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異樣的明亮。别人看見朕,都會害怕、會畏懼,會連頭都不敢擡起來,而你不是這樣;你毫無畏懼的看着朕,眼神堅定、目光澄澈。”
被昭和帝提起自己年幼時的事,蕭剛立刻叩頭謝恩道:“微臣感謝當年皇上的收養救命之恩,如果沒有皇上,就沒有現在的微臣。”
“那你還記得,朕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蕭剛擡起頭,亦如當年那樣,目光澄澈尊敬的看着眼前的這位老人。瞅着蕭剛跟少年時一模一樣的眼神,昭和帝眉眼之間的陰厲之氣淡了一些,面部也稍顯柔和一點,道:“朕親自拉着你的手,指着不遠處在禦花園裏玩秋千的三皇子,對你說,從今往後,朕要你想辦法成爲
三皇子的好朋友,讓他全身心的信賴你,讓你成爲他的左膀右臂,替朕保護着他,陪伴着他。”蕭剛自然記得當年昭和帝對他說的這番話,至今他都記得那時孤身一人坐在秋千上玩的太子殿下;當年的太子殿下并沒有現在的風光,因生母出身卑微的緣故,從小就被人看不起,更要命的是,連唯一能
夠保護他的母親也死了;昭和帝爲了完成自己的計劃,就算是心裏疼愛這個兒子,也不能對他流露出絲毫的父愛之情。一個剛剛隻能把路走穩的孩童,就要面臨母親身死,父親不愛的現狀,可想他在險象環生的後宮裏生存該是有多困難;所以,當年的太子殿下瘦瘦小小,哪怕是天涼了,身上也穿的單薄,身邊沒有照顧他
的宮侍和嬷嬷,隻能一個人坐在秋千上輕輕地晃蕩,迹象一根無根的浮萍,看上去隻會覺得心酸。
在那一刻,如果不是昭和帝親自指給他看,他真的不敢相信那個男孩兒會是當朝的皇子;因爲此時的他看上去,好像跟他這個孤兒沒什麽區别。
“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回答朕的?”
昭和帝的話将蕭剛從回憶中拉回來,他畢恭畢敬道:“微臣記得,微臣答應皇上,從今往後會陪伴在三皇子的身邊,會保護他,會努力成爲他相信的人。”
“不錯,你當時是這樣回答朕的,這些年來,你也算是做到了自己答應朕的事;但是蕭剛,你忘記了朕交代給你的接下來的這段話。”昭和帝的目光漸漸嚴厲冰冷起來,他冷眼看着此刻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的男子,說出口的話,不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而是變成了稱霸天下的君主,道:“朕要你,在三皇子的身邊充當朕的眼睛,朕的耳朵,萬不得已的時候,也要替朕做出一些必須要做的事;你要保護的人是三皇子,但是你真正的效忠對象,隻有朕;朕才是你的主子,而三皇子他和你一樣,都是朕培養出來的接班人;這麽重要的話,你怎
麽可以忘記?!”
蕭剛聽出昭和帝此刻語氣中的殺氣,忙解釋道:“皇上,微臣從來不敢忘記,還請皇上聽微臣解釋。”
“你不用解釋!”昭和帝用枯瘦的手指捏起了蕭剛的臉,看着這個出落得如此出色地孩子,其實他是欣慰的,但就算是再喜歡的一條狗,如果有一天他不聽話了,留着也不會有什麽用。昭和帝毫不留情的将蕭剛的臉推開,冷聲道:“你别以爲朕沒察覺到,其實你一直都在想辦法通知太子關于朕的計劃;你違背了對朕的承諾,從心裏認了太子爲主,你是不是在心裏想着,反正朕快要死了,
與其效忠朕這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君主,還不如趁此機會另擇明君,要爲自己的将來,自己的榮華富貴做出準備?!”
“不!不皇上!微臣從來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你有!”昭和帝瞪圓了眼睛看向蕭剛,因爲病痛,昭和帝的眼睛一直都是昏黃色的,雖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他的身體已經好了一些;但多年來的縱欲和服毒已經掏空了他曾經壯碩的身體,此時的他,
真的是僅靠着名貴的藥材吊着自己的性命;所以,當激動的時候,渾濁的眼睛會變的越來越渾,發白的嘴唇也會隐隐透着股青色,讓人看了,都覺得不寒而栗。
昭和帝生氣的豎着眉,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反駁他的蕭剛,繼續道:“朕能理解,良禽擇木而栖,你有這個想法朕真的能夠理解;但是蕭剛,朕這輩子最不能允許的就是背叛。”
蕭剛聽着昭和帝的叱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他覺得再多的辯解說出來也是沒用的了,反正在這個人的眼裏,他就是一條他養着的狗,有用的時候自然會被拿出來驅策,沒用了,就會被丢棄。
這就是他的命運不是嗎?從一開始,從他進宮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自己會有今日;被不需要、被抛棄的今日。
福生着急的站在一邊看着跪在地上露出認命模樣的蕭剛,心裏卻是一陣陣的疼;這個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這些年來,他也看着他表面平靜,實則内心痛苦分裂的遊走徘徊在太子和昭和帝的身邊。這個孩子是忠義的,他知道太子對他信任至極,所以隻要事關太子的事,他都會盡力去做;可越是得到太子的信任,這個孩子的心裏就越是不開心;因爲他知道,他是皇上安排在太子身邊的眼睛,若有一
天太子知道全部的真相,此時他們的友情有多濃烈,将來太子所要承受的痛苦就有多深。
昭和帝這麽做,雖說是爲了随時監視保護自己的兒子,可是他這麽做也就相當于毀了自己兒子對一個人的信任,也毀了蕭剛。
眼下,蕭剛什麽都不說,豈不是要任由昭和帝對自己的審判?
福生知道,他是忠誠的,是忠厚的,更是難得的,如果讓這樣一個孩子死在人心的陰謀詭計裏,那豈不是最大的可惜和悲痛?福生看着動了殺意的昭和帝,再也控制不住,快步走上來就跪在蕭剛面前,張開雙臂将蕭剛護在身後,求着昭和帝,道:“陛下,老奴伺候在您的身邊數十年,從來都沒求過陛下什麽,今天老奴抛開老臉不
要求求陛下,求陛下給蕭統領一個機會,老奴在這裏給您磕頭了。”
昭和帝難以置信的看着将蕭剛護在身後的福生,尖細的嗓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死的,瞪着渾濁的眼睛看向他:“福生,你在做什麽?你是在違逆朕的聖旨嗎?”
福生哭跪在昭和帝的面前,聲聲懇切道:“陛下,您知道的,老奴不敢違逆聖旨;老奴、老奴隻是舍不得這個孩子。”說着,福生就将身後的蕭剛拉了出來,指着他對昭和帝道:“陛下您看看,這個孩子也是您看着長大的不是嗎?這些年來,他從未出過錯,忠心耿耿的統領着禦林軍,死心塌地的跟随着太子殿下,更是對您的命令馬首是瞻;這次連番出現意外也不是蕭統領願意看見的,雖說事在人爲,但成事也是要看天的不是嗎?也許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真的是夙世因緣,所以,無論您想出什麽辦法來阻擾他們、拆散他們,
最終您的計劃都會出現纰漏;陛下,不要将意外怪罪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也不要去傷害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好不好?”
昭和帝聽着福生的勸說,整個人都如遭雷擊,他沒想到,伺候在他身邊最信任的人居然會對他的做法如此不苟同;他覺得自己做了這麽多,是在傷害無辜者?是在故意傷害太子?想到這裏,昭和帝忽然猛地捂住鈍痛的胸口,整個人都因爲疼痛而蜷縮成蝦子狀,當場就将跪在地上的福生和蕭剛吓了一大跳,紛紛跳起來攙扶住他,連聲道:“皇上,您怎麽了?微臣這就去宣太醫,太醫
——”
蕭剛着急的聲音傳出殿外,昭和帝卻是一把推開蕭剛和福生的攙扶,眼神狠毒的看着面前的兩個人,顫抖着手指,指着他們,道:“你們這兩個東西,今天真敢在朕的面前說出實話了是不是?”
福生最了解自己伺候的主子是個什麽性情的人,自從被推上這皇位之後,昭和帝的性情就越來越詭異莫辨,尤其是在廢後的影響下,整個人都跟過去的他有着很大的區别。
不然,也不會爲了報複廢後,隐藏自己長達數十年之久。
試問,一個人爲了報仇,可以将自己視爲仇敵的人放在身邊二十年之久而不動彈,可想這個人内心的城府和壓抑的隐忍會有多深,心底積壓的仇怨該是有多濃烈。眼下,廢後下場慘淡,可算是大快人心;可是福生卻發現,這二十年來,改變的不僅僅隻有廢後姜薔一個人,連昭和帝也在無形之中變成了許多人都不認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