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千仇手中的力道轟擊在地面上,将青金石鑄成的地闆轟出一個大坑來,未能轟殺白斬機的肖千仇咬牙恨恨地收起手,凝眸看向遠方。
潮生閣就在無量海中,昔日桃三千在無量海中鬧出那樣的動靜,導緻整個無量海都翻騰起來,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以往的平靜。
……
大荒之中,白家村後的後山上。
一道狼狽的身影突然從空中墜下,摔在了厚厚的落葉中,吃了一嘴土。
白斬機被摔得暈了頭,眼中金星直冒,當他回過神來時,突然看到了眼前那一簇又一簇的嫩華草,眼淚瞬間從眼眶中湧出。 嫩華草,生長在潮生閣旁,東荒隻此一種,并無其它神異作用,味道略帶酸甜,但是經不住久嘗,甜中帶苦,若是嘗的時間久了,比黃連草都要苦澀不少,唯一的作用就是食之可有飽腹感,對于可以
辟谷的東荒修士來說,這種效果實在有些雞肋。 讓白斬機流淚的是,這種嫩華草在東荒裏出現的時間很短,據傳是伴随着潮生閣大小姐肖瑩的出生而降世,在肖瑩離開東荒之後,那些嫩華草就消失在了東荒之中,不論肖千仇如何培育都無法培育出
嫩華草,用無量海中的生花玉露都不行。
再加上肖瑩出生時就帶着東荒神物破障珠,故而東荒有傳言說,那嫩華草就是肖瑩的命運,始于甜,止于澀。也或許,從嫩華草消失的那一天,肖瑩就已經不在了。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将人的生命同一種突然出現的野草聯系在一起,聽起來實在太過滑稽,可是放在修士靠天吃飯的東荒,這不是無稽之談,而是天命,是天意。
白斬機小心翼翼地捧住那株柔嫩的嫩華草,仿佛是捧到了肖瑩那略帶嬰兒肥的臉頰般,心尖一顫,五指彎作鈎狀,用力朝着土中刨去。
身側的土越積越多,白斬機終于看到了一個竹皮席子的邊角,他挖土的動作又快了不少,沒過多久,那張竹皮席子就完整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白斬機血肉模糊的雙手止不住地顫,輕輕掀開竹皮席子的一個角,席子中并沒有預想中的屍體,連骸骨都看不到,隻剩下兩三件粗布衣服,還有那根做工粗糙、模樣很醜的杏木簪子。
捏着杏木簪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白斬機陷入對往事的追憶裏。 當年,若無肖瑩在江東城中救他一命,恐怕他早已凍死在江東城的三寸白雪中。後來,他爲了還肖瑩的恩情,送了肖瑩這根他親手雕出來杏木簪子,因爲是第一次雕刻,白斬機雕出來的這根杏木簪子
很醜,卻沒想到肖瑩一戴就是這麽多年。
“肖瑩……是我白……白……白大對不起你。”
他在進入東荒之後,嫌白大這個名字太土,故而給自己取名叫白斬機。機,音同羁,白大本爲鼓勵自己灑脫斬斷一切羁絆,卻沒有想到他斬去的不是羁絆,而是牽挂。 手中緊緊撰着那根醜醜的杏木簪子,白斬機披散着頭發起身,雙眸赤紅,全身僅存無幾的元力卷攜着鮮血開始一點一點地往那顆杏木簪子上彙聚,臉色白了又白,嘴唇變得毫無血色,他一足深,一足
淺,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去。
“肖瑩,我欠你的,都會還你。”
…… 平靜了很多年的白家村今日發生了不少怪事,先是消失很多年的老白家突然歸來,勞師動衆地花錢蓋起了又大又寬敞的屋子,緊接着又是主動向村民承認了當年丢紅薯一事是白三郎所爲,哦不,現在
應該叫杜三郎了。
白老爹已經當着全村的面,從祠堂中請出族譜來,将白三郎的名字從白家族譜上劃掉,并且将當年杜三郎做下的禍事用銀子三倍賠償了,這件事的風波才漸漸褪去。
這一日,老白家的房子剛蓋好,利用縣城裏才有的陣仗擺起了流水席,請整個村子的人都來吃。 村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窮,村民對于老白家的發達和逆襲有嫉妒,但更多的還是羨慕,來人都對老白家表示了恭賀,聽到白二嫂已經開始害喜後,更是有不少人拿出了祖傳的方子來,據說可以幫助白二
嫂多生娃,生男娃……嶄新的屋子前,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神智已經迷失的白斬機靠着僅剩下的最後一絲理智下了山,嘴裏嘟囔着‘欠你的,我都還你’,一步步走入白家村内,循着記憶走到了老白家原來的屋子前。
經曆了三年多的風吹雨打,老白家那原本就搖搖欲塌的屋子坍塌了大半,僅剩下的半片屋頂上還長滿了雜草,哪裏能看到丁點兒人煙。
白斬機愣了愣,伸手推開那已經破敗不堪的門,走了進去。
沒走兩步,突然有一窩黃鼠狼從屋子裏竄了出來,四散奔逃。
白斬機停下腳步,扭頭回望,耳垂輕顫,隐隐約約聽到村子裏似是有喜事般吵嚷,便退出了這破敗的老屋子,将挂有落葉的頭發往兩邊撩了撩,朝着辦喜事的地方走去。
以白斬機的意思,他隻是想要找一處有人的地方問問,他不在家的這麽些年,老白家究竟去了哪裏,卻沒有想到,他還未走近那辦喜事的地點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王家媳婦,你吃點這個菜,這菜可是二郎和他媳婦從縣城了買回來的呢!味道雖然比不上江東城的吃食,但還是挺不錯的。”
此刻的白老太已經恢複了往日那般盛氣,說話嗓門很大,隔着老遠就能聽到。
白斬機的腳步停住,握着杏木簪子的那隻手漸漸握緊,喃喃道:“肖瑩,欠你的,我都還你。”
終于有人看到了白斬機的身影。
白家村雖然窮,但是大家都收拾的幹淨利落,如白斬機這樣全身髒亂的人幾乎沒有,故而白斬機剛駐足就有小孩子尖叫起來。
“有乞丐來了!有乞丐來了!” 小孩子一嚷嚷,立馬就有上了年紀的人往這邊看了過來,隻是看了一眼,那人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