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楚赫和桃花眼暫居的小院。那是一個剛剛下了一場秋雨的下午,街道兩旁的樹木都被雨水洗刷的十分幹淨,略帶枯黃的樹葉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與灰黃色的泥土混爲一體,鋪的滿滿的一地,遠看就像是被人鋪上了黃色的地毯,讓人
有種想要踩上去的欲望。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涼氣,但因爲下過雨的關系,泥土的清腥味混合着薄薄的雨氣袅袅的漂浮在空中,讓人聞起來倒不會覺得不舒服;反而在深吸一口氣後,頓時覺得一股能讓人接受的涼意從鼻腔流到胸腔
裏,然後順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心曠神怡的感覺立刻撲面而來。
這種讓人很舒服的感覺已經是楚星月許久都沒有體會過的,她像個孩子似的聊起車簾,貪婪的将臉伸出去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這股讓她覺得熟悉又十分舒服的味道。
看見她的這個動作,騎着馬的蕭睿淵和胡沖都齊齊看過來,兩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滿足地笑。
這幾天他們能夠看的出來楚星月心情的低迷,能讓她露出這麽舒服的表情,他們一直擔心的心總算是踏實了一些;也慢慢覺得,将她帶離京城,也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一個全新的她,正在誕生。早就接到通知知道今天楚星月一行人今日會到的楚赫和桃花眼一早就等在了小院門口,隻是他們從早晨盼到了晌午,又從晌午盼到了半下午,眼看着再有一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可他們人還沒來,楚赫和桃
花眼都以爲他們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的時候,總算是看見一輛馬車從遠處慢慢的晃過來;而在馬車兩邊騎在駿馬上的人,可不就是他們熟悉的胡沖和蕭睿淵嘛。
在看見馬車的那一刻,楚赫幾乎是第一個沖了出去,快步跑到馬車前,睜着一雙和楚星月十分相似的眼睛,張口就大喊着楚星月的小名:“月兒?月兒你在嗎?”
聽到楚赫的聲音,楚星月臉上淡淡的笑容立刻斂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眼眶中快要溢出來的眼淚。
春杏看見這樣的楚星月趕緊出聲勸說:“小姐,别忘了無塵大師離開前對你說的話,千萬不要再輕易掉眼淚了,不然對腹中的孩子不好。”
自從楚星月懷了身孕之後就開始變的多愁善感起來,感情也十分的脆弱,動不動情緒低迷是一方面,另一個方面就是她真的是越來越愛掉眼淚了。爲了針對她這個‘症狀’,無塵就想出個一個辦法來應對,就是每次在她哭的時候,立刻讓身邊的人提醒她這麽做會對孩子不好;一心想要做個好母親的楚星月自然是舍不得讓自己的孩子再出現丁點意外,所
以隻要聽到這句話,幾乎是立刻就能收住眼淚;這個法子,向來是百試百靈。
果然,在聽了春杏的這句話後,楚星月趕緊掏出帕子将臉上的淚珠擦拭掉,然後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由春杏扶着撩起簾子,一眼就看見焦急的等候在馬車外擡着頭望過來的大哥楚赫。
因爲一連串的變故,但凡是被牽扯其中的人都在數天之内變的清瘦憔悴,更何況楚赫還受了重傷,所以在看見他明顯凹陷下去的臉頰和微微泛白的臉色時,楚星月并沒有多少意外,隻有說不盡的心疼。在這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從不覺得自己會有真正的親人,知道楚赫的出現,那股從心裏生出來的依賴于熟悉感讓她立刻就對眼前的男人放下了所有的心理防線;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最溫暖的
家和港灣,無論她在外經受多大的風雨摧殘,隻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她都能放心的靠一靠。
這種感覺,就是連趙淩都無法給她。楚星月知道,她之所以會有如此感受,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這具身體對自己真正的親人的熟悉感的存在;因爲楚赫跟楚冰月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所以看見兄長出現,才會如此依賴安心;而事實證明,她對
楚赫放下心防的決定是完全正确的,因爲這個男人,的确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守護她,保護着她。
在知道楚赫是因爲什麽而對周嫣然出手的時候,楚星月就知道,在這個世上或許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唯有父親和兄長會永遠都站在她這邊守護着她。故而,在看見楚赫望眼欲穿的看過來時,楚星月幾乎是速度飛快的從馬車上跳下來,不管身後春杏發出來的驚呼聲,如歸巢的幼鳥,立刻就飛撲進楚赫的懷裏,緊緊地抱着自己最信任的兄長,差點又哭出
聲。楚赫也穩穩地将楚星月接進懷中,其實在他們兄妹二人長大之後,他就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經常抱着妹妹玩了,而妹妹也随着年紀的增長漸漸在他面前端起了窈窕淑女的姿态,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賴在他的
身上,讓他背着抱着。
可沒想到,如今都成親的小妹居然會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像個孩子一樣再次依賴的縮在他的懷裏,就像小時候那樣,緊緊的依偎着他,好像隻有依靠着他,她才會安心的展露出笑顔。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過了,所以,在楚星月撲進他懷裏的那一刻,楚赫也緊緊地抱住了她,因爲他知道,這段時間她也承受了不少的苦。
“月兒,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楚赫感受到懷中楚星月的瑟瑟顫抖,所以,就像是安撫着一個孩子一樣,一隻手緊抱着她的腰,另一隻手則是輕輕地拍着她的脊背;他已經從胡沖傳來的消息中得知她懷了身孕的事,所以拍她脊背的動作
他放的很輕,輕到就像是某種小動物的碰觸,柔柔軟軟;如果不是切身體會的感受到,想必楚星月也沒想到,像楚赫這種常年手持兵器的硬朗男子,也會用如此溫暖的動作去碰觸女生。也許是楚赫的身上帶着太強大的安定能力了,所以在被他輕聲的安撫下,楚星月激動地心情總算是漸漸歸爲平靜;她被楚赫扶着走進了院子,這是一個環境還算雅緻的小院,院中有高高架起來的葡萄架,
還有盛開正好的秋菊,三間房舍呈整齊一字排列,皆有溫暖的亮光從房中傳出來;楚赫帶她走進的則是最中間的那個房子。
楚星月一走進房間,就感受到了一股迎面撲來的溫暖,再看房中的布局,也是十分幹淨簡單,一張床,一個梳妝台,一面寬大的衣櫃和一張桌椅及幾個圓凳。
楚赫直接将楚星月扶着坐到圓凳上,然後又接過春杏遞上來的溫暖帕子親自替她擦了擦手後,才擡起頭看向她,問:“累不累?需不需要現在就休息?”
看着将自己當玻璃人對待的楚赫,楚星月拉上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然後看了眼身邊的人,無言之中傳達了自己的意思。
而領會她意思的春杏等幾人皆依次走出房間,将這溫暖的房子留給這對久别重逢的兄妹。
待房間徹底安靜下來,楚星月才借着光亮打量着坐在身邊的楚赫,見他雖然消瘦了不少,但勝在氣色還算不錯,這樣她也總算是安心一些。
“大哥你别擔心,我不累的,這一路上胡沖很照顧我,馬車趕的比較慢,我沒事。”
說着,楚星月就看向楚赫後背的方向,想到胡沖向她描述的楚赫的傷情,忍不住蹙眉,“大哥,你身上的傷呢?都好了嗎?”
“像我這種行軍打仗的男人,身上不常受點傷這才意外呢,放心吧,這點傷我還沒放在眼裏,歇幾天就能好,是胡沖他們太小題大做,偏偏要讓我靜心養傷,這才耽誤了去找你的時間。”
胡沖和桃花眼都是江湖中人,而且各個都是武功高手,楚星月才不會相信像他們這樣的人會分辨不出傷輕傷重;所以楚赫這麽說,無非就是想讓她不要擔心罷了。既然理解了他的苦心,楚星月自然不會戳破他話裏故意隐瞞的傷情,道:“不管傷輕還是傷重,大哥都必須要好好養着,千萬不能仗着自己是習武之人就逞強;至于我,你大可不必擔心,你還不知道我的能
耐嗎?在這世上,隻有我讓别人吃虧受苦,哪裏會舍得叫受一點的委屈?所以大哥,你根本就不用太擔心我,看,我這不是想辦法出來找到你了嘛。”
看着楚星月臉上一如往昔的笑容,楚赫隻覺得心裏無比的酸澀;他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那個嬌氣的、天真的妹妹已經長大了,現在,都能隐瞞自己的傷痛來安慰他這個兄長了。可是,看着這樣的她,他并未感覺到絲毫的喜悅,反而是心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