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醫院後，乖巧的坐在車裏，失神的望着窗外的雨。
莫南崖在前面開着車，隻是他有些緊張的透着後視鏡觀察着郁之。
這場傾盆大雨，來的猝不及防。
讓他心生不安。
這場雨，比那天大太多。
隻希望，夜裏能停下。
“在矛盾什麽？”
郁之生寒的嗓音打破了車内的冷凝，他看着蘇安涼，像是沒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打擾，懶懶的靠着椅背。
蘇安涼睫毛一顫，透着被雨浸沒的車窗看着他，好一會才說出了自己的煩悶：“我不喜歡郁二少，他不是你。”
這倒是個稀奇的問題。
“爲什麽不是我？”
郁之慵懶的支着下颚，好整以暇的看着深陷掙紮的蘇安涼。“郁二少肆意妄爲的嚣張，張狂不羁，鋒芒昭著，像是暴虐的野獸随時會失去理智。可郁九爺卻是站在雲端的神邸，他矜貴優雅，深不可測，雖偶爾失控，卻永遠克制隐忍，深沉似海，理智至極。他們，完
全不一樣。”
蘇安涼凝望着他，呢喃：“郁之是美好的，不能有污點。”
可郁二少，造就污點。
還是——
因她。
她不願，不想，不喜。
郁之詫異，沒想到聽到這樣的話。
美好？
污點？
這小東西，似乎很執着的将他歸爲良善。
郁之不知爲何，突然輕笑起來，或許是因爲她這般直言不諱。
他靠近她，邪肆的嗓音缭繞在她耳際：“可他們都是郁之。”
蘇安涼感受着他身上湧來的侵占欲，雙瞳有些失神。
她雖不知他到底在做什麽，可是她從司老那裏隐約知道一些。
那封信，她沒看完，可司老怎麽會不清楚自己一手帶大的外孫？
她也終于知道，司老爲什麽教給她那麽多看似不着邊際，又看似毫無聯系的東西了。
他從一開始，就是打算把她當做郁之的妻子來教導。
甚至，也爲了能讓她準備好承受郁之的世界……
而她也知道了，她選擇的路是什麽……
蘇安涼指尖微顫，總覺得她将他換了模樣。
可他也改變了她。
“隻有俯瞰世界的郁九爺，才是你的模樣，絕對不是要制造并承受惡念的郁二少。”“蘇安涼，我不是神，是人。我有七情六欲，愛恨嗔怨。我不是六根清淨的佛陀。我食五谷，縱情欲，享極樂。你怎知，你面前的我，就是我？又怎麽肯定，肆意妄爲的郁二少，不是我？你知我本質，又何
必執着？”
郁之抵在她的肩頭，淡淡說着。
“我……”
蘇安涼沉默。
她隻是——
因重生，害怕因果。
不想他，因她得業障。
郁之似是看透了她的擔擾，輕笑間，盡是殘酷。
“蘇安涼，我是地獄惡鬼。世間若有因果，我也是承下的一個。若說福報，我不會有，我造就的因，必得惡果。不用強行将我歸爲善類，我不善良，亦不美好。”
“閉嘴。”
“你如今看到的我，是我爲你精心打造的樣子，真正的我，醜陋不堪。蘇安涼，真正的我，是這世間塵埃，卑微如泥。”
地獄惡鬼，怎會有完美皮囊？
他曾在地獄扭曲攀爬，亦以爲從此深陷罪孽不得往生。
而後，有光出現。
他得救贖。
她束枷鎖。
這是罪。
亦是孽。
可卻是他心之所願。
此生不願舍棄。
“閉嘴！”
“蘇安涼。”
蘇安涼猛然揪住他的衣領，雙眸赤紅，怒吼：“郁之！閉嘴！我要你閉嘴！”
他是郁之，是她用一世仰望愛着的男人，他怎麽可以貶低自己！
不可以！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郁之擡指擦過她泛紅的眼尾，雅聲歎息：“蘇安涼。”
“不準叫我！”
“蘇安涼。”
“我說要你閉嘴，閉嘴！”
“呵……安安，别怕。”
“我沒有怕！”
蘇安涼雙手劇烈的鬥着，她奮力的吼着，發洩着被看透的不安恐慌。
她害怕郁之這樣說——
他似是有看透生死的覺悟，也可以平靜看待自我。
可就是這樣的他，更讓她害怕。
是不是除了她，他就毫無欲求，隻想這樣活着！
“不，你在怕，我很開心。”
郁之瞳孔透着偏執而瘋狂的喜色，被他用力壓制在眸子裏，他越亢奮，就越溫柔。“蘇安涼，若我有天不得不離開你，我依舊會帶着你。我會把你殺死，割下你的血肉，挖出你的心髒，碾碎你的骨頭。把它們做成最美味的羹湯，最漂亮的标本，合成最炫目的鑽石。我是死也會拖你下地獄
的郁之，是逼你愛我瘋癫入狂不罷休的郁之。”
蘇安涼雙眸突然漫出水霧。
雖然很驚悚，可她卻安心，這是獨屬于郁之的表白。
除了她，郁之不會對第二個人這般偏執。
郁之的唇擦過她的眼睛，舌尖将眼淚卷入嘴裏，他細細品嘗，餍足呢喃，迷離的凝望着她。“若是依舊怕我離開你，你大可以把我鎖在暗室裏。隻要你不逃離或背叛我，我可以完完全全隻屬于你，這世上，除了你，誰都得不到我。我爲成爲你的禁脔，生也爲你，死也爲你，我的血肉靈魂，乃至精
神，都将爲你所有……”
“蘇安涼，要不要試一試？全世界，隻有我們……隻要你願，我們就永遠緻死不離……”郁之的話，似是惡魔呢喃，惑人心神，帶着誘哄，引導着靈魂深淵地獄。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頰，擦過她的耳側，溫柔的鑽入她的發間。
這樣的溫柔……
“隻有，我們……”
蘇安涼雙眼透着腥紅。
這是欲望漸漸打敗理智，所透出的瘋魔。
蘇安涼靠近他，嗅着他身上迷人的味道，喉嚨嗚咽，她渴望着。
郁之雙眸被獸性的癫狂籠罩，他近乎興奮的與她纏綿，感受着她的情愫。
他太用力，以至于，将她咬出血。
蘇安涼被輕微的疼痛刺激。
緊接着，大腦猛然被一記爆炸聲填充！
火光，誓言，緻死不離的決絕……
安家。
蘇家。
還有火光背後，隐約不清的人臉，此刻全部冒了出來。
恨！
恨！
恨！
報仇！
蘇安涼赫然清醒，雙目瞬間清亮。
她隐下心髒傳來的痛楚，不想他發現自己的反常。
“九哥！你竟然勾引我！”
她差一點就忘了她必做的事！
他故意趁着她意志薄弱的時候，要她的承諾！
這是郁之的圈套！
她敢肯定，若是晚一秒，郁之會重新将她團團囚禁。
因爲，這是她答應下的。
既然應下了就要做到，哪怕前面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也要做到！
郁之雙瞳猶如黑洞，隻有黑壓壓的死寂。
他第一次無動于衷，沒有回應她。蘇安涼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