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比平日裏多了不少人。
因爲太後先前的那句話,今日站在下首的,除了永明帝的衆多皇子之外,還有墨錦以及數位符合條件的所謂皇族血脈。
當然,衆人皆知沒有多少時日可活的逍遙親王墨楚卿,卻是沒有在列。
“皇上,太後,臣認爲,七皇子自幼……”
“皇上,太後,臣以爲,二皇子如今乃是長子,俗話說活,長幼有序,臣以爲……”
“皇上,太後……”
自從那日早朝上自己鬧出了笑話之後,最近幾日,永明帝上朝時再不敢走神,總是強令自己集中精神端坐在龍椅上。
永明帝身旁,太後鳳顔隐在珠簾之後,雙目微眯神色不明的聽着下首一衆人推舉這自己所支持的皇子。
其實,之所以有今天這麽分散又顯混亂的場面,還要将原因歸結在墨楚卿的身上。
原本,朝中衆位大臣,大體上劃分爲三派,太後,前太子墨楚胤,逍遙王墨楚卿。
可,誰都沒有想都,墨楚卿明明林城大捷,大功一件,卻偏偏重傷不愈。
而讓人更加沒有想到,甚至是措手不及的是,還未完全消化好墨楚卿命不久矣的消息,墨楚胤這邊又作死的被廢了太子之位。
接連發成的兩件大事,讓原本支持兩方勢力的衆人一陣慌亂。
而,在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前,偏顧疆又在早朝上提了要盡快确立太子之事。
是以,還未确定下一個要輔佐的目标人物的衆人,便不得已的造成了今日各方争霸太子之位的局面。
“還有呢,除了上面提及的幾位皇子皇親,可還有哪位大人有其他的提議?”
聲音平靜,聽不出異常,太後在下首一衆人的争論聲漸停之後,開口道。
作爲最早提議要确立太子人選的顧疆,始終靜默站在一旁。
此刻,聽聞太後的話,他不動聲色的擡頭朝上首看去。
果不其然,正好對上太後看過來的視線。
顧疆心中一緊,重又低垂的眼睛裏,掙紮一片。
因爲顧楓晟擅闖大牢一事,他不得已按着太後的示意,在早朝上提議了确立太子之事。
确立太子,本就是一個國家決不可忽視的重中之重,他身爲臣子,自然是責無旁貸。
可是……
濃眉微微皺了下,顧疆心裏糾結一片。
可是,他能按着太後的示意提出确立太子一事,卻做不到違心的,幹出不忠于先帝的事情來啊。
想到昨日,太後宣自己去了永甯宮,向他暗示的太子人選,顧疆隻覺憋悶的厲害。
而,也是昨日知曉了太後真正屬意的人選是誰後,顧疆這才明白了太後那句“皇族血脈”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定國府一門,乃是輔佐先帝立下戰功,打下北炎江山的開國功臣。
用個大逆不道的詞來形容,說是功高蓋主都不爲過。
若不是敬畏先帝的睿智英明,勇武善戰,他顧疆還真不可能那麽甘心臣服于墨姓一族。
即便這永明帝昏庸無能,但好歹是先帝嫡子血脈。
可是現在,太後竟然……
擡眼看了看站在對面一列的男子,顧疆控制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墨錦,不過就是個被賜皇姓的公主之子。
說白了,根本就是吧倒黴驸馬的種,連那些正兒八經姓墨的皇族血親都比不上,可太後卻偏偏要……
“顧将軍,立儲一事最先是你提出,既然如此,你心中認爲哪位皇子血親可堪重任?”
眼見顧疆得了自己的暗示竟然半晌不語,太後眉眼轉冷,聲音沉了幾分開口道。
顧疆一震,腦中飛快閃過還在大牢中的三兒子顧博中,以及擅闖大牢的顧楓晟,狠狠閉了下眼睛。
下一刻,就見,原本靜站在原地的顧疆,踏步出列,朝着上首躬身開了口。
“回皇上,太後,老臣以爲,陵瑞王墨錦榮德俱佳,才識淵博,睿智機敏,又是先帝兒孫,是以……”
頓了頓,顧疆感受着大殿内,随着自己的話瞬間寂靜,并投向他的視線,硬着頭皮,将剩餘的話說完,“是以,臣以爲,陵瑞王墨錦,乃太子之位俱佳人選,可堪我北炎儲君之重。”
話音落下,寂靜蔓延了數息,之後好似終于從驚楞中反應了過來一般,大殿内響起或高或低的議論聲。
當然,不用細聽那讨論的話語具體内容爲何,單隻看衆人臉上的神色,便能知曉個七七八八。
太後因爲顧疆識時務的将墨錦的名字提出,剛好了幾分的心情,瞬間有冷了下去。
片刻,待大殿内的議論聲不減反增,連帶已經出現了反對皇親候選的聲音,太後“啪”一聲,大力的拍了一下扶手。
“早朝重地,豈容你等如此喧嘩!”
幾乎是太後話音落下的瞬間,大殿内的議論聲便瞬間消失無蹤。
衆臣臉上表情各異,迅速擺正了身形,低垂下頭。
“皇上,太後,臣以爲,陵瑞王同乃皇族血脈,能力出衆,絕對可堪太子之職。”
卻是衆人議論聲消失的下一刻,又一人出列,高聲推舉墨錦。
墨錦靜靜站在原地,好似引起大殿内一番熱鬧情景的人根本與他無關一般,唇角始終帶着得體的微笑,默不作聲。
隻是在衆人都不注意的時候,不動聲色的看一眼站在他對面斜前方的墨楚钰。
墨楚钰自然感覺到了墨錦的視線,可他,卻也同身處事外一般,一臉玩世不恭的站在原地。
“先不管衆位愛卿對于顧将軍的提議如何看待,但哀家先說好了,陵瑞王賜姓一事,乃是先帝親下聖旨賜封。”
“賜姓,封王,所代表的意義如何,相信不用哀家言說,衆位心中也清楚。”
“所以……”
頓了頓,太後微眯着雙眼掃視過下首一圈,見衆人聞言臉上神色變化,态度明顯緩和的一幕,心中怒意稍歇。
隻要錦兒被立太子,那麽以後繼承皇位之時,便無人能夠再阻止。
“所以,哀家以爲,顧将軍所言,陵瑞王墨錦卻是可堪……”
到了嘴邊的話猛的頓住,隻因爲太後餘光中看到,原本靜候在偏殿内的孫姑姑,一臉急色的朝着上首走了過來。
當然,察覺到孫姑姑的不隻是太後一人,包括顧疆在内,大殿内一衆屏息恭聽太後所言的衆臣,自然也是看到了孫姑姑的身影。
太後臉色冷沉,對于被打斷了就要出口的話一事,顯然心中頗爲不喜。
隻因爲,在太後看來,對于将墨錦扶上皇位一事,最難的不是結果,還是最開始。
隻要有人開了頭,隻要現今能夠讓墨錦成功被封爲太子,那麽,日後永明帝不管是死了也好,還是禅位也罷,這皇位便再也跑不掉了。
孫姑姑自然是感受到了太後看向她的視線中的不滿,可是,她卻沒有辦法。
事态緊急,而這早朝還不知要多久才能結束。
是以,除了冒死前來,孫姑姑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更好更穩妥的辦法。
隻見,孫姑姑疾步到了太後身側,躬身趴到太後耳側,低聲急急了口。
下一刻,大殿内一衆便再明顯不過的看到了太後陡變的臉色,驚怒交加,殺意頻現。
下意識的,衆人心中一緊,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隻爲了想要能夠聽到孫姑姑到底同太後言說了什麽。
然,早朝大殿寬闊,即便是在太後近前的永明帝和曹世通都沒能聽清楚孫姑姑言說了什麽,其餘衆人又怎麽可能隻憑屏息便能聽到呢?
“皇祖母,可是出了什麽事?”
墨楚胤太子之位被廢不說,還被下旨貶爲了庶民,因爲原本乃是老二身份的二皇子,腰身一變成了永明帝的長子。
這樣從天而降的喜事,讓二皇子心中欣喜的厲害,是以,眼見太後臉色不好,爲了表現,當即上前一步,滿臉但有的開了口。
在他開口前,孫姑姑已經禀告完畢站直了身體,此刻正靜立在太後身側。
墨錦擡頭,不動聲色的朝上首看去,視線與孫姑姑極快的相對又分開。
隻見,他眸光閃了閃,在太後注意到之前,微低了頭,垂下眼睑,帶着些邪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不管發生了何時,又豈是你可以随意詢問的!”
臉上驚怒的神色已經減緩了下來,頻現的殺意也被深藏,太後眯眼掃視過二皇子,冷冷的開口道。
二皇子一驚,急忙低下頭去,剛想要開口言罪,可太後卻根本不給他時間。
隻見,上首處,太後視線冷厲一片,一一掃視過下首衆人,而後在衆人敬畏和好奇的注視下,沉聲道。
“立儲一事,衆位愛卿意見頗爲不同,今日時辰不早了,此事便明日再議即可。”
“可還有其他事由禀告?”
停頓了一息的時間,見無人說話,太後當即扶着孫姑姑的手站起身,道,“既然無事,那今日就到這裏,退朝!”
連永明帝的臉面都顧不上顧及了,太後直接扔了一句“退朝”,而後死死抓着孫姑姑的手,就朝殿外走去。
那腳步,怎麽看都帶着急切,怎麽看都似有些虛浮。心中驚疑更甚,在太後身影消失的一刻,大殿内當即響起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