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钰站起身，兩步走至顧清前方，朝着她一揖到底，鄭重的行了個大禮。
不僅如此，不再是“顧清”也不再是“側妃”，他對顧清的稱呼，卻是改爲了“嫂嫂”。
這是顧清自嫁于墨楚卿以來，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
以前，即便是與她關系極好的墨馨兒，也隻是喚她“清兒姐姐”，卻從未喊過她一聲“嫂嫂”。
别看隻是一個稱呼，這代表着墨楚钰對她的認同，是真正的認同。
先前，即便顧清輸血給墨楚钰，救了他的命，他也不曾如此喚她一聲，可現在，卻……
顧清眼中一熱，有爲自己，更多卻是爲墨馨兒。
墨楚钰是真的很疼愛墨馨兒呀。
“嫂嫂，之前你救了我的命，楚钰本就欠你救命大恩未還。今日，馨兒卻又要再次勞煩你。你對我兄妹的恩情，楚钰無以爲報，日後隻要嫂嫂有需，楚钰定當義不容辭！”
保持着深揖到底的姿勢，墨楚钰說的懇切無比。
顧清閉了閉眼，将眼底的濕意壓下，起身雙手将他扶了起來。
“我既是你四哥的側妃，而你又喚我一聲嫂嫂，又何需說這樣的話？更不論，馨兒是你的妹妹，但我也是真心當她是親妹妹般疼愛。既是妹妹，我定然也希望她能幸福安好。何況……”
垂了眼睑，顧清接着道，“何況，馨兒出事，本就是受我牽累，本就是我對不起她，又何談……”
“對不起馨兒的是墨楚胤和山寨裏的那幫畜生，與嫂嫂何幹！楚钰再不濟，也是明白是非之人，嫂嫂也莫要有如此想法。”
顧清話未說完，卻是被墨楚钰一臉憤恨的打斷。
當然，那憤恨的對象，卻是東宮的墨楚胤和一衆早已身首異處的山賊。
而有這般表情的卻又何止墨楚钰一人。
前廳中，包括無塵和程風在内的暗部一行幾人，還有範明等，亦是點着頭贊同着墨楚钰的話。
鼻腔瞬間酸澀，顧清暗暗深吸幾口氣，才将那急湧的淚意壓下。
“好，既然九殿下決定了，那便如此吧。不過，我要先去征求馨兒的同意，隻有她本人也願意被消除記憶，此事才能繼續。若她不願，此事便作罷。”
說着話，看了眼衆人或不解或擰眉的模樣，顧清複又開了口，“記憶，屬于隐私的範疇，所以，除非逼不得已，我有我的原則。若馨兒不同意，我不會暗中施爲。”
改變顧博中、李淑婉和張嬷嬷的記憶，那是因爲原主顧清已死，事情再無轉圜之地，所以不得已而爲。
至于趁墨楚卿受傷昏迷，窺探他的記憶……便當是她私心作祟吧。
“好，便依嫂嫂所言。”稍稍疑惑了下，墨楚钰點頭道，顯然認同顧清的堅持和原則。
“隻是，若馨兒不同意，而她的情況又不見好轉，到不得不爲的那一刻，還望嫂嫂救她性命爲先。”
說着話，墨楚钰又朝顧清抱了抱拳。
直至衆人商議妥當，顧清又向衆人交代了些催眠時對環境的要求後，便當先朝着自己寝房的方向而去。
身後，跟着墨楚钰。
至于從始至終一言未發的無塵以及其他人，随着一起到了寝房門外，便止了步子。
寝房内。
蘇喬和二丫将将侍候着墨馨兒喝了點湯水，此刻正收拾着碗筷。
至于墨馨兒，還是那般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大睜着眼睛，毫無生氣。
蜷縮在墨馨兒身側的烏鴉，似是能感受到她的傷痛般，一下一下撫慰的輕舔着她放在被褥外的手。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九殿下同馨兒說說話。”顧清開了口，朝蘇喬和二丫命令道。
兩人應了一聲，恭敬退了出去。
顧清上前，擡手順了順烏鴉的毛發，給它一個贊賞的眼神，而後于床側坐了下來。
“馨兒，還記得在獵場你的大帳中，清兒姐姐與你講過媚術可以消除人記憶的話麽？”
“方才清兒姐姐與你九哥說了此事，他想讓清兒姐姐用媚術，幫你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你覺得怎樣？”
說着話，顧清一瞬不瞬的看着墨馨兒憔悴讓人心痛的臉，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然而，此舉卻是徒勞，隻因，墨馨兒根本就似沒有聽到一般，依舊愣愣的大睜着眼睛。
“馨兒，九哥知道你心裏難受，也知道你夜夜夢魇纏身。看着你這般，九哥心裏隻比你更恨更疼。可是，人總要活下去，哪怕爲了九哥，你也得讓自己好起來，是不是？”
“九哥知道，想要忘掉很難。所以，聽嫂嫂說了媚術的事，才想要讓她消除你的記憶。不爲其他，九哥隻想讓你好起來。”
說到最後，墨楚钰的聲音已經明顯帶了哽咽。
可即便如此，床榻上的人，卻依舊是原本的，确切的說是這幾日來的那副模樣，不曾有絲毫的反應。
房中安靜了下來，就連烏鴉都似感受到了什麽，看了看墨馨兒，又看看顧清，眼中劃過一抹哀傷和無奈。
半晌……
“九殿下，既然馨兒不同意，此事便到此爲止吧。你放心，我會想其他的辦法開導馨……”
“九哥，清兒姐姐。”
自床榻上傳來的那道低啞虛弱卻又熟悉令人還念的聲音，使得顧清一怔之下，止了話頭。
下一秒，就見顧清将視線從墨楚钰身上收回，急急看向了床榻上的墨馨兒。
至于墨楚钰更是驚痛交加的，上前一步，越發靠近了床榻。
墨馨兒雙目依舊直直看着頭頂的雕花床欄，但内裏比之這幾日來，卻不再是一潭死水。
“九哥，清兒姐姐，我願意消除記憶。”墨馨兒道，以着幹啞又無欲無求的聲線，“不過，我不想隻簡單的消除被擄走奪了清白記憶，我想要……”緩緩轉動脖頸，墨馨兒将視線從床欄上移開，轉而看向直直看着自己的顧清，“我想要求清兒姐姐，将我對無塵的所有記憶都消除。隻當，我從未見過他，從不曾與他相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