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熙和親兵都雙雙沉默,心頭壓着千頭萬緒的時候,馬車就停到了距離距離淩王府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處。
淩王府坐落于京城最寸土寸金的古蘭巷,巷道寬而整潔,但凡是能住進古蘭巷的人,基本上都是皇親貴族和士族新貴;而在這古蘭巷中,身份最尊貴的自然就是太子與太子妃了。
淩王府占地面積極大,幾乎占了古蘭巷一半的位置,王府尊貴無比、低調奢華,尤其是在趙淩成了儲君之外,古蘭巷就更幽靜深遠,幾乎沒人敢随便亂蹿到這裏打擾這裏的平靜安詳。可是,今日在淩王府出了事情之後,古蘭巷似是一下就熱鬧起來,不時地就能看見人在古蘭巷的巷子口竄頭竄腦,膽子大的更是敢往裏面走上幾步,在看見被禦林軍圍的密不透風的淩王府後,這才心思各
異的快步跑開。
趙熙的馬車就停在距離淩王府的不遠處,自然是将這一幕幕看的一清二楚。
想象到此時已經成爲了全城談資的淩王府,再想到被困在王府中限制了自由的三嫂,趙熙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重重的砸在車壁上,可見他此時的憤怒。親兵看着自家王爺因爲隐忍而緊咬着的腮幫子,考慮了再三,開口道:“王爺,屬下知道這些話王爺也能想到,可是屬下還是忍不住提醒王爺幾句;皇上這是擺明了要将你推出來成爲他手中的刀俎,如果在這個時候,王爺屈從了皇上,讓太子妃對太子産生了嫌隙,将來太子若是知曉,必然會怪罪于你;屬下自幼就跟随在王爺的身邊,親眼見到太子殿下有多疼愛王爺您,若是讓殿下知道你參與了這件事;以
殿下的性格,恐怕失望大過于痛心,到那時兄弟感情破裂,将會無法挽回。”
趙熙自然知道三哥有多疼愛相信他,正是因爲看清楚了這一點,父皇才到了他;如果三哥的消息是從他口中說出去的,三嫂一定深信不疑;而父皇要的就是三嫂的‘深信不疑’。“但本王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晴兒和洛府出事,洛誠的性命剛剛被保下來,若是這個時候洛府出現意外,以他的傷勢,恐怕很難再活下來;晴兒有多敬重自己的父親本王心知肚明,若讓她在這個年紀失去生
父,該是對她多大的殘忍。”親兵也知道自家王爺的爲難和掙紮,可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在他看來,就算是失去一個洛家和美人也比不上失去兄長的信任來的重;要知道,那可是太子,未來的大魏天子,如果王爺在這個時候走錯了這
步路,将來王爺的榮華富貴恐怕就要斷在今天了。親兵爲王爺的猶豫不決而憂心着:“王爺,一切還請三思,洛姑娘固然冰雪聰慧、美貌動人,可是屬下認爲,在這世間從不缺乏美人,您看,就連似太子妃那般絕色佳人都有,以王爺的身份,将來想要什麽
樣的美人不會有?”
趙熙立刻擡起頭朝着親兵狠狠地瞪過去,“你是要勸着本王,放棄晴兒?”
親兵知道自己的話有多殘忍,因爲他很清楚,洛姑娘是王爺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對男人來說,第一個真心愛上的女子往往是最特殊的;可是,再特殊的美人在該舍棄的時候,也要咬牙舍棄。
“屬下不希望王爺跟太子的關系鬧僵,更不願看見王爺兄弟之間出現裂痕。”
“你閉嘴!”趙熙怒道:“本王以爲,你能理解本王的掙紮和猶豫,沒想到本王還是高估了你;本王決定了,會将父皇交代給本王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三嫂;父皇說的對,他不過是設下了計謀引三哥與三嫂入套罷了,如
果他們連這點考驗都不過了,那他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可若是他們能挺過來,父皇也答應了本王,他就不會再插手這些事。”
說着,趙熙就冷着臉色去開車門,親兵看着他的背影,着急開口:“王爺,難道您就不怕……”
接下來的那句話親兵沒敢說出來,因爲他看見自家王爺放在車門上的手露着鼓鼓的青筋,可見此時的王爺也在努力的忍受着。
趙熙的聲音忽然變輕了,道:“本王怕,怕三哥生氣,怕三嫂離開三哥,可是本王更怕晴兒會出事。”
說完,趙熙就推開了車門,跳下馬車,然後順着淩王府的外牆,朝着自己印象中有狗洞的地方快步走過去,那着急的模樣,好似後面有人追他一樣。
可隻有趙熙自己最清楚,他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停下來,他害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後悔自己現在正在做的決定。
飛羽院裏楚星月陷入失血過多後的昏睡,雖說她擁有天定一族較強的體質,可是,在頭部受了傷,且流了這麽多血之後,還是扛不住倒了下來;不然,她早就利用自己的天眼,查看淩王府外面的情況和身在宮中的
趙淩了。春杏擔心的照顧在楚星月的身邊,一次又一次的拿着被溫水的帕子擦拭着楚星月額頭上浮出來的冷汗;在貼心仔細的照顧了小姐一會兒後,春杏發現睡着的小姐臉頰上浮現出兩朵燥熱的紅暈,她下意識的
就覺得現在的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妙,趕緊伸出手去摸楚星月的頭,在手指觸碰到那滾燙的面部肌膚時,春杏驚的叫出聲,捂着嘴巴就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蕭睿淵一直坐在一邊的圓凳上守在楚星月的身邊,聽見春杏的哭聲,忙快步走過來詢問:“怎麽了?你哭什麽?”
春杏看着眼睛睜得圓圓的蕭睿淵,含着兩包淚的眼睛裏帶着可憐與驚慌看向他:“怎麽了?小姐發熱了。”
發熱!?蕭睿淵的心裏跟着就被提了起來,來到床邊伸出手探在楚星月裸露在外的面部肌膚上,又仔細看了看她此時的睡容;發現楚星月雖然熟睡,可是呼吸卻有些不太正常,時斷時續,喘息粗重,而且仔細去聽
還伴随着低聲小小的痛苦呻吟聲。
難道是額頭上的傷口引起了炎症,這才出現了高熱?
蕭睿淵看着不斷抹眼淚的春杏,趕緊出聲催促:“春杏姐姐你就先别哭了,快去找府中的大夫來看看。”
“那小姐她……”
“我在這裏守着,你快去!”春杏聽了蕭睿淵的話,趕緊就小跑着飛奔出飛羽院,蕭睿淵接替了春杏的位置,不斷拿來濕潤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身體出現狀況的姐姐;心裏的自責瞬間擴大化,都怪他,爲了給師父報仇,他竟然選
擇在這個時候向姐姐說出師父的真正死因,這不是在逼着她一面承受着楚世子的下落不明,一面在剜她的心嘛。
一直都不後悔自己決定的蕭睿淵在這一刻後悔了,如果知道她在知道這麽多事情之後,會因爲承受不住而身體垮下,他一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機告知她全部的真相。蕭睿淵自責後悔到了極點,抱緊了楚星月的手,擔心的放在自己的臉側,一聲聲的對她說着抱歉,“姐姐,是睿兒錯了,睿兒不該如此任性,這樣傷害姐姐;求姐姐你快點好起來吧,不要這樣吓唬睿兒好不
好?”
說着,蕭睿淵也流出了眼淚,粉紅的眼睑帶着脆弱,纖長的睫毛上沾染着淚珠,琉璃般黑亮的眼睛裏注滿了愧疚和深深地歉意。
“三嫂她怎麽了?”
就在蕭睿淵專注的照顧着發熱的楚星月時,忽然就從身後傳來一聲緊張的男子聲音,他趕緊回頭一看,就認出此人正是七皇子趙熙。
趙熙看着哭的眼睛紅紅的蕭睿淵,又看見躺在床上的楚星月頭上綁着紗布,臉頰上印着燥紅,本就懸着的一顆心跟着重重的落下,心裏立刻升出一股不好的感覺來,難道,難道……三嫂的情況不是很好?趙熙幾乎是大步就沖了上來,力氣大到毫不客氣的将守在楚星月床邊的蕭睿淵推開,跟着伸出手指探了探楚星月的鼻息,在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氣息不斷地噴灑在自己的手指上時,趙熙這才覺得自己像是
重新活了過來。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他還以爲、以爲……三嫂真的出了大事。
回過神後的趙熙這才感覺到後背的黏膩感,原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生生将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
“你們是怎麽照顧的?三嫂怎麽會病得這麽嚴重?大夫呢?太醫呢?”
蕭睿淵看着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七皇子,忙回道:“春杏已經去叫大夫了,是我照顧不周,以爲姐姐隻是簡單地受傷,沒想到她會突然高熱。”趙熙不願意跟一個孩子在這裏計較,所以并不出言苛責,而是看着又是受傷又是生病的三嫂,他本來在心裏已經打定的主意在這時産生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