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準備上馬離開之時,韓若樰忽然聽到一聲極爲熟悉的聲音,她腳下動作一頓,慌忙轉過身子回頭看。
隻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人兒,像是一隻奔跑的小鹿一樣快速朝他跑過來。
正是韓小貝。
“娘!”
“小貝!”
韓若樰快步迎上去将韓小貝抱進懷裏,鼻間一陣酸澀。
這近兩個月來,韓若樰的心裏幾乎無時無刻都牽挂着韓小貝,擔心他每日有沒有吃飽,有沒有不開心,有沒有太想自己。
李管家的信裏面有介紹韓小貝的情況,有時也還附上了韓小貝想要與她說的話,但這種紙上的交流根本不足與化解他們兩人的思念之情。
所謂母子連心,韓若樰的靈魂是後來者,但身上的血脈關聯确實實實在在存在的。
每每夜深人靜,她都會站在窗前對着郁林鎮方向怔怔出神。
今日得以見到韓小貝,她的激動之情自然是無以言表。
“小貝,你怎麽來了?”
韓若樰聲音都有些發顫,她着實沒有想到李管家竟然會把小貝帶過來接自己。
“掌櫃的,小貝知道您感染了瘟疫,這幾日都快急瘋了,非要鬧着來見你,我告訴他已經沒事了,他不相信,所以就隻好将他帶來了。”
聽到聲音,韓若樰擡起頭這才注意到賬房先生和李管事都跟了過來。
除了他們兩人,春香嫂子,林浩峰以及孫萬祥、小貝爹全都過來接她。
“娘,你怎麽樣?聽說你感染了瘟疫,小貝每天都好害怕,害怕娘會突然離開小貝!”
聽到韓小貝帶着哭腔的聲音,韓若樰也顧不得與其他人說話,連忙安慰韓小貝。
“乖兒子,娘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娘是大夫,就算感染了瘟疫也不害怕,你看,娘現在不就是好好的?”
韓若樰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可是韓小貝聽了,一雙通紅的眼睛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忽然又撲進她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娘,你說話根本不算數!你騙小貝說隻去幾天就能回來,結果小貝足足等了一個半月都見不到娘!”
韓小貝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落,不一會兒便将韓若樰的衣服打濕。
無助的和害怕的哭聲像是一把錐子戳進韓若樰心裏,她眨了眨眼睛,企圖将自己眼眶裏的淚水逼回去,然而眼淚卻越來越多,很快就順着臉頰掉落在小貝身上。
“小貝不哭,娘以後再不不騙你,再也不會讓你這麽害怕了!”
周圍人見此,面上皆是戚懷之色。
見不得别人流淚的春香嫂子更是忍不住抹眼淚。
“小貝啊,快别哭了,這瘟疫都已經治好啦,咱們今日是來接你娘回去的,應該高興才是,咋還能哭呢?”
說着,春香嫂子便要上前将韓小貝攙扶起來。
“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韓小貝此時的委屈和害怕全都集中爆發,哭的肝腸寸斷,感覺到有人要将他從韓若樰身上來開,一下子便激動起來,抓着韓若樰的衣服不松手。
“哎唷,小貝不哭,大娘不是要把你抱走,不是要讓你和你娘分開……”
韓若樰看春香嫂子滿臉尴尬,趕忙将小貝抱在自己懷裏又對其回了一個歉疚的眼神。
“小貝,你娘這段時間累壞了,爹爹抱你好不好?來……”
就在這時,容初璟也走了上來。
韓若樰聽到他當着衆人的面居然以“爹爹”自稱,不覺皺了皺眉頭。
從前這人在外人面前極少自稱是小貝的爹,可是今天,他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以小貝爹自居,實在有些反常。
她心裏十分清楚,隻要不對外公開,她與容初璟便是兩個人的關系,若是大家都誤解他是小貝的爹,恐怕她就又得被所有人當做和他是一家人。
這絕對是韓若樰不願接受的。
一時間,她不禁在心裏暗自懷疑,莫不是這人真覺得得到周圍這些人的認可,自己就得接受他?
“你才不是我爹!”
就在韓若樰心裏有些不悅,考慮着是不是要和大家解釋一下兩人的關系時,韓小貝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周圍衆人皆沒有想到韓小貝會突然大發脾氣,就連容初璟都有些愣怔不知道韓小貝這是怎麽了。
在這之前,韓小貝對他有過不滿或敵對情緒,但自從他上次落水之後,兩人的關系已經得到大大改善。
這一次,他實在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麽地方惹到他了。
“小貝,你是怎麽了,難道不認識爹了……”
被衆人疑惑的視線盯着,容初璟十分尴尬,然而他嘴裏的話還未說完再一次被韓小貝怒聲搶白。
“都說了你不是我爹!你才不是我爹!”
眼見韓小貝瞪着紅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容初璟,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憤怒,韓若樰也開始變得迷惑起來。
她一開始确實不希望韓小貝給容初璟太過好臉,可現在韓小貝這副如同對待敵人一般的模樣還真是叫她心生詫異。
“哎,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回城吧,要不然一會兒這太陽升起來,可夠咱們熱的了!”
一片驚訝裏,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春香嫂子打破了安靜。
“對對,若樰你帶着小貝趕快上馬吧!”
其他人聞言,也趕緊接話,說着便有人将一輛馬車牽到了韓若樰跟前。
“多謝曹大人!”
聽到曹直正的聲音,韓若樰連忙答應,又沖周圍人點了點頭,趕緊帶着韓小貝進了馬車。
路上,韓小貝始終十分依戀的抱着韓若樰的腰不肯松手,最後竟在車輪的轉動聲裏進入了夢鄉。
看着懷裏陷入沉睡的小人兒,韓若樰輕輕地将他睫毛上的淚珠擦掉,又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孩子連睡着了都還緊抓着她的衣服,顯然是這段時間太想自己了。
剛賬房先生還說小貝知道了自己感染瘟疫的事情,想來,這幾天,他定然也是日日擔心害怕。
“唉,娘的小貝,以後娘再也不會離開你這麽久了!”
韓若樰用手指沾了沾眼淚,看着韓小貝的臉低聲立下保證。
一個時辰後馬車終于到達醫館。
韓若樰原本還想一起邀請曹直正以及其他人來醫館裏聚聚,可是大家也都看出,她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到了韓小貝的身上。
于是紛紛告辭,推脫下次得了空一定前來。
“掌櫃的您可回來了,小貝整日裏鬧着要見您,這段時間飯都不好好吃,人都瞧着餓瘦了一圈……”
張媽在廚房裏忙乎,得到韓若樰回來的消息,帶着一手面便尋了過來。
在看到韓小貝睡着的時候,聲音立刻放低,生怕将韓小貝吵醒。
“掌櫃的,您怎麽樣?我本來也要跟着一同去接您,又怕耽擱了給醫館裏的夥計做飯就沒敢離開。”
張媽等韓若樰将韓小貝放好,這才滿臉關切的詢問。
而韓若樰卻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張媽,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小貝沒有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張媽是管賬先生的娘子,她聽了這話,連忙搖頭。
“瞧掌櫃的說的什麽話,小貝這麽可愛懂事的一個孩子,怎麽會是麻煩呢!他跟在我身邊天天可乖了!”
說着張媽臉上又帶了些歉疚:“就是小貝有時候想吃什麽,我不會做,有時做了也沒您的做的好吃,沒把小貝給養胖。”
“張媽,你千萬不必自責,你将小貝照顧的很好,我很感激您!”
韓若樰是極爲誠心的說這些話。
韓小貝撲向她懷裏的時候,她已經細細的打量過他。
除了他确實如張媽說的那般瘦了一圈,但身上幹淨整潔,就連手指甲也是幹幹淨,整整齊齊。
這說明張媽是在很用心的照顧小貝,否則,她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那麽細小的地方。
張媽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掌櫃的你把小貝交給我,是對我的信任,我自然要好好地照顧他,不能辜負您的信任不是。”
說着她擡頭朝裏屋的韓小貝看了一眼,發出一聲歎息。
“小貝這孩子啊,這段時間真的是太想你了,往日都會跟着附近的小孩子玩,現在每天都是無精打采的,天天坐在醫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桃花村方向,就是希望你能早一點回來。”
聞言,韓若樰的眼前立刻便浮現出韓小貝小小的身子,蹲在醫館門前的石階上,眼巴巴的等自己回家的畫面。
原本已經平複下來的心情再一次起了波動。
“前幾日,有人來咱們醫館抓藥,說起您感染了瘟疫在桃花村昏迷不醒,小貝當時就吓哭了,非要去找你!咱們整個醫館的人都攔不住,哭了一夜,眼都腫了。”
說起此事,張媽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還好掌櫃的您平安無事,要不然小貝這孩子……”
張媽沒有将話說完,可韓若樰卻已經明白她後面想要說什麽,眼框迅速的紅了起來。
“這件事都怪我,張媽,你别擔心,現在我回來了,小貝也會好起來。”
瞧見張媽眼淚越來越多,韓若樰知道她是心疼韓小貝,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
“唉,瞧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掌櫃的您平安回來了,一切就都好了。”
張媽趕緊露出笑臉,臉上還存着水迹:“那什麽,廚房還等着我去幫忙,您這趕了一路也累了,先休息着,一會兒飯好了,我給你端來!”
“嗯!多謝張媽!”
待張媽離開之後,韓若樰忍不住又進屋守在韓小貝跟前。
此時他呼吸平穩已然陷入了熟睡,韓若樰愛憐的撫摸着他的額頭,心裏十分複雜。
韓小貝向來立志要做男子漢,嘴上也常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所以她實在不敢去想,這近兩個月的時間,韓小貝内心裏面究竟藏了多少的期待,到燒的擔心,以至于,一看見自己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