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屋裏溫暖的氣息,熱浪一般,卷着絲絲血腥撲面而來,直直鑽入她的鼻子。
杏眼中沉色更甚,顧清揮手關了房門,也不管房間裏幾個丫頭婆子見到她而驚愣在原地的模樣,擡腳就朝床榻那側疾步而去。
專注于安撫李淑婉的張嬷嬷直到顧清到了近前,才察覺到。
“小姐,你可來了,夫人,夫人,小姐她……”
張嬷嬷話未說完,床榻上,原本雙目緊閉,臉色慘白,額際滿是冷汗的李淑婉猛地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想當然,入目的便是顧清被面紗遮蓋的臉。
“清兒,你……你的臉,你的臉當真如他們所說,當真……”眼中淚水急滾而下,李淑婉顫抖着聲音,滿臉痛色的看向顧清,身側的手擡起,朝顧清伸了過來。
顧清放了藥箱在地上,蹲身上前一手握住李淑婉的手,一手已然搭在了她的腕脈上。
“娘,是我,女兒好想您呢!不過,女兒回來了,娘難道不開心,爲何要哭?”“好嘛,您别急,聽女兒說,好不好?我不知娘從别人嘴裏聽來了什麽,但是不管别人怎麽說,女兒現在告訴您,我的臉無事,絕對不會留疤,要不了多久就能全好,女兒向您保證!所以,莫要擔心,可好
?”
“還有啊,我可是很早前就盼着您生了孩子喚我一聲姐姐呢,現在我來了,我的醫術很好您是知道的,所以孩子定不會有事。娘安心,女兒陪着您,可好?”
溫聲安撫着,眼見李淑婉面上的急色輕了許多,顧清唇角揚起笑,擡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
“娘,現在我要給您施針了,您别怕,安心睡, 嗯?”
低低的聲音,伴着顧清溫柔輕松的視線,李淑婉聞言遲疑着微點了點頭。
顧清再笑,速度極快打開一旁的藥箱,取了暗三的銀針出來,看準穴位,朝着李淑婉身上便紮了下去。
轉眼,床上的人神色一松,雙眼緩緩阖上,而顧清眼底的笑卻消失不見。
一直站在旁邊看着聽着的張嬷嬷,這才欣喜的開了口,“小姐,您的意思是夫人不會有事,孩子也不會有事是不是?”
手中動作一頓,顧清轉而看了看張嬷嬷,“嬷嬷,會不會有事,我也不知,容我先試試再說。”
方才說話的功夫,她便已經探清了李淑婉的脈象,那脈太弱,太虛,情況很不好。
至于說孩子定會無事的話,不過就是爲了安撫李淑婉而已,實則她隻有不到五分的把握。
張嬷嬷一愣,下一刻臉上驚急之色更重,剛想再說什麽,卻見顧清眉頭緊鎖,專注施針的模樣,當下再不敢出聲打擾。
然……
“該死!”
卻是片刻過後,安靜的房中響起顧清低低的咒罵聲。
就在顧清咒罵聲落下的一刻,近在床前的張嬷嬷便覺空氣中的血腥略略重了幾分。
“嬷嬷,帶人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就算是顧老夫人來了,也不準進!快去!”
杏眼中凝重更甚,顧清裸露在外的額頭滲出點點細密的汗珠。
張嬷嬷聞言,愣怔一息,下一秒不停點着頭,吆喝了屋中另外幾個下人,就朝屋外快步而去。
“暗三,進來!”卻是顧清朝着屋外揚聲喚道。
張嬷嬷不知顧清叫的人是誰,此時剛剛走到房門口,卻見一個男人在顧清話落的下一刻進了來。
微一遲疑,喝止了其餘幾個下人的視線,張嬷嬷快步出去,就将房門關的嚴嚴實實。
而她自己,則是定定站在門口,寸步不離。
不管那男人是誰,小姐不會害夫人,所以,她一定要完成小姐交代的事,不能放任何一個人進去。
原本等在院中的暗三,在聽聞到顧清的喊聲後,絲毫不敢耽擱,快步就進了來。
此時,聞着屋中絲絲縷縷的血腥,帥氣的臉上,亦是凝色。
不用顧清說什麽,暗三身影急動,眨眼到了床前,一把搭上了李淑婉的手腕。
片刻……
“何如,你可有法子?”是顧清顫着聲音問暗三的話。
暗三擡眼看了看顧清,“有,隻看側妃怎麽選擇。”
“選擇?什麽選擇,你說,快說!”聽暗三說有辦法,顧清一喜,急切的看着他。
“若要保住孩子,日後夫人身體虛弱多病不說,恐不能正常終老;若不要孩子,夫人不會有事,但今後恐難再有身孕。”
一句廢話沒有,兩個選擇,直白的擺在了顧清的面前。
體弱多病,不能正常終老?
這是說,若要保了孩子,李淑婉會減壽早逝?
若不要孩子,以後便再不可能有孩子?
那,在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北炎,在這定國府中,可還能有李淑婉的立足之地?
即便有顧博中護着,可福壽齋的那位,又怎麽會讓李淑婉有好日子過?
心頭忍不住泛上濃濃的悲哀,顧清看一眼床上似有所感,眉頭蹙起的李淑婉,杏眼泛上水霧。
想那日,剛剛穿越來北炎的時候,她還對着着身體的原主許諾,哪怕丢了性命也要護好顧博中和李淑婉二人,卻哪知,才不過短短幾月光景,她卻連累的李淑婉隻能在自己與腹中孩子之間選擇一個。
她,無能,簡直和先前在華夏眼睜睜看着自己父母死時一樣的無能!
擡手輕輕撫上李淑婉蹙起的眉頭,顧清心知沒有時間供自己過多思量,當下仰頭逼退眼中的淚,深吸口氣看向暗三,“動手吧,我選……”
“張嬷嬷,你站在這處爲何?不是說三夫人動了胎氣,可有請了大夫前來?”
卻是陸氏的聲音,自房間外傳了進來。
“聽說顧清……顧側妃帶了個小厮回府,小厮人呢?爲何不見?”
“回大夫人,那小厮被側妃喚進三夫人房中去了。”陸氏身旁,一個婆子挑釁的瞄了一眼張嬷嬷,道。
“什麽!張嬷嬷,側妃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不成?小厮雖說是下人,卻也是實打實的男人,你老糊塗了,居然讓一個男人進了三夫人的睡房,你是見小叔不在府中,就想要三夫人名節不保不成?”
“來人,給我進屋,将那辱沒了三夫人名聲的野男人給我帶出來!”
越說越離譜,陸氏話落,身後丫頭婆子當即就朝李淑婉的睡房而來。
“大夫人,你莫要胡說!小姐還在屋裏,何來辱沒我家夫人名聲一說!還有,小姐說了,她要給我家夫人診病,不準任何人進去,誰來都不準!你們還不趕緊退後。”
“診病?診病而已,爲何要叫一個男人進去?該不會你家夫人的病就是裝的,此刻打着診病的幌子,實則她們母女二人隻是爲了和那野男人私……”
“吱呀”一聲響,打斷了陸氏污穢不堪的話。“和野男人私什麽?說啊,怎麽不說了?”顧清擰着眉,踏步而出将房門關上,杏眼滿是冷光,直直射向站在不遠處的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