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茶香袅袅從溫熱的杯中升起,糅合着書房中淡淡的墨香,輕輕一嗅,沁人心脾的好聞。
趙淩的書房位于王府的正北方向,稍稍距離花園遠了些,也正是如此,卻是顯得格外的清幽安靜。
書房門前,碩大的榕樹優雅的舒展着茂密的枝葉,如層層華蓋鋪開,春風吹來時,翠綠的樹葉相互碰撞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身爲當朝最得寵的王爺之一,趙淩書房内的擺設卻是要顯得簡單很多,三面書牆中擺滿了各類兵書和一些易趣雜記,沉色的楠木書桌上文房四寶整齊有緻,唯一略顯突兀的便是在書桌後面放置的一張劍架。
一柄黑色寶劍安靜的擱置在劍架上,劍鞘上刻畫着大魏皇室的烈火圖騰,劍未出鞘,卻能從那沉靜的寶劍上感受到股股肅殺,可想這柄寶劍曾經染過多少鮮血,結束掉多少人的性命。
看到這一切你才會想起,那個安靜坐在椅子上品茶的男子并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沉穩風流,他曾在少年時期步入戰場,曾銀袍烈馬如流星般穿梭在地獄般的殺戮之中。
這個男人,用一身錦衣華服遮住了他的利齒爪牙,又用他得天獨厚的皇室貴胄氣度掩藏了他的勃勃野心;這樣的男人,就像一隻正在假寐的猛虎,既危險又暗暗蠱惑着不谙世事的人想要靠近。
趙熙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家三哥淺嘗品茗姿态風流,好似先才因爲楚星月的一句‘夫君’差點絆倒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
想到這裏,趙熙就忍不住抿唇偷笑,連連看過去的眼神帶着偷掖與打趣兒。
趙淩不用回頭就猜的到此刻趙熙的臉上的表情,按下心底升起的那股怪異感覺,動作優雅的放下捏在指尖的茶杯,慢條斯理。
“昨日本王接到虎威将軍的信箋,上面寫到最近西南地區蠻人活動頻繁,老七,你常年跟随在我身邊,最是羨慕我曾能快馬揚鞭、縱橫戰場,怎麽樣?你有沒有興趣到西南逛逛?”
趙熙本像隻偷了香油的老鼠笑的咯咯唧唧,忽然聽見四哥這話,頓時蔫了,苦哈哈的就湊到趙淩面前,擺着可憐,求着:“四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嘲笑你了。”
趙淩淡淡的瞥着自己最疼愛的幼弟:“讓你去替我辦件事都辦不好,養你在身邊有什麽用。”
“那還不是四哥你自己露出了馬腳。”說着,趙熙就潇灑的撩起衣擺坐到趙淩的對面:“也不知三嫂是哪裏來的神通,以前像個傻子似得被我騙的言聽計從,沒想到這傷了一次之後居然如此聰慧,窺破我的僞裝也就罷了,居然還猜出當時四哥藏身的地點。”
語氣一頓,趙熙就往趙淩面前一伸脖子,一臉的探究:“四哥,你确定你藏好了嗎?沒被三嫂提前發現?”
這也正是趙淩懷疑的地方,楚冰月出了飛羽院後他就一路暗中跟着,随後小心翼翼的藏到了假山之中;他自問以以他的本事想找個地方藏匿自己,縱然是父皇的禦林軍來了都未必能找得到更何況是個弱質芊芊的女子?
可如果不是他不經意間露出馬腳讓楚冰月察覺,又該怎麽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
趙熙把難題丢給趙淩,就落得一身輕松随便抓了一把桌子上的點心吃的一臉滿足,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三嫂頭也不回就知道三哥的藏身之地,那副笃定的神情就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隻要她願意看,誰也别想逃得出她那雙慧眼。”
趙淩捏在茶杯上的指尖一緊,眼神嚴肅的看着趙熙:“老七,你把剛才的那句話再說一遍。”
“說什麽?說三嫂長了一雙神通之眼,不用回頭就猜出三哥你躲在何處?”趙熙笑的沒心沒肺:“切!這種話三哥你也信?如果真是這樣,三嫂豈不是成妖怪了。”
她當然不是妖怪,而可能是那個神秘家族的後人。
本以爲那些傳言都是人們随口杜撰出來的,可沒想到有些東西竟是真的。
楚冰月啊楚冰月,你可真是讓人意外。
不過,在完全還沒有确定之前他還需要試探一二,想到這裏,趙淩就屈指敲桌,一下一下敲擊桌面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書房裏。
……
春杏一路扶着楚星月朝着飛羽院方向走,小姑娘心裏是個擱不住事兒的,腦子裏想什麽都表現在臉上。
楚星月出來走了這麽一圈心情明顯變好了不少,側眸看了眼一臉好奇外加心事重重的春杏,笑了。
“有什麽話就盡管說,瞧你這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春杏面露懊悔,立刻碎步跑到她面前結結實實的跪在地上:“小姐,都是奴婢愚笨,竟将熙王爺當成了好人,差點耽誤了小姐,如果不是小姐慧眼,恐怕奴婢還要被他蒙蔽下去;奴婢知錯,請小姐責罰。”
楚星月一看這貼心小棉襖誠懇的認錯态度立刻就心疼了,忙伸手将春杏攙扶起來,數落她:“最煩你們古代人這種動不動就下跪認錯的模樣,你真的做錯什麽了嗎?”
春杏淚眼汪汪:“小姐……”
“好了好了,你,我還不知道嗎?”楚星月含笑看着春杏:“你也是爲了我好才會事事叮囑,趙熙那小屁孩一看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仗着自己長的人畜無害就到處招搖撞騙,咱們以前給他騙了也是正常。”
“那小姐怎麽就這次發現熙王的真面目了呢?”
楚星月一噎,眼神有些躲閃,她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說了實話,告訴春杏她有一雙堪比天眼的眼珠子吧。
若不是她在不經意間瞥見躲在假山後面的趙淩,恐怕她還會被趙熙繼續騙着。
楚星月讪讪的笑了笑,拍了拍春杏的胳膊:“你細想,趙熙就算再得趙淩的喜愛,他也是個男人,就這樣随随便便進出淩王府的内院,接觸院中的女眷,你不覺得很突兀嗎?唯一的解釋就是,趙熙這麽做是趙淩默許的。”
春杏性子單純,立刻就毫不保留的信了楚星月的話,露出了恍然覺悟的表情:“還是小姐聰明,那個熙王爺真不是個好東西,虧得奴婢以前對他那麽好,沒想到敢這樣坑害小姐你;看奴婢以後見了他,不好好收拾他。”
說着春杏就開始擄袖子,活似要出去跟人幹架。
楚星月倒是并不意外春杏有這樣的反應,畢竟是從靖北候府走出來的人,性格灑脫不拘一格,喜善好惡更是表現在臉上。
光是看春杏的行爲舉止就不難看出位于青州的靖北候府定是不同這京中的龍潭虎穴,那裏一定是個快意恩仇、簡單自由的地方。
将來如果她能從趙淩的身邊離開,去青州找這具身體的親人暫時收留也是可以的。
“隻是小姐,我們徹底得罪了福清郡主,這該怎麽辦?”
春杏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那個福清郡主可不是個好惹的,以前我們多次在她手裏吃了虧呢。”
經春杏這麽一提醒,楚星月這才想起還有那個李福清對她虎視眈眈。
“李福清縱然出身鎮國公府被封爲郡主,但本王妃的出身也是不差的,她憑什麽就能趾高氣昂的站在我的頭上拉屎?”
“小姐,你記不起了嗎?李福清雖說隻是一個郡主,可自幼卻被抱到皇後宮中養大,不管是吃穿還是用戴都堪比公主規格。”
“哦?她是在宮中長大?爲何?”
“具體的奴婢也不知情,隻是知道李福清的生母與當朝皇後是手帕交,當年福清郡主的生母生她時難産,吃了很大的苦才平安誕下嬰孩,隻可惜後來血崩,年紀輕輕就去了;皇後憐憫郡主沒有母親身世可憐,就求了皇上給她賜了郡主的封号,跟着又将她抱入宮中撫養到了五歲,與衆皇子公主們一起長大;也正是因爲有皇後撐腰,福清郡主的性格才會跋扈張揚,很多人雖都不喜她,但礙于皇後和鎮國公的面子,便又對她忍讓三分。”
楚星月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她能與趙淩和趙熙如此親昵,甚至還能直接稱呼他們哥哥。”
“可不是,她還常常以此而沾沾自喜呢。”春杏的臉上露出鄙夷之色。
“皇後讓她自幼長在宮中,那是看在她生母的面子上可憐她,她倒好,不理解這份苦心還處處炫耀,早晚有一天會惹出禍來。”
雖然這麽說很不地道,可是楚星月也覺得,以福清郡主的個性,将來是一定會吃大虧的,而且,她還有個預感,這個大虧還很可能是自己給她的。
想到這裏,楚星月就忍不住抖了抖,雖說她不怕李福清,但是現在她也沒多少心思來調教這隻長歪的小辣椒。
當務之急她是要想辦法離開淩王府,至于李福清嘛,她隻要不來主動找她的麻煩,她就不會去招惹她,但若是那丫頭是個欠揍的,她同樣也不會忍氣吞聲。
是郡主了不起呀?拼爹?——老娘一樣夠硬氣!