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鳳比翼帶回來的故事,衛宵練一時間也沒了話可講,半晌方奇道:“鳳千古口中的這個陵絕塵,真的是咱們認識的這一個?”
“不知道,但他與鳳千古之間,必然有一個人在撒謊。”
鳳比翼說到此處,眉心微凝:“我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陵絕塵想要造反,要殺了陵古照爲母報仇,他與淡月胧明的血緣關系也能夠确認,而鳳千古所言我們雖然暫時沒有途徑去查證,但我想,隐靈王陵暮黯此人,也該是真實存在的,畢竟這件事是經不起查證的,剩下的……就是摻雜了大量主觀态度的了。”
“既然淡月胧明和陵絕塵的血緣關系能夠确定,那麽鳳千古口中的,陵絕塵乃是隐靈王庶子的這句話就說不通,如果陵絕塵是隐靈王庶子,那麽他的胞弟怎麽會變成扶風郡王?”
衛宵練說到此處,擰眉道:“我倒也不覺得鳳千古說的全是謊話,畢竟聖帝有沒有讓他撫養隐靈王庶子這件事,也未必算得是一個秘密,隻不過,這個隐靈王庶子,恐怕未必是陵絕塵吧?”
“你的意思是說,鳳千古是想要借咱們之手除掉陵絕塵,但又沒有說實話,而是将隐靈王庶子這個名頭安在了陵絕塵的頭上?”
鳳比翼說到此處,擰眉道:“但他就這麽胸有成竹嗎?淡月胧明可還在你我身邊,難道鳳千古不怕咱們問了淡月胧明,知道了隐靈王庶子真正的名字,戳穿了他的謊言?”
……
“我隻能回答你們,事情确有其事,隐靈王曾經試圖謀反,被聖帝下旨誅殺了,隐靈王的庶子也的确交給了鳳千古撫養,但至于他姓甚名誰,就無人知曉了。”
聽了衛宵練的問題,淡月胧明直搖頭:“隐靈王的這個庶子,母親隻是王府裏的一個奴婢,偶然一次被臨幸就有了這個孩子,生成這個樣子,連隐靈王妃都沒在意過,也正因如此,一直養到五六歲,都還沒有名字,王府上下都隻稱少爺,就是進驚濤郡王府的時候,聽說也沒有名字,開始幾年還有些消息傳出來,逢年過節還能看見這人一眼,再後來就沒了音信了,大家私下裏猜測,隻怕是被鳳千古秘密除去了也未可知,卻沒想到鳳千古竟說這人逃了。”
衛宵練撓了撓頭,有些糾結:“這就奇了,現在一個人一個說法也就罷了,竟連誰是誰都搞不清楚,倘若陵絕塵真是你的兄弟,先帝的私生子,那麽鳳千古是如何知道他的名字的,又爲何非要殺他不可?他說隐靈王的庶子叫做陵絕塵,難道就不怕被人戳穿?倘若陵絕塵不是你的兄弟,眸色和發色又如何解釋?”
淡月胧明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明白衛宵練單獨來找他商量,一是信得過他,二是想聽他的意見,可他真沒料到如今這個局面,況且扶風郡與驚濤郡之間畢竟還隔着兩郡,他上哪去了解鳳千古的一舉一動,心思謀劃?
猶豫再三,淡月胧明終于想起一事來:“對隐靈王之子與鳳千古的關系,我實在是不甚了解,但關于隐靈王謀逆一案,我這裏倒是有些線索。”
“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隐靈王曾兩度被立爲太子,又都因失德被廢的事情?其實這件事也算是皇族秘聞,不過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隐靈王已經伏誅很多年了,他的黨羽也樹倒猢狲散,再也成不了氣候,故此知道内情的人,漸漸地也敢透露些線索出來了。”
淡月胧明說到此處略頓了頓,擡眸道:“我聽說,當初隐靈王兩度被廢,其實都是先帝動的手腳。”
“先帝?”
衛宵練瞬間頭痛了起來,即便先不考慮陵絕塵的那個故事,隻從鳳千古的話裏聽來,事情已經牽扯到了陵古照、陵暮黯、陵絕塵和千古一笑等多方勢力,如今淡月胧明一張嘴,又把那個從前隻活在陵絕塵口中的、無辜受害的前任聖帝陵清光給拉下水來了。
淡月胧明也知事情越發混亂,但他也隻能先把知道的說出來,至于最後是個什麽結果,相信誰,信多少,就讓衛宵練和鳳比翼自己頭痛去吧:“隐靈王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按理說應當是互相扶持,但兩人都對帝位有所圖,所以反而鬧到針鋒相對的地步,太皇太後——當時還是皇後——她老人家實在是覺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也轄制不住,隻好聽之任之,隻要不趕盡殺絕就是了。”
“因爲隐靈王自幼聰穎過人,又是帝王幼子,因此頗爲得寵,連先帝都難以比肩,又與當時身爲兩朝重臣的休太師交好,在休太師的籌謀下,被立爲太子,但此次被立不過三月便廢儲,原因是巡檢使查出隐靈王收受外官的孝敬,數額雖不甚多,然畢竟被人抓住了尾巴,于是先帝、陵古照等人紛紛發難,一鼓作氣撸掉了隐靈王的太子之位。”
淡月胧明說到此處,又頓了頓:“若說隐靈王這一次,說是咎由自取也不過分,但收受外官尤其是我們這些郡王的孝敬,事情可大可小,鬧到廢儲才罷手,自然便是先帝和陵古照的功勞了,雖然兩人平日裏也不對付,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麽。”
“隐靈王這次失利,着實是痛定思痛,又有休太師從旁指點,沒多時就東山再起了,以先帝不顧同胞情誼落井下石爲由,在太皇太後面前大吐苦水,太皇太後心疼幼子,自然免不了對先帝有了意見,又設計讓陵古照明升暗貶,由掌實權的禁軍統領升任虛銜太史大夫,架空了他,自己更是謹小慎微,他本是帝王嫡子,又深得寵愛,再有休太師從旁協助,竟哄得帝王回心轉意,又重新立他爲太子。”
衛宵練聽到此處,想到那個眼瞧着就得罪了全天下人,卻仍舊安安穩穩坐着太子之位的衛承影,“啧”了一聲:“天底下的帝王,莫非心都是偏的?”
“帝王偏心或許有,但多半都是人心不足,譬如此事,先帝與陵古照固然是記恨帝王徇私,然而在隐靈王心中,亦未曾念着他父皇母後的好,他總是覺得,若非帝王偏心,收受孝敬這麽一點小事,至于鬧到廢儲的地步嗎?”
“貪心不足蛇吞象啊。”衛宵練聳了聳肩,他也不是不念弘始帝的好,若無弘始帝百般照料,他早在五歲就死在宮裏了,但弘始帝對他的好,和對衛承影的那種好根本就沒法相提并論,弘始帝對他的好,是出自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懷;對衛承影的好,衛宵練自認是看不透,衛承影都作死作成那樣了,還護着?護短也護的太厲害了吧?設若他也這麽成天不是下毒就是放火殺人的,弘始帝也會像護着衛承影一樣護着他?不可能吧,衛龍淵還沒有衛承影這麽罪大惡極呢,隻不過是惦記了一下皇後的位置,就讓弘始帝打發去西南駐軍了……
衛宵練的心事,淡月胧明自是全然不知,隻是繼續說下去:“此次二度立儲,比前次更爲靜水流深,個中就裏我也無緣得知,總之隐靈王終究是一着不慎,敗在了先帝手心兒裏,這帝位也被先帝拿走了,但太皇太後出面保下了隐靈王,還讓先帝善待隐靈王,先帝也不好違拗太皇太後的意思,隻能放任隐靈王在朝中繼續如魚得水,先帝是萬歲,這隐靈王俨然一位‘九千歲’了。”
“在太皇太後——當時還是皇太後——的授意下,先帝不得不對隐靈王委以重任,雖有君臣之别,但朝中隐隐有分庭抗禮之勢,與其說隐靈王是重臣寵臣,不如說他是太後的寵兒。有皇太後撐腰,隐靈王始終賊心不死,最終還是造反作亂,被先帝鎮壓,但先帝也因此遇刺身亡——這是外人的秘傳,對外的诏書寫的是急病而亡,畢竟皇族同室操戈,傳出去不好聽,結果先帝遇刺,隐靈王伏誅,好好地一個皇位,就這麽便宜了陵古照,這是外人的傳聞了。”
淡月胧明說到此處,搖搖頭歎道:“這些話,我也隻是聽說,若說是子虛烏有,斷乎不會,若要全信,也不可能,到底能信幾分,你們自己斟酌吧。”
衛宵練來找淡月胧明,本來爲的是理清頭緒,誰知頭緒沒理清,又聽了一腦袋的亂麻,頓時感覺頭大如鬥,一時間也辨不清是非曲直,隻好苦笑着點頭:“行,等我們回去斟酌,斟酌……”
等衛宵練回去跟鳳比翼一交代,兩人面面相觑,誰也不知說些什麽好,無疆帝國這皇族秘辛跟懶婆娘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事到如今夫妻倆已經不想摻和了,但上頭弘始帝又心心念念地惦記着無疆帝國的神藥……
鳳比翼欲哭無淚:“現在,不光陵絕塵的身份無法确定,陵清光怎麽死的也成了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