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蜷縮着身體，兩手環抱在胸前，忍着鈍痛不已的心口處，朝着龔婆婆微微搖頭的同時，慘白沒有血色的唇動了動。
顧清是想要告訴龔婆婆自己無事，想要說些讓她寬心的話。
隻是，待張了嘴才知道，此刻的她竟是虛弱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嗚嗚”，烏鴉低聲哼叫着，憐惜的輕蹭着顧清，像是想要安慰她一般。
龔婆婆看着一人一獸的模樣，鼻子狠狠一酸，可除了看着之外，卻什麽都做不了。
瓦罐中的藥，對于丫頭已經沒有什麽作用了。
如今，她除了煎那些能讓丫頭氣色看着不錯的藥，來糊弄俊小子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明明知道她就要死了，偏卻隻能這麽硬生生看着。
擡手胡亂的抹了下眼睛，龔婆婆拿起一旁的帕子，小心的輕拭顧清的額頭，将其上細細密密的冷汗擦去。
半晌，估摸着也不過就是幾刻鍾的時間，但龔婆婆卻覺的，久到好似過了整整一夜般。
“婆婆，我沒事了，讓你擔心了。”
安靜的房間裏，顧清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龔婆婆眼中一喜，一把抓過顧清的手，便開始給她把脈。
“嗯嗯，脈象不似方才那般弱了。無事了，無事了！”隻聽，龔婆婆興奮的道。
顧清虛弱的勾了勾唇，朝着龔婆婆露出個淺淺的笑，蜷縮了許久的身體，緩緩放松。
“婆婆，我想喝水。”顧清道。
“喝水？對對，出了那麽多汗，是得要喝些水才行。”
急急應着，龔婆婆轉身就朝一旁桌上的水壺走去。
“當”一聲響，凳子晃了晃，撞去了桌邊。
“側妃，可是有什麽事？”房間外，聽到響動的暗九，急急問道。
龔婆婆懊惱的咬了咬牙，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一邊伸手将被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凳子放好，龔婆婆朝着房間外道，“沒事沒事，丫頭沒事。”
“是我，渴的慌起來喝水，不小心撞到了凳子。”
聽聞龔婆婆聲音沒有什麽不對，暗九松了口氣，對于顧清的擔憂随即也消除了去。
“好，若是有事，婆婆你喚我一聲便可，我就在門外。”暗九道。
“行行，知道了。”
眼見暗九沒有起疑，龔婆婆也沒了應付的心情，胡亂回了一句，便端着水回到了床榻前。
“來，小心點喝。”伸手将顧清小心的扶起，龔婆婆看着她依稀有了些生氣的眸子，更加放心了幾分。
折騰了這麽久，顧清渴的厲害，就着龔婆婆的手喝了水，才感覺重又能呼吸了般。
“夠不夠，再喝點？”龔婆婆詢問道。
顧清搖了搖頭，“不用了婆婆，我不渴了已經。”
“是嗎？那行，那就趕緊躺着好好休息一會。”用空着的一隻手給顧清掖了掖薄被，龔婆婆又風風火火的走回桌邊。
“咕嘟咕嘟”連着幾聲響，在足足喝了三杯水後，龔婆婆終是感歎着将茶杯放去了桌上。
一旁，顧清撫着湊過來的烏鴉，精神又恢複了些。
此刻，眼見龔婆婆喝了水，臉上神色也好看了許多，這才斟酌着開了口。
“婆婆，我還得要出府一趟，去看看馨兒，也去看看念念。”
“就明天吧，我就同阿卿說這件事。若是阿卿再問起我的身體，就勞煩您了。”
勞煩什麽？
自然是勞煩龔婆婆，讓她幫着再說一次假話，以便墨楚卿放心。
“什麽？又要出去！”才松了口氣的龔婆婆，眉頭重又皺起，極度不滿的道，“丫頭，你是不是連最後這幾天都不想活了？明明剛剛還折騰的要死要活，這會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就又想出去？”
擡手比了個禁聲的動作，顧清看了眼房外，示意龔婆婆聲音小一點。
“婆婆，就是因爲方才的情況，所以我才要抓緊時間将該做的事情做完。”
“王府裏有無塵在，馨兒不便前來。另外如今正是最敏感的時期，念念和張嬷嬷更加不能暴露在人前。想要看他們，隻能我親自去九弟府上才最是妥當。”
“再者，如今阿卿剛剛被立爲太子，不管旁人暗地裏如何，明面上還不至于會下殺手。明日我便光明正大的出府，坐着王府的馬車去九皇子府，想來安全不是問題。”
“而且，明日去見的是馨兒和念念，我又不會受累，也不會受刺激，定然不會對身體有什麽不妥的，嗯？”
将自己的考量一一告知龔婆婆，顧清眼巴巴的看着她，滿臉的期待。
龔婆婆聞言，臉上的不滿确是淡了幾分，但卻依舊沒有點頭應了。
“爲什麽一定要去見他們？不久前不是才見過麽？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龔婆婆道，視線一瞬不瞬的看着顧清。
顧清眼神躲閃了一下，下一刻卻又苦笑着朝龔婆婆點了點頭。
算了，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麽是不能告訴婆婆的呢？
既然婆婆問了，那便告訴她好了。
“婆婆，那次去九弟府上遇見無塵，後又見了馨兒，我便有了這個決定。”
“婆婆，以前我看的不透徹，加之馨兒當時确實痛苦，便依了她的要求，消除了她對無塵的記憶。”
“可是現在，待我恢複了前世的記憶後，卻覺得，沒有什麽比相愛的兩個人能在一起更美好的事情了。”
“所以，在我死前，我想給無塵和馨兒一個機會，一個能真實的活着的機會。”
眼見龔婆婆雖然皺着眉頭，卻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顧清便将自己的打算細細講了出來。
片刻……
“丫頭，你就不怕事情會不按着你希望的發展麽？萬一，我是說萬一，馨兒和無塵還是沒能在一起，那她豈不是要痛苦一輩子？”龔婆婆看着顧清，擰眉道。
顧清笑了笑，笑的苦澀，“婆婆，相信我，即便心會痛，也比殘缺來的更好。”
就好似她，即便聽到穆雲夕所說的前世之事後，心痛的厲害，卻也比一無所知要好太多。
雖然不能完全體會顧清的話，但卻不妨礙龔婆婆看懂她臉上的苦澀。
也對，若是丫頭能早一點恢複前世的記憶，如今也就不會是這樣無法挽回的局面了。
痛苦就痛苦吧，總比墨馨兒嫁了人後恢複記憶，痛不欲生的同時卻隻能承受，偏偏毫無選擇權利的好。這麽想着，龔婆婆深深歎了口氣，朝看着自己的顧清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