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連連搖頭,用喙啄着白露的衣角要将白露往遠處拖動。
手中的五色神光羽輕輕扇出,白露将孔雀明王化作的小鳳凰扇到一邊,她随着漸漸遠離祭壇的夷人一族人朝靈泉處走去。
據傳那裏的靈泉能夠爲人續命,這傳言的真假白露不知道,她隻知道蠻子還在那靈泉中等着龍狐獸的尾尖血救命。
夷人一族的大祭司手中端着那條毛光順滑的龍狐尾,從腰間取出一把小小的骨刀來,在龍狐尾上劃了一圈,用力捏着龍狐尾的尾根朝着尾尖擠去,逼出一粒褐紅色的血珠來。
血珠上似有紫金色的紋路在閃爍,白露目不轉睛地看着夷人一族大祭司的動作,盡力将每一個細節全都拓印進入腦海中。
于冥冥之中,白露有一種預感,她必定會用到龍狐獸的尾尖血來救命,而且那一天應該不會太遠。
龍狐獸的尾尖血落入蠻子的嘴唇,大祭司伸手從靈泉中撩了一把清水上來,捏着蠻子的下巴将靈泉水灌了進去,看着蠻子的臉色漸漸恢複正常,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嘴終于有了些許弧度。
若說龍狐獸是壓在夷人一族肩上的大山,那蠻子就是幫助夷人一族撐起這座大山的力士。如今大山已倒,力士猶在,這可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白露見蠻子的睫毛動了動,似是要醒過來,懸到喉嚨眼裏的心終于落回腹中,轉身朝着綠洲外的大漠走去。
她本以爲那小鳳凰是想要從她手中分一杯羹,卻不料那小鳳凰是發現了從大荒通往南荒的秘陣,那秘陣被一層薄薄的結界包裹着,肉眼凡胎不可看見。
而在結界的另外一端,似乎有力量正在不斷沖擊,結界随時都有崩滅的可能。
白露踏出綠洲前,回望了一眼靈泉的方向,目力過人的她自然看看個真切,蠻子已經清醒過來,此刻他的族人正在圍繞着他載歌載舞,似乎是在進行着某種神秘的古禮。
“你一定要過得很好。”
白露斂下眸子,心中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不過這絲異樣很快就被沖散,就如同她踩在黃沙大漠中的腳印一樣,風一吹,便什麽都留不下。
大漠中回蕩的,隻剩下白露手腕上那突然出現的手鏈碰撞在一起發出的叮叮當當聲。
……
龍狐獸的尾尖血極爲強橫霸道,饒是蠻子自小就采摘那又苦又澀的果子打熬身子,那一滴龍虎尾尖血灌下,都差點讓他内火焚身。
将頭埋在靈泉中痛飲酣暢之後,蠻子幹啞的嗓子總算能發出聲音了,他啞着嗓子問大祭司,“長老,我之前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在何處?他沒有來嗎?”
大祭司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大祭司同蠻子道:“蠻子,放棄吧!那位女子與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不管你對她是什麽感覺,遺忘都是最好的選擇。”
蠻子讷讷地愣在那裏,自問自答,“我對她什麽感覺?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對我很重要,和夷人一族一樣重要。”
大祭司臉上繃緊的肌肉顫了顫,手中拎着已經褪去光澤的龍狐尾,問蠻子,“蠻子,夷人一族的男人不會娶比自己厲害的女人,這條鐵律你可記得。”
蠻子猛地擡頭,瞪着眼睛看向大祭司,一雙眼珠子都似乎要從他的眼眶中瞪出來。
這雙眼睛中有震驚,有不敢相信,唯獨沒有信服。 大祭司用雙手将龍狐尾搭在蠻子的脖子上,道:“龍狐獸已經被那女子斬殺,這條龍狐尾是她送于你的禮物,你就權當是告别禮吧。那從外界來的女子實力太高,連龍狐獸都能降得住,你說你又如何能
夠降得住她?蠻子,聽話,忘了她,娶一個綠洲中賢惠的女子,你遲早是這片綠洲上的王。”
蠻子低頭看了一眼龍狐尾,用下巴上的胡茬輕輕摩擦着龍狐尾尖,神色黯然,“娶一個綠洲中的女子就能忘得了她嗎?”
“做了綠洲上的王又能如何?龍狐獸在夷人族中作威作福了這麽多年,已經被夷人族拜爲不可戰勝、不可違逆的神物,可在她的手中,也隻有命斷黃泉的下場。大祭司,你說那個傳說是真的嗎?”
大祭司瞳孔縮了縮,心頭一驚,連忙否認,“假的!都是假的!”
蠻子看透了大祭司心中的慌亂,嗤笑道:“是真的。若是假的,大祭司又怎會這般慌張?”
傳說中,每到月圓之夜,心死之人若是順着月神的指引走出綠洲,走入無垠大漠中,一直憑着感覺走,直到有涼涼的河水沒過腳面,那便算是進入了西荒冥土之上。
“大祭司,将那羊皮卷拿來吧。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經飛出綠洲了,你留不下,夷人族留不下,綠洲上的王位更留不下。
蠻子朝祭司伸出手,臉色十分坦然。
大祭司恨鐵不成鋼,将穿在身上許多年未曾脫下的寬大黑袍解開,脫下黑袍,一個幹瘦的老人出現在夷人族族人的眼中。
幹瘦的老者看似羸弱,實則力氣很大,稍微一用力便從那黑袍上撕了一大塊下來,丢到蠻子懷中,冷哼一聲離去。
蠻子看着老人漸漸離去的背影,兩行眼淚緩緩流下,喃喃自語,“師父,對不起。是蠻子辜負了您的期望與教誨。”
從靈泉中走出,蠻子雙膝跪倒在地上,朝着幹瘦老者離去的方向虔誠地叩了幾個頭之後,額角破皮滲出血來,卻連搽都沒有搽一下,扭過身去,朝着與老者想背的方向走遠。
……
小鳳凰在白露前面飛着引路,白露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面上的神色始終沉靜如水,将心底的波瀾全都掩飾掉。
小鳳凰飛的速度漸漸變越慢,最終停在一塊伫立在大漠黃沙之中的古碑前。小鳳凰落在了古碑之上,引頸長啼幾聲,整片大漠都顫了起來。
遍地黃沙以那塊古碑爲中心,一個巨大的沙渦出現,卷攜着白露、小鳳凰朝地底而去。 片刻之後,飛沙走石的大漠又恢複了甯靜,唯剩下那塊古碑仍孤寂地伫立在黃沙之中,似是一塊戰死在邊疆的戍邊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