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房門從内裏被推開。
下一刻，顧清才邁了一隻腳出去，眼前便飛掠而來兩道身影。
“嫂嫂，馨兒她……”
擡手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止了墨楚钰焦急擔憂的話語。
顧清轉身，将房門關上，而後指了指不遠處，朝墨楚钰和程風示意了下，當先走了過去。
“放心，媚術的事情，應當是成功了。馨兒方才醒來，語氣表情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知道墨楚钰擔心的厲害，三人方一站定，顧清便開口道。
“所以，公主真的徹底忘記無塵和被擄走的事了？”
程風語氣中的驚疑，自初知曉媚術能夠操控人，甚至抹去人記憶開始，便一直處于震驚的狀态。
而此刻雖然聽聞了顧清的話，但心中顯然還是不敢相信的。
“是！”顧清點了點頭，“隻要不遇什麽刺激，或者有會媚術的人施術讓她想起來的話，馨兒便永遠都不會記得那些人事了。”
肯定的話語落下，程風嘴巴動了兩下，卻是說不出話來。
至于墨楚钰，眼神複雜的看向他們身後的一處。
顧清挑眉，順着墨楚钰的視線看去，但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是無塵。”收回了視線，墨楚钰替顧清解惑。
顧清一怔，心頭微痛，卻更多是無奈。
先前是無塵的身份，此刻卻是墨馨兒的遭遇和選擇，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錯過。
而她和墨楚卿經曆的，雖然也讓人痛徹心扉，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但好歹，現在他們在一起，很幸福。
可是馨兒和無塵……
“嫂嫂，楚钰再次謝過。”卻是墨楚钰的聲音，打斷了顧清的思緒。
“另外，按着馨兒先前說的，楚钰打算明日一早便接馨兒回府。”
“明日就走？可是……”
到了嘴邊的話，因爲想起無塵而止住，顧清默歎口氣，“回去也好，原本對外隻是說馨兒受了驚，在王府住的時日長了，也難免引人猜忌。”
“不過，她胳膊的傷還得要好好養着，回去後記得讓馨兒多注意。至于小蓮，切記讓她莫要說漏了嘴。另外……”
頓了頓，顧清臉上冷了下來，“另外，穆雲夕那處不知會不會再有什麽動作，你要多派些人手護着馨兒。”
“是，楚钰知道。”
墨楚钰應着話，朝顧清又施了一禮。
“那我去着人給馨兒準備吃食，你進去看看她吧。”
扶了扶身，回了墨楚钰的禮，顧清話音落下，朝程風點了點頭，轉身朝竈房的方向而去。
不遠處，三人視線看不到的地方，無塵攥着手，靜默于黑暗中。
他武功高深，是以顧清和墨楚钰在房中勸慰墨馨兒的話，他雖在外面，卻聽的一字不落。
在聽聞墨馨兒那般堅決的要顧清抹除有關他的記憶時，他忍不住推門進了去。
那句“本就隻是相識，不過變成陌路”，隻讓他覺得，比看到墨馨兒被人侮辱時的一刻還要更疼。
也是到了那時，他才知道，他失去的不隻是她清澈的眸子，而是整個的她。
她要忘了他，不留一絲痕迹。
心中狂卷起巨大的恐懼，他想不顧一切的沖上去改變她的決定，但不知爲何，雙腿似有萬斤重，讓他動不得一下。
當然，心底再如何的呐喊，卻亦是發不出半點聲響。
或許，是因爲他對她的在意和感情并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麽重吧。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他對她不過是可憐和同情？
參不透，怎麽都參不透。
而那聲“好”卻毫無阻礙的出了口。
可是，分明說了“好”，分明轉身默默的出了房間，他卻爲什麽隻是躲在了暗處，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實則并未離開？
顧清開始施展媚術了，周圍有墨楚钰和程風守着，他怕被他們發現，便離的遠了些。
遠了，便聽不到任何聲響，潮汐閣安靜的可怕。
可是他知道，就是在這安靜中，她正一點一點忘記他。
忽然，隐隐傳來驚叫，是她的聲音。
那一聲又一聲的“不要走”，如同魔咒一般鑽入他耳中。
藏匿的地方憑空起了風，他在風的中心。
那風，是他體内渾厚卻越發暴動的内力所緻。
而就在他低吼一聲，要不管不顧沖去寝房的同一瞬，那驚懼無助喊着“不要走”的聲音消失了，再也沒有了。
周遭又恢複了可怕的安靜，他死死怔在原地，心中隻餘一個念頭——她與他，已是陌路。
顧清推門出了來，他知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而後來，顧清同墨楚钰和程風說的話，徹底證實了這一點，也将他心中那抹倔強又可笑的奢望徹底澆熄。
看着墨楚钰推門而入，他仿佛看到她眸中清澈含着笑意，甜甜的喚着“九哥”的樣子。
那一刻，暴動的内力一點點平息，靈台似晃過清明，他終于理解了師兄分明不舍，卻爲何忍痛将顧清送走的舉動。
既然忘了他是她的選擇，既然忘了他能讓她重新變回以前的模樣，甚至因爲不再爲情所擾而變的比以前更好，那便，這樣吧。
夜，還很長。
潮汐閣一處暗影裏，一道比夜空更暗冷的身影飛掠而起，消失在遠處。
寝房中，墨馨兒歡快而滿足的吃着顧清端來的飯菜，一點公主形象都沒有的，同顧清和墨楚钰歡談。
“清兒姐……”出口的話頓住，墨馨兒搖了搖頭，“不不，九哥喚的‘嫂嫂’好像比‘清兒姐姐’更親近。唔，那我以後也要喚清兒姐姐嫂嫂！”
兀自做了決定，墨馨兒一口吞下顧清夾來的菜。
“嫂嫂，九哥，你們都不知道，烏鴉這個小壞蛋，剛才竟然看着我，一臉同情可憐的模樣，你們說……”
假意告狀的話猛的頓住，墨馨兒眉頭蹙起，擡眼看向前方某一處。
顧清和墨楚钰一怔，齊齊看去，卻哪裏有什麽異常。
“馨兒，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墨楚钰擡手探上墨馨兒的額頭，急切的問。
“怎麽了？沒什麽呀！”
側頭避開墨楚钰的手，墨馨兒眉頭舒展，收回視線，“九哥，我沒有不舒服。唔，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突然擡頭看那裏一眼。嗯，定是這幾日總躺在床上的緣故。”
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墨馨兒重又恢複方才告狀的狡黠表情，“烏鴉這個壞蛋，竟然敢可憐我！我不就胳膊受傷了麽，至于……”夜很長，而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