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敢相信,一個這樣纖瘦嬌小的人兒居然敢說出剛才那番話。
但,在想到她是楚家出身後,似乎又覺得楚星月會如此做也是合情合理。畢竟,縱然她嫁入皇家享受榮華富貴,可她始終都是楚毅的女兒。
昭和帝深鎖着眉頭看着跪在下面的楚星月,目光像是鋼刷一樣從她的臉上慢慢刷過。
他不是沒看出來,她之所以應下與穆克察的比試乃情勢所逼,但,如果她輸了後果隻會更加糟糕。
随着年紀漸長,他已不希望看見邊陲再起戰争,所以才會在北蒙使團投來修好文書時如此欣喜若狂,甚至還處處透露着小心巴結的意思。
可,他更不願意在北蒙人的面前丢了大魏的臉面。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北蒙不敢再來犯境,最大的原因是楚毅;楚星月作爲楚毅唯一的女兒,她赢就是楚毅赢,她輸就是楚毅輸。
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跟天下安危牽上關系。赢了還好說,可若是輸了,此事再傳到北蒙去,怕是會讓那些本就賊心不死的北蒙人再次死灰複燃,屆時,青州恐再無甯日可言。
昭和帝覺得壓力極大,眼神沉沉的壓在楚星月纖瘦的身體上,好像在下一秒,他沉重的眼神就能把那纖細的身姿給壓垮。
本就緊繃的氣氛随着昭和帝的沉默也陷入僵局,所有人都斂起呼吸,不斷地在楚星月和昭和帝的身上來回看,不知道接下來昭和帝會不會同意楚星月的請求。
這時,一直站在楚星月身後的趙淩忽然跪地行禮,朝着昭和帝禀奏道:“父皇,兒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冰月一定會在這場獵場較量中勝出,還請父皇準許。”
趙淩的這聲請辭宛若平地驚雷,立刻就炸響在獵場上。
本是屏住呼吸靜待天子裁決的衆人爆發出強烈的哄然聲,七嘴八舌的讨論起趙淩這番話的意義。
難以置信,淩王竟然爲了讓昭和帝同意楚星月上場較量,押上了自己的這條命。
楚星月也被趙淩的話吓了一跳,睜大眼扭頭看向與她跪在一起發瘋的家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趙淩目光深邃,像是要看盡她的靈魂深處,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後,道:“本王當然知道在說什麽,楚冰月,本王把命交給你了。”
楚星月雖然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但此刻見他這模樣,信心居然開始動搖,扶着他的手臂就要推他起來。
“快,給父皇說,你剛才的那番話是假的,不能作數。”
“你當堂堂大魏天子是可以随意戲弄的嗎?”看着忽然開始犯傻的丫頭,趙淩笑着将手放在她的頭頂:“你隻要赢了,我就能活下去,不是嗎?”
“但是……”楚星月急的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平常看這小子是個聰明相,事事進退有度、處處大有章法,可是今日,他卻是全場最傻的那一個。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少次是真的想弄死他;而他呢?卻将自己的命交給她。
看楚星月的臉色變了幾變,趙淩仰起頭看向頭頂湛藍的天空,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月兒,本王跟你打個賭,怎麽樣?”
“賭什麽?賭我能赢嗎?”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犯傻,而且是在用一臉的天真樣。
趙淩對着楚星月笑:“賭你的心。”
“什麽?”
“賭你自今日以後都舍不得離開我,舍不得出賣我,舍不得再置我于死地。”
楚星月傻傻的看着趙淩臉上真摯從容的笑容,有沒有人告訴過他,他這樣笑,有多好看,有多讓人……
……舍不得。
不敢面對這樣的趙淩,楚星月趕緊低下頭,藏在修下的手指,卻是瞧瞧攥緊成拳,眸光中,堅定之色乍現。
昭和帝看着與楚星月跪在一起的趙淩,一雙龍目終于在一聲歎息中慢慢地閉上。
他忽然覺得很疲憊,身上肥胖的肉壓得他都快喘不上氣來;算了!如今這樣的情況他還能做什麽?
除了應下楚星月的請戰,他别無他選。
昭和帝擺了擺手,拖着似突然間蒼老了許多的聲音緩緩道:“淩王妃,朕同意你與北蒙先鋒将軍穆克察獵場較量!”
随着昭和帝話音的落定,現場就爆發出一聲聲的叫好與歡呼。
楚星月看向鼓動着人群朝着她投來灼熱眼神和熱烈掌聲的趙熙等人,同樣也報以微笑。
穆克察絕對是最興奮的那一個,今日,他總算是能見識見識楚毅的箭法該是有多精妙。
“淩王妃,大魏皇帝已經答應我們獵場較量,現在本将軍想聽聽這三場比試,你準備怎麽比。”
衆人皆望眼欲穿的看向楚星月,要知道,這可是自大魏建朝以來最有意思的一場較量。
一個是北蒙勇士,一個是虎門之女,看上去強弱立分的兩個人卻在無比認真地進行着比賽;如此有意思的較量,絕對能夠稱得上此次春獵之行最令人印象深刻之事。
不少人都在底下暗自說着,這次春獵真是不虛此行。
楚星月看着穆克察臉上的躍躍欲試,開口道:“射箭比賽,比三局。第一局叫百步穿楊,就是立箭靶與百米之外,有三次射擊機會,三次皆全中紅心者,勝!”
“好,就這麽比。”
“第二局叫白虹貫日。”楚星月從随身攜帶的荷包中倒出三枚銅錢展示于穆克察面前:“要人将三枚銅錢抛于空中,箭穿銅錢中間的空洞而過者,勝。”
“這個有意思,也是比三局嗎?”
楚星月自信一笑,對着穆克察搖了搖食指,道:“不,這個隻比一局,一局不過,直接淘汰。”
“哈哈哈哈——”穆克察叉腰大笑:“現在,我總算是信你是楚毅的女兒,也隻有他的孩子才敢在本将軍面前說出這麽狂傲的話。好,第二局我也應下,現在你可以說第三局是什麽?”
楚星月在穆克察面前賣起了關子:“至于第三局,本王妃要等到兩局結束後再說,因爲本王妃擔心穆将軍你可能挺不到第三局;但是,看在你這麽好奇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第三局,才是最有意思的。”
穆克察看着楚星月神叨叨的模樣興奮的眼珠子都快變綠了,隻見他長臂一揮,抱拳便對昭和帝道:“大魏陛下,本将軍與淩王妃已經商定好比賽規則,請您下旨,開始吧。”
昭和帝依舊蔫蔫的,擡眼掃了下楚星月含笑的面容,聲音懶懶:“來人,準備好将軍與王妃要比試的所有物件,開始吧。”
……
因爲此次獵場較量代表的意義非凡,縱然是匆忙舉行,不管是箭矢還是箭靶也都以很快的速度準備好。
楚星月在春杏的服侍下已經換下了身上的考究銀白騎裝,反倒是穿了一身紅色的短打常服,烏黑的長發依然梳成一個馬尾樣,隻是将額間華麗的抹額取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這樣一身打扮的她倒像是個雌雄莫辯的江湖遊俠,舉手投足間盡顯潇灑随意。
走到擺放着硬弓和長箭的桌案前,楚星月依次掃過,卻并不着急挑選武器。
倒是穆克察,他是北蒙第一勇士,而北蒙人最是擅長彎弓射箭,隻見他随意拿起一張拉力至少有百十斤左右的硬弓,輕松一拉便拉開了弓弦。
看見這一幕,圍在楚星月身邊的趙熙和春杏都不約而同的爲楚星月倒吸一口涼氣。
趙熙雖看不上穆克察這幅粗魯樣兒,但對他的功夫卻是暗暗佩服;想到楚星月那細胳膊細腿,就忍不住忐忑開口。
“三嫂,你确定能赢這小子?你也看見了,百十斤拉力的硬弓對他來說就跟彈棉花似的,這樣的功夫恐怕也隻有三哥能搞定他。”趙熙不安的吞咽着口水:“若你輸了,三哥的命可就要交待在這兒了。”
春杏雖然也擔心,可她才不會像趙熙這樣提前唱衰,不滿的瞪了眼漲他人威風的趙熙,道:“熙王爺,您要是覺得我家小姐不行,大可以回到涼棚裏坐着看戲,何苦要跑到這裏說這些話來亂小姐的心。”
“春杏,你這話就不對了,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就算三嫂弱了點兒,身爲她最最疼愛的小叔,我也要留下來給她鼓氣嘛。”
春杏白了眼慣會油嘴滑舌的趙熙,轉身正準備寬慰楚星月,卻被楚星月搶了話:“春杏,老七,我知道你們在擔心我,放心,我既然應下這場較量就會拼盡全力;好了,你們倆就不要在這兒晃悠了,還是回涼棚坐着吧。”
春杏不舍得看着楚星月:“小姐,還是讓奴婢陪在你身邊吧。”
“哎呀,你沒聽見三嫂要我們走嗎?”
趙熙倒是伶俐,立刻就明白了楚星月的心思:“咱倆在這兒陪她,指不定幫不上忙還會給她平添麻煩呢;好了好了,還是走吧,咱們去涼棚那邊叫上大夥兒一起來給三嫂加油。”
看着春杏被趙熙不情不願的拉走,楚星月唯有無奈的笑着搖頭。
“你别看着本王,本王的命都交到你手裏了,本王是不會離開這裏的。”突然看見楚星月朝着自己看過來,趙淩立刻表态。
瞧着一臉警惕生怕她攆他走的樣子,楚星月眼底閃過柔光:“嗯,我不會攆你走。”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聽本王的,等會兒射箭比賽你盡力就好,如果赢不了……”
“我一定會赢。”楚星月聲音铮铮的說道:“相信我,我一定會赢。”
身爲練武之人,趙淩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楚星月根本不是穆克察的對手,可是看着她堅定的神色,不由間,他竟說不出一句反駁她的話,而是連眉眼都不争氣的柔和起來。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