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的餘晖淡灑,在她的側臉上打上了一層仿若度上去的金黃,如夢似幻。
池淵落到她臉上的目光微深,帶着一種淺淺的探尋和欣賞。
楚懷風喝了一口酒,随意擦了擦,看着緩緩落日的天空,心中一動,便張口唱了起來。
旋即,一陣清明低婉的歌聲在沂水樓的上空緩緩響起,那聲音并非傾世之音,也沒有天籁之喉,但卻仿佛能跟天地都融爲一體。
“一樽芳酒 淺酌低歌
且酩酊 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芳塵未遠 孤迹難尋
笑蒼茫 這飄渺紅塵有誰能看破
情思難斷 易水人去
對月空憐又奈何
這世道再繁華 也不過夢裏煙花
滔滔江水 留不住錦世榮華
雁字歸時 彈歌月下
淺斟一笑醉了由他
醉了……由他……”
雖然歌聲落下,可餘音卻仍舊在沂水樓的上空萦繞着,許許多多沂水樓的下人們紛紛被這歌聲引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駐足仔細的聆聽。
直到歌聲散去了,還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沂水樓中聽到有人高歌。
也第一次聽見,有女子在沂水樓唱歌。
即便是一向波瀾不驚的池淵也怔在了這一幕,看着那少女的側顔出了神。
而此時,在距離沂水樓并不遠的一處湖面上,一艘輕舟緩緩的在湖面上行駛着。
一襲淺色錦袍的男子,在船頭翩然而立,端的是無比倜傥。一張俊容玉然天成,好似東南一隅的瓊珠,清泠華貴。
而此時,他目光卻緊緊的盯着另外一處方向。
“殿下,怎麽了?”跟在身後的勁裝少年疑惑的問道。
夏侯臨沉聲問道:“你剛剛聽到有人唱歌嗎?”
下屬有些迷惑,“殿下,屬下什麽也沒聽到啊。”
可是,他剛才明明聽到了從沂水樓傳出來的熟悉的歌聲。那首詞……那首歌,那般灑脫的意境,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别人來。
難道,真的是他的錯覺嗎?
夏侯臨望着湖面的遠處,清泠的眉目帶上了一抹凝色,“這湖的那邊,連着的是什麽地方?”
那下屬疑惑了一下,旋即跟身後的船家詢問了一番,才走過來回禀道:“殿下,這湖叫沂湖。這湖的那邊連着的是沂水樓。
聽船家說,這個沂水樓很是神秘,是幾年前就座落在此的。沂水樓臨湖而建,幾乎囊了大半個沂湖。聽說,這個沂水樓的主人,姓池,人稱池先生。身份背景不詳。”
夏侯臨眸光幽幽的看了那方的亭台樓閣一眼,口中輕輕的咀嚼着這三個字,“沂水樓……”
楚懷風一曲唱完之後,隻覺得心胸都開闊了不少。
這麽多年來,除了當年少年時闖蕩江湖,有這般灑脫的暢快感。之後再也無這般的心緒了。她半生算計,一世帷幄,終究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自重生以後,也是步步爲營,苦心孤詣。
可當這首歌唱出來之後,她發現她好像原本胸中所有的郁結之氣都散了。
忽然神色恍然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當年,這首歌,似乎是她與夏侯臨相遇時,一時興起而作。
那時候,夏侯臨還是個偏偏如玉的公子,而自己,不過是爲了探尋天下事的江湖草莽。
“短短一首歌,就已經将人生堪破,池某十分佩服。”池淵手指輕輕的摸着酒杯,笑着說道。楚懷風卻搖了搖頭,無奈笑道:“哎……這人生,又有誰能堪破,不過是自我解慰罷了。身在紅塵,必然爲世事所兜轉,所迷茫……”聲音漸斂,“所……悔恨……而活在這世上,就有着自己的使命,保護自己
所珍視的人,親手手刃仇人……”
楚懷風眸光越來越緊,好像就連她眼裏的天空,都泛上了血色。
池淵眸色微微跳躍了一下,緩緩道:“看來姑娘身上,背負了血海深仇。”
楚懷風隻是喝了一口酒,笑了笑,不置可否。
是啊,血海深仇,真是……無以爲報!
看着眼前的女子,池淵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徐徐道:“佛曰:愛别離,怨憎會,撒手歸西,全是無類。不過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姑娘又何必這麽執着呢?”
楚懷風聞言,輕聲的重複一遍池淵的話,“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忽然,臉上飛揚起一抹笑意,“可如果人生在世,連一點執着和念想都不曾留下,又如何證明,你在這世上曾留下過呢?”
說着,楚懷風不禁在廊上躺了下來,一如從前随意的躺在澗溪谷的屋頂那般随性。
眼眸微眯,朦胧的有了一些醉意,“活着……就是責任……”
她現在的責任,就是報仇雪恨。爲她從前的錯誤負責,讓那些無辜慘死的澗溪谷的兄弟們,死而瞑目!讓背叛者,付出應該有的代價!
池淵眼眸微深,“姑娘……”
“嗯……”回答池淵的是一陣濃濃的鼻音。
池淵這才發現,那剛剛還在跟自己侃侃而談的女子,已經睡了過去了。
他原本摸着酒杯的指腹忽然停了下來,不自覺的輕輕顫了顫,那雙洞徹世事的眼裏第一次染上了一些不明的情緒。
北齊,平陽城,九王府。
“吼!”
在九王府的上空,忽然傳開了一陣驚天動地的虎嘯。
辰月當即走進書房,“王爺。”
蕭世甯将手上的折子放在一邊,沉聲道:“發生了什麽事?”
“是後山的大貓,不知怎的,突然跟發狂似的,在後山嘶吼了起來。”辰月皺了皺眉恭聲道。
“大貓?”蕭世甯眉目微微擰了擰。
辰月想說什麽,但還是咽了回去,心中複雜萬分。低聲道:“是。”
蕭世甯沉了沉眸,“帶本王去。”
“是。”辰月道。
就在他們走出書房的時候,隻見一名穿着異服羅裙,腰間配着鈴铛,面覆輕紗的女子坐在房頂上,雙腿悠悠的晃蕩着。
而腰間的鈴铛也随着腿腳的晃動發出一陣玲玲的聲音。而她一出現,蕭世甯的身子明顯的微微怔了一下,身上那原本的陰戾之氣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