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
腳下的步子一頓,顧清愣了一瞬,而後猛地擡起頭,使得自己剛剛拆了紗布,此時一絲遮掩都沒有,布滿着黑疤的臉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來人的視線中。
“大哥?”顧清不可置信的道。
是了,來人正是知曉了顧清被賊人擄走,卻堅決不相信她會命喪崖底,遂不顧自己的身體,連夜從戰火紛飛的邺城一路疾馳趕回炎京的顧楓晟。
隻見,顧楓晟身上穿着不厚的衣衫,原本的青色因爲沾染了不少的灰塵而變了樣子,衣衫皺皺巴巴的,一眼便知是一路疾行,根本沒有時間換洗的模樣。
“大哥,怎麽是你?你不是受了重傷,怎麽會在此處?是何時回的炎京,身體可都恢……”
擔憂的詢問猛地止住,顧清保持着欲要說話的動作僵在原處,隻因,一隻冰涼的手,輕輕觸上了她的臉。
“是真的傷了嗎?可還……疼?”
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張,自己悄悄藏在心底惦念着的容顔,和那容顔上刺目的疤痕,顧楓晟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抓捏住一般,疼的喘不過氣。
卻說,顧楓晟一路疾馳而來,完全不理會周武等一幹親兵的勸阻,日夜不停的趕路,跑死了好幾匹馬,愣是隻用了一半多的時間,便到了狐州。
而也是在狐州城,他們一行才聽說了逍遙郡王和側妃從賊人手裏逃生,回了炎京的消息。
當然,顧清毀容,以及近日被熱議的逍遙郡王經由神醫看診,即将恢複正常的消息也一并聽說。
顧清沒有死,活着回來,本是讓人極度開心的事情,但她的臉……
以着策馬疾行十多日,還帶着被馬缰勒出深紅印迹和點點血漬的手,輕觸上顧清的臉。
顧楓晟指尖輕顫,溫潤的眸子裏,是根本遮掩不住的痛。
“可還疼?”他再一次問道。
鼻尖一酸,顧清視線随即模糊了些許,但,卻并不能阻止她将顧楓晟的樣子看清楚。
微蹙的劍眉上帶着些許寒霜,盛滿痛色的雙目下,是重重的青黑。
原本完美的唇形,許是因爲策馬疾行的緣故,此時幹裂着,挂着點點白色的死皮。
除此之外,最最明顯的,便是那滿臉的憔悴和明顯瘦了太多的身形。
一瞬間,喉嚨忍不住泛上濃濃的澀意,顧清隻覺男人觸及她臉頰的冰涼指尖,傳進心裏卻滿是暖意。
蕩開一抹沒心沒肺的笑,顧清心頭微澀,面上卻不顯絲毫,“大哥說的哪裏話?呐,結的黑痂過不了幾日就能褪了,又哪裏會疼?一點都不疼呢,反而有些癢癢的,嘻嘻!”“好嘛,清兒回答了大哥的問題了,這下該要大哥回答我的問題了。大哥的傷可是全好了?當初聽聞邺城起了戰事,我可是吓得好多天都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瘦了好些呢!這下大哥回來了,可要補償我才
行喲。不然,我就去爹那裏告狀,就說大哥欺負我……”
一大長串的話,再一次戛然而止。
顧清感受着自額頭傳來的冰冰涼意,杏眼又模糊了幾分。
緊接着,伴着額頭處布料衣衫的微微震動,顧楓晟低低的溫潤話語傳入耳中。
“怎麽可能會不疼?即便此刻不疼,當初定也是很疼,很怕的,對不對?在大哥面前,清兒又何需強裝堅強?”
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壓抑着想要緊緊擁她入懷的沖動,顧楓晟輕輕環着顧清的肩,讓她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胛處,微微歎息一聲,輕揉了揉她的發頂。
“清兒,是大哥不好。大哥回來晚了,沒能保護好你,是大哥不好。可大哥現在回來了,若是疼,若委屈,可以說與大哥聽,可以在大哥面前哭,無需強忍着,你可明白?”
感覺環着的瘦弱雙肩輕顫了顫,顧楓晟微揚了揚頭,壓下眼底泛上的刺痛,又擡手揉了揉顧清的發頂。
“清兒,世間沒有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你即便是哭了,又何妨?大哥不會笑你,疼愛你的人都不會笑你!”你可知,看着你強扯的笑,大哥心裏會更疼?
淚,滾落。
顧清額頭抵在顧楓晟的肩上,忍了又忍的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是啊,世間又有哪個女子會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自從受傷以來,她從不曾因爲毀容的事哭過。
人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人後,也至多不過苦笑一番。
沒有人問過她當時怕不怕,到底在不在意,哪怕墨楚卿說過無論如何都會醫好她臉上的傷,卻從沒有一個人告訴過她,她可以哭,可以盡情的哭。
沒有人告訴過她,可以不用強裝堅強,可以無需忍讓,可以哭。
強裝堅強麽?
是呀,自從一腳踏進了炎京着個腐臭和血腥的地方,她又有哪一秒不是在強裝堅強?
沒人可以讓她依靠,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權利陰謀和算計中,若她不堅強,受傷的将不止是她,還有她在乎的人。
可是怎麽辦?
面對這個,她穿越而來,第一個對她坦露善意,真心關心疼愛她的人,她可不可以任性哪怕幾分鍾?
嗯,軟弱一次吧,哭一哭吧,總要爲自己毀了的容貌哀悼一下下才說的過去嘛。
等哭完了,她會真的堅強起來,再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她是在假裝。
…
不明所以的站在房間門口,暗三愣愣看着突然出現在無憂閣院門口那個陌生的男人。
卻在下一刻從顧清的稱呼中隐隐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眉頭一挑,轉頭欲要喚房中的墨楚卿出來,卻哪知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瞅了瞅身後人的面色,暗三欲開口說些什麽,卻是被墨楚卿突然冷沉到極緻的氣急驚的渾身僵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暗三順着墨楚卿駭人的視線緩緩轉回頭去,入目便是無憂閣門口,兩道相擁的人影,以及顧楓晟正巧投射而來的冰冷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