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有言語,但在眼神對視上的一瞬間,卻都從對方的眼底讀懂了些什麽,當下了然。
顧楓晟心頭一緊,忍不住竄上一抹心思被人看透的慌亂,卻在下一刻以着更淩冽的視線對視過去,直看的暗三本就僵着的身體忍不住更僵了一分。
卸了強裝的堅強,顧清任由眼底的淚一點點将顧楓晟肩頭的衣衫暈染出深色的印迹。
良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手背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淚,也不在乎道道黑疤将手刮出絲絲痛意,顧清從顧楓晟的懷中直起身。
察覺到懷中人的動作,顧楓晟收回了視線,雙眸中的冰冷淩冽不複存在,取而代之是溫潤的暖意。
“哼!我可不是因爲大哥說的那些個什麽原因才哭的,不過就是太久沒有看到大哥,太開心了而已,大哥可不準太得意喲。”
落過淚的眼睛,微紅的眼底依稀還有水霧的影子,卻是沒有一絲軟弱的痕迹。
顧楓晟默默歎口氣,就知顧清并不同于一般的閨閣女兒家,遂也不再說那些,隻唇角挂上暖暖的笑,又一次擡頭揉了揉她的發頂。
“嗯,大哥知道。”
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卻是讓顧清鼻頭再酸,剛剛建起的堅強險些忍不住倒塌。
深吸口氣,下壓又泛上的澀意,顧清揚起一抹大大的笑,自以爲燦爛的笑,“知道就好!以後可得要好好疼愛我這個妹妹才行!”
“還有啊,外面天寒,此處不是叙家常的地方,大哥去清兒的院子坐一坐,可好?順便也讓我好好給大哥把把脈,親自确定了無事才能放心。”
說着話,顧清将原本捏在手中的盒子轉去一隻手裏,而後拽上了顧楓晟的衣袖,打算回潮汐閣。
隻是……
“嗯?大哥爲何不動?”顧清不解道。
顧楓晟唇角笑意不減,又一次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
顧清挑眉,隻覺顧楓晟今日似是很喜揉她的頭發,如此短的時間,都不知揉了第幾次了。
“大哥一路行來,身上都是灰塵,今日就不去你的院子了,待過些天,再來尋你把脈,可好?”
“還有,不管……”視線看了看顧清的臉,顧楓晟接着道,“不管如何,你且記着有大哥在,有叔父和嬸母在,莫要什麽事都自己扛着,可好?”
忍了又忍,将想要再次輕柔顧清發頂的沖動壓下,顧楓晟自懷中摸出個包裹嚴實的油紙包,塞進顧清扯着他衣袖的手中,卻終究還是沒忍住的又揉了揉她的發頂,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顧清一愣,下一刻快走兩步出了無憂閣的大門,轉目看去時,卻隻剩了顧楓晟的背影,和站在遠處,攔着王府家丁侍衛的幾個親兵打扮的人。
其中一人,背影有些眼熟,而在顧楓晟走至一行人近前,顧清才猛然想起,那看上去眼熟之人正是被她救過一條腿的周武。
在周武幾人聽令,與顧楓晟一道朝王府外走去,消失在視線中後,顧清這才收回了目光,愣愣低頭看向手中包裹嚴實的油紙包。
雖然不知裏面是什麽,但唇角依舊忍不住勾起笑意,暖暖的,幸福的笑。
嗯哼,可不就是幸福麽,華夏時沒有父母,沒有兄長,但是來了北炎,卻有顧博中夫婦,有顧楓晟這個真心疼愛她的兄長。
如此說來,北炎似乎也不錯呢,即便愛的人不愛她,即便活在腥紅的陰謀中。
擡頭看一眼略略偏西的日頭,顧清輕笑出聲,轉而擡步朝潮汐閣而去,卻是将身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忽略了個徹底。
墨楚卿定定站在房間門口,身側兩手死死的攥着,就那麽看着顧清追着顧楓晟的腳步出了無憂閣,看着她仰頭輕笑,看着她的身影徹底從眼前消失。
“主、主子,側妃走、走了!”卻是良久之後,暗三慫唧唧的出聲道。
墨楚卿不說話,依舊直直看着前方,直到暗三感覺自己全身僵的都快木了,墨楚卿才轉身朝屋裏走去。
大大的松了口氣,費力動了動僵着的腿,暗三偷瞄一眼房中,不敢耽擱哪怕一息的時間,當即就朝自己的房間而去。
太、太太太可怕了,主子的氣息,還有方才側妃被那男人環住時主子的眼神,簡直太可怕了!
蒼天,他得給自己開個方子壓壓驚,不然今夜保準噩夢!
…
一躍而上馬背,顧楓晟拽着缰繩的手攥的死緊,根根青筋凸起,骨節泛白。
而方才面對顧清時眼底的溫潤,嘴角的暖笑一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冷沉和深掩的痛。
她方才的笑,那麽大大咧咧,那麽燦爛,卻哪知從那笑裏,他看到的是她明顯有些僵硬的左臉。
是因爲那傷,那些個刺目的縱橫疤痕,才使得她連個笑容都無法如常的做出麽?
既如此,待黑疤褪去,那些交錯的印迹當真能徹底消失?
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因爲哪怕再多待一息的時間,他便會全然忘記了兩人的身份,将她緊擁入懷。
祖母傳信言說病重,喚了叔父一家離開邺城回了炎京,獨留他一人在邺城苦等,卻哪知一場重病不了了之。
緊接着,她一個才回炎京不過幾日的養女,便被冊封了縣主,嫁給了癡傻王爺做側妃。
若說這一切不過是巧合,呵,誰信?
還有,癡傻王爺遇神醫,偏那神醫卻是她被賊人擄走後,逃生回來的路上所救之人尋來的。
世間諸事,哪有那麽多巧合,一切不過人爲而已。
想着方才那所謂的癡傻王爺看向自己滿是殺意的視線,顧楓晟眸底更冷,手中馬鞭又揮了兩下,直朝定國府的方向。
但願,不是他猜測的那般,沒有祖母的算計,沒有癡傻王爺的利用,否則……還有,擄走了她的賊人,毀了她容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