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比翼檢查過之後,沒有什麽纰漏,便要了兩方絲巾,浸在洗眼湯裏,而後圍在了淡月胧明的眼睛上:“行了,今天你什麽也别幹,睡覺吧。”
雖然穴道被制眼睛被蒙,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但淡月胧明臉上的神情,還是把他的意思表達得淋漓盡緻——這幅樣子,睡得着嗎?
鳳比翼也知他意,微笑道:“睡與不睡,可由不得你。”
說完,一針下去,淡月胧明登時晃悠兩下,側歪下去。
春水流弦連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一面扭頭去看鳳比翼:“這樣……就可以了?”
鳳比翼悠然道:“對,估計明天一早,就能看效果了。”
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就是看起來可能有點不大習慣。”
春水流弦:“??”
鳳比翼微笑,故作高深道:“明日一早,便見分曉。”
……
第二天一早,淡月胧明是在華玉樓不遠處的殘酒閣醒過來的,觸目所及便是一層輕紗,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這是什麽東西?
後知後覺地回憶起昨日所發生的一切,淡月胧明恨得咬牙,那個女子,叫什麽——鳳比翼的,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奚落他,給他取綽号叫淡水蝦?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淡月胧明冷哼一聲,擡手便要将絲巾自眼前扯下丢到一邊,扭頭正要下床,卻猛地愣住了。
這——這是什麽?
他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忽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淡月胧明看得那麽仔細,那麽認真,就好像從未見過一般。
随後,他将目光由手上移到身上,再移到身下的床榻、圍欄、桌椅、闆凳……
他一寸一寸地看過去,眼中帶着驚奇,帶着貪婪,仿佛不願意錯過自己觸目所及的每一寸景色,這場景若是落在旁人眼中,恐怕會覺得滑稽,因爲淡月胧明貪戀不舍的,不過是一處極爲普通的院落而已。
淡月胧明就這樣看了好半天,才顧得上看一看自己,他走到鏡子前,滿懷期待地朝鏡子裏望去,然而隻一眼,他就愣住了。
眨了眨眼,淡月胧明似乎有些茫然,他揉了揉眼睛,又朝銅鏡前湊近了些,緊接着,便是勃然大怒。
他不再遲疑,氣沖沖地套上了自己的紅衣紅袍,徑自沖出門去,循着記憶一路找過去:“鳳比翼——你給我滾出來!!”
這時正是傳膳時分,郡王府裏來回幹活的下人都有幸目睹了這此生難得一見的一幕——扶風郡王在歸雲郡王府裏一路狂奔……
而且,居然沒有撞到任何花草樹木和人……
此時春水流弦剛用過早膳,也正在前往華玉樓,預備着等下和鳳比翼一并去看淡月胧明,誰知前腳剛踏進華玉樓的門檻,後腳就被淡月胧明撞了個三百六十度回旋,不由得無奈道:“看來沒什麽效果啊?”
鳳比翼聽見聲音從屋子裏出來,正好跟氣急敗壞的淡月胧明打了個照面,不由得笑道:“誰說的,效果明明不錯啊,我看他正常了不少嘛。”
淡月胧明咬着牙,漲紅着臉,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自己的眼睛:“你說,這叫正常了不少?”
鳳比翼坦然點頭:“是啊?”
春水流弦茫然道:“我看你走路知道繞開門檻了,這不是就有效果了嗎?”
淡月胧明猛地回頭,指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也覺得這是正常的?”
春水流弦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失色:“胧明,你的眼睛怎麽——怎麽?”
淡月胧明又回過頭來,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記恨于我,故意捉弄我?是,我的眼睛是看得見了,可是它——怎麽會變成白色的!”
是的,現在淡月胧明仍舊是紅衣紅袍紅發,可是一雙眼,卻赫然從鮮豔如血,變成了靜澈如雪……
淡月胧明都快氣瘋了:“本王的瞳色發色,原本是及其相近的,可是你居然把本王的瞳色變成這幅樣子,傳出去,讓本王怎麽見人!你不想救就算了,何必如此作踐本王!”春水流弦也快步走到淡月胧明身邊,一邊安撫淡月胧明,一邊不贊同地看向鳳比翼:“豫王妃,我們無疆帝國的習俗,你也應該有所耳聞,瞳色發色差異過大,和瞳色發色顔色暗沉,都是出身卑賤的象征,
你把胧明變成這個樣子,是在糟踐他啊——誠然胧明昨日是有失禮之處,然而王妃此舉,還是過分了。”
鳳比翼無奈道:“我既然要救人,就不會給自己再添麻煩,一個人的瞳色,可沒你們想象中那麽好改——倒不如說,我這是幫他改回原本的瞳色。”
“改回原本的瞳色?本王的瞳色乃是紅色,天下皆知!”
淡月胧明話音剛落,鳳比翼便淡淡道:“是啊,就是因爲天下皆知,才導緻沒人治的了你的眼疾——都以爲你這眼睛是天生的紅色,誰下的藥對得了症啊?”
春水流弦一愣,扭過頭去看淡月胧明:“聽你的意思,莫非——雪色才是胧明原本的瞳色?”鳳比翼坦然點頭:“是啊,他眼睛原本就應該是雪色的,不知道是誰這麽狠心,一直對他的眼睛下手,害他生了嚴重的眼疾,眼睛變成了紅色——看着倒是高貴了許多,可是一雙眼睛也基本等于廢了,若不
是遇見我,他離瞎就真的不遠了。”
淡月胧明聽得愣了神,這時候方撫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可是我爹和我娘,瞳色都是很相近的,而且,他們之中,無人有雪色的瞳孔啊……”
“額……”
鳳比翼窘了一下,她不會治個眼疾,鬧出我爹不是我爹我娘不是我娘的家庭倫理劇來了吧?
春水流弦也尴尬不已,卻忽地想到:“胧明你的發色同淡月伯父如出一轍,想來你是淡月家血脈這件事,是确定無疑的,至于瞳色……我想,老夫人也許知道些什麽?”淡月胧明沉默片刻,蓦地轉過身,直直地沖了出去,遠遠抛下一句話:“等我問明白自己的身世,再回來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