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輕淺的一句話，顧清說的看似再輕松不過。
而話落的一瞬，在墨楚卿瞬間僵住的一刻，顧清将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抽回，蓋進被褥中，閉上眼睛，轉身側躺，再不看墨楚卿一眼。
房中，又是死寂。
似乎，自從兩日前顧清醒來之後，兩人相處時，最多的便是死寂——一種壓抑至極的情境，讓人完全透不過氣。
保持着蹲跪的姿勢，甚至連握着顧清素手的動作都不變分毫，墨楚卿定定看着背對着他的顧清，良久良久後，一言不發站起身，靜靜走了出去。
夜，凄涼。
像是在哀悼幾日前逝去的那個小生命，又像是在哀悼一段分明濃烈，卻再也走不下去的感情。
翌日，正月初八。
一大早，便有人急急朝逍遙王府的方向而來。
顧清臉色越發慘白，眼底的青黑也更重了幾分。
前後不過幾日時間，整個人急速消瘦到讓人見之就忍不住心痛的程度。
而，就在顧清由着二丫和蘇喬喂自己吃飯的時候，門外卻是響起了暗十一的聲音。
“側妃，定國府顧公子來了，說是想要見您，您看……”
暗十一說的無奈，若是其他什麽不相幹的人，便可直接打發了回去。
可是，顧公子是側妃的堂哥，至于要不要見，隻能聽側妃的，連主子都做不得主。
顧清忍着嘔意吃飯的動作猛的一停，須臾過後，看向身前的蘇喬。
“蘇喬，你去告知大哥，就說我染了風寒，得要養些日子才能見好。今日便不見他了，讓他同爹娘解釋一下，待過些日子我再去看他們。”
她，簡直不孝！
這兩日裏醒來，竟是忘記差人去定國府給顧博中和李淑婉帶個話。
答應了初三回去看望他們，今日卻已經是正月初八。
顧楓晟前來，定是因爲顧博中他們見她遲遲不回，心中擔心，才讓他前來王府看她的吧。
“是，奴婢這就去。”
蘇喬應了一聲，将手中的湯碗遞給二丫，轉身朝門外走去。
顧楓晟，沒有理會招呼他去前廳的暗十一，而是面帶擔憂的站在潮汐閣院中。
蘇喬出了房門，沒走幾步便看到了于除夕宮宴那天，在宮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顧楓晟。
捏着帕子的手緊了緊，深吸幾口氣，壓下面上和心中的不自然，蘇喬這才擡步到了顧楓晟身前。
而，就在蘇喬依顧清的命令，出來見顧楓晟的時候，一輛馬車還未在王府門口停穩，一人便急急從馬車中下來。
“給大少爺請安。奴婢蘇喬，是小姐身邊貼身侍奉的丫頭，小姐……”
“我記得你，除夕宮宴那日，是你跟在清兒身邊侍候着。清兒怎麽了，爲何答應會回去看望叔父和嬸母，卻總不見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顧楓晟語速比之平常快了幾分，連帶着溫潤的雙眸中都染了濃濃的擔心。
蘇喬捏着帕子的手更緊，低垂着頭，不去看顧楓晟，隻怕自己的臉色會被他看出了端倪。
“回大少爺，除夕晚上下雪，小姐貪玩，在院中待得久了些，當天晚上便渾身發熱，染了風寒。這幾日又冷的緊，小姐的身子總不見好，這才沒有回定國府看望老爺和夫人。”
“染了風寒？這麽些天了都還未好麽？可有請大夫來看，大夫怎麽說，可有……”
忍不住上前一步，顧楓晟語氣急切，擔心更甚。
“請過大夫了，大夫說就是染了風寒，但因爲天氣冷，加之小姐身子弱，許需過些日子才能全好。大少爺放心，小姐無事，隻是怕将病氣傳染給少爺，所以今日便不能見少爺了。”
“小姐讓奴婢給少爺帶話，煩請少爺回府後同老爺和夫人解釋一下，讓他們安心，待再過幾日，小姐風寒好了，就回定國府。”
隻怕顧楓晟會問到什麽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蘇喬一口氣，便将顧清交代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顧楓晟眉頭皺起，看着低垂着頭站在面前不遠處恭敬的蘇喬，卻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清兒當真無事，隻是染了風寒？”
“是！”蘇喬以着肯定的語氣回道。
須臾……
“好，既然清兒并無大礙，那叔父和嬸母也就能放心了。你且轉告清兒，讓她好好養着身子，過兩日我再來看她。”
話落，顧楓晟再看一眼潮汐閣正房的方向，而後轉身朝院門外走去，隻一雙溫潤的眸子中，擔心之意卻并沒有因爲蘇喬的一番話而減少半分。
…
幾乎一夜未眠，終于等到天明。
記得墨楚钰說要防着被人看出端倪的話，墨馨兒一路都忍着眼淚，直到下了馬車，離潮汐閣越來越近，卻是再也忍耐不住。
腦中回想的，全是昨日墨楚钰同自己說的話。
雲夕與四哥有婚約，自小就有；雲夕知曉四哥的所有事情，也知道冥殿和他們兄妹兩的事。
雲夕進宮當公主伴讀，是爲了替四哥查探母親慘死的真相。
清兒姐姐因爲發現了雲夕的身份，幾日前重傷，以緻小産。
清兒姐姐傷心不已，自重傷醒來，知曉自己懷孕卻小産以後，便因爲心中郁結太甚，吃什麽吐什麽，整夜不得眠。
所以，被好友欺騙，因夫君和好友的欺瞞而失去孩子的清兒姐姐，到底被傷成了什麽模樣？
腦中思緒混亂，墨馨兒朝潮汐閣疾走的腳步越發快了幾分，隻恨不能下一刻便見到顧清。
“啊！”一聲，是疾走的墨馨兒腳底打滑，刹勢不住，栽倒去一旁時不自主的驚叫聲。
隻是，驚叫聲才響了一半，便止住。
卻是将将從潮汐閣出來沒走多遠的顧楓晟，見勢不對，施展輕功将被滑欲摔去地上的墨馨兒扶住。
而，與顧楓晟一樣，亦是見勢不對施展輕功，卻慢了半步而來的，還有一身灰白僧袍的無塵。
此刻，眼見距離頗近的兩人，以及顧楓晟抓握着墨馨兒胳膊的動作，無塵向來平靜無波的眸子極快的閃了閃，而後迅速低下頭去，心中忍不住默念了聲法号。
“公主可有摔着？卑職失禮了。”
見人已然站穩了身子，顧楓晟松開扶着墨馨兒胳膊的手，雙手抱拳，朝她道。
墨馨兒一雙大眼盛着淚水，内裏滿是擔憂，小臉上挂着明顯的兩道淚痕。
此刻，見救了自己的人是顧楓晟，當下鼻尖一酸，眼中的淚比之先前更兇猛的湧了出來。
顧楓晟微皺了眉頭，看着墨馨兒的樣子，心中詫異，“公主可是哪裏摔到了？可需卑職喚人去尋大夫……”
話未說完，顧楓晟思緒瞬間清明。
清兒生病了，墨馨兒雙眼紅腫急急趕去的正是清兒院子的方向，所以……
“公主這般，是不是清兒出了什麽事？”
語氣更急，随着出口的話，顧楓晟忍不住擡手再一次握上墨馨兒的胳膊。“顧大哥，清兒姐姐她受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