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看出了韓若樰的心思,還是同樣也在糾結這個話題,曹直正同樣沒有直接說起天星草。
“情況還好,已經有一部人明日就可以出去了。”
“哦?”
曹直正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們已經都完全治愈了?”
說起可以離開的那一部分人,韓若樰點點頭,臉上的神情稍稍好看了一些。
這些人五日前便進入了觀察期,隻要七日沒有出現反複或者發燒,便可以确認徹底治愈。
爲了節省草藥,這些人韓若樰一直讓他們喝摻了靈泉水的茶水用于穩定和鞏固。
“這批人有多少?”
曹直正的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似乎不相信這個好消息。
“明日可以離開的大約有三十多人,後日可以離開的也有四十多人。”
也就是說一直被隔離在這裏的人裏,有近一百人已經全部治愈!
曹直正臉上的欣喜之色越來越濃,忍不住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遂又對着韓若樰拱手表示感謝。
“韓大夫,真是太感謝您了!若是沒有您恐怕這些人就全都隻有一死了!”
曹直正聲音剛落,忽然聽到一陣喧嘩之聲傳來,兩人皆将視線轉向了不遠處的大殿門口。
隻見幾名男子正擡着一個極其瘦弱的人從裏面出來。
“這是……”
“死了。”
曹直正有些驚訝,可韓若樰卻已經對此見怪不怪,她輕輕地說了一句,當看見那個死去的人的臉時,頓時臉色一變。
“何大夫!”
韓若樰三步并作兩步慌忙跑到他們跟前,看清被擡着的那人面孔之後,連忙抓起他的手腕。
“韓大夫,何大夫确實已經去了。”
孫大夫看見韓若樰這副難以接受的樣子,實在有些不忍,擺了擺手便讓人再度擡起來往外走。
當曹直正趕過來看見要運出去的死人是何大夫時,臉上的神情葉凝重起來,久久說不出話。
韓若樰對何大夫的死久久不能釋懷,因爲何大夫給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清晰,太過深刻。
她忽然覺得老天爺竟是這樣的不公。
爲什麽如韓秋玉這樣的人可以好好地活在世上,可如何大夫這樣的好人卻不長命?
難道真的是好人沒好報嗎?
而曹大人的心裏同樣極其不舒服。
這位何大夫是從通州一路跟着他來到這裏的人,而現在他卻因爲自己的安排丢了性命,他心中實在充滿了愧疚。
“萬福山,草木光,野獸死,瘟疫生,韓大夫,醫術高,曹大人,父母官,大家齊心協力戰瘟疫,齊心協力占瘟疫……”
兩人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耳邊傳來幼童的歌謠時,曹直正才從思緒裏回過神。
他看了一眼神情沮喪的韓若樰緩緩開口:“韓大夫,像何大夫一樣嚴重的病人還有多少?”
“還有百十多人。”
韓若樰低低的回了一聲之後忽然擡起頭,目光清明而決然:“曹大人,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彙報。”
“韓大夫請講!”
此時他們兩人站在大殿門口,周圍還坐着一些病人。
韓若樰目光微閃,将曹直正帶到了廚房。
廚房這裏除了不到飯點幾乎沒有人在這裏,也算比較安靜,安若雪見廚房外面沒有人來,頓了頓終于開口。
“曹大人,天星草以及相關草藥暴漲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現在藥材不足,病人卻不能不管,我想針對這裏的病人,需要調整一下治療方案。”
“韓大夫若有什麽好的辦法,盡快說來。”
聽到韓若樰提起草藥之事,曹直正面上立即露出了爲難之色。
這段時間,他幾乎跑斷了腿,才勉強維持每日往桃花村運送的草藥,可即便韓若樰不說他也知道,他送來的藥量一天天減少,已經愧對當初對她的承諾。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韓若樰歎了一聲。
“曹大人你莫要自責,我自然知道您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可如今的事态恐怕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所以我想隻有減少藥物的用量才能确保瘟疫徹底治愈。”
“如何減少?”曹直正眼睛一亮。
韓若樰咬了咬嘴唇,終是将孫大夫的說說了出來。
“如今需要大量服用藥草的是中症的病人,但這些人裏面許多是老人,身體抵抗力差,原本十日就能轉輕,但他們極有可能二十日也不一定轉輕,所以……”不如給他們停止用藥。
韓若樰說道最後,卻怎麽也不能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而曹直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韓若樰的用意,他臉色一變立即否決。
“韓大夫,你們萬萬不可如此做!”
“曹大人,如果我們不這麽做,這裏所有的人都可能會死。”
曹直正聲音剛落,門口處便傳來一個聲音,竟是孫大夫走了進來。
“孫大夫,你……”
曹直正詫異的看向孫大夫,突然意識到極有可能韓若樰告訴自己的這個決定,已經是他們深思熟慮之後的。
何大夫見曹直正猶豫不決,忍不住又道:“曹大人,實不相瞞,那些重症的病人我們半個月前便已經給他們停了藥。”
“你們……”曹直正不覺瞪大了眼睛。
韓若樰知道他也有些難以接受,忍不住站出來,替孫大夫将爲何停藥的原因說了出來,末了又道:“如果沒有這麽做,這裏的草藥根本就不足以堅持到今日。”
得知他們确實無藥可救,曹直正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可是眼裏的悲痛卻是顯而易見。
韓若樰與孫大夫對視一眼,最後又忍不住相勸:“曹大人,我們并非是鐵石心腸,而是因爲眼下的情況想要保住大部分人的性命就必須犧牲小部分人的性命。”
韓若樰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同樣充滿了痛惜。
如果有可能,她何嘗不想拯救這些人的生命!
可現在……
韓若樰與孫大夫的眼睛緊緊盯着曹大人,希望他能拿出一個決斷,可是曹直正卻始終沒有同意。
直到孫大夫有些等不及,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曹直正忽然開口:“先不要停藥,再等等。”
“曹大人!”
曹直正給了孫大夫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後又将視線轉向韓若樰。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能再瞞你們了。”
曹直正發出一聲歎息,一張沉穩鎮定的臉像是忽然老了十歲一樣。
“如今市面上上漲的草藥不僅隻有天星草,整個大禹王朝所有的藥物價格全都翻了一倍,與天星草療效類似的更是成倍上漲,而且還牽扯到了朝廷的黨系之争。”
“黨系之争!”
韓若樰與孫大夫面面相觑,眼睛裏全都是驚訝。
而曹直正則極其認真的點了點頭:“朝廷中有人不願堂桃花村的瘟疫盡快解決,一直壓着不讓當今聖上知道,爲的便是借機大發橫财,也正是如此,我無法調集草藥,隻能需四處籌謀銀兩購買草藥。”
“這些人他們簡直是瘋了!”
“他們何止是瘋了,根本就不配爲人!”
很顯然,朝廷中想要借機發财的人根本不在意桃花村人的死活,他們還會希望最好是這裏的瘟疫鬧的更兇猛一些,這樣就會在全國範圍内引起恐慌。
如此一來,全國的藥材價格全都成倍漲起來,他們才會賺的盆盈缽滿。
韓若樰與孫大夫兩人将其痛罵一頓之後又忍不住看向曹直正:“曹大人,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曹直正歎了一口氣,眼睛裏的希冀卻不甚清晰:“此時極爲棘手,我已經暗地裏請求九王爺相助,他也答應了我,隻是現在還沒有傳來消息。”
說着,曹直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看了一眼韓若樰。
然而韓若樰一聽到他提起九王爺,心頭正覺驚訝,并沒有注意到他帶着深意的目光。
“曹大人說的可是皇上的第九個兒子容初璟?”
不同于韓若樰的沉默,孫大夫倒是突然變得樂觀起來,還帶着一臉崇敬。
“我聽聞這位九王爺做事做事雷厲風行,爲人卻極爲仗義,對待百姓更是平易近人,有人傳言他臉上有帝王之相。若是曹大人向他求助,他定然會助我們脫困!”
孫大夫聲音落下之後,韓若樰久久沒有說話。
曹大人等了片刻,忍不住道:“韓大夫,如今我們隻能将希望寄托在九王爺身上,還請你們也暫時不要放棄,再等上幾日,隻要一有消息傳來,我立刻通知你們!”
“韓大夫,我相信九王爺一定不會放任我們這麽多百姓無辜橫死,不如我們再等上幾日吧!”
韓若樰擡起頭,見曹大人與孫大夫皆是一臉期待的看着自己,想到容初璟離開前的話,韓若樰忽然有一種預感,她直覺以爲容初璟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發生的一切。
或許容初璟之所以返回上京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一時間,韓若樰也忍不住對容初璟有了期待,當即對他們二人點了點頭。
曹直正離開之時,韓若樰讓其幫自己給韓小貝以及李管事帶了一封信。
她離開前對韓小貝說自己過幾日便回去,如今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恐怕韓小貝已經急瘋了。
這段時間她在這裏忙的幾乎腳不着地,每日休息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有時候想要給韓小貝寫封信,卻因爲各種雜事給耽擱。
如今曹直正在這裏,她正好可以托他将書信帶回。
曹直正離開時,見韓若樰爲他端過來一碗預防瘟疫的湯藥,仰起脖子将其一飲而盡。
放下碗時,不覺又對韓若樰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韓大夫,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曹大人不必感謝我,您爲了這裏的百姓想必也受了許多苦。”
韓若樰接過碗,将信交到他手裏,語氣裏同樣帶着感激。
當初她還用這裏的百姓激他,如今看來,曹大人确實一直在信守諾言。
曹大人聽了韓若樰的話沒有說話,神色卻越發凝重。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便騎上馬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