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我的人生就要這麽悲慘?爲什麽我一定要成爲你們的棋子?爲什麽不可以爲自己活一次!
我才二十歲,我還有選擇的機會。
爲什麽要和其他人一樣,漸漸喪失自我,變成美第奇手中的傀儡?
我爲什麽不能自私一次?
我的曾祖父,祖父,包括我的父親,他們已經夠悲慘了!
現在,這些人,他們都已經毫無自尊,廉價成了泥地塵埃,死了就好了!
全都死了不就好了!”
“啪——”
莫南崖擡手就是一巴掌。
克裏斯塔怔住,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莫南崖!”
“啪——”
莫南崖不言不語,又是一巴掌。
克裏斯塔恨恨的看着他,嗤笑:“我倒是想看看,沒有我,他愛的女人會不會成爲其他男人的禁脔,沒有我,他郁之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無能爲力的廢物!”
“啪——”
莫南崖緊跟着又是一巴掌。
一雙深沉的眼,看着他,緩緩勾起一抹笑,拿出手機,當着他的面,冷聲下命令:“将蘭開斯特第七脈逃出的三十七人,送回美第奇家族,記得,一定要保證,他們生不如死!”
“該死的!”
克裏斯塔雙眼猛然瑟縮,一個闊步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吼道:“不準這麽做!”
他好不容易才将他們就出來的,這個男人憑什麽一句話,就摧毀了他和父親數十年的努力!
莫南崖挂了電話,不緊不慢的将他的手拽開,理了理領口,涼涼看了他一眼。
“爲什麽不呢?摧毀你們,可比拯救容易的多。你不是想他們死了嗎?現在,我不是在幫你嗎?”
“我沒有要他們死,我知道覺得,死會是解脫……比沒有自我、沒有自由,活的更有尊嚴。蘭開斯特的族人,從來都是驕傲的。”
克裏斯塔雙眸裏沁着痛苦,他從小就被祖父父親灌輸太多蘭開斯特家族的輝煌過往,他沒辦法忘卻被從小種下的使命。
他知道,就算他在抗拒,他的命運都将和蘭開斯特緊緊相連。
他隻是太累了,在父親離開之後,他用一人之力承受着所有過往的沉重,還有永無止境的寂寞。
他隻是,想找個樹洞躲一躲。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郁之來,可這個男人,他看不懂,也不敢看懂。
他像是人間旁觀者,高高在上的睥睨着這大地,想則多瞧上一眼,不喜就視若無睹。
他以爲終于可以擺脫這二十年的沉重宿命,希望有多大,如今失望就有多大。
他差點,就要被這股子失望帶到地獄。
莫南崖點頭,看他掙紮痛苦,淺淺勾唇,笑的涼薄無情:“是呢,所以我們直接将他們全部殺掉不就好了?”
“不!”克裏斯塔猛然嘶吼,他堅定否認,“你不能這樣做,他們都在渴望得到救贖,得到解脫,可更想複仇!”
他佝偻的背脊漸漸直立,如同懸崖邊際屹立的冷杉,大聲宣誓:“我要複仇!我要讓美第奇永遠消失在曆史上!連同蘭開斯特家族的屈辱一同湮滅!”
莫南崖雙手抄在褲兜裏,下巴微斂,勾勒出冷漠的弧度,他掃了眼他被仇恨填滿的瞳孔,視線略沉。
裏昂來的時候,聽到了克裏斯塔的怒吼,薄唇緊抿。
瑪雅一族所傳下來的秘辛裏有很多,他自然也知道關于蘭開斯特的一些曆史,隻是,這一代代傳下來,似乎都隻剩下了無盡的仇恨。
至少,他所看到的克裏斯塔是。
他原本以爲,他可以保持二十歲溫柔幹淨的模樣,卻不想,内地裏,早就被仇恨全部腐蝕掉。
隻剩下歇斯底裏,和無盡的痛楚掙紮。
面對莫南崖的咄咄逼人,他似乎,連僞裝都做不到了。
莫南崖一向敏銳,猛然側眸,陰狠的視線落在他身後,随後消散在一片黑暗裏。
裏昂點點頭,隻當打了招呼,轉身離開。
莫南崖見克裏斯塔有些崩潰的痕迹,擡手,一個手刀将他劈暈,叫了人将他送走。
站在門外許久,郁之才出來。
“爺。”
莫南崖嗓音有些沙啞,似是因爲許久沒說話,又像是因爲情緒波動。
郁之點頭:“怎麽了?”
莫南崖愣了下,不禁擡頭,見他狹長的眸低印着自己的樣子,他扯了下唇:“想到了過去。”
“嗯,想到了什麽。”
郁之颔首,掏出了煙,給了他一根,自己也點了根,濃白的煙霧從煙頭點燃,煙霧淡淡,卻沒抽。
他靜靜詢問,嗓音涼涼,不冷漠,亦不親昵,卻帶着恰到好處安撫的力量。
莫南崖接過煙,放在唇間點上,有些急促的抽了口,還好依舊存在理智,沒被嗆到,隻是,多少有些狼狽。
郁之瞧了他一眼,沒說話,視線放在了天外。
莫南崖吐了口煙霧,啞聲問:“郁九,仇恨,真的那麽重要嗎?”
沒有用尊稱,也沒有直接叫郁之的名字,而是随了老爺子,叫了他這樣一個不算名字的名字。
郁之不甚在意,他和他們之間,本就有些奇怪又理所當然存在的羁絆,他縱容他們,亦或者,他們應得。
他點頭:“重要。”
莫南崖狠狠抽了一口,有些無力的再問:“是嗎……”
是吧,他不過是一直催眠自己忘記過往罷了,可終究有太多記憶,壓在靈魂深處,在時間的打磨下,不斷的發酵膨脹,最終将他給的枷鎖層層崩斷。
郁之側眸看了眼他,唇角淡淡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嗓音漫不經心的帶着笑意:“隻有百倍償還,才能讓自己得到救贖,不是嗎?”
莫南崖眼簾微垂,眸色幽幽:“對啊,自己得到救贖,其餘,與我何幹呢……”
郁之餘光放在他身上片刻,見他眼底的痛楚消散,重新恢複清亮,他眼底,微不可尋的帶上了笑。
都說他身邊沒有好人,可有誰不想生在天堂,心感幸福美好,眼觀繁華美妙。
許久,莫南崖喚他:“郁九。”
“嗯?”
“阿涼說的對,你很溫柔。”說着,他不禁輕笑了下。
“隻有她可以這樣說我。”郁之點頭,算是承認,可話裏依舊透着濃到化不開的偏愛。
莫南崖失笑,順着他的視線,看着這大好風光。他從不後悔,用那樣狼狽的姿态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也因爲那般低入塵埃,所以他才懂得,他如今所看所持,是多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