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承影皺起眉頭來:“何解?”鳳比翼笑了笑:“太子殿下,我想您應該不會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果陛下真的想要解決一件事,是不會碰到困難的,因爲陛下畢竟是陛下,就算陛下做出的決定,讓我們夫妻
或是懷王不滿,這些不滿也隻能被壓在心底,所以,陛下将這件案子交給你,并不是真的因爲陛下被難住了。”
衛承影想了想,點頭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既然如此,殿下就要想想,陛下爲什麽把這個對他不是難題,對您卻是一個大難題的難題,交到您手上了。”
鳳比翼微笑:“對于别人來說,這案子是審兩個王爺的親族,可是對您而言,卻是審兩個臣子的親族,這一上一下的差别,恐怕正是陛下想要您意識到,或者說是,處理好的。”
衛承影眉頭皺的愈發緊:“話雖如此,這跟你們提到父皇又有什麽關系?”
衛宵練翻了個白眼:“父皇想讓太子獨當一面,太子給他來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左推右推就是不肯反應,殿下覺得父皇不對您失望,難道還應該很欣慰?您也忒看不起父皇的标準了。”
衛承影心中一頓,擡眸看向衛宵練:“你是說……父皇現在,正等着我動手?”
“不然呢?父皇等着你把案子再原封不動的還給他?”衛宵練直接笑出了聲:“大越的太子殿下啊,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你是太子是儲君,不是臣屬,父皇把案子交給你,是要讓你審案的!身爲太子,要踐祚的人,現在就被兩個臣弟吓
得畏手畏腳,要你有個屁用?”
衛承影臉都快綠了,但也不得不承認,衛宵練的話雖然難聽,但确實說中了他的心病,他怕的,還真就是弘始帝對他失望。
現在這個關頭,他肯定是不會主動出手給自己找罪受的,所以唯一的風險,就隻是因爲他太過守成,從而導緻了弘始帝對他的不滿,間接導緻弘始帝廢儲……
衛宵練說的的确是有道理,可是卻也把兩難的問題重新攤開了擺在他面前。審案,怕審錯了就成了冒險,激起豫王或是懷王的反彈,也讓弘始帝對他不滿;不審,這樣拖下去也不是長久之策……
而且,雖然衛宵練的話有道理,但本質上仍是激将法,隻不過把激将的話改成揭露他處境的話了而已……他也知道案子早晚要審,可是怎麽審,相信誰?
這時候,鳳比翼淡定地補上了一句:“太子殿下覺得,以現有的證據而言,是證明蕭琅盜墓容易呢,還是證明蕭琅沒有盜墓容易?”衛承影沒說話,但是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陪葬品就在眼前,傻子才會去證明蕭琅沒有盜墓,想要證明蕭琅沒有盜墓,首先就得證明這些陪葬品是别人放進蕭家的,如果事情真是衛宵練栽贓,那放東
西的就必然是殺無赦無疑——殺無赦行動若是能留下痕迹,還配叫皇家禁衛嗎?想到此處,衛承影的思路也就豁然開朗了,朝上的糾葛先不管,既然弘始帝要他審案,那他就隻看證據說話,懷王在朝上怎麽反彈,自然有豫王去應付,問題是,隻要懷王拿不出蕭琅是無辜的證據,那麽
就無法證明蕭琅是被冤枉的,他即便反撲,也得從别的方面反撲——總之,不會牽連到審案的他。
事實上,就算是懷王拿得出蕭琅無辜的證據,也不會牽扯到他,畢竟他是看證據說話的,既然懷王能拿出新的确鑿的證據,那麽把前面的判決推翻也無可無不可——可是,懷王拿得出來嗎?
思及此處,衛承影的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他很淡定地送了客,扭頭就去大牢裏提審了蕭琅,直接将證據擺到了蕭琅面前:“證據在此,蕭将軍還有什麽好說?”
蕭琅咬着牙擡頭,這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不能承認的,況且他也笃定,衛承影絕不敢單憑一堆陪葬品就定他的罪:“殿下,末将冤枉!”
衛承影冷冷道:“既然冤枉,你可有什麽證據能夠自證清白麽?”
蕭琅搖頭:“殿下,末将真的是冤枉的,這些陪葬品,是豫王放到将軍府,意圖構陷末将的啊!”
衛承影一拍驚堂木:“空口無憑,本殿下要的是證據!你說豫王意圖構陷你,證據何在!”
蕭琅心頭一驚,連忙反駁:“這……豫王是暗中做下此事的,末将并無證據啊!”
“既無證據,單憑你隻言片語,本殿下如何能相信你的說辭?”
衛承影說完,冷笑了一聲,随手從簽筒裏抽了一根簽子扔了下去:“大将軍蕭琅盜墓一案,當堂宣判,蕭琅身爲大将軍,盜竊诰命墳墓至開棺見屍,罪加一等,判絞監候!”
蕭琅瞪圓了眼睛,還想分辯什麽,一旁的衙役已經将他押下去了。
衛承影這案子判的雷厲風行,不僅震驚了朝中大臣,就連弘始帝都被震住了。他自己倒是坦然,絞監候畢竟不是斬立決,若是斬立決,當堂就會處斬,事後追究起來也許會有麻煩,而秋後處決,那就要拖個大半年,會出什麽事誰也說不準,而絞監候的刑期是每年二月下旬,算起來
剛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裏若是懷王能夠找到爲蕭琅翻案的證據,那麽推翻重審也有理有據,可若是懷王找不到,那就說明蕭琅盜墓一事是真的,他死也是活該。衛承影說服了自己之後,心情也好了不少,底氣更是足了不少,坦然回去把案情和判決說了,弘始帝反倒沒有什麽話說,平心而論,若是他來判,大抵也是如此,比起這個來,倒是衛承影的果決和遇事憑
證據說話這兩點,很讓他欣賞。這段時間弘始帝也漸漸看出來,雖然之前出手的是孫皇後,但不知道該說是孫皇後自己太蠢還是衛宵練太會鑽營,到最後三足鼎立的局面居然漸漸開始往衛宵練一方傾斜,若不是衛宵練自己主動要求離京
,恐怕弘始帝還真要對他起疑心。
這種疑心其實不講道理,純粹就是弘始帝身爲帝王的直覺,但是不得不說,弘始帝的直覺也不算無的放矢,總之,弘始帝在意識到衛宵練勢大的時候,就不免有些擔心太子了。其實,弘始帝還是偏心衛宵練的,畢竟一來衛宵練并沒有像衛龍淵一樣把争擺在表面上,二來又實在是有将才,三來幼時失母,弘始帝把他拉扯大也不容易,這幾點加起來,讓弘始帝總是想要偏心他,但
偏心歸偏心,在太子沒有失德,又秉性仁厚的情況下,弘始帝還真不太想動改易太子的心思,可是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擔心,秉性仁厚的太子,會不會受衛龍淵或者衛宵練的擺布了。
雖然衛宵練很好,可是太子也是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畢竟中間還要夾着大越朝廷,雖然弘始帝偏愛衛宵練,也不能容他擾亂朝綱不是?
所以,這次的這個案子,棘手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真像衛宵練和鳳比翼說的,弘始帝有心思看看,衛承影能不能鎮得住衛宵練和衛龍淵。當然,就算衛承影鎮不住衛宵練和衛龍淵,弘始帝也多半不會爲這一件破事廢掉他,而是會想辦法限制衛宵練和衛龍淵的權力,畢竟君臣有别,爲臣就要有個爲臣的樣子,爲了大越的江山,就算衛宵練什
麽錯都沒有犯,弘始帝削起他來也不會手軟。可惜弘始帝有這樣的心思,衛承影卻沒這樣的自信,怪隻怪衛宵練太過出色,搞得衛承影根本沒自信覺得弘始帝會在三個兒子中偏心他,所以隻能冒個險,來不讓弘始帝失望,結果反倒錯過了一個削弱衛
宵練和衛龍淵勢力的機會。
案子的判決下來之後,有人高興自然就會有人失望,衛龍淵差點沒讓衛承影氣死,蟄伏三天之後,這樣大的案子,不到一個時辰就判了,而且判的還是絞監候?
若是被抓的是劉子敬呢?他倒是很好奇,衛承影有沒有勇氣,判當朝的靖國公絞監候?
說來說去,還不是欺他蕭家不是國舅!
衛龍淵憋着一股氣,向弘始帝遞了奏折,曆數蕭琅不可能盜墓的十大原因,希望能說動弘始帝。
弘始帝看了之後,沒說什麽,隻是叫太監傳衛龍淵在禦書房見面。
衛龍淵本以爲弘始帝被他說動了,激動地到了禦書房,卻被弘始帝劈頭一個問題問懵了:“蕭琅不可能盜墓的原因,你說多少朕都不會在意,朕隻想問你,證據呢?”
“父皇,這些陪葬品本就是豫王爲了栽贓放進将軍府的,若說沒證據,豫王這原告也一樣沒證據啊!”衛龍淵急切道。“你就是說破大天去,朕隻認證據,你說豫王栽贓,證據呢?”弘始帝眉頭又皺的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