間仿佛都能感覺到肺裏殘留下的死亡氣息。

屍體仍僵直地坐在地闆上,上半身伏在床上,看起來就像一個醉酒的女人睡着了,但臉色白如紙,嘴唇發紫。床邊放着一盆熄滅的炭。

鑒證科的人員有的戴着手套,檢查着每一個細微的地方;有的正在對屍體拍照存檔;還有兩個刑警站在一旁,用手帕捂着口鼻,向最先到達的警員詢問情況。

聽說我哥又被派去調查新的案子了,所以這會兒他沒出現在這裏。不過沒他在更好,我們趕緊豎起耳朵細聽。

那個首先抵達現場的警員将情況講得很詳細:“在七點五十分左右,110報警中心接到管家阿銀的報警電話,七點五十五分,我奉命趕到現場。根據管家阿銀的證詞,她今天早上七點左右做好早餐,曾經上二樓叫鍾馨童起床,但房間裏沒人回應。她當時沒有起疑。然後到七點四十分左右,她再次上二樓敲門,結果房間裏依舊沒有任何聲息。”

“那她是不是察覺到什麽地方不對才報警的?”其中一個刑警問。

“嗯。”警員回答說,“阿銀說,她當時看到門縫裏塞着一張撲克牌。”

撲克牌?聽到這個詞,我們的神經随即繃緊。實在不能怪我們反應過敏,畢竟這段日子以來,撲克牌已經多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它就像是死神的标志,總伴随着死亡而出現。

我脫口而出:“不會是方塊9吧!”

被我打斷談話的三個警察齊刷刷地望過來,其中資曆最老的那個刑警大叔立即皺起眉頭,指着我們:“喂喂!你們這些小孩子來這裏幹什麽?守門口的居然把你們放進來了?豈有此理,出去出去,不然把你們抓起來哦!”

“别這麽說嘛!”李小崇嘻皮笑臉地說道,“我們也是來幫忙破案的啦!”

“胡鬧!”刑警大叔很嚴肅地呵斥道,“這兒可不是你們中學生玩偵探遊戲的地方!”

被他如此斥責,李小崇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好噤若寒蟬地站着。

刑警大叔走了過來。随着光線越來越亮,他的臉也清晰起來。他身材瘦削,大約五十歲左右,穿着灰色的西裝。眯成一條細縫的雙眼炯炯有神,短短的胡須嚴肅地依附在下巴上。整個人看起來很精明,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回學校讀書吧!”他一手抓起我和李小崇的胳膊。

“喂喂,等一下嘛!”李小崇急得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樣,“我們真是來破案的,而且我才不是什麽中學生,我都算是半個警察了!還有,你知道這個少年是誰嗎?”

“是誰?”刑警大叔停止動手,眼睛眯得更細了,打量着我。

“他就是米傑隊長的弟弟,香雲高中二年級的名偵探噢!”

“哦。”刑警大叔點了點頭,依舊拽起我們的胳膊,“就算米傑他老爸來了,也不能随便進入案發現場!”

“啊!”李小崇傻眼了,沒想到碰上了一個公事公辦的臭老頭。

“等一下。”這回我說話了,“我覺得鍾馨童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謀殺的。”

“什麽?”刑警大叔剛想把我們扔出去,一聽我這麽說,馬上停了下來并頗感興趣地追問,“你爲什麽斷定她是被謀殺的?”

“老兄,我想問你,這個案發現場是不是一個密室?”

“欸?”刑警大叔露出震驚的表情,“你怎麽知道?”

“因爲惡鬼被抓的那天晚上說過……”我将那晚的情況娓娓道來。

刑警大叔聽得連連點頭,說:“照你這麽說,的确很有可能是惡鬼再一次的殺人計劃,隻不過……你推理的情況不可能出現。”

“爲什麽呀?”

“因爲惡鬼現在還在拘留所裏待着呀。試問一下,他怎麽跑出來殺人呢?!”

“這個不一定吧?”我對此強烈質疑。

刑警大叔卻敲了我腦袋一下:“這位小老弟,你想太多啦。你以爲拘留所是任人随便進出的嗎?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棘手的惡鬼真是你抓住的?”

“倒不關我的事啦,是我後面的美眉抓住的。”

“美眉?你是指這個……丫頭?”

刑警大叔往我身後一看,馬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回頭一看,也傻了。夏早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暈倒在地,口吐白沫,完美地诠釋了一個人被吓死的形态。

哦,我差點忘了,這個女生見到死人會暈倒。這倒省事,等她醒過來,就是聰明過人的愛迪生出場了。

愛迪生從地上爬起來,像美美睡了一覺,他伸了伸懶腰。

“怎麽了?”他問道,“又出什麽案件了吧?”說着往屋裏看了一眼,“鍾馨童死了?該死的!沒想到惡鬼居然真的做到了!”他邊說邊拉起門口的警戒線鑽了進去。

一旁的刑警大叔見了,慌忙阻止:“哎,這裏不能進來的。”

“有什麽關系嘛。”愛迪生毫不在乎地朝刑警大叔說,“借你的手套用一下。”

愛迪生擅自奪過刑警大叔的手套,戴在手上,然後馬上仔細地察看起來。刑警大叔黑沉着臉,但也沒有出聲,隻是跟在愛迪生的後面,大概想知道這個高中女生能幹什麽。

“窗戶從裏面關得很緊,四周也沒有什麽密道,甚至連個小孔也沒有。嗯……可以說,這是個密不透風的房間。”愛迪生檢查完後,一邊推理着,一邊走到第一個到達現場的警員面前,“喂,老弟,你應該是破門而入才發現屍體的吧?”

“老弟……”警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個高中女生膽敢這樣稱呼自己。他擺出懶得理她的嘴臉,但看到跟在愛迪生身後的刑警大叔使了個眼色,隻好耐着性子回答,“對啦對啦,是破門而入的啦。”

“那麽,沒有鑰匙之類的,所以必須撞開門嗎?”

“這倒不是。鑰匙是有,隻不過房間的門反鎖了。”

“哦?可是,這房間的門沒有門栓或者門鏈之類的東西,它是怎麽反鎖的?”

“椅子!”警員指了指房間的一邊,一張白色典雅的椅子,“那張椅子找到了很好的支點頂着門。所以,就算有鑰匙也無用武之地。懂了吧?”

“嗯。這樣一來,密室便完成了。但惡鬼是怎麽做到的呢?”愛迪生将食指放在眉間,開始進入沉思。

一直在旁觀察的刑警大叔按捺不住了:“都說不可能是惡鬼幹的啦!他明明就在拘留所裏呀,怎麽可能逃出來殺人呢,而且,這是個密室呀!事情很明顯,鍾馨童由于最近的事情搞到前途盡毀,萬念俱灰之下,就自殺了嘛!”

“不對,不是自殺。”愛迪生很肯定地說。

“那你的依據是……”刑警大叔抱起雙臂,看着愛迪生。

“屍體的狀态呀。”愛迪生指了指床邊的屍體,“你看她的姿勢,更像是突然暈倒了,然後慢慢死去的。如果一個人自殺,我想那個人應該選擇更正常的姿勢吧。譬如說睡在床上,或者坐在沙發上也行,但像她這樣的姿勢實在有些古怪。”

“你這麽說,也有點道理。”刑警大叔摸了摸下巴,手指來回摩挲着有些灰白的胡須,“可是,密室又怎麽解釋?椅子上除了鍾馨童的指紋,就查不到别人的指紋了。那兇手又是怎麽制造出這個密室的呢?”

“這個嘛……我暫時還沒搞清楚。有些事情,還得找管家阿銀過來仔細詢問一下。”

刑警大叔馬上叫他的同伴去找來阿銀。

愛迪生一見到阿銀就問:“哎,那天晚上我叫你放的東西,你放好了嗎?”

“放好了。”阿銀點點頭,驚魂未定的樣子,蒼白的臉沒有什麽血色。

“放什麽東西呀?”我們幾個搞不清狀況的人幾乎異口同聲地發問。

“跟着來就知道了。”愛迪生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後請阿銀在前面帶路。

我們下了二樓,回到客廳。阿銀走到正對門口的櫃子前,上面放了一隻加菲貓的毛公仔。毛公仔取下來後,阿銀竟從裏面取出一部小型的DV攝像機。

“真是危險的事情哦。”阿銀表情複雜地說,“要是被鍾小姐知道我在裏面偷偷放了一部攝像機,我肯定會被她以侵犯隐私而告上法庭的……不過,現在都沒關系了,人都死了……”

“我就是擔心鍾馨童會遭遇不幸,所以才叫你偷偷安裝DV機拍下屋裏的情況呀。”愛迪生從阿銀手裏拿過攝像機,一邊開啓一邊說,“這部攝像機可以連續工作12個小時,所以隻要調到昨天晚上……阿銀,你昨晚是什麽時候回房間睡覺的?”

“十點左右。”

“嗯。那就調到十點……”

經他稍稍擺弄,DV機立即出現了昨晚客廳的畫面:燈火通明的客廳裏,鍾馨童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手中的酒杯輕輕地搖動,紅色的液體透過燈光映在她的臉上。而這時畫面的角落有阿銀的身影出現,她正走回房間,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畫面裏。

“死者昨晚喝的酒是這個嗎?”

愛迪生把酒櫃裏的一瓶紅酒拿了出來。根據畫面顯示,鍾馨童喝完酒後,把酒瓶放回到相同的位置,所以,應該是這一瓶沒錯。

阿銀随後也證實了:“鍾小姐有睡覺前喝紅酒的習慣。這瓶紅酒是法國波爾多出産的,1982年的,聽說要十多萬一瓶呢!”

哇塞!十多萬噢!我好像聽到誰在狼嚎了。而愛迪生的雙眼明顯散發着異常的光亮。

是那個睡着的夏早安又在激動了吧。要是她聽到這瓶紅酒值十多萬,我可以想象她的表情會有多麽誇張,至少,口水會飛流直下三千尺吧。沒辦法呀,這女生就是愛錢。不過,她曾經嚴詞批評我,說她愛錢那是對她的侮辱,她還愛黃金、鑽石、古董、股票……

“嗯,真是一瓶好酒啊!”愛迪生擰開瓶塞,嗅了嗅,然後閉上眼睛靜靜享受着那股迷人的清醇酒香,“奇怪,我的心跳怎麽這麽急?”

廢話!要知道你現在聞的可是十幾萬啊!你享受的是酒香,可你身體裏的那個女生可是在聞濃濃的金錢味!再聞下去,那個睡着的女生可能會被喚醒哦。

“把這瓶酒拿去檢查一下。”愛迪生擰好瓶塞,把酒瓶交給鑒證科的人員。“迷藥?”刑警大叔依然環抱雙臂,手指揉着長滿胡須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酒裏下了藥?”

“我想可能會在裏面發現迷藥之類的。”他推斷說。

“不是沒有可能。在鍾馨童的胃部應該能檢驗出迷藥或者安眠藥之類的成分吧。這個暫且不管,還是先來看錄像。”

暫停的錄像又繼續往下播放,時間前進到十點十三分:鍾馨童仍然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客廳裏放着音樂,這成了畫面的唯一背景。在如此輕柔婉約的音樂中,無法想象恐怖将會襲來。

“停,停,有了!”突然,愛迪生按停了畫面,“這裏有人影。”

“真的耶!”經他一指,我們也看到畫面的角落突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倘若眼力不夠根本看不出來。那個人躲在門外幽暗的陰影裏,隻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便消失了。

“他上二樓了,就這樣跳上去了?莫非是失傳已久的武林輕功草上飛!”李小崇叫了起來。

無語……這武癡是看武俠小說看傻了吧。

愛迪生又把畫面按停,然後我們跑到門外查看情況。屋子的外牆安裝了水管和空調機架,看樣子,那個人就是這樣輕松地爬了上去。

刑警大叔馬上叫來鑒證科人員,果然在水管上發現了鞋印和攀爬的痕迹。這證明确實有人在昨晚上了二樓。鍾馨童被謀殺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且看DV機裏的後續情況……

喝完酒的鍾馨童站起來時身體突然往邊上一斜,好像要暈倒的樣子。她随即用手撫着額頭,搖晃幾下,終于站穩了。畫面裏的鍾馨童滿臉透出疑惑。這時,美妙的音樂背景裏突然出現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有人在奸笑:“嘿嘿嘿……”

毛骨悚然的笑聲把動聽的音樂旋律都壓了下去,一個人出現在鍾馨童的身後。

鴨舌帽、口罩、墨鏡、黑色外套,不是惡鬼還能是誰?!

“哇啊!”鍾馨童回過頭,吓得大喊一聲,整個人刹時間渾身發僵,臉上的肌肉也劇烈地抽搐起來。

即使是注視着回放畫面的我們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氣氛驟然變得沉重,我們屏息斂氣。

“惡……惡鬼?”鍾馨童怎麽也想不到,本應該關在拘留所的惡鬼這時居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感到無比的震驚,連連後退,但身子卻始終搖搖晃晃的,可能是喝下了摻進迷藥的紅酒,藥力開始發作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我們意想中的差不多。惡鬼舉起一把匕首,步步逼近鍾馨童。她吓得一邊退後,一邊朝房裏的阿銀大聲呼救。奇怪的是,阿銀并沒有跑出來,後來愛迪生推斷阿銀也在什麽時候喝下了迷藥,案發的時候一睡不醒。總之,鍾馨童手足失措地躲着惡鬼的攻擊,找了個機會跑上了二樓。

畫面中不見任何人的身影了,隻聽到一些雜亂的聲響。惡鬼追了上去,似乎在拼命撞門的樣子。

喧嚣持續了好幾分鍾,漸漸地,所有的雜音奇迹般地消失了,隻剩下客廳的音響還在流淌着泉水般悅耳的旋律。

惡鬼從二樓走下來,像一個來去無蹤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還有些情況需要說明白。

用來堵住房門的椅子上檢查到鍾馨童的指紋,也就是說,是她将房門堵住了,親手制造了這個密室,目的是不讓惡鬼闖進來。另一方面,房間裏的電話線被人爲地切斷了。

根據後續的檢驗結果,在鍾馨童的胃裏檢驗出了和紅酒裏成分一樣的迷藥。而管家阿銀似乎也是被人迷暈的,因爲在現場發現了一條浸有哥羅芳液體的手帕。

事已至此,惡鬼的密室殺人手段也差不過水落石出了。

“好吧,我承認你的推理的确很有可能。”孟勁大叔說道。

他将桌面上的可樂喝了一口,手指又習慣性地抹起下巴的短須。

這位孟勁大叔,就是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刑警大叔。

我們離開鍾馨童的住宅後,孟勁大叔就請我們來到附近的肯德基休憩一會兒。他似乎被愛迪生的推理所折服。

一個高中女生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以及超乎常人的分析推理能力,連他這個進入警界三十多年的老刑警也不得不俯首稱臣。

事情也許真如高中女生推理的那樣,孟勁心想。

惡鬼的作案過程十分簡單,粗略如下。

惡鬼首先上了二樓,将窗戶什麽的關緊,燒起一盆炭,扯斷了電話線是爲了阻止鍾馨童打求救電話。然後,他就下到客廳,故意出現在鍾馨童的面前。鍾馨童自然吓得膽破心寒,尖叫不斷,但惡鬼早已迷暈了管家阿銀,所以她便處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境裏。

惡鬼揮舞着匕首,裝作要襲擊她的态勢,實際上,惡鬼卻另有打算。否則,他想對付一個纖弱女子簡直易如反掌。他隻是想讓鍾馨童逃到二樓的房間。他的計劃很容易便成功了,鍾馨童無處可逃,隻能跑上二樓,關上了門。惡鬼又故意裝作要撞門而入,驚慌之下的鍾馨童當然會想到用椅子或者别的什麽來頂住房門。

密室就這樣制造出來。

不是惡鬼制造了密室,而是鍾馨童制造了密室。

之後的事情就更加簡單了。惡鬼隻要等迷藥發作,鍾馨童暈過去後,就可以安心離開。而房間裏不斷制造出來的一氧化碳慢慢地将暈倒的女人帶向了死亡。

惡鬼的詭計多麽巧妙,但如果沒有愛迪生事先在毛公仔裏偷偷安裝了攝像機拍下案發過程,恐怕這個絕妙的詭計也很難被識破。

“問題是……”愛迪生若有所思,語氣頓了頓,“讓我們識破詭計恐怕也是惡鬼計劃中的一部分。”

“怎麽說?”孟勁大叔搶在我前面問道。

“因爲他在現場留下了一張撲克牌。假如他真想将鍾馨童僞裝成自殺,就不該留下那樣的東西。他這樣分明是在告訴我們,事情是他做的,有本事就破解吧!”

“哈,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詭計最終還是被揭穿了。”我得意起來。

愛迪生卻好像忍受着病痛似的皺着眉,用克制的聲音說:“錯了,詭計還遠遠沒有解開。你忘了,我們還不知道他是怎麽從拘留所裏逃出來的。”

“那我們趕緊去拘留所看看吧,他不會真的逃掉了吧?”

孟勁大叔着急地站起身,說話間已經邁出半步了,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個性子急的人。

我們趕到拘留所時,裏面出奇地亂成一團,似乎出了大事。每個人臉色凝重,步伐匆匆。孟勁大叔抓住一位警員詢問,他的回答令我們臉色大變。

“犯人不見了!前天送進來的那個惡鬼不見了!”

“不會吧?!怎麽可能!牢門怎麽打開的?你們不是有人看守的嗎?居然這麽容易就讓人跑掉了?”

孟勁大叔連珠炮地責問起來,那個警員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面如死灰來形容。犯人逃獄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而且那個犯人還是赫赫有名的惡鬼。一旦他逃出去繼續危害社會,警方顔面掃地不算,恐怕還要被民衆口誅筆伐。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警員臉色發青,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他勉強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今天早上他負責巡房,走到第五個牢房時,突然發現鐵栅上貼着一張紙:“惡鬼到此一遊,再見了。”而牢房裏空蕩蕩的,木闆床上隻剩下淩亂的被子垂到地上。——消失了!

“怎麽就消失了呢?”孟勁大叔仍不敢相信。

而負責的警員幾乎是哭着回答的:“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牢房裏沒有人,見鬼了!是……鬼,他是……惡鬼呀!”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鬼!”愛迪生沉着臉,雙眼深邃地緊眯成一條縫,“牢房在哪裏?”

“從那裏進去。”

順着警員指的門口,我們跑了進去。

從這裏到拘留所有兩道門,就算惡鬼打開了牢房的門,他也得想辦法解決入口的鐵門。要逃出來,惡鬼還得經過大堂,不讓這裏的工作人員看見。想來想去,這個地方算是插翅也難飛啊。

惡鬼是怎麽逃出去的呀?

然而,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又一個棘手的問題砸了過來。

惡鬼是怎麽逃回來的呀?

因爲他現在就在我們的面前!

一縷光線從窄小的鐵窗照進來,一抹詭異的陰影靜止不動,龐大地覆蓋着我們的眼睛。

咻——一口冷氣倒抽進我們的肺,徹骨的寒意立刻沿着血脈蔓延全身。

惡鬼死了。

他的屍體在我們睜大的瞳孔裏不斷地擴大、再擴大。

屍體被擡走後,愛迪生坐到木闆床上,陷入久久的沉思。光線在“他”的眼眶周圍拉扯出狹長的陰影,複雜的謎團在思緒萬千的腦海裏相互撞擊。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惡鬼怎麽逃出去殺人的?以及,他又爲何跑回來?

根據法醫的檢驗,惡鬼是自殺的。這就更加奇怪了,逃出去的人還專門跑回牢裏自殺,這絕對是違反常理的做法。一般人都會逃之夭夭吧,就算尋死,也用不着回到牢房裏呀。除非他是用死來完成這個詭計的最後一塊拼圖。

愛迪生苦惱地擡起頭,剛才懸吊着屍體的空間穿過一大片明亮的光線。眼前仿佛又浮動着屍體的幻象,惡鬼低垂着腦袋,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嘴角輕咧,露出詭谲的笑容。

“大偵探,怎麽樣?解開我專門爲你準備的最後的詭計了嗎?嘿嘿嘿嘿……”

撲朔迷離的謎團仿佛在胸中逐漸形成了一個腫塊,愛迪生感到内心深處湧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久久無法恢複平靜。

惡鬼最後的詭計,該如何去拆解呢?

“喂!該回去了……”我對愛迪生說。

時間已不早,從早上折騰到下午五點鍾,期間隻在肯德基吃了一頓洋快餐,現在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地抗議了。

“我不回去了!”愛迪生突然把心一橫,幹脆躺到木闆床上。

“什麽呀?難道你想住在牢房裏呀?”

“沒錯!我就是要住在這裏,隻有跟惡鬼待在同一個地方,才能想出他是怎麽逃出去的!”

說得有道理,可是……我臉露難色。

“你待多久是沒問題啦。你身體裏的那個女生怎麽辦?要是她突然醒過來,絕對會哭天鬧地的呀!”

“放心,我就待一個晚上,明天就出來了。”

他那堅決的語氣似乎表明不解開這個詭計便不肯罷手,我也無話可說了。

在孟勁大叔的安排下,愛迪生得以在死過人的牢房裏度過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拘留所,剛進去,就聽到夏早安哭得哇哇大叫。

“救命哇!我沒幹壞事呀,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呐!雖然我是撿了一毛錢沒上交給警察……最多我現在補交行不?怎麽沒人應哪!好了好了,我承認,上次學校門口那個賣煎餅的老太婆多找了我一塊錢,可這也不算犯了偷竊罪吧……最多還有上上次……”

這樣聽來,這丫頭真是“惡貫滿盈”啦!

“啊!你是那高中女生的朋友吧!”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警員一見到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将塞在耳朵裏的兩團棉花拿下來,“同學,快把你的朋友領走吧,成天鬼哭狼嚎的,當我這裏是屠宰場啊!”

我能體諒他的痛苦,連忙把夏早安從拘留所帶了出來,手上抓着剛才在牢裏撿到的紙條。

那應該是愛迪生暈過去前寫下的。

關于惡鬼的最後的詭計,他寫着——不可能之犯罪。

終于進入夏天了。陽光充滿了世界,綠意融化在風中,吹來盛夏的光陰。

惡鬼不會再出現了,城市出現難得的平靜。

至于愛迪生,自從解決案件後她再也沒有醒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最後的謎團沒有解開所以不肯醒來。但我相信,他最終會再次醒來,告訴我答案的。

我大步走在陽光底下。突然,身後傳來喊爹叫娘的聲音。回頭一看,夏早安像個瘋婆子似的沖我跑過來。

“哇嗚!我要殺人啦!”

“怎麽了?怎麽了?”我被她抓狂的陣勢吓得連退幾步。

她跑上來,氣呼呼地瞪着我問:“鍾馨童的案件是不是你解決的?!”

“我……不是我呀!”

“那是誰?!”她仇深似海地大聲問道。

“是一個叫愛迪生的人。對了,你問這個幹什麽呀?”

“那個家夥!那個叫愛迪生的混蛋,斷了我的财路!”

“啊?怎麽回事呀?”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夏早安的表情好慘,好想哭:“嗚嗚,我放到網上炒賣的兩件背心……”

“哈,是不是漲到十萬塊了?!”

“十萬你個頭!現在一文不值了!”夏早安咬牙切齒,怒火焚燒,“鍾馨童都被萬人唾罵了!她的簽名背心倒貼給人都不要呢!我的十萬塊呀,都是那個愛迪生害的!如果沒有他解決了案件,鍾馨童就會繼續做她的大明星,我的背心也能賣出個好價錢!”

“我……我隻能深表同情。”

夏早安一把揪起我的胸口:“告訴我,那個混蛋愛迪生現在在哪裏?我要殺了他!!”

“這個嘛……恐怕你下不了手呀。”

“什麽意思?”

能告訴她,愛迪生就是她自己嗎?弄不好她會仰天自刎呢。

我隻好說:“愛迪生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要過很久才回來呀。”

“該死!算他逃得快,不然,我一定把他揍成豬頭!”

夏早安惱火地說罷,忽然想到了什麽,随即堆起殷勤的笑臉,搖起我的手臂,嗲嗲地說:“米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見到她這副模樣,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什……什麽事呀?”

“看在大家相識一場的份上,我那兩件背心虧本賣給你好啦。”

“哇!”我慘呼,“我可沒有十萬塊!”

“不用十萬塊啦!五萬就行了!”

“五萬也沒有!”我一邊說,一邊趕緊就逃。

夏早安不屈不撓地追過來,跟我讨價還價:“三萬好啦!”

“沒有!”

“一萬塊總行了吧!”

“我沒錢!我很窮!我不是富二代,我是窮二代!”

“喂!最低一口價,五千塊!再不買就蘇州過後無艇搭了哦!”

我懶得理她,快步走向校門口。在那裏,我意外地遇到了喬琦。她正牽着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站在門口沖我們打招呼。女孩戴着帽子,臉色蒼白,好像大病初愈似的。

我看了看那覺得有些眼熟的女孩問:“這是誰呀?”

喬琦親切地撫了撫女孩的腦袋,說道:“這是邱子銘的妹妹。”

“啊!”我看着女孩,心裏忽然覺得酸酸的。

“對了,她不是生病了嗎?”追上來的夏早安搶先問道。

喬琦笑了:“已經治好了。”

我問道:“醫藥費有着落了?我聽說警方追讨回了那50萬的贓款。”

“嗯。”喬琦點點頭,“不過,有個善心人士捐了足夠的醫藥費。”

“啊!”我不禁有點感動,“是誰這麽慷慨呀?”

“不知道。那個人沒有留名,不過……他留下了一張紅桃Q的撲克牌。”

“什麽?紅桃Q?!”我驚叫起來。

這不能不讓我将惡鬼的那張方塊9撲克牌聯系起來。兩者不會有什麽關系吧?

我還在怔怔之際,夏早安也感慨地說道:“哇塞!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這麽大方的人哪!那醫藥費也得好幾十萬吧?”

夏早安剛說完,就被我譏諷道:“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小氣呀!”

她馬上甩給我一個白眼:“就你大方!就你大方!那好,趕緊買下我的背心!”

“都說了沒錢嘛!”我加快速度,開始跑起來。可夏早安同學竟然還死皮賴臉地跟着後面。

“三千塊好啦。你想想,上面有鍾馨童的簽名呢!”

“唉!大甩賣啦!兩千塊!兩千塊!”

我這時多麽希望她身體裏的愛迪生醒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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