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宵練訝異：“你是說，他在撒謊？”鳳比翼搖了搖頭，順手從發間拔下一支銀簪，挑了挑桌上的油燈：“我也沒這麽說……之前見他的時候，确實覺得他有哪裏不對，但想來想去，也沒什麽端地，現在想想，是他的身體狀況，的确與表面看起
來的年齡不太相符，隻是我一時也沒有想到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可能，隻以爲是他生過大病，或是受過重傷，沒有好好調養而已。”衛宵練歪了歪頭，不解道：“既然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撒謊，那自然也沒有必要在是否中毒這件事上撒謊了……我是說，就算他不是中毒，是受了傷才變成這樣，照實說，也不會影響什麽，他有撒謊的
必要嗎。”
“就是因爲沒有，所以才奇怪……毒藥之所以爲毒藥，是因爲它危害性命，但音塵絕這種情況，不應該歸到毒藥裏面去……他中的這種藥，隻是以加速内在損耗爲代價，延緩皮膚的衰老而已，這不是毒藥。”
衛宵練茫然不解：“有什麽區别，加速了身體内部的損耗，讓他死得更快了，這不也危害到生命了嗎？”
鳳比翼反駁道：“女子化妝用的鉛粉，塗在面部看起來雪白一片，然而長期使用，卻會讓人面部發黑，你說它是毒藥嗎？可是世上女子卻對它青睐有加，冠以‘鉛華’美名，明知有害，卻是一日難離。”
衛宵練哭笑不得：“這能相提并論嗎，女子用粉修飾自己，是爲了容貌，事出有因；而且，現在也不是沒有鉛粉的替代品了，我記得青蓮藥妝就有十數樣招牌香粉，都是号稱不兌鉛粉的呀。”
“如果說爲了容貌，在臉上塗鉛粉是情有可原，那麽爲了容貌，縮短生命是不是情有可原呢？”鳳比翼反問道。
衛宵練噎了一下，半晌方道：“這麽說，你覺得音塵絕變成這樣，歸根結底是爲了美？”
鳳比翼歎了口氣：“不無可能，你還記得仙山的傳說嗎？”
衛宵練臉色頓時一變，半晌方道：“……傳說中，仙山有靈藥，服之不老。”
“不老，不是不死。”
鳳比翼望着衛宵練：“你覺得呢？”衛宵練沉默了，鳳比翼歎了口氣，又道：“‘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缥缈間’，我們都以爲，我們到的隻是無疆帝國而已，但無疆帝國，爲什麽就不能是無崖之山呢？無疆帝國發色瞳色俱皆燦然，從未有
過黑發黑眸之人，連典籍中都不曾記載過，可他們又爲什麽以黑發黑眸爲卑賤？”
“……”
衛宵練沉默片刻，仍是無言，鳳比翼也不欲逼他，隻是歎息：“罷了，此事也不急于一時，先放下吧。”
……這之後的數日，船隊和鍾家一行人便一直在準備行裝，其實船隊倒還好，畢竟他們當初準備了兩個月的儲備，然而用了不到一個月便到達了無疆帝國，這些儲備也就一直留在船上沒有動用，現在要走，也
隻是清點、打理一番而已，倒是鍾家一行雖然靠大越的儲備也能到達，但他們還是堅持要自己準備，如此耗費了幾日力氣，總算一切妥帖，衛宵練和鳳比翼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向春水流弦辭行。
此時淡月胧明已經回扶風郡去了，他畢竟是一郡之主，雖然平日裏可以說是無人管束，但郡中的大小事務，倒也離不得他太久，能來歸雲郡，還算是他撥冗了。春水流弦倒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平心而論，衛宵練來這一趟，給他解決了一些麻煩，但也帶來了一堆的問題，現在他們要走，隻能說是撥亂反正，至少，和曉家的接觸，隻能在衛宵練離開之後才能進行，
因此老實說，春水流弦心裏還有點盼着他們快些離開。
衛宵練也隻是簡單的告别了一下，沒什麽别的話說，倒是鳳比翼想了想，給春水流弦留了幾個藥方，說是裏面有府中人調理身體所需要的藥方。
春水流弦也沒太在意，随手交給了下人，又例行公事般地送了幾人一些土産和金銀，算是臨别的贈禮，雙方便這樣拜别了。
出了郡王府的大門，上了去碼頭的馬車，衛宵練見四下無人，低笑道：“嘴上說着疏不間親，手底下倒是很誠實嘛，又忍不住管人家的閑事了？”鳳比翼聳了聳肩：“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那個曉雲開，但事情如果真是桃煙做的，那她的心思也未免太詭谲了，我更不想看到她在郡王府裏得勢……反正我也沒有做什麽，隻是給順手給桃煙開了一個治療不孕
的藥方而已，其實對她作用不大，她當年喝的紅花劑量太大了，神仙也難以挽回，至于春水流弦會不會看到，看到之後會不會起疑，我們就管不着，也管不了了。”衛宵練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關于音塵絕的事情，我昨天想了想，不管他是想幹什麽吧，既然他敢放這樣的大話，又能接觸到這種——不是毒藥的毒藥，那麽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我們……還是靜觀其
變吧，總之，隻要他不是進宮刺殺的，那麽事情應該就牽連不到你我。”
鳳比翼哭笑不得：“你考慮了一晚上，就考慮出來這？就算你不考慮，我們也隻能這樣做吧？”
衛宵練正色道：“那不一定，你可别忘了，音塵絕可是要向父皇宣稱，他中了毒——受到過不老藥的影響，你得明白，對于帝王而言，這代表了什麽。”
鳳比翼“啧”了一聲：“把這茬忘了……就不能不讓陛下意識到，他是服過不老藥的人嗎？”
“三十幾歲的人了，外表卻看似十幾歲的年輕人，你覺得父皇會不在意？”衛宵練輕笑一聲。
鳳比翼爲難了起來：“那隻能盼望，陛下會被吃了之後壽命縮短一半的副作用吓退吧。”
衛宵練沉默片刻，歎氣道：“很可惜，恐怕不會。”
鳳比翼疑惑道：“爲什麽？”“因爲他有青蓮醫仙！”衛宵練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