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坐在書案上的瀾之好奇的看着楚懷風的舉動,他看見,楚哥哥畫紅叉的地方,上面寫着兩個字:趙國。
楚懷風勾唇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将手裏的毛筆擱置了下來。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明日,他們應該就回來了。”
瀾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楚哥哥,我聽他們說,這次打仗,死了很多很多人。”
楚懷風看向瀾之,“不錯,死的,被誅殺的大多數是叛軍,和他國的援兵。”
這一場戰役,唯一值得讓所有人都記住的,恐怕便是北齊九王蕭世甯對叛軍的冷血手段和毫不留情的抹殺,以及,北齊九王蕭世甯用兵如神,在短短幾日之内,便平息了内亂吧。
但殲滅敵軍,從來隻會在百姓們口中留下美談,即便是做的再殘忍,于百姓們而言,也不會是什麽十分緊要的事。隻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國家的軍隊威風凜凜,鐵血強大。
因爲,軍人,本就是如此。戰死沙場,就是他們的命運。
但若是殲滅的是百姓,那麽,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是殺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在他們的心中,這樣的軍隊可就成爲了嗜殺殘忍的代名詞了。“可是……爲什麽要死那麽多人呢?”瀾之隻是覺得疑惑,他以前也經常聽說過戰争,那時候,他隻覺得好奇。可當一次和楚哥哥在路上遇到士兵殺百姓們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戰争是這麽可怕的一件事
。
所以他很好奇,楚哥哥在他的心裏并不是壞人,但是爲什麽,對這麽人死了,都無動于衷呢。
“那些人也是生命,都有家人的不是嗎?”瀾之接着問出了他的疑問。
這個時候的瀾之,還沒有太多的是非善惡之分,但是長久和楚懷風相處久了,在他們的身上,也學到了一樣東西,叫良善。
聞言,楚懷風緩緩的坐了下來,臉上帶着一種認真和溫和的笑意。
“你可曾記得我與你說過,戰争,不過是競争的一種形式。于亂世而言,戰争是必定會進行的一場較量和獲得唯一統治的手段。”
“記得。”楚哥哥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楚懷風繼續說道:“而每一個人,既然選擇了他未來的路,選擇了他要成爲的人。那麽,在這條路上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的責任。不管是生,還是死。”
瀾之搖了搖頭,聽得有些似懂非懂。見瀾之有些迷惘,楚懷風笑了笑,耐心的解釋,“若他成爲了一名士兵,那麽,就應該有時刻戰死沙場的覺悟。因爲,這就是他的選擇,他的身份所帶給他的責任。與他是否是好人無關,跟他到底做的是好
事還是壞事無關。
而若你是一名殺手,就要随時做好被抓捕,或者被别人殺的準備。
所以,那些士兵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你,明白嗎?”
在這個世道,弱肉強食,就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當你在提刀砍人的路上的時候,那麽,就已經意味着,也許你是有一半的機會,是會被别人砍死的。
至于你是否願意去這樣做,是否被逼迫這樣去做。沒有人關心。
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給那些後悔的人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瀾之看着楚懷風的眼睛思考了很久很久,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楚哥哥,如果,我繼承了父皇的皇位,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是會這樣?”瀾之忽然認真的問道。
楚懷風上笑了笑,“不錯。所有人都以爲,成爲了帝王,便可以享天下最好的一切,上美姬無數,珠寶玉石,宮人成群,揮手間便可肆意主導他人的生死,乃至整個國家的覆滅。
可是,成爲帝王,也就意味着,你的肩上,擔了整個國家的興衰存亡,千萬萬百姓們的性命和安甯。
若你治理得當,國家昌盛,百姓富足。那麽,你才能稱爲真正的君王,百姓心中的神明。而若,你的錯誤決斷,緻使整個國家于衰敗混亂……”
楚懷風幽幽一笑,“那你便叫,昏君。所要面對的,是千古的罵名,和百姓的叛離。”
瀾之聽着楚懷風的話,眉頭越鎖越緊。
而也是楚懷風的這一席話,讓瀾之好好的上了一課。
讓他徹底明白了,究竟,何爲責任。
原來,這兩個字,是超越了生死,左右一個人命運的東西。
那原本對那些死了的士兵們心裏存下的疑惑,也漸漸的消散了。
也是因此,所以楚哥哥,在聽到那些被殲滅的數千士兵的時候,才會這樣無動于衷吧。
不,不是無動于衷。他能聽出來,楚哥哥的語氣中,還是帶着一種無奈的。
就像楚哥哥說的,這個世道,這個天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些事,必須這麽做。
忽然之間,瀾之有了一個心願。
他希望這個世道,不再有這樣的身不由己,讓天下所有人,都能生有所念,老有所終。
看着瀾之若有所思模樣,楚懷風也不再說什麽,在她看來,瀾之還小,也許很多事都還不懂,即便是說了,或許他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伸手便拿了本書,靜靜的翻看了起來。
此時,已經是日薄西山,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斜灑進書房内,在窗戶下面,撲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
而那層餘晖的金黃,将半個書房都映在了這暖黃的光景裏。
就連楚懷風的側臉,也被打上了淡淡的流光,随着她翻動書頁的動作,那側臉上金黃也開始流光溢彩起來。
瀾之坐在書案上雙腿不斷的晃悠着,懵懂稚嫩的心裏,在這個時候,卻裝着和他年紀不符的想法。
他将目光看向了正在認真看書的楚懷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着,一如當初,他在青滄皇宮時,第一次見到楚懷風的那一刻。
好奇,懵懂,帶着一絲孩子獨有的天真。
翌日。虞城的戰報第一時間,便傳到了楚懷風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