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裏發生這麽大的動靜理應會驚動外面的人,可是,無論昭和帝如何掙紮翻滾發出動靜,緊閉的殿門依然沒人從外面推開。
躲藏在屏風後面的周嫣然更是将自己的嘴巴捂得緊緊的,看着昭和帝掙紮不斷地身影,害怕的眼淚直掉,可就是不敢在這時候站出來。
眼下的情況還不夠明顯嗎?
擺明就是皇後姜氏對昭和帝起了歹心,早就在裏外安排好了一切,今日這一來就是來要昭和帝性命的;如果這時候她沖出去,恐怕也隻夠給昭和帝陪葬的資格。一直以來都擔心着姜氏會喪心病狂,做出天理難容的事,沒想到這一天終究是來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必姜氏是被昭和帝口中的真相狠狠地刺傷了内心,在極度的憤怒和癫狂之下,終于做出
了弑君這種事。姜氏看着倒在地上張大了嘴想要喊叫卻因口舌僵直而發不出任何聲音的昭和帝,她蹲下身,神色詭異的笑着:“你是不是很後悔,沒有及早殺了我?趙祁,你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麽嗎?就是心太軟
。”“成大事者,就是要夠心狠、夠手辣,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才能讓所有人都害怕你、敬畏你,不敢對你說一個不字。你的心腸造就了你軟弱的性格,你說你痛恨我,因爲我用了手段除掉了所有擋着你路的對手,将你逼到了天子之位上,既然如此痛恨,當初你爲什麽不想方設法的殺了我?隻要殺了我,你就能給你的兄弟們報仇,隻要你殺了我,你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脫。可是你沒有這麽做,也許在你的内心深處,有一個連你都看不懂的想法在悄悄地滋生着,那就是你也在默認着我的殘酷和無情、野心和貪欲。趙祁,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是一類人,隻是你的性格太軟弱了,軟弱到你不敢面對真正的
自己;你讓我活着,不就是在變相的養着心裏的那頭被鐵鏈鎖着的野獸嗎?看着我,你是不是也覺得像是看到了你自己?隻是這個自己,你覺得醜陋,覺得不堪,想要逃避,充滿了嫌棄罷了。”姜氏的眼眶中溢滿了淚,她撫摩着昭和帝因爲呼吸困難而漲紅的臉頰,繼續道:“當年,在你将楊蕊從外面帶回宮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對這個女人着迷的。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心思和想法如此純淨的女人,她就像空谷幽蘭一樣,與世無争的生活在一片沒有任何雜質的山鞘間;她是幹淨的,是純粹的,就像鏡中月水中花一樣,是需要讓人欣賞、需要人呵護的。看着這樣一個純淨的女人,其他人就會
不由自主的生出自卑的心思來;尤其是對心裏有無數欲望的人來說,越是心思簡單的人,越對他們有着緻命的吸引力。”“果然,你爲那個女人着了魔,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着我,你将你所有的溫情脈脈都給了她;你可知,在我看着你們二人恩愛有加的時候,我的心裏有多難受?明明她是那樣一個出身卑微
的人,憑什麽能淩駕到我的頭上?憑什麽能搶走我的夫君?所以,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下,她必須死。”
昭和帝瞪圓了眼睛怒視着姜氏,如果不是他此刻因爲毒發而四肢僵硬,恐怕他真會伸出手,将這個惡毒的女人活活的掐死。至于姜氏,看着昭和帝那雙恨不能要自己去死的眼神,她卻笑出淚花來:“我的陛下,其實有一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楊妃之死固然跟我有關,但最後真正害死她的人是她自己。那個傻女人,居然自己拿着
毒毫不猶豫的飲下了;你說她是不是傻?明明你已經那麽努力的保護着她,明明你爲了她甚至不惜要跟我翻臉,可最終,還是她自己先放棄了。”
昭和帝猛地蹬直了腿,睜圓的眼睛裏帶着錯愕,似是不敢相信從姜氏口中說出來的這個真相。而姜氏也看出他的難以置信,慢慢的向他解釋着:“你不用懷疑我是不是又在耍手段欺騙你,咱們的關系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你覺得我還有必要欺騙你嗎?你可還記得當年楊妃的身邊經常出現的那個小宮
侍?那個孩子其實不是真正的宮人,他是天定一族的人;對于天定一族,你應該不陌生吧。”“當年的楊妃,就是爲了保護他才選擇的自戕,當然,那個時候她也知道就算不選擇自我了斷,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她還算識時務,選擇了一條還算好走的路,不然等她落到我的手裏,她就不會那麽容易就
死了。”
“姜、……薔,姜、薔……”
看着昭和帝憋着脖子也要喊出她的名字,姜氏将昭和帝的頭抱起來,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腿上,撫摸着他已不再年輕俊美的臉。“趙祁,我們爲什麽會走到今天?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大婚,在洞房花燭的時候,你用秤杆挑開我的蓋頭,宮人嬷嬷們都在一邊說着吉祥話,祝福着我們能夠白頭到來、多子多福;當年我們也曾幸福過不
是嗎?爲什麽你要将我推開,爲什麽你就不能再接納我一次?”姜氏吸了吸鼻子,盡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眼眶中的眼淚:“不過你放心,雖然是你先抛棄了我,但我也不會狠心的抛棄你;你先到皇陵裏等着我,等我将煊兒扶上皇位,将那個賤種和礙眼的人全部都鏟除
幹淨,我就去找你;我們是夫妻,當年說好了要生同衾死同穴;你對我已無情無義,我卻是要對你做到有始有終。”說完這些,姜氏就低下頭,将一個深情的吻落到昭和帝的額頭上,看着他那雙因爲憤怒而充血的眼睛,她的眼睛裏卻是一腔的深情,“你可知,我也算是給了你一個成全;你現在所中之毒跟當年楊妃中的毒
一模一樣,隻是她飲毒太多死的快樂些,我在你的身上舍不得下那麽重的毒,就讓你在這世上再多停留片刻。趙祁,我希望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想的最多的那個人是我,哪怕這些想念裏,全部都是恨。”
說完這些,姜氏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當她将臉上的淚痕全部擦幹淨,将頭上的金翅鳳尾步搖扶正之後,在深深地看了眼昭和帝之後,就邁出步子緩緩地走出大殿。
随着殿門被人從外面慢慢打開,一縷刺眼的光芒從外面傾灑進來,淡淡的照在昭和帝奄奄一息的身軀上。
昭和帝想要翻動身體,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卻是再也無法動彈半分;他隻能睜大了眼睛看着姜氏從大殿門口正大光明的走出去,然後在一個側身回眸時,朝自己投來晦暗不明的眼神。
當殿門再次合上,昭和帝像是已經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再次重重的倒在地上,氣喘如牛的發出呼哧呼哧的吐氣聲;這時明眼人一見他就知道,他真的是快到強弩之末了。
一直躲藏在屏風後面的周嫣然看見姜氏離開,趕緊手腳并用的從内殿跑出來,臉上帶着驚恐的眼淚,哭跪在昭和帝的面前。昭和帝似也是在支撐着最後一口氣,聽見身邊傳來動靜,扭頭看向身側,在看清楚身邊之人是誰後,先是驚訝的輕輕擡起眼睑,跟着,就見他從腰間的玉帶上扯下來一個繡着金龍戲珠的香囊,交到周嫣然
的手中。
周嫣然從昭和帝的手裏接過香囊,不知他這是何意,但也知道,在這種時候,昭和帝定是有重要的事交代給她去做。
“皇上,你準備讓臣妾做什麽?”
昭和帝指着香囊,從發硬的喉間吃力的發出一個字:“淩、……淩!”
淩?趙淩嗎?
隻要是關趙淩的事,周嫣然幾乎會拼盡全力去做,她趕緊解開香囊,隻見在那香囊中卻是放着一個金質的小小鑰匙。看着那鑰匙,周嫣然立刻想到什麽,腳步飛快的來到殿上的龍椅前,用那小小的鑰匙對準龍椅左手處的一個椅把上,隻見那椅把被能工巧匠做成龍頭模樣,而在那龍頭的最中間位置,有一個小小的孔洞,
将鑰匙往孔洞中一塞,再輕輕的一轉。
咔嚓一聲脆響!
像是觸動了某處的機關,跟着,放置在大殿上的龍椅就朝着左側稍稍移開,緊跟着在龍椅的底座下,一個方形的盒子被推了出來。
周嫣然趕緊打開方盒,盒内放着一張早已被拟好的聖旨,隐約間,周嫣然似乎已經猜到這封聖旨中寫的内容是什麽。
看着那以白玉爲柄軸的聖旨,腦海中浮現出趙淩俊美無雙的臉,周嫣然的臉上,立刻露出一抹居心叵測的算計。
她自小就聽說過一句話,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既然眼下有一個這麽好的機會送到她的面前,她又怎麽能不牢牢地抓住呢?這也許是她這輩子,僅剩的最後一次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