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張開,略帶紫紅色的血迹灑落在地上。
第二頭叩下。 金太平仿佛入定般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口中喃喃道:“金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爲保證次子修竹能夠從墳道中平安歸來,願意以自身精血引先祖精血幫修竹點燃長生燈。若是列祖列宗心中
不願,一切罪責都算到我——不肖子孫金太平的頭上,等成長生燈燈油燃盡時,不肖子孫金太平親自入幽冥向諸位先祖請罪。”
頭‘嘭’地磕在地上,将那地面上的青石闆都震得有些動搖。
滴血的右手按在晃動的青石闆上,金太平小心翼翼的将青石闆按下約莫有寸許之後,用手指将那青石闆用力朝靈牌貢桌的方向推去,地闆下面空空蕩蕩,漆黑一片。
将手深入那青石闆下的洞中,金茂林在洞裏撈了一會兒,扯上兩根不知已經幹枯多少年月的樹藤上來,一根樹藤的那一端是一盞灰撲撲的青銅八角燈,另一根樹藤的另外一端是一個漆黑的壇子。
青銅八角燈上布滿了各種古怪的圖文,隻是看一眼就仿佛要将人的心神全都吸引進去。
金太平用袖子擦幹淨落在青銅八角燈上的灰,将青銅八角燈擺放在貢桌的最中央,将漆黑色的壇子拿出來,打開壇蓋上的封泥,金太平淚如雨下。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無意冒犯,望各位列祖列宗仁慈悲憫,護我兒修竹點燃長生燈!”
壇蓋上密封着的封泥被扯開,一種古怪的味道在祠堂中蔓延開來,算不上香,卻讓人聞之而食欲大動。 金太平小心翼翼的将黑壇子裏的灰白色粉末倒入青銅八角燈内,見青銅八角燈已然填滿,黑壇子中還剩下薄薄一層灰,索性将青銅八角燈内盛放的灰又往瓷實裏壓了壓,将黑壇子裏的灰全都倒入青銅
八角燈内,這才又用之前的樹藤将黑壇子重新吊入地面上的暗洞之中。
拿起之前雕刻靈牌的刻刀在,在手心裏滑了三刀,殷紅的鮮血立馬湧出,在金太平攥成虛拳的地方尋到了發洩口,彙聚成一股,落入青銅八角燈内。
青銅八角燈并非凡物,殷紅的鮮血混雜有灰白色的灰,居然變成一種淡黃色的油脂,油脂浮在白灰之上,每一滴鮮血墜入都會驚起一圈圈漣漪。
殷紅的鮮血落在油脂之中,仿佛一朵妖豔的彼岸花悄然綻放,美得驚心動魄。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金太平的神智已然有些不大清楚,連青銅八角燈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排排重影。
青銅八角燈中的灰已然完全變成了淡黃色的油脂,金太平手中仍在滴血,不過滴血的速度已經明顯不及之前那般快了。 殷紅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淡黃色油脂中,再也沒有骨灰需要它去作爲引子中和,隻能在淡黃色油脂中保存下來,沿着青銅八角燈燈芯凝出來的彼岸花看得更加真切,等金太平從恍恍惚惚中清醒過來時
,那彼岸花蕊已經凝成,恰好沒過淡黃色油脂,長在了青銅八角燈的燈芯之上。
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那晃動的重影終于在金太平眼中合爲一體,金太平幹裂的嘴唇用力彎出一點兒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看出來的弧度。
劇烈的暈眩之感讓金太平身子一晃,若非及時扶住供桌,他極有可能會倒在地上。
看着已經添滿燈油的青銅八角燈,金太平滿意微笑,拖着疲累的身子緩緩走到跪拜先祖的蒲團前,仿佛是卸去全身力氣般,重重跪在蒲團上,膝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金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懇請先祖出手,爲我兒金修竹點燃長生燈,保金家在這場浩劫中平安渡過。”
說完之後,勉強用力氣撐起的頭無力的垂下,金太平側臉貼着地面,眼白漸漸上翻,奄奄一息,那一息卻綿綿尚存。
一粒火星從最高處的靈牌中落下,剛好落在了青銅八角燈的燈芯上,青銅八角燈被點燃,一粒黃豆大的火星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在風中搖曳數次後,火星漸漸隐了下去,失去了聲息。
金太平是被第二日晨起時的太陽晃醒的,他的臉色與昨日相比更加虛弱,嘴唇上沒有丁點兒血色,手掌心的刀疤還未愈合,卻再沒有丁點兒血能夠流出來了。
金太平掙紮着起身,仿佛這一身骨頭都不屬于他般,沒動一下都酸痛無比。
可就算如此,他都用盡全力走到青銅八角燈前,雙手覆在青銅八角燈上。感受着掌心裏充斥的溫熱之意,金太平終于展顔。
将青銅八角燈用古藤拴好重新吊入地面下的暗洞之中,幾個簡單的動作,已然将金太平累得氣喘籲籲,滿頭虛汗。 掙紮着嘗試起身了幾次,實在是沒有力氣将之前制作靈牌時用的那些刻刀和灑金粉放回黃色布簾後的小屋子裏了,金太平隻能認命地苦笑搖頭,将那些東西都藏在了供桌下不打眼的地方,這才坐回到
那木凳之上。 金太平靠着牆壁坐穩,艱難地擡手将衣服整理了整理,直到看起來與昨日一般無二時才停止整理,苦笑着看向已然沒有丁點兒血色的雙手,金太平知道,他的衣着或許不會讓金茂林和金修竹起疑,但
是這臉色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必須敢在午時到來之前趕緊休息一番,不然到時候怕是連引金修竹進入墳道的力氣都沒有。
扭頭看一眼那被紅布遮住的靈牌,金太平的眸子上再添了一層陰翳。
……
金修竹回到自己的房間,依照着金太平的要求将整件事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告知了唐婉希。
唐婉希乍聽到時,一臉都是不可置信,她嫁入金家已經有了些年月,對于金家傳說中的墳道早有耳聞,隻是沒想到金修竹要隻身前往那墳道中以命相搏。
更讓唐婉希害怕的是,那剛剛吃了奶粉睡下的金彥安在金修竹說完這件事之後就開始嚎啕大哭,不管夫妻倆用什麽辦法都無法讓金彥安止住哭啼聲。
金家二夫人唐婉希未語淚先流,“睡得好端端的小孩突然放聲大哭,怕是……” ‘不祥’兩個字雖然未說出口,卻已經化成陰翳籠罩在了夫妻二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