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姐姐,我……”
“吱呀“一聲響,在墨馨兒嘶啞的話語間隙,自房門處傳來。
那聲響并不大,卻因着此刻正是深夜時分,四周本就安靜無聲,是以在這一方空間裏,顯得尤爲清晰。
感覺懷中纖細的身子在那聲響傳來的一刻不可控制的瑟縮了一下,顧清心中更痛,将墨馨兒環住,安撫的拍着她的背。
“别怕,無事的,無事的。院子裏有小九兒和十一守着,稍遠處還有冥殿其他的人,不會有事的,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到馨兒,嗯?”
“清兒姐姐猜啊,這開門聲許是蘇喬和二丫不放心我們,又許是烏鴉半夜睡醒了偷摸着跑來胡鬧。所以馨兒不要怕,清兒姐姐陪着你,不怕啊……”
還想說些什麽安撫懷中的人,可傳入耳中不似蘇喬二丫,亦不是烏鴉的腳步聲,卻讓顧清再也說不下去。
将墨馨兒攬的更緊些,顧清疑惑的轉了頭去,下一刻狠狠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無塵?
慣常灰白的僧袍,被腥紅的血迹沾染的全沒了原本的顔色。已然凝固的血液,讓僧袍的主人,宛如來自地獄的修羅,嗜血而駭人。
那血,不知來自多少人,也不知又有多少來自無塵自己。
爲何說來自無塵自己?
隻因爲,僧袍上大大小小的口子,長的短的,隻消一眼,便不難知曉,皆是刀劍所緻。
更不論,還有順着垂在兩側的手,滴滴答答滾落而下的腥紅。
所以,無塵沒有随着墨楚钰一同将馨兒送回王府,乃是因爲他去殺人了?
像是爲了印證顧清的猜測,下一刻,行至離床榻丈餘處的無塵止了步子,低低開了口,“山賊共計五十七人,已全部誅殺。你……莫要再怕。”
無塵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沉痛,尤其最後那句“莫要再怕”,聲線幹啞顫抖的厲害。
房中瞬間死寂,再無墨馨兒的痛泣聲。
顧清滿臉的不敢置信,連輕撫墨馨兒後背的手,都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五十七人!
五十七條性命!
無塵一介僧人,卻……
“馨兒,我……”
“出去,出去,你滾!我不要看到你,你滾!”
死寂被無塵打破,隻是他才喚出墨馨兒的名字,便被緊靠在顧清懷中的人嘶聲打斷,毫不猶豫!
身形陡然一震,無塵眼中痛意更甚,雙眸赤紅的看着床榻的方向,卻奈何根本看不到心中挂念的人。
須臾……
“好,我這便回去。你莫哭,小心身體。明日,明日我再來……”
“沒有明日,永遠都沒有!”卻是無塵話未說完,再一次被墨馨兒打斷,“從今往後,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準出現在我面前,這輩子都不準!你滾!”
“咚”一聲悶響,是因着墨馨兒的舉動枕頭重重砸落在地的聲音。
無塵閉了閉眼,而後朝顧清略點頭示意了一下,默默轉身出了去。
隻那步子和身影,相比來時的沉痛,此刻卻帶着些怎麽都藏不住的無措和慌亂。
這是第一次,顧清沒有從無塵口中聽到那句“阿彌陀佛”,他便已轉身離去。
“吱呀”聲響,房門開了又關。
下一刻,自顧清懷中,爆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哭喊,像極了她同顧楓晟述說小産一事時的模樣。
顧清眼中不停落下淚來,緊緊環着墨馨兒,任由她宣洩,任由她在她懷中哭到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一夜,逍遙王府除了潮汐閣顧清的寝房,再沒有一絲燈火。
但在那無邊又窒人的黑暗中,卻無一人入睡,所有人的耳中,似是都萦繞着墨馨兒的哭聲——有聲的,無聲的,澀痛所有人的心。
王府一角,無塵的院子。
一身腥紅僧袍的無塵,定定站在房中,看着月光隐照下,矗立在前方正中的佛像,卻是沒有像以往那樣跪拜。
他周身的氣息,眸底的神色,再沒了以往的平靜甯和。
若說以往,師父玄冥大師,讓無塵覺得尚有佛在,那麽如今,墨馨兒一事後,在無塵的眼中,世上再無神佛。
這一夜,确切的說,這近兩日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人。自此,北炎再無那個活潑單純雙眸清澈的公主,同樣,也再沒了那個法号無塵的僧人。
天色轉白,哭到脫力的墨馨兒,再一次暈厥了過去。
顧清用溫熱的帕子替墨馨兒擦拭了手臉,又仔細的給她把了脈,換了額頭傷處的藥,這才喚了蘇喬和二丫進來看顧着墨馨兒。
至于顧清自己,則是凝着臉色,去了潮汐閣前廳,等待程風等人的到來。
暗七言說幕後之人是太子的話,昨夜墨馨兒情緒不穩,加之她也怕會有人聽聞後如暗七一般,做出什麽氣急沖動的事情,便強忍着并未說出去。
但是方才,墨馨兒脫力暈厥過去後,她已着人前去給程風等送了信。
此刻,便是等着暗部幾人前來,商議此事。
沒有讓顧清等久,約莫盞茶的功夫,程風身後跟着暗部其餘幾人,進了前廳。
“側妃!”幾人躬身見了禮。
顧清點點頭,讓幾人坐了。
“側妃,公主可還安好?”程風眼下有着明顯的青黑,顯然這兩日來,并未有時間休息。
“馨兒她……“顧清蹙着眉,搖了搖頭,“傷勢過些日子總能養好,隻是心裏……”
話沒說完,但房中人皆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這個禮數森嚴,世人對于女子貞潔格外看重的年代,即便所有人都守着這個秘密,但墨馨兒總有會成婚的一日,到那時……
“這個時辰喚你們來,是因爲有事要商議。”顧清看了衆人一眼,正色道,“昨日暗七醒來後,言說據那夥山賊無意中說的話可推測,這次的事,乃是太子所爲,是墨楚胤雇傭了那山賊想要綁我,卻……”
“哐”一聲響,打斷了顧清的話。
“不是聖月宮,也不是太後,是墨楚胤?”緊随響起的,是一道冷如刀鋒的男聲。衆人尋聲看去,皆是一怔,隻因眼前這個分明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