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單人化妝間屬于鍾馨童專用。這是當紅的明星才有的待遇。
鍾馨童一邊抽着煙,一邊翻看着劇本。她把劇本扔到梳妝桌上,盯着梳妝鏡裏的自己,懶懶地吐出了一口煙。
梳妝台上放着手機、花束、化妝品,房間裏充滿了香氣,角落挂滿了拍攝用的服裝。耳邊隐約聽得見門外傳來的嘈雜聲。
鍾馨童歎了一口氣,鏡子裏的她表情十分不安。她感覺到胸膛裏有一種無法擺脫的沉重,思緒又回到昨夜博客上的留言。那個自稱惡鬼的家夥再次留言了,他說:“你将堕入熊熊的地獄之火!”
地獄之火,這是什麽意思?
她夾着香煙的手指不由得産生一陣莫名的戰栗,煙灰自指間抖落。
第一次見到惡鬼的留言是在一個月之前,他當時在博客上嚴詞痛斥她的虛僞。她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她的秘密居然被人發現了!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要知道,那個秘密關系着她的人生。
幸好,她的博客有屏蔽功能,所以,網民看不到那則留言。
但惡鬼變本加厲,提出了一個荒謬的要求,那個要求她根本不可能答應。不得不說,她心中抱着一絲微茫的僥幸,希望對方會手下留情。結果,接下來的日子,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直到收到恐吓信之前,鍾馨童還以爲對方已經放棄了。可是,一封恐吓信再次擾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惡鬼之所以一直無行動,不是放棄了,而是在精心籌劃着什麽陰謀吧。
收到恐吓信之後的幾天,惡鬼又給她留言了。這次他很明确地索取50萬,用來交換他手中的東西。她聽到這樣的要求,心中竊喜。如果惡鬼的目的隻是金錢,那實在最好不過了。于是,她按照惡鬼的指示,到一家咖啡館進行交易——交換鄰座的公事包。然而,公事包裏裝的隻是一些無用的文件,根本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她被耍了!白給了50萬!
惡鬼的目的不僅僅是金錢,他一定還會繼續糾纏她的!
幾下輕輕的敲門聲讓鍾馨童回過神來。
“是我,正仔。”唐正打開門走了進來。他是鍾馨童的私人助理,今年25歲,剛大學畢業就進入了娛樂公司,本來是想當演員,結果卻被安排做了鍾馨童的私人助理。
“童姐,又有粉絲送禮物來了。”他懷裏抱着一個棕色小熊毛公仔,還有一大束鮮花。
“哦。”鍾馨童稍稍看了一眼,便不屑一顧地說:“真夠煩人的!老送這些小孩子的玩意……正仔,你把它們處理掉吧。”
“嗯,知道了。童姐,你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哦,可能是最近沒睡好吧。”
“是不是因爲惡鬼的事情……”
“……”
“童姐,惡鬼到底想幹什麽?你那次去咖啡館的事情要不要跟那個人說?”
“千萬别!我不想讓他擔心。放心吧,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嗯,我知道了。”
說完,整個屋子再度陷入一片靜默中。
唐正抱着小熊公仔,默默地打量着鍾馨童憂愁的側臉。他很少看見鍾馨童會這樣子,這全怪那個惡鬼,因爲他發現了那個秘密。那個秘密他也是知道的,作爲鍾馨童身邊的人,他很清楚那個秘密對一個明星的重要性。
正想着,敲門聲又響起來了。随即,一個女孩竟然大膽地探進腦袋。
“哎呀!”她看到鍾馨童頓時兩眼發光,喜出望外地喊起來,“Annie真的在這裏啊!”
她叫着鍾馨童的英文名,貿然闖了進來。在她身後,還站着一個男孩和另一個女孩。他們比這個女孩要腼腆得多,隻是羞澀地站在門口。
“Annie!Annie!幫我簽名!”
女孩有備而來,讓鍾馨童在她的背心上簽名。鍾馨童硬着頭皮,露出親民的笑容。但她的眼睛卻埋怨地瞥了瞥唐正,怎麽會随便讓粉絲進入片場呢?!
唐正一臉無奈,隻得苦笑。
好不容易又滿足了女孩合照的要求,這三個高中生模樣的孩子才肯離開。
“你可真大膽!”
我對夏早安自由乖張的行爲另眼相看。
且不說她帶着我和喬琦躲過門衛的監視偷偷地闖入了片場,她居然還敢堂而皇之地去找鍾馨童簽名。要是讓人知道,我們三個肯定會被攆出去,說不定還會報告學校,等着被處分呢。
“放心啦!有事我一人承擔!”夏早安拍着胸膛打包票。
我們穿梭在走廊上,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們。大家都在忙着搬道具,不時有“請讓一讓”的聲音催促我們躲開。隻是在下樓梯時,有個大學生模樣的家夥很警惕地打量了我們一番。這大學生也不像是攝制組的人,長得高大魁梧,腰間别着一根雙截棍,像是來演李小龍的。可今天拍的是鬼片呀……
不過,大學生也沒說什麽。我們下到了一樓。
“真棒!拿到Annie的簽名啦!這下發财了!”夏早安在我們面前炫耀着她穿在身上的小背心,“這件背心我要放到網上去拍賣!一定會賣個好價錢!”
“啊!你不是要收藏的嗎?”
“你豬啊!收藏有個屁用,又不能當飯吃,再說我還有合照呀。你都不知道鍾馨童的簽名在網上炒到多少錢了,我的這件背心現在起碼值幾千塊啦!”
“哇啊!”
我被這個價碼吓了一跳。夏早安的背心原本充其量隻值一百多塊,想不到多了明星的簽名馬上就能升值十幾倍。夏早安這拜金女的生意頭腦也挺令人佩服的。
“啊!第一名,幫我拿着。”她忽然想起什麽,把背心塞給我,立刻開始把自己身上穿的背心往上拉,露出了白白的肚皮。
我的臉馬上紅了。
“喂喂!你幹嘛!”
“我把這件也脫下來,拿給Annie簽名好啦!嘻嘻,又可以多賺幾千塊!”
“我呸!你也太愛錢了吧!你想一脫成名是不是啊?”
要不是我和喬琦的阻止,她十有八九會把褲子也脫下來。
“早知道我剛才也找鍾馨童簽名好了。”我竟開始有點後悔。不瞞大家,我的零用錢每個月都不夠用啊!
夏早安好不容易才停止了脫光光的念頭,轉而用奇怪的眼光睨着我:“你是個書呆子,沒想到也會追星呀?”
“我哪有追星?我隻是說說而已。我對明星不感冒。”
“既然如此,那你在這裏幹嘛?”
“還說,不都是被你拉來的嗎?!”
我頗感生氣。今天我們三人再次去那家紅茶館,希望能查到什麽遺漏的線索,結果一無所獲。回來的途中夏早安就連哄帶騙地把我們拉來了這裏。住在她家隔壁的大姐姐恰好是這部電影的工作人員,所以告訴了她片場的位置。
那位大姐姐看到夏早安的出現也吃驚不小。
“哎呀,你們怎麽在這裏?被導演看到可不得了!”
“導演?是那個家夥?”夏早安指着不遠處正訓斥别人的男人,“我好像在電視上見過他耶!也是個名人!”
她剛想走過去,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她的那點小計謀我早就看穿了。
“你還想找那個導演簽名呀,這次會被人家用掃把趕出去啦!”
大姐姐也趕忙制止:“陳導演從不給人簽名,你去找他無異是找罵!”
“切!不去就不去嘛!”
夏早安搖頭歎氣。那個大姐姐似乎後悔把片場的地點告訴夏早安了,她恐怕早已領略了這名少女的魯莽作風,生怕她會惹出什麽事端,一心想把我們請回去。
“早安妹妹,你快點回去吧,回家晚了你媽會擔心哦。”
“不急不急,還早着呢。”
“你待在片場始終不太好呀。你看,你的同學都想回去了。”
收到大姐姐求助的眼神,我也配合着說:“是呀,我想快點回家做功課。”
“那喬琦你呢?”
一直沉默不語的喬琦對夏早安的問話隻是報以一笑。她現在的心情我能了解,邱子銘的事情仍困擾着我們。要是每個人都是像夏早安這樣神經大條的“樂天派”,那該多好啊。
“那就回去吧。”夏早安終于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偏偏這個時候,有個人跑過來對那位大姐姐說:“要開拍了,你去通知鍾馨童下來。”
“知道。”大姐姐回頭應道,再次叮囑夏早安快點離開後,才急急地跑進了樓梯間。
她一走,夏早安立刻改變了主意:“我還沒見過拍電影呢,先看看再說!”
唉!我對這個任性的女生真是毫無辦法。
“童姐,開機了。導演叫你快點準備好。”
“知道啦!催命似的!”
鍾馨童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穿上外套。她在戲裏扮演一名學校老師,正好符合她一向的正面形象,特别是她的粉絲以學生居多。
片場所有人都準備就緒了,就差她沒到。
看到她施施然走過來,工作人員總算松了一口氣,而坐在導演椅上的年輕男人臉色别提有多難看了。衆人一向知道這兩人頗有積怨,所以他們的第一次合作令工作人員行事時都特提心吊膽,生怕一個小小的纰漏也會惹怒他們。
沒料到,鍾馨童拍第二場戲就遲到了。而陳宇生導演偏偏十分憎惡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他陰着臉,吩咐大家趕緊各就各位。
這是一場室内戲。在搭建了布景闆的片場裏,光線不足,氣氛顯得格外陰森詭秘。
和鍾馨童演對手戲的是一個年輕女演員,扮演通靈者的角色。
工作人員把聚光燈亮了起來,對準兩人。
“Action!”陳宇生一聲令下,拍攝正式開始。
“老師,你已經被邪靈上了身。”年輕演員和鍾馨童的手緊握在一起。鍾馨童頓時有如邪靈上身,眼神變得凄厲,兇神惡煞地瞪着通靈者。
“你到底是誰?”年輕演員顫抖着說出這句話。
像回答她的問題似的,一個聲音陰森森地響了起來:“我是惡鬼。嘿嘿嘿……”
咦?劇本裏的台詞不是這樣的。年輕演員雙眼圓睜,她看到鍾馨童也一臉的惶恐,嘴巴紋絲不動。這句話不是鍾馨童說的!
工作人員也注意到這一點,紛紛四處張望。陰暗的片場裏,空氣頓時凝重起來,籠罩着一種恐懼不安的氣氛。每個人都感到一種難以緩解的窒息,當那個恐怖的聲音再度響起來時,大家的目光通通轉向同一個地方。
衆目睽睽之下,站在那邊的唐正全身僵如大石。我們則驚惶地退後幾步。
那個聲音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呀!
“各位,讓你們見怪了,我是惡鬼,今天将讓你們見識到惡鬼之火。嘿嘿嘿!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隻見唐正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看向手中的小熊毛公仔。它仿佛有生命似的,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啊!”唐正驚叫一聲,小熊毛公仔從懷中掉落。
就在這時,呆若木雞的人們忽然聞到什麽燒着了的氣味。年輕演員臉色蒼白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她看到鍾馨童的衣服正在着火。那火焰如毒蛇的芯子,一下子纏繞住鍾馨童的上衣。
“救命啊!”鍾馨童發現身上着火,吓得又蹦又跳。
工作人員還愣在原地,導演陳宇生第一個反應過來,跑過去幫她脫下着火的外套。而那名大學生也迅速拿來了滅火筒,死命地往鍾馨童身上噴。
最後,惡鬼之火隻是燒着了一件上衣和她的一些頭發。
很快,一輛引人矚目的JAGUAR跑車開到了片場。
當米傑再次見到鍾馨童時,她已經剪了短發。這樣一來,之前留着長發的戲份也必須重拍。幸虧隻拍了兩場戲,損失不算大。
幾個片場的工作人員在角落竊竊私語。他聽到那些人在讨論什麽惡鬼纏身。
米傑蹲下身,仔細察看地上那件被燒毀的上衣。他戴起手套,小心翼翼地挑起那件燒剩的衣服看了幾眼。這種時候需要的不是他這種辦案人員,而是鑒證科的同事。
惡鬼應該在上衣上做了什麽手腳。這肯定不是靈異現象,原因就在于隻有上衣着了火,鍾馨童的褲子倒安然無恙。一般來說,休息的時候上衣會挂起來,比較容易做手腳。
米傑站起來,又拿過另一件證物——小熊毛公仔。
小熊毛公仔的肚子裏藏着一個小型錄音機。按下按鍵,錄音機便會發出惡鬼可怕的陰笑聲。夾在裏面的,還有相同的一張撲克牌——方塊9。
米傑手裏拿着那張撲克牌,眉頭緊蹙。
根據唐正的證言,他是從清潔大嬸那裏收到禮物的。而清潔大嬸又說這個小熊毛公仔和鮮花是一個穿着奇怪的男人讓她幫忙遞交的。因爲不少粉絲都會特地送禮物給偶像,所以清潔大嬸也不加留意,更何況那男人還大方地給了她20塊跑腿的小費。
米傑交叉着手臂,站在那裏思考。
顯然,惡鬼在把小熊毛公仔交給清潔大嬸之前就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開頭是一段長達半小時的空白,直到拍攝期間才突然發出聲音,把在場的人吓一跳。
但惡鬼又是用什麽方法令那件上衣自燃的呢?
米傑看見一個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攝制道具。他便走過去問:“拍攝的時候你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嗎?”
“不知道。片場這麽多人,人來人往的,沒有留意。”
工作人員把工具收入工具箱,卻沒有動那些燈具。可能是拍攝工作還會繼續,所以,聚光燈什麽的就放在那裏。
米傑吩咐工作人員把聚光燈打開。
“這種燈都是這麽亮的嗎?”
“嗯。拍戲常用的。”
“這燈有多少瓦?”
“一千多瓦吧。”
米傑把手伸到燈下,感覺溫度比一般的燈泡要高許多。他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了。
惡鬼大概在那件上衣上塗滿了白磷之類的東西,白磷燃點低,容易自燃。而在拍戲用的聚光燈照射下,白磷很容易就會達到燃點所需的溫度。而後鑒證科送過來的報告也證明了米傑的想法。上衣的确驗出了白磷的成分。
這不是簡單的惡作劇。
這個惡鬼混入片場,對上衣做了手腳。這樣做的目的是炫耀他的本事嗎?
上次他曾收到那個警校實習生關于惡鬼憑空消失的報告,又去了次鍾馨童的别墅做了探查,結果也沒解開那個謎團。
那個庭院被高牆圍着,屋内又有鍾馨童和管家,更别說警校實習生隻讓那人離開了視線幾秒鍾。這麽短的時間内,一個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呢?
他辦案這麽久以來,還沒遇到過此等怪事。
惡鬼——像鬼魂一樣神出鬼沒的罪犯嗎?确實很有趣。
米傑剛轉過身,便看見李小崇跑了過來。他跑到跟前,擡手敬禮:“報告。”
“嗯。”米傑點了下頭,“有發現什麽情況嗎?有沒有發現上次的那個惡鬼?”
“這個倒沒有。”一想起惡鬼,李小崇就心裏發冷。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人是怎麽從他面前消失的。
“那有發現其他可疑的人嗎?”米傑又問。
“說到可疑的人,倒是有三個。”
“哦,是誰?”
“就在那邊。”
順着李小崇手指的方向,米傑突然瞪大了眼睛。
女明星就在眼前着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讓我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那個大學生在現場一直呼籲任何人都不能離開,也不能動任何東西。那時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一個警察。
爲什麽警察會在片場呢?大概其他人也和我們一樣的困惑。
後來,更多的警察趕來了。有些忙着采模取樣,有些則是詢問筆錄。問到我們時,我們幾乎一概不知。實際上,我們還是第一次聽說惡鬼的名字。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惡鬼的聲音有點像……綁架邱子銘的那個人。我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
幫我們做筆錄的警官忽然喊了一聲:“米隊!”
一個男人走了過來。我見到他,心裏頓時大呼倒黴。
老哥怎麽會在這裏呢?!
他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卡卡,你們來這裏幹嘛?”
“我們……”我腦袋裏苦思着借口。
如果沒有合适的理由,老哥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告訴父母的。雖然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但也算不上光榮的事迹。
“第一名,你們認識?”夏早安拉着我的胳膊小聲問,并飛快地瞥了米傑一眼。
“我是他哥哥。”米傑答道。
夏早安立刻瞪大雙眼掩嘴驚呼:“天啊!不會吧?”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米傑,體内拜金的基因又在蠢蠢欲動了。她尖叫着,做出崇拜狀,“啊呀呀!你不就是電視上那個超有名的美男子警官嘛!我是你的粉絲耶!能幫我簽個名嗎?”
又來了!
“喂喂!你不是也想把我老哥的簽名背心放到網上賣掉吧。”
“當然……不是……”
被我揭穿了她的小陰謀,夏早安臉一黑,故意嚷嚷起來:“你們兩兄弟怎麽差這麽多!一個長這麽帥,一個卻……不會是先出生的那個把媽媽肚子裏的營養都吸收了,剩下的渣滓就留給弟弟了?”
真是句句帶刺呀!你少損人一天會死哦?
我被她說得簡直無地自容了。要知道,我讀幼兒園那時候也收到過情書的好不好。
這個有仇必報的丫頭,算你狠!
幸好夏早安沒接下去把我說成豬八戒,她轉頭問米傑:“米卡卡的帥哥哥,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先别說這個。”米傑說話的聲音帶着慣常的冷靜,“你們幾個是不是曾經去天河分局報案,那件紅茶館綁架案?”
“對呀,對呀!老哥,你們抓到綁匪了?”
“綁匪還沒抓到,但是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線索,我猜你們也想知道吧。跟我來!”
米傑走在前面,他帶着我們走進鍾馨童的私人化妝間。那個警校實習生也跟在後面。
鍾馨童坐在椅子上,臉色相當不安,失魂似地拼命抽煙。看見米傑進來,她大發雷霆。
“阿Sir!你們怎麽辦事的?!惡鬼還沒抓到,隻派了一個低能的下屬保護我,現在我都被襲擊了呀!”
她此時潑婦般的表現和屏幕上的明星形象差别甚大,我們這些天真的高中生隻能目瞪口呆。夏早安的表情更是搞怪,好像見到了外星人似的,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那個警校實習生,氣得直瞪眼。
“什麽?說我低能?!”
那副架勢像要立馬沖上去暴打這個女人似的。
米傑用冷冷的目光壓住李小崇的怒火,又對鍾馨童說:“鍾小姐,警方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這個你不用擔心。至于惡鬼,我們也絕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哼!與其把性命交給你們,我還不如靠自己!”鍾馨童面帶憎惡,回頭對站在身後的唐正說道:“正仔!打電話給經紀人Mei姐,叫她幫我找幾個管用的保镖。”
“知道。”唐正馬上撥起了電話。
米傑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等着對方打完電話。他當然知道鍾馨童這樣做是爲了嘲笑警方的無能,但他辦案從來都習慣無視外界的壓力,堅持自己的原則。
通話完畢,唐正跟鍾馨童報告說Mei姐會很快聯系保安公司。
鍾馨童用略帶挑釁的目光得意地看了一眼米傑。可惜,這對米傑無效。
他說:“鍾馨童小姐,我今天來,是有另一件案子想讓你協助調查。”
“什麽案子?”
“本月十号,也就是上個星期日,請問你在哪裏?”
“上個星期日?”
米傑的問題令鍾馨童的臉突然繃緊。她掩飾住自己的慌張,故作鎮靜地叫唐正查看日程表。
“那天,童姐不用開工,在家休息。”唐正翻閱着記事本,回答道。
“在家裏?有什麽證明嗎?”
“你可以去問我的管家阿銀,她可以證明。”
“很抱歉。”米傑一笑,這突然的微笑反而令鍾馨童有些不安,“你的管家阿銀不能作證,因爲她也是這件案子的嫌疑人。”
“什麽?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案子?!”
“是有關高中生被綁架的案子。本月十号,早上十一點四十五分,你曾經出現在一家名爲紅茶館的咖啡館吧,并且,你偷換了鄰座的公事包。”
“胡……胡說!你有什麽證據嗎?”鍾馨童臉紅耳赤,拼命辯解,“我才不知道什麽綁架案。”
“有個叫邱子銘的高中生被綁架了。鍾小姐,這三個高中生就是那男生的朋友。”
“啊!是你們?”
鍾馨童的目光落到我們的身上。她似乎記起來什麽,而我們這時也一點點地從重重疑雲裏掙脫出來。老哥的話令我頓時醒悟。
“咖啡館裏那個戴頭巾的女人……”
“監控錄像裏的女人就是Annie你呀!”夏早安比我搶先一步喊出聲。
“開玩笑!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我一概不知情,有什麽問題等我律師來再說。”鍾馨童依然否認。
我身邊的喬琦這時走了出去,聲淚俱下:“Annie姐姐,求求你告訴我……我的男朋友被綁架了。他現在還沒有被放回來。”
“我都說了啦,I don't know!”
“求求你!”
夏早安也上前懇求道:“Annie姐姐,把你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吧。不然,那個男孩可能會被綁匪撕票呀!”
“我……我……”
“如果這件事情鬧大,甚至死了人,對你的形象也不太好哦。”我說。
“而且,”米傑接過話,“我們在監控錄像裏發現了你的助理唐正,他在前一天訂下了那個座位。是這樣沒錯吧,唐正?”
接觸到米傑轉過來的銳利視線,唐正立刻做賊心虛地低下頭,支支吾吾。
“那是因爲……因爲……”
“沒錯,是我叫正仔去訂那個座位的。”
聽到這句話,唐正吃驚地看向鍾馨童。隻見她長歎一口氣,心理防線大概堅守不住了。
“那個戴頭巾的女人就是我,是我調換了那個公事包。”她承認道,“但那件綁架案我真的一無所知。我隻是被那個惡鬼勒索,前去交錢而已。”
“他勒索你?50萬?”
“欸?!你怎麽知道是50萬?!”鍾馨童對此大吃一驚。
“我調查過了,你在紅茶館對面的S銀行取出了50萬。”
“嗯,他确實勒索了我50萬。隻要我給這筆錢,他就不會傷害我了。所以,那天我按照他的指示去交了50萬。”
“真的是這樣子嗎?”米傑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應該是他手裏有什麽可以威脅你的東西吧?”
她的心思像是被一語道穿了似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不安:“沒有,沒有。我是爲了息事甯人,才給了50萬。”
“僅僅因爲人家的恐吓就交了50萬?”米傑心裏早就認定這是個拙劣的謊言,他接着問,“鍾小姐,你贖回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
答案已顯而易見。
“鍾小姐,你認識一個叫遊勇的記者嗎?”
“他?好像是狗仔隊的……”
“沒錯,是個風評很差的記者。你們明星都很讨厭他吧。”
“即便如此,這跟我又有何幹呢?”
“咦,你難道不知道?你的50萬落入了那個記者的手裏。”
“什麽?”鍾馨童一激動,幾乎從椅子上站起來。但身子起來一半,還是坐了回去,“這麽說,那個遊勇就是綁匪啦?他是惡鬼?”
“這個還不能确定。不過,我查到他欠下不少高利貸,爲了還債铤而走險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手裏握有威脅你的東西,我想你就必須得小心身邊的人。”
“怎麽說?”
米傑微微一笑:“你的管家阿銀,好像和遊勇關系匪淺哦。”
“阿銀?”鍾馨童的臉色頓時變得晦暗。
随後,我們被送到了片場之外。
看來米傑覺得我們純屬路人甲,對案件毫無幫助,直接叫人把我們送了出來。與我們一起的,還有那個叫李小崇的警校實習生。
他好像也幫不上忙,我們尴尬地對望。老哥那輛紅色JAGUAR跑車停在一邊,看起來就像在嘲笑我們似的。
良久,警校實習生撓着腦袋咧嘴大笑,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叫李小崇,是民警實習生哦。哈哈哈!”
難怪看起來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
夏早安則無厘頭地說:“可你的名字好厲害,跟李小龍差不多呢。隻不過人家是一條龍,你卻叫一條蟲啦!”
“錯了!錯了!誰是一條蟲啊!”李小崇作暈倒狀,連連擺手,“我的崇是崇拜的崇!不是一條蟲的蟲!”
“哦。”夏早安沒心沒肺地點了點頭,“我們回去吧。”她說,表情十分滿足。我看她才不管發生了什麽大事,她今天算是大有收獲的一天,或許她心裏還在盤算着鍾馨童的簽名背心能在網上賣多少錢吧。
“可是……”喬琦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知道她的心思:“别擔心,邱子銘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
“就你啊?”夏早安總是看不起我的樣子,“雖然你是第一名,可是這種事情還是交給你那個很帥很帥的老哥更穩妥些吧?”
她爲什麽老在我面前說老哥很帥呢?分明是在批評我的長相嘛!其實,我長得也很帥啊,隻是帥得不明顯罷了!
我不服地說:“難道我們就等着什麽也不做啊?”
“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要把惡鬼揪出來,解救邱子銘。”
“你行嗎?”
“哼!”我翹起鼻子,對夏早安冷笑一聲,“别的我不敢保證,可是,怎麽說我在學校裏也算一個名偵探……什麽惡鬼,一定會被我揭開他的真面目!”
“名偵探?就你?”夏早安又投來強烈質疑的視線。
我已經受夠了。我再怎麽笨,也比這個蛋白質女孩強一百倍!
蛋白質——最新的漢語字典是這樣解釋的:笨蛋+白癡+神經質!
我真不想被她說教。這丫頭在最近的英文考試中居然得了最後一名,就這樣的笨蛋,還敢藐視蔑視無視我!
“等着瞧吧。我一定會解開這件案子的。”
“那好,我也來幫忙好了。”
夏早安這麽說,真令我受寵若驚。這回輪到我抛給她白眼:“你能幫上什麽忙?最後一名!”
“那可說不定呀!别以爲老虎不發威你就可以當我是Hello Kitty!啊,對了,一條蟲,你也來幫忙吧!”
李小崇思考片刻,随即爽快應道:“行!我一條蟲别的沒有,就隻剩一腔熱血了!”很快,他便意識到什麽,連忙說道,“呸!呸!呸!誰是一條蟲啦,我叫李小崇!崇拜的崇啦!”
崇跟蟲,讀起來不都一樣嘛……
真是!我爲什麽要被這兩個不上道的家夥幫忙呀!我仰天長歎。
當天晚上,九點多,珠江邊的别墅群大多仍燈火通明,鍾宅二樓的房間卻是燈光微暗,窗簾半遮,玻璃窗外是珠江豔麗的夜景。
書桌上的電腦亮着,鼠标上還留有手心的餘溫。
鍾馨童點燃一根香煙,走到窗戶邊。她留意着外面街道上來往或駐足的人,似乎在那些人當中潛藏着心懷叵測之徒。或許惡鬼就在裏面,但更可能的是那些無孔不入的狗仔隊。
今天出了那麽大的事情,狗仔隊恐怕早就收到風聲了吧,而且就連電視上的晚間新聞也報道了她在片場遭遇火災的事情。剛才的娛樂訪談節目,她再次成爲了讨論的焦點。
節目主持人第一時間采訪了陳宇生導演,問他對這次事件的看法。這個高傲的男人居然公開宣稱這隻不過是另一次惡心的炒作而已。
這部電影根本沒用多少宣傳手段就引來了社會大衆莫大的關注。最得意的莫過于電影的投資方,Mei姐剛才打電話來說制片人對現在這種情況十分滿意。大概他們仍認爲這是她自我炒作的把戲吧,即使真有其事,他們關心的也隻是電影的關注度而已。
在這個圈子生活的人,爲了保持曝光率,早已習慣了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鍾馨童忽然憶起以往的種種,一股感傷不禁油然而生。當初剛進入娛樂圈的她,雖然沒什麽名氣,賺的也隻是杯水車薪,但卻生活得更幸福些。
她不必計較名氣,不必應付别人的惡毒算計,對前途充滿了天真的期待。
那時候她的身邊還有個知己好友——小娴。小娴曾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入行時公司曾把她們倆作爲一對青春組合來培養,兩個人私底下也是死黨,經常睡在一起互訴心事……可小娴已經死去三年了。
鍾馨童坐在床上,凝視小娴的照片陷入沉思。
當年,警方得出的結論是小娴屬于自殺,可事情的真相卻是……有人說過,娛樂圈就是個大染缸,無論多純潔的人陷進去,也會變得渾濁。
“在想什麽呢?”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吓了鍾馨童一跳。她回過身,看見來人後立刻把窗簾拉上。
“天啊,這種時候你還敢來我家?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狗仔隊記者嗎?”
“放心,沒有人認出我。”
男人走進房間。他戴着口罩和墨鏡,不過換了一頂帽子。在昏暗的房間裏,他有如夜色分裂出來的一個黑影。
他走到電腦前,屏幕顯示出博客的網頁。
“那家夥沒有再留言了嗎?”
“是呀。自從那次要了50萬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博客上留言了。”
“這麽說,他決定收手了?說不定真的是那個叫遊勇的記者!聽說他和阿銀有一腿,是真的嗎?”
鍾馨童點點頭。
“我跟阿銀談過了。她也老實交代,以前有些小道消息确實是她透露給遊勇的。可是,她絕對沒有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他!我相信阿銀,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也與遊勇無關。”
“你怎麽這麽确定?”
“因爲今天的事情!遊勇要的隻是錢,我們之間無冤無仇,他得到50萬後絕沒有理由再傷害我。所以,今天的事情不是他幹的,而是那個惡鬼幹的!那家夥的目的不是錢,而是……我的命!”鍾馨童說完,不由自主地用手揪緊胸口,“我害怕……那個惡鬼會真的要了我的命!”她的聲音顫抖着,無形的壓力正在撕裂她的心靈。
“不用怕。警方不是已經派人保護你了嗎?再說,Mei姐也幫你請了好幾個保镖。”男人摘下墨鏡,但仍戴着口罩,以防哪個狗仔隊偷拍到他的真實面目。他試圖安慰她,“那個家夥又不是有三頭六臂……他不是鬼,隻是個瘋狂的變态罷了!”
“就算是這樣……”
“别想這麽多了。後天,你還要到學校去繼續拍戲呢。”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阻止那個家夥了嗎?鍾馨童疲憊地坐在床邊,氣力一點點地從體内消失。
惡鬼絕不會罷手的。
這時,男人忽然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照片。
“你又想起小娴了?”他同情地問,手伸過來,摸着她的頭發。
“嗯……我總覺得當年是我害死她的。”
“你知道,不關你的事。”
“不!”鍾馨童忽然叫起來,“當年那個角色明明已經定下來由小娴擔任了,如果不是因爲那些莫須有的流言诽謗,片商也不會臨時換角。小娴一定以爲是我在故意诽謗她,所以才跑去自殺。”
男人愛惜地把她擁入懷中:“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不會有永遠的朋友。等我們賺夠了,就一起離開這個爾虞我詐的圈子吧。”
“嗯。”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你爲什麽要我替你做不在場證明?那天晚上我明明沒有跟你在讨論拍戲的事情……”
“怎麽?”鍾馨童擡起頭來,瞪大眼睛,“難道你認爲是我殺了小娴?”
“這倒沒有,畢竟小娴是在一間密室裏死去的,警方也證實了這一點……唉,對不起啦,我不是懷疑你,隻是随口問問而已。”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鍾馨童重新投入男人的懷抱,聲音又溫柔起來,“我是怕那些媒體亂寫。你也知道當年我和小娴的關系在别人的眼裏是多麽糟糕,她死了媒體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會被當成殺人犯的!”
“嗯,是我錯怪你了,别生氣。”
男人緊緊抱着她。可見這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兩個相擁的人在黑暗中久久沒有說話。房間裏不知何時泛起了一股彌久不散的陰冷,一點點滲透到空間的每一條罅隙。她感覺死亡的氣息緊緊包圍在身邊,纏住了她的脖子。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的來電,鍾馨童剛接起來,馬上渾身一顫。
“嘿嘿嘿!是我!惡鬼!”
天啊!他怎麽打這個電話!鍾馨童無法驚呼,心上的一陣劇痛使她不能叫出聲來。
“今天的惡鬼之火怎麽樣?可惜,沒能燒死你!不過,下次你可沒那麽幸運了!”
鍾馨童握着手機,就像握着一塊滾燙的炭,怎麽甩也甩不掉。房間裏那個男人看到她異常的臉色,先是一陣疑惑,随即意識到什麽,沖了過來,抓起電話。
“喂!喂!你這混蛋有本事給我滾出來,别裝神弄鬼!”
可是,電話那頭早已挂掉。
惡鬼,正在城市的某個角落繼續着他邪惡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