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卿蹲跪在床側，一手握住顧清的手，一手疼惜的撫上她蒼白憔悴，刀痕被襯托的越發明顯的臉頰。
一雙鳳眸，因爲幾日幾夜的不眠不休，布滿了血絲。
長長的眼睫，在屋中昏黃燭火的映照下，投射出陰影，卻依舊遮擋不住他眼底濃重的青黑。
此刻，鳳眸中哪裏還有什麽假意強裝的冷漠疏離，隻盛着擔憂、害怕以及滿滿的情意，一瞬不瞬的看着床榻上的人。
“莫要再睡了，醒來吧，可好？”
薄唇抿了抿，墨楚卿又一次說道。
聲音幹啞着，帶着卑微和祈求的味道，像極了那日，顧清求他看她一眼時那般。
而這，是自顧清受傷以來，墨楚卿第一次同她說話。
隻是，他話落，床上的人卻仍舊一動不動的靜靜睡着，就仿若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是不是不願聽到我的聲音？”
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墨楚卿撫着顧清臉頰的手理了理她耳側的發絲。
“其實，我有許多許多話想同你說，可是看到你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樣子，我便再也不敢開口。”
“顧清，我讓你很傷心，是不是？”
“即便現在告訴你，我中意的人從來都隻是你，沒有輕冉，也沒有其他任何人，一直都是你，你還是很傷心，是不是？”
“暗三說，你的脈象之所以會越來越弱，是因爲你不願意醒來。”
“他說，你會不願意醒來，是因爲你一心……”求死。
始終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啊。
墨楚卿苦笑一下。
隻要是有關她的事情，他就會變成一個自卑又懦弱的人，分明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卻害怕的不願意去承認。
分明就是他将她傷成了這般，他卻私心奢望她能不要恨他。
隻是，可能麽？
他将她傷到連性命都不想要的地步了，又有什麽資格奢望她能不要恨他？
“醒來吧，可好？”
墨楚卿又道，聲音裏的澀痛又重了幾分。
“你的兩個丫頭都無事，我沒有命人殺了她們，暗三已經醫好了她們的傷，她們此刻就等在門外，等着你醒來。”
“醒來吧，可好？顧大人和顧夫人，若是知曉了你這般模樣，定會很心痛的，你也不想看到他們傷心，是不是？”
“還有你的寵物，你不是推測它被人抓了麽？它還等着你去救它。”
“我傷了你，那便……恨我好了，你怎麽恨我都可以，隻是，可不可以，不要拿你的性命來懲罰我？”
“顧清，我害怕。”
“我害怕，很怕！看到你渾身是血，倒在我懷裏，不言不動的時候，我很害怕。”
“你知道的，母親和師父的死，是我的執念，我的恨很深。因爲有恨，所以我才能撐到了現在。”
“你也恨我吧，好不好？隻要你願意醒來，如何都可以，如何都可以……”
求你了，醒來吧，求你了！
額頭抵在掌中握着的素手上，墨楚卿低垂了眸，将眼底的濕意壓下。
隻是，任他說了這般多的話，顧清卻仍舊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如同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顧清，你要如何，才願意醒來？”
低低的聲音，似是喃呢，墨楚卿握着顧清的手又緊了緊。
寝房中，是片刻的安靜。
安靜的讓墨楚卿心底禁不住越漸慌亂。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隻覺顧清本就虛弱的脈象，似是又弱了一分，連帶着她素手的溫度，都似又低了些許。
而這，是墨楚卿最害怕看到的一幕，進而逼的他用了那個最不願意用到的辦法。
隻見，原本額頭抵在顧清素手上的人，緩緩擡起了頭。
墨楚卿一雙鳳眸含着沉痛，定定看向床上一動不動的顧清，薄唇緊抿成線，卻在下一刻慢慢張開，異常艱難。
“顧清，你可知，你懷了身孕，一個月的身孕。是在狐淵村時，你可還記得？”
“所以，你不可以再睡了。醒來吧，好不好？”
“恨我可以，難道你要連孩子也不管了麽？”
“醒來吧，好不好？暗三說你的脈象越來越弱了，你會醫術，應該知道，你的脈象越來越弱，那孩子會如何。”
“醒來吧，好不好？他還那麽小，他還在等着你，我也在等……”
到了嘴邊的話猛地頓住，隻因掌中的素手微微動了一下。
鳳眸中一瞬的愣怔過後，是狂喜。
而也是這一瞬的時間，就見床榻上，顧清一動不動了幾日之久的眼睫，輕輕顫動。
“你聽到我的話了是麽？顧清，你……”
墨楚卿帶着濃重哽咽聲的話未說完，顧清緊閉的眼睛，已然一點一點，緩緩睜開。
一雙杏眼，沒了往日裏的光彩，空空洞洞的暗沉着，沒有一絲生氣。
不過即使是這樣，墨楚卿依舊欣喜激動的澀了喉嚨。
“顧清，你……”
隻見，他一手始終握着顧清的手，一手顫抖的觸探着她的臉頰，薄唇張張合合幾次，卻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顧清，動了。
先是一雙杏眼極緩極緩的眨了兩下，而後慢慢側轉了脖頸，看向了床邊欣喜激動到鳳眸越發通紅了幾分的墨楚卿。
“你說……”
嗓音幹啞，顧清說的虛弱而又艱難，“我，懷……孕、了？”
“你先莫要說話，莫要說話。我拿水給你，你先潤潤嗓子，我……”
說着話，那隻觸探顧清臉頰的手，已經動作極快的伸向了床邊小幾上的茶杯。
而待墨楚卿将茶杯拿起，急急遞向顧清的下一刻，整個人卻是猛地僵住。
隻因，顧清雙唇緊抿，正費力的，要将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抽出來。
“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幫你……”
這話墨楚卿說的艱澀，因爲他已經隐隐猜到了顧清想要做什麽。
而，就是這麽艱澀的話，在顧清微微看向他的疏離視線中，便再也說不出口。
兩人對視幾息，随之，墨楚卿握着顧清素手的力道緩緩松了。下一刻，掌中一空，就見那得了自由的手，費力的擡起，帶着急切的探向了她另一手的腕間——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