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他們這一行的人,哪一天不是天天把腦袋挂在褲腰帶上過活,幹着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意。
在他看來,這次接的生意實在是筆大買賣,若是幹得好,兄弟們這輩子都不用再幹這種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了。
雖說這要殺之人的确是個大人物,但從來沒幹過誰能肯定他們幹不好?萬一他們就成功了呢?看着領頭人畏首畏尾的模樣,他就覺得寒碜的慌,不就是殺幾個人嘛,以前又不是沒殺過;他早就打聽過了,這些富貴之人都是惜命的不假,可是真正有本事的都是他們身邊負責保護他們安全的人,自己
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貨色。
隻要想辦法拖住那個淩王身邊的手下,他就不信,宰了不了那小子。
相較于同夥的不知天高地厚,領頭人卻要顯得冷靜許多。
當初在接下這單生意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單生意的難度,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從來都不值害怕爲何物的他,竟然在今夜心底發顫,第一次沒了底氣。
他總覺得這濃濃的夜色中四處都埋伏好了殺機,就像一頭張開嘴巴的巨獸,随時等着他們掉進去,再一口吞下。
而雇傭他們來幹這一票的金主也是個極爲狡猾的貨色。
雖說他們也派了人僞裝成他們的模樣混在兄弟們當中,可他就是覺得這金主沒安好心,像是在刻意用重金誘惑,等着他們在打前鋒,至于他們自己的人,卻在瞅準時機後,再一擊命中。可是,雖說心中忐忑不安,甚至多次萌生出帶着弟兄們退了這票的想法,可是看着兄弟們一看到錢财就冒光的眼睛和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模樣,領頭人還是按住了心裏的這個想法,硬着頭皮朝着弟兄們又招
了招手。
嗒嗒的馬蹄聲踩在青黑色的石闆路上,帶着悶悶的回聲似乎傳了很遠。同夥看見領頭人從一開始就蹙在一起的眉心,就有些看不起這樣的老大,“大哥,弟兄們都知道這一票危險,但是幹我們這一行,哪一天不危險?跟您說句實話,今晚這一票不少兄弟都帶着不成功便成仁的
想法,大不了死在這裏碗大的疤,可若是我們成了,這可是潑天的富貴,從今往後,咱們可就再也不用過這種生活了;所以您也不必這麽憂心,大夥都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的是什麽。”
聽到同夥的話,領頭人帶疤的眼睛冷冷的觑了他一眼。
雖說并未多說什麽,心裏卻發出一聲冷哼。别以爲他不知道,弟兄們之所以被眼前的黃白之物迷了眼睛,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各個都是貪财之物,而是這混蛋在私底下吹邪風所緻。
不管今晚的計劃成功與否,他都已經做好了打算;那就是抽個時間将這家夥好好地收拾一頓,也好讓他知道,在他們這一夥人當中,誰才是真正的老大。領頭人騎着馬依舊走在最前面,三米五之後,跟着一個又一個騎着駿馬的同夥;大家都是常年幹這種活兒的人,不用叮囑,也都凝神閉氣,小心的握着手中的利刃,睜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斷地朝着四
周查看。
夜色,已經濃的像是硯台中的墨汁一樣化不開,空氣中的潮氣也越來越重,涼涼的敷在人的臉上。就在這些人以爲牌樓附近并無任何異樣的時候,隻聽見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驟然在夜色中炸響,驚的連樹枝上的老鸹都嘎嘎尖叫着飛開;跟着,一個個身着深紅色京畿大營服飾的将士們如從天而降的天兵天
将從高人數丈的房頂上飛躍下來,穩穩地落在這幫馬賊的馬背上,抱住還沒反應過來的馬賊脖頸,兵刃上的寒芒一閃,隻聽見‘噗嗤’一聲,一股股還冒着熱氣的血柱就從馬賊們的脖頸上迸濺出來。
将士們的出手速度極快,就像是經過了數百數千次的演練一樣,刀起刀落,就是一條人命。
而被瞬間宰了數十名的馬賊們幾乎連哼哼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這樣翻着白眼從馬背上掉下來,到死都不明白,這明明是一次最隐秘的暗殺,爲什麽還是驚動了被暗殺的對象。
領頭人也沒想到突然之間會發生這種狀況,立刻勒緊馬缰,抽出寬刀,大喝一聲,“大家小心,有埋伏。”
這聲粗噶的聲音在喊出來的同時,衆人這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先才還跟在領頭人身邊的同夥在看見弟兄們突然之間死傷了這麽多,立刻也驚白了臉,不斷地呢喃,“究竟是怎麽回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可能提前躲在房頂上?怎麽可能知道我們會在今晚出現
?”
聽到同夥人驚慌失措的嘟囔,領頭人當下也顧不上什麽,伸出腿就重重的踹了他一腳,希望能夠将他踹醒,“還能是怎麽回事,定是我們的行動暴露了,快冷靜下來,不然真就把命丢在這裏了。”
踹完同夥,領頭人又沖着已經亂了的弟兄們大喊,“兄弟們,既然被發現,那就大幹一場,反正老子們的這條命也不值錢,真的殺了人,潑天的富貴可就等着咱們了。”
領頭人的這一聲喊總算是讓亂了的馬賊們找到了主心骨。
可不是老大說的那般?!他們這些人的命又怎麽可能跟這幫京城中的貴人相比,與其等着束手被擒,還不如硬着頭皮大幹,萬一要是赢了,等待他們的生活可就是吃香的喝辣的。
想到未來美好的生活,馬賊們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抽出寬刀,搭上冷箭,潑上性命跟京畿大營的軍士們幹起來。
趙淩同樣也提着長劍出現在已經打起來的街道上,聞着空氣中漸漸濃郁的血腥味兒,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環境氛圍,連眼睛裏都跟着浮起了暗紅之色。
長劍呼嘯之處,馬賊的屍首也跟着橫在面前,而随着他的出現,牌樓前的暗殺算是徹底被推到了高峰。
馬賊領頭人是個機靈的,老遠就看見一個身着玄色勁裝的男子英勇非凡,想到金主給他看過的畫像,立刻就認出了趙淩,又大喊,“弟兄們,淩王出現了,殺了他,咱們就完成任務了。”
這一聲喊算是激起了馬賊血液中的狂暴因子。
數十名馬賊結成小陣,一路所向披靡的朝着趙淩所在的方向殺過來,能夠看得出來,這背後出錢的金主十分有眼光,最起碼找的這批馬賊的身手,都是厲害的角色。趙淩也跟着殺紅了眼,他帶來的京畿大營的軍士本來就不多,靠的就是先前的那一陣突襲伏擊,可沒想到這批馬賊的反應能力居然這麽快,隻是用了短短的時間就從震驚中回過神,跟着就與他們拼殺起來
。
趙淩帶來的京畿大營的軍士雖說不多,可是跟在他身邊的數名精衛卻不是吃鹹菜的;這幫馬賊明顯沖着趙淩而來,而他們又怎麽可能讓這幫不要命的混蛋接近王爺?
所以,轉眼間精衛就跟馬賊們拼鬥起來。
清冷的夜色下,頭頂上隐約躲在陰雲中的月光散發着森白的光芒,光芒照在濃稠的血色上,這一白一紅兩種顔色,相互映襯,極爲鮮明。
牌樓附近的厮殺聲傳到了很遠,夜色中的太平鎮家家門戶緊閉,人人不敢露面,今夜的太平鎮,注定不太平。
而就在趙淩等人沒注意到的時候,有另一隊人馬借着黑夜悄悄地離開了這場厮殺的範圍,沿着一人多高的圍牆,朝着不遠處的天福客棧襲去。
楚星月坐在天福客棧中剛剛淨了面洗了手,正準備換一身舒服些的衣服換上時,忽然,就聽到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厮殺喊叫。
這要她立刻就從圓凳上站起來,臉色緊繃着來到窗戶前,閉上眼睛打開了天眼。天眼視線中,牌樓前所發生的一幕幕都被她盡數掌握,她看見那幫馬賊糾纏上了趙淩帶着的人,看見趙淩奮勇殺敵,俊美的臉上已經迸濺上了血珠,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從閻羅地獄中走出來的活閻王,往
日總是清冷的眼睛裹着一層又一層的肅殺,手中的長劍,如砍瓜切菜一樣,一個又一個的結束掉那些敢冒犯他的馬賊。
楚星月看到趙淩還好并無大礙,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臉色隐隐發白,安靜的站在窗戶口,久久的未移動半分。重新端了一盆熱水從樓下小跑上來的春杏可沒有楚星月此刻的冷靜,小丫頭趕緊放下手中的銅盆,快步走到楚星月的面前,神情慌張,“小姐,到底發生了何事?我怎麽聽見厮殺聲?可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
的大事?”
楚星月不知該怎麽向春杏解釋,更不曉得該怎麽向她說她就要離開了的話,隻能緊緊地牽着她冰涼的手,表情欲言又止。恰在這時,雲霄從外面趕了進來,推門而入看見好好地立在窗戶口的楚星月和春杏,當下也顧不得身份之别,快步走上來就将她二人從窗戶口拉開,然後緊緊地将窗戶關上,也算是阻隔了部分喊打喊殺的
聲音。
春杏見雲霄出現,趕緊又扭頭問他。
雲霄看向楚星月,覺得此刻的王妃冷靜的似乎有些不太像話,就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些事一般;難道,王妃真的夥同了煊王殿下來害王爺的性命?她早就知道今晚會發生這些事,所以才會如此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