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了眼睛,看着此刻跪在元楓面前淚流滿面的這個孩子,不知爲什麽,她竟像是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一般,心口也開始跟着隐隐犯疼。
“你說過的,隻要我跟着你,你就會教我本事,我現在來找你,你爲什麽不收我?”
“我不害怕苦,更不怕累,隻要能學到本事,爲我的姐姐,爲我的親人們報仇,哪怕是受盡天底下所有的苦痛,我都能咬牙忍下來。”
“你現在是我唯一能夠依靠的人,爲什麽你要拒絕我?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你不滿意嗎?”
聽着蕭睿淵嘶啞痛苦的聲音,元楓卻像是鐵了心,看着滿臉痛苦激憤的他,用最清冷的聲音,對他說着話,“你好奇我爲什麽會改了主意嗎?好,我告訴你。”“因爲你的眼神仇恨布滿,野心勃勃,擁有着這樣一雙眼睛的人都是很危險的,我不會找一個危險分子留在身邊,并非是懼怕你,而是我若真的交給你一身的本事,你拿這身本事去害他人,我豈不是成了千
古罪人。”
蕭睿淵沒想到元楓居然會擔心這個,趕緊跪行到元楓面前,用還沾滿血迹的手去拉他幹淨的衣袖,“師父,我不會做那種事的,你所擔心的,我都不會去做。”
“真的嗎?”元楓露出不信的冷笑,“知道嗎?在很久之前,也有個人曾跪在我的族人面前,向她指天發誓絕對不會将她告訴給他的秘密說出去,交給他的本事拿出去害人,事後,他的确也做到了沒将那些本事拿出去禍
害他人的承諾,可是他禍害的人卻是他的授業恩師,他的救命恩人,和他恩師的族人們。”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血淋淋的教訓告訴我們,千萬不要随便的去當好人,尤其是靠近那些心思叵測、内心陰暗的人。”
元楓伸出手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蕭睿淵冰涼的面頰,看着他那雙又黑又亮很是晶瑩透亮的眼睛,嘴角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當初,我看出你是個心思純淨的,這才想要将你收留在身邊,可你現在,滿腔仇怨,将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帶着極強的目的性和攻擊性,這跟我向來秉持的風格大相徑庭,所以我不能收你;孩子,拿着
這些錢去好好地安葬了你的姐姐,然後,找個地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你現在還太小,仇恨對你來說,太沉重。”
蕭睿淵聽着元楓的話,就知道此刻不管他如何再祈求他,他都不會答應自己。
不過,他不會輕言放棄,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他就選擇走另一條路。
蕭睿淵将元楓拿着銀票的手推開,倔強的眸子從元楓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楚星月的身上。
眼前的女子他已經知道她是何身份,看着她那張美麗動人的面容,他就像是又看見了姐姐,忙站起來用身上落滿補丁的衣服擦幹淨自己的手指,又快步來到楚星月面前,将她小心翼翼的攙扶起來。
看她腳踝似乎受了傷,他立刻動作麻利的蹲下身,伸出手輕輕地在受傷之處按壓了幾下,最後擡起頭,睜着黑亮的眼睛看向楚星月,用嘶啞的聲音寬慰着她。
“王妃娘娘,不礙事的,隻是普通的扭傷,疼痛在所難免,但隻要歇兩天,擦些藥油就能好了。”
看着蕭睿淵這一系列動作做的又是熟悉又是直率,别說是楚星月愣住了,就連元楓都怔住了。
嘿這小兔崽子,腦袋瓜子轉的可真夠快的,立刻就知道向少主示好獻媚了?
元楓氣咻咻的磨了磨後牙槽,剛準備走上來揪了這小子的衣領将他丢開,卻被楚星月用眼神制止。
“你叫什麽名字?”
蕭睿淵垂下頭,他知道,想要讓自己留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說實話。
可是,他若是說了實話,這些人察覺到了他的身份,會不會更不願意将他留下?
猶豫了眼神對上了楚星月坦誠的神色,最後,蕭睿淵一咬牙,狠狠的閉上了眼睛,帶着一股破釜沉舟之勢沖着楚星月說,“我叫蕭睿淵。”
蕭睿淵?
楚星月的眼瞳立刻跟着閃了閃,在對上這個還不到她肩膀高的孩子時,臉上浮現了一抹柔色,他一定是害怕極了,所以才會在回答自己的名字時都不敢睜開眼睛吧。
剛才他親口說自己的家人被人殺害,而他的姐姐也丢下他走了,那在這個世上,他豈不是隻剩一人,形單影隻?
和她一樣?!
想到這些,楚星月就像是在蕭睿淵的身上找到了共鳴,再看向他時,眼神中盡是柔和之色。
“你的名字很好聽,能看得出來,你的父母是費了心思給你起這個名字的,他們一定很愛你、很疼你。”蕭睿淵睜開眼讷讷的看着楚星月,他沒想到她在聽到他的名字後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本以爲她可能是在演戲,畢竟,這半年多的颠沛流離,他真的已經看淡了世間的太多冷情,心靈受到了太多的傷害
。
可是,當他看見她溫柔似水的眼睛時,不知爲何,發紅的眼眶裏再次溢滿了淚水,可被他強忍着,硬是逼着眼淚不肯從眼眶中滑落。
蕭睿淵狠狠地點了點頭,從鼻息間發出一個輕輕地‘嗯’聲,算是他對楚星月話的答複;要知道這時候,他真有些害怕再開口,擔心自己這一開口,就會忍受不了,痛哭出來。
楚星月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一個孩子洋裝出來的倔強,心疼的看着身形單薄消瘦的蕭睿淵,在懷疑到他的真正身份後,又不得不對他如今的遭遇産生了憐憫。
擡起頭,看向對蕭睿淵的舉動頗感不滿的元楓,道:“我們帶着他一起吧。”
“少主,這恐怕不妥。”元楓急吼吼的說着,“這個孩子雖身世可憐,可他連番遭遇人世最慘的變故,恐怕心裏早就産生了異變;少主曾經生活的不谙世事,并不曉得在這個世上最毒最厲害的不是緻命的毒藥,也不是最強的武功,
而是人心;正所謂人心叵測、堪比蛇蠍,當年我們就是随意輕信了他人,才遭到了滅族的慘禍,如今我們更要小心謹慎,萬萬不能讓當年的事再發生一次。”
楚星月聽着元楓極力的勸阻之言,目光卻落在了蕭睿淵因爲他的話而受傷的臉上。
立刻,就露出不滿,立刻出聲喝止,“元楓,他還不過是個孩子,你用如此錐心刺骨的言辭來說他,不覺得對他太殘忍了嗎?”
“他剛剛失去最後一個家人,在這個世上就如浮萍般飄零無所依靠,我們若不帶上他,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再當乞丐,沿街乞讨嗎?”“我知道你心裏有防備,有恐懼,有害怕,我都不會責怪埋怨你的這些感情,可是元楓我想告訴你,在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如當年的那個人一樣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你要是至今
還對當年的慘禍念念不忘,張口就提,那麽,就算是我們回北境,回到家中,我們和我們的族人還會依然生活在痛苦和煎熬、恐懼和畏怕之中。”
“我不是要你忘掉過去,而是想讓你再試着去接受,拿出我們心底最仁善的慈心,去相信這個孩子跟當年的那個人不一樣,可以嗎?”
元楓沉默的看着楚星月,同樣黑亮的眼睛落在被楚星月牽在手中的小乞丐身上。
有一句話少主說對了,那就是如果他至今還對過去念念不忘,那麽,他們還會生活在噩夢之中,永遠都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
隻是,百年來的仇怨與戒心又怎麽可能輕易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元楓看了眼蕭睿淵,道,“他想跟着也可以,但是,我不會輕易教他本事,還有,若是發現他有什麽詭異的行爲,哪怕他就算是個孩子,我也會親手宰了他。”
說到最後一句,元楓渾身的殺氣畢露,吓的蕭睿淵渾身一個激靈,連臉色都雪白了幾分。
楚星月倒是沒有被這樣的元楓吓住,而是牽緊了蕭睿淵的手,對他道,“還不趕快去拜師?”
蕭睿淵經楚星月提醒,立刻回過神。
立刻跑到元楓面前,跪在地上就結結實實的給元楓磕了三個頭,嘶啞的嗓音裏總算是帶上了專屬于孩童的稚嫩歡悅,“徒兒給師父請安,以後還請師父多多教誨,徒兒都會銘記于心,虛心受教。”
聽着蕭睿淵聰明伶俐的話,元楓扭過頭發出一聲冷哼,可雖然态度強硬,但終究還是軟了話,道,“起來吧,别想爲師以後會對你多好,隻要你敢不聽話,爲師決不輕饒你。”
“徒兒不敢,徒兒定會聽話,好好孝順師父和王妃娘娘。”
楚星月看着蕭睿淵精緻漂亮的小臉,又看向元楓口硬心軟的姿态,忽然意識到,從今往後,他們二人就是與自己最親近的人了。
再回頭看了眼被大火燒的隻剩下個火架子的客棧,心口微微泛着酸澀。
趙淩,從此以後,你就要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抹除,就像是這場大火,随着一夜的焚燒,除了留下的一層層灰積之外,便再也什麽都留不下。楚星月擡頭看了眼被大火燒的通紅的半個夜空,張了張紅唇,語氣堅定,“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