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清認知裏，穆雲夕第一次出現如此真實的反應出内心的情緒。
當然，這反應僅僅隻是一瞬間，快到她原本想要問出口的疑惑才将将開了了個頭便消匿于無形。
無疑，穆雲夕是聰明的，相當聰明。
所以，短短幾個字的功夫，她已經想到了其中關鍵。
月眉僑務聲息的舒展，穆雲夕擡手借着順撫耳迹發絲的動作，掩去唇角忍不住露出的笑意。
顧清，寶兒，還真不愧是她的好妹妹，從來都不讓她失望。
上一世是這樣，拼着魂飛魄散也要救阿卿；這一世，爲了讓阿卿不痛苦，竟然用媚術消除了阿卿的記憶。
實在是……太好了。
唇角的笑猛地一頓，穆雲夕眸光陡的冷厲，直直射向床榻上被男人壓在身下的顧清。
該死的，她怎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簡直該死！
都是轉世而來，但她的魂魄比寶兒強悍太多，不光有自己的，還有寶兒的。
那麽，爲何顧清會媚術，但是她卻……
眸光沉了沉，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緊了幾分，下一刻，月眉憐惜不舍的蹙起，眸光配合的露出相對應的神色。
“阿卿，雖然你不認識她，可我與她曾有過幾面之緣，所以……”轉頭看一眼顧清絕望的臉，穆雲夕道，“可否，看在我的面上，救救她，不要讓他被……”
“救什麽？”墨楚卿冷冷打斷穆雲夕，“她自己都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有什麽好救的？我看，她根本就是樂在其中。”
鳳眸幽深，似在内裏凝了劍，墨楚卿厭惡的瞥一眼床榻的方向，好似想要隔空殺了弄髒他眼睛的男女。
穆雲夕一怔，看着墨楚卿厭惡的俊臉，心中無比歡喜，但面上卻不顯。
“可是，外面有聖月宮的人在，也算是我們打擾了他們，所以……”
帶了些懇求的味道，穆雲夕伸手，輕輕拽了拽墨楚卿的衣袖。
墨楚卿見此，劍眉蹙了蹙，不知是因爲穆雲夕的提議讓他不喜，還是因爲落入旁人手中的衣袖。
“嘭”一聲響，毫無預警。
緊随響起的，是男人低啞痛苦的悶哼聲。
顧清隻覺身體上方的重量突然消失，灼燙的觸感被随之而來的涼意取代。
七月的天氣，外面陽光正盛，肆意的灼烤着世間萬物。
但就是這樣的天氣，卻讓顧清在顧楓晟被大力甩開的一瞬間，皮膚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顆粒。
整個人，劇烈的抖動起來。
“浪蕩無恥，該死！”卻聽墨楚卿冷如刀鋒的聲音，刺痛進她的心裏。
唇角上揚，再上揚，她靜靜的躺着，聽着心疼的一點點要破碎的聲音。
初初穿越而來，邺城的深山裏，他看她的眼神便是厭惡。
山腳下，顧家的小院裏，他也是這般冷聲說着她無恥的話。
不同的是，當時夜深沉，而此刻天光正好。
一載光陰，好似畫了一個圈，但身在其中的人卻不知曉。
掙紮，流血，歡笑，沉溺，以爲能夠就那麽過下去，卻哪知，最後到達的地方，不過是起點。
唔，這麽說也不對，因爲她要死了，而他會好好活着。
“清兒，清兒你怎麽樣？”耳邊急切的女人響起，顧清定住的眼睛轉了轉，穆雲夕秀美的臉進入視線。
但，她看的分明，她臉上眼中的神情，同她的聲音一點也不匹配。
嗯，她是應該高興歡喜才對。
畢竟，阿卿忘了她，而她臨死前竟然讓他看到了如此不堪的一幕。
穆雲夕是該高興的，稱心如意的感覺不是麽？
可是，她竟然會好心幫她整理敞開的衣衫，爲什麽？
是因爲念着姐妹情誼麽，還是……
思緒緩慢的進行着，體内的蠱毒重又開始叫嚣。
撕裂的痛，灼燒髒腑的熱燙，她終于親身體會到了。
“寶兒，告訴姐姐，你爲何會媚術？”
耳邊噴灑上溫熱的氣息，伴着女子竹葉的清香味道，竄入她的耳中。
呵，原來啊，竟是爲了這個！
她就說，穆雲夕怎麽可能還會記得什麽姐妹情，原來她出言讓阿卿救她，上前來給她整理衣衫，就是爲了問媚術的事情？
還真是……難爲她了。
苦笑的閉了下眼，顧清将對穆雲夕最後的一點點情誼和希望，從心底徹底抹去。
“想知道麽？”她微微張開唇，對着穆雲夕俯在臉側的耳朵說。
真是奇怪，方才還覺得全身僵硬冰冷痛苦的沒有力氣，此刻卻能完整的說出話來。
莫不然……這就是人們口中的回光返照？
“我告訴你，那是因爲……”
話音戛然而止，卻又合乎情理。
月眉狠狠皺了下，穆雲夕心中惱怒，卻也知顧清不會輕易告訴她。
是以，她微微轉過頭去，看向顧清的眼睛，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麽，以求能趁着顧清還活着，問出她迫切想要的答案。
隻要知道了答案，隻要她也重新會了媚術，那麽阿卿有哪裏還能再推開她？
可是，讓穆雲夕不愉的是，顧清根本沒有在看她。
不光視線不在她身上，就連注意力不知何時也全部跑去了别的地方。
豈有此理！
恨恨咬了咬牙，穆雲夕命令自己深吸口氣，決不能在這個時候發怒。
“清兒，你知道的，你欠我的，欠整個狐族的，你……”
想要再用一次前世的謊言來逼迫顧清就範，但穆雲夕的話沒說完，隻覺一道大力推上自己，她因爲沒有防備，被推得身形不穩，朝後大退了幾步才穩住自己。
“清兒，你……”假裝的急切擔憂沒了，穆雲夕惱怒質問的聲音裏帶了真實的情緒。
嗯，聽着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
隻是，注定，穆雲夕的話要再一次消匿于喉間，因爲轉身看到的那驚魂一幕。
“噗”一聲，液體噴射而出的聲音。
豔陽下，嬌美的血花盛開，一朵又一朵，伴着腥甜的味道，像絢麗的煙火，卻比煙火更真實。
真實的将印迹留在了衣襟上，地面上，以及……如畫的容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